半夜一点。礼堂里响起学生们管乐队的演奏。东加的葬礼必有管乐队,将遗体从教会运到墓地时,管乐队还会游行。
前校长的遗体此刻在教堂里。学校和教堂虽然有点距离,但据说为了不让故人感到寂寞,演奏会持续一整晚。要不是事先知道,我一定会误以为在办什么庆典活动吧。演奏的曲目都活泼有朝气,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甲子园球场。
可是,我不能只顾听。
我一换上T恤和棉裤,就跳上脚踏车,赶到尚美姐家。尚美姐平常要当外国观光客的导游、写旅游书,同时还为了实现开民宿的梦想,天天都要四处奔走。
直到半年前,我和尚美姐都还只是点头之交,我年纪又小了她一轮,现在她却待我如好友,契机是尚美姐托我帮忙淮备亲戚结婚典礼的餐点。
她是因为我是家政队员才找我的,但我们俩在捏几百个饭团的过程中聊起了自己的身世,发现我们有一大共通点,从此我们就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了。
我到了尚美姐家。一敲门,她立刻应门。
“不好意思,大半夜的。”
“没关系、没关系。等民宿弄好之后就会是家常便饭了。”
尚美姐这么说,要我坐上厢型车的前座,便发动车子。我们要去机场。
日本没有直飞东加的班机,必须从斐济、纽西兰或夏威夷转机。其中一班是深夜二点五十分抵达的班机。虽然我觉得何必搭这个时间抵达的班机,可是若是利用短短几天假期来访,这班飞机最有效率,其他队员的亲友从日本的时候,也常搭这班飞机。
这个时间要去接机是很麻烦,可是实在很难对一个头一次到东加的人说,“你就搭自己四十分钟的计程车到市内来吧。”尤其是夜里,机场和周边一片漆黑,一点也不像一国大门。
若是白天抵达的班机,我就可以自己搭计程车去接机了。这个国家的治安比日本还好,就算坐到了魁梧威武的东加大叔或大哥开的计程车,也不必担心。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是谁的孩子?结婚了没?愉快地回答这几个必问的问题,机场就到了。可是,半夜我还是会担心。
要请哪个男性队员跟我一起去吗?后来我决定找尚美姐帮忙。
我虽然希望尚美姐的梦想早日赏现,但一考虑到每周有一晚必须上接送深夜的班机,就觉得好辛苦。可是,开民宿是尚美姐和死去的丈夫的约定,所以她大概不以为苦吧?
我这个想要打破与死者的约定的人实在不明白。
我已经把我们要去接的这个人的事告诉过尚美姐了。
我和宗一是在大学的网球社认识的。
是那种很常见的,名校的男生和附近女大生组成的轻松愉快的社团,用在聚餐的心思还比网球多。进大学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佐纪找我一起参加,在那之前我的人生明明与网球八竿子不着,但我只身从乡下来求学,只觉得女大生人概就是这样吧,所以没多想就参加了。
但是,一旦开始,就觉得网球挺不错的,社团的大家也亲切随和,全都是好人,所以不知不觉问,我竟成了出席率最高的新生。
那是六月,社关活动头一次下雨的时候。
佐纪有课,我自己先到社办,结果发现我是第一个到的。想做些什么打发时间,环顾室内,在乱七八糟堆满柬西不知道是书架还是置物柜的地方,看到了魔术方块。
小学时魔术方块很流行,可是家里不肯买给我,魔术方块便成了我心中的梦幻玩具。 虽然向朋友借过好几次,但每次在我拼好一面之前,就会被等得不耐烦的朋友抢过去说“要这样转啦”,所以我从来没有靠自己拼起来过。
也许这是我实现多年梦想的机会。我这么想,便专心致志地不断把魔术方块卡啦卡啦转来转去,连雨打在铁皮屋顶的声音都充耳不闻。我喜欢蓝色,何乍看之下红色好像最容易拼出来,所以我拼命拼红色格了。可是,最后一格怎么样都拼不起来。正当我心想干脆把贴纸撕下来好了,把魔术方块用力握得指尖都变色时,有人一把拿走了魔术方块。
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柏木宗一。
他转了三次,把拼成一面的红色给我看,然后再度卡啦卡啦转动,不到一分钟,就把六面拼齐,把魔术方块递给我。我由衷佩服?拍着手说了好几次“好厉害”。应该也说了“天才”。
一旦打开“好厉害”的开关,其他厉害的地方也就跟着显眼起来,他的网球在社刚视是数一数二的,在酒席上谈日本经济,也会用上好多我不太懂的词语,说一些俨然非常聪明的高论。
就这样寻找着他的“好厉害”时,他约我去看电影、听外国歌手的演唱会,有社团活动的日子我开始在他的公寓过夜。
一开始,感觉是有六成“我真的配得上他吗”的不安,以及四成被“好厉害”的人喜欢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