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庞德先生弹着舌头。
默奇森小姐从打字机上把头抬了起来。
“有什么事,庞德先生?”
“不,没事,”这位首席职员试探着说,“一封来自你愚蠢的同性别的人的愚蠢的信,默奇森小姐。”
“没什么新鲜的。”
庞德先生认为下属的语气不恰当,皱着眉头,拿起信封和里面装的东西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默奇森小姐飞快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打开的挂号信登记簿,邮寄地是“温德尔”。
“很幸运,”默奇森小姐对自己说,“庞德先生是比我更好的见证人。很高兴他能够打开了信。”
她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几分钟后庞德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淡淡地微笑着。
五分钟后,默奇森小姐对着自己的速记本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朝他走了过去。
“你懂得速记吗,庞德先生?”
“不懂,”他说,“在我们那时候没人觉得需要这东西。”
“我没办法写提纲,”默奇森小姐说,“看起来像‘同意’,但又好像只能是‘考虑一下’——这不一样,不是吗?”
“当然不一样。”庞德先生说。
“或许我最好不要冒险,”默奇森小姐说,“这个明天早上要寄出去,我还是去问问他比较好。”
庞德先生对着这位粗心的女打字员工哼了一声——这不是第一次。
默奇森小姐迅速地穿过房间,没有敲门就打开了里面的门——这一不礼貌的举动又让庞德先生抱怨了。
厄克特先生背对着门站着,在壁炉架上做着什么。他不满地惊叫着猛地转过身来。
“默奇森小姐,以前我告诉过你,希望你进来之前敲门。”
“对不起,我忘了。”
“不要再有下一次。什么事?”
他没有回到办公桌前,而是靠着壁炉架,站在那里。
他油亮的脑袋和黄褐色护壁板反差很大,他好像——默奇森小姐觉得——试图戒备或者拒绝什么人。
“我没有把你给图克和皮博迪的信速记清楚,”默奇森小姐说,“所以我觉得最好来问问您。”
“我希望,”厄克特先生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她,“下一次,你可以把你的记录做得清楚点。如果我说的太快,你应该告诉我。最终可以避免麻烦,不是吗?”
默奇森小姐想起了彼得·温姆西勋爵的有些教诲——一半开玩笑一半真诚的——为“养猫场”准备的指导。第七条很特别,是这样说的:“不要相信那些用眼睛直盯着你的人,他们是想阻止你们发现什么,追查下去。”
她抬起眼神,避开了自己雇主的目光。
“对不起,厄克特先生,不会有下一次了。”她嘟哝着。在律师脑袋后面的嵌板上有一条很可疑的黑线,好像那板子和框不太般配。这个她以前没有发现过。
“好了,现在还有什么困难?”
默奇森小姐问了问题,得到了答案就退身出来。在她出来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办公桌。遗嘱没放在上面。
她回到办公桌前打完了信。当她拿着信进去签署的时候,抓紧机会又看了一次那块护墙板,黑线没有了。
默奇森小姐四点半准时离开了办公室,因为她有种感觉此刻在那里逗留是不明智的。她轻快地走过了汉德大楼,右转沿着赫尔邦大街行进,然后再次右转穿过费泽斯通大楼,绕道红狮大街,走回了红狮广场。五分钟里她沿着红狮广场漫步,然后来到了普林斯顿大街。立刻,在一段安全的距离内,她看到有点消瘦、僵硬还有点佝偻的庞德先生走了出来,沿着拜德佛大街朝大法官巷地铁站走去。不久,厄克特先生跟了出来,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然后穿过大街朝她走来。这时她觉得他已经看见了她,于是她很快地走到了街边的一个帐篷后面。借着这个掩护,她退到了街的拐角,那里有个肉铺,她在那里看着橱窗里的新西兰羔羊肉和冻牛肉。厄克特先生走近了,他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大——然后他停了下来。默奇森小姐还是瞧着橱窗里的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晚上好,默奇森小姐。在选择你晚餐的肉排?”
“哦,晚上好,厄克特先生。没错——我真希望普罗维登斯可以为单身的人提供更多合适的带骨头的大块牛羊肉。”
“是啊——厌倦了牛肉和羊肉。”
“猪排不好消化。”
“就是。嗯,你应该结束单身生活了,默奇森小姐。”
默奇森小姐咯咯笑着。
“但是这太突然了,厄克特先生。”
厄克特先生有雀斑的脸红了起来。
“晚安。”他匆忙又冷冷地说。
默奇森小姐自己笑着大步走开了。
“我觉得那样就可以打发他。和下属太熟悉是一个很大的错误,他们会捉弄你。”
她看着他从广场的远端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然后走回到普林斯顿大街,穿过拜德佛大街,又回到了办公楼。
清洁女工刚好从楼上走下来。
“嗯,霍金斯太太,又是我!介不介意让我进来,我丢了一块丝绸样品。我想是落在我的办公桌上或者是掉在地上了。你有没有看见?”
“不,小姐,我还没有打扫你们的办公室。”
“那么我就得四处找找了。明天六点半之前我就得起来去博恩那里。真是烦人。”
“没错,小姐,公共汽车总是那么拥挤。进来吧,小姐。”
她开了门,默奇森小姐冲了进来。
“要我帮忙吗,小姐?”
“不,谢谢了,霍金斯太太,不麻烦了。我觉得不会很难找。”
霍金斯太太拎起水桶,去后院加水。当她的沉重的脚步一上到二楼,默奇森小姐就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我必须看看护墙板后面有什么。”
拜德佛大街的房子都是霍格席恩式的,高大、对称,有着繁荣时代的魅力。厄克特先生房里的护墙板,尽管被刷很多次油漆破坏,但是还是看的出设计的很好。壁炉架上是花朵和水果图案的垂花饰物,中间是一个花篮和丝带,在那个时候非常的华丽。如果护墙板是由隐藏的弹簧控制的话,那么一定是在装饰物上。默奇森小姐拉了一张椅子到壁炉边上,双手手指在垂花饰物上又推又按,同时还竖着耳朵提防着别人进来。
这样的搜寻对于行家来说非常简单,但是默奇森小姐对于隐秘的藏东西的地方的知识仅仅来自于文学,所以她找不到机关所在。大约一刻钟以后,她开始绝望了。
砰——砰——砰——霍金斯太太下楼了。
默奇森小姐匆忙从护墙板处闪开,脚下的椅子滑了一下,于是她不得不猛推墙壁来保护自己。她跳了下来,把椅子放回原处,抬头眺望——看到护墙板打开了。
开始她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但是很快她意识到,在椅子滑动的时候,自己把护墙板的边框推向了一边。一小块四方的木头滑向了一边,一块里面的护墙板露了出来,中间有个钥匙孔。
她听到霍金斯太太来到了外面的办公室,但是她太高兴了,根本没有去考虑霍金斯太太会怎么想。她推过一把很沉的椅子挡在门前,这样任何人都不可能很容易地不发出声响就能进来。很快她就把蒙眼的比尔的钥匙拿在了手里——多幸运,她还没有还给他!又是多么的幸运,厄克特先生仅仅依靠了护墙板的隐秘,而没有考虑到应该为这个秘密的地方加一把有用的锁。
用这些钥匙经过几分钟的努力,锁转动了。她拉开了一扇小门。
里面有一卷文书,默奇森小姐一开始先很快地浏览了一遍,然后面带疑惑地从头阅读。证券的收据——股份证明——梅加斯瑞姆·特拉斯特——毫无疑问这些投资的名称非常熟悉——她在哪里……
突然她感觉有点眩晕,于是就手握着那些文书坐了下来。
现在她认识到,诺曼·厄克特在冠冕堂皇的授权下都对雷伯恩太太做了什么,她也意识到了为什么遗嘱那么重要。她感到头晕目眩,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开始以速记的方法匆匆记下各项支出的特别之处,这些文件都是证据。
有人撞门:“小姐,你在里面吗?”
“等一小会儿,霍金斯太太。我想我一定是把它掉在这里的地上了。”
她猛地将沉重的椅子推了一下,有力地关上了门。
她必须快点。无论怎么说,她已经记录下了足够多的东西来向彼得勋爵证明厄克特先生的事情需要深入调查。
她把文书放回了小格子里她拿出来的准确位置,同时还注意到遗嘱也在里面,被单独放在一边。她朝里面看去,还有别的东西,卷着放在后面。那是一个白色的纸袋,上面的标签写着一个外国药师的名字,末端曾经被拆开过又卷了起来。她把纸袋拿了出来,里面装了大约两盎司精细的白色粉末。
除了藏匿的珠宝和神秘的文书以外,没有比一袋子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更让人好奇的东西了。默奇森小姐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倒了很少的一点粉末在里面,接着把纸袋放回到格子里,用毛坯钥匙重新锁好了门,然后用颤抖的手把护墙板推回了原来的位置,小心地完全让它关好直到一点黑线都看不见了。
她把椅子从门口推到一边,高兴地叫道:
“我找到了,霍金斯太太!”
“真在那里!”霍金斯太太从走廊里走了出来说道。
“真不可思议!”默奇森小姐说,“我在翻看这些样品的时候厄克特先生叫我,这一块肯定是粘在我的上衣上然后掉在了里面的地上。”
她高兴地拿着一块丝绸,实际上这块丝绸是下午她在路上从书包的衬里上撕下来的。她的书包不错,现在需要为她的工作做点贡献了。
“天啊!”霍金斯太太说,“你能找到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小姐?”
“我差点就找不到,”默奇森小姐说,“正好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好了,霍金斯太太,我必须在商店关门之前赶到那里。晚安!”
但是离商店关门还有很长时间,默奇森小姐已经按响了皮卡迪利一一零号A座的门铃。
屋子里有弗雷迪·阿巴斯诺特,看起来和蔼可亲;帕克总巡官,看起来愁眉不展;彼得勋爵,看起来昏昏欲睡;还有邦特,他介绍了她之后,走到了一边。他们好像在商讨着什么。
“默奇森小姐,有没有为我们带来消息?如果带来了,你可是来对了时候了,这些行家都在这里。阿巴斯诺特先生,帕克总巡官,默奇森小姐,让我们坐下来,很高兴大家能在一起。你喝过茶了吗,或者你来点儿别的什么东西?”
默奇森小姐拒绝了点心。
“嗯!”温姆西说,“病人拒绝吃东西,眼睛闪烁着光芒,表情充满了渴望,张着嘴,手在提包里乱摸,这些症状都说明她患有严重的说话渴望症。默奇森小姐,告诉我们最不好的消息。”
默奇森小姐没有等待进一步的催促,她讲述了自己的冒险经历。让她高兴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所有的听众直到她讲完最后一个字。当她最后取出那团包着白色粉末的纸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给了她掌声,就连邦特也谨慎地参加了进来。
“你相信了吗,查尔斯?”温姆西说。
“我承认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帕克说,“当然,那些粉末必须化验——”
“表现谨慎,当然要化验。”温姆西说,“邦特,准备好设备。邦特曾经上过马什测试法的课,很希望能够有所表现。你也知道这一切,查尔斯,不是吗?”
“做一个粗略的试验足够了。”
“那就去吧,孩子,同时,让我们来整理一下我们的发现。”
邦特走了出去,帕克展开了笔记本,清了清嗓子。
“嗯,”他说,“事情好像是这样。你说文小姐是无辜的,而且你试图用对诺曼。厄克特先生的有说服力的控告来证明你的说法。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对于厄克特不利的证据都是关于犯罪的动机的,这些都是依靠私下的追查得来的。你说你的调查已经使案子发展到了警察可以,也应该着手对厄克特进行调查的地步了,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要警告你,你还要有犯罪的手段和机会的证据。”
“我知道这些,告诉我们点新鲜的。”
“好吧,就你所知。很好。菲利普·博伊斯和诺曼·厄克特是雷伯恩太太或者说是克莱默纳·加登活着的仅有的亲属,她很富有,会留下钱财。许多年以前,雷伯恩太太把她所有的事物都交到了她所有家人中惟一保持友好关系的厄克特的父亲手中。诺曼·厄克特在他的父亲去世后,在一九二零年接手了这些事物,雷伯恩太太签署了委托书,给了他独立支配她的财产的权利。而且她还立了遗嘱,将她的财产分给了自己的两个曾外甥。菲利普·博伊斯将会得到所有的不动产和五万英镑,诺曼·厄克特会得到其余的财产,而且他还是惟一的执行人。当你问诺曼·厄克特有关遗嘱的事情时,他故意不讲真话,声称所有的钱都是留给他的,他甚至还提供了一份自称是遗嘱的草稿的东西。这份草稿虚假的日期在克林普森小姐发现的遗嘱之后,但是毫无疑问这份草稿是厄克特在最近三年里起草的,或者可能是在最近几天里起草的。而且,事实是尽管真的遗嘱放在厄克特那里,但是他并没有毁掉它。这就表明,实际上,遗嘱规定的财产分割不会继而发生。顺便问一下,温姆西,他为什么不很简单地把遗嘱毁掉?作为惟一在世的继承人,那样他就无可争议地继承所有财产了。”
“也许这不可能实现,或者是还有别的亲属活着。他在澳大利亚的叔叔现在怎么样?”
“没错。无论怎样,他没有毁掉遗嘱。一九二五年,雷伯恩太太完全瘫痪、丧失能力,这样她就再也不可能过问自己的财产分配或者是订立另一份遗嘱了。”
“正如我们从阿巴斯诺特那里得知的,这一次,厄克特走出了做投机性投资的危险一步。他失败了,损失了钱财。为了挽回损失,他投入了更多,于是卷入了梅加斯瑞姆·特拉斯特公司的破产。现在我们发现,他所损失的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支付的,对于这一点我必须说,我非常不希望做正式的考证,他一直滥用他作为被委托人的职权,用雷伯恩太太的财产做他的私人投机生意。他把她的钱作为巨额贷款的担保,这些钱的投入养活了梅加斯瑞姆和其他的一些靠不住的企业。
“只要雷伯恩太太活着,他就非常的安全,因为他只需要支付给她维持房子和产业所需要的钱就行了。事实上,由于委托书的权利,所有的生活开支一类的事情都是他负责解决的,所有的工资都是他支付的。既然他负责这些,那就不会有人过问他究竟用那些资产做了什么。但是只要雷伯恩太太一死,他对财产的滥用行为就必须面对另一个继承人菲利普·博伊斯了。
“在一九二九年,也就是菲利普·博伊斯和文小姐争吵的那段时间,雷伯恩太太好几次重病发作,差一点点就死去了。虽然危险过去了,但是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现。
“几乎是在那之后立刻,他对菲利普·博伊斯变得友好起来,邀请他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博伊斯在和厄克特住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三次患病,医生说是胃炎,但是和砷中毒症状是一样的。一九二九年六月,菲利普·博伊斯去了威尔士,他的健康状况就得到了改善。
“就在菲利普·博伊斯外出的时候,雷伯恩太太又一次病的非常严重,于是厄克特就匆匆忙忙地赶往了温德尔,也许是想去毁掉遗嘱防止最坏的事情的发生。但是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于是他及时地赶回了伦敦迎接从威尔士回来的博伊斯。那天晚上,博伊斯又病了,症状和去年春天的一样,但是这一次更剧烈,三天以后他死了。
“现在厄克特相当的安全。作为财产的继承人,在雷伯恩太太死后他会得到留给菲利普·博伊斯的所有财产。当然,他是拿不到的,因为他已经拿过而且损失掉了,但是他也不会有勇气拿出来,而且他欺骗的勾当也不会暴露了。
“这样说来,有关动机的证据就很有说服力了,而且要比对文小姐不利的证据有力的多。”
“但是有一个困难,温姆西。什么时候,他是怎么下的毒?我们知道文小姐拥有砷,而且可以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轻易地投毒。但是厄克特惟一的机会就是和博伊斯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如果这件案子里有任何事情可以确定的话,那么就是砷不是在晚饭的时候投的。博伊斯除了那瓶波艮地葡萄酒以外,所吃的或者喝的任何东西,厄克特或者仆人也都吃了或者喝了。但是那瓶酒被收藏了起来,化验过没有毒。”
“我知道,”温姆西说,“但是这也正是可疑的地方。你有没有听说过一顿饭有那样的警惕?这不正常,查尔斯。雪利酒是仆人们从原瓶里倒出来的;汤、鱼、焙鸡肉——不可能只在一部分而不全部中下毒——煎蛋卷,是在桌上由受害者自己做的——葡萄酒,被封了起来,做了标记——剩饭在厨里被吃了——你可以试想一下这个人设计了一个防止怀疑的晚餐。酒是最后一点不能相信的东西。你是想告诉我,在最初人们都觉得死者的病是自然的时候,这个无辜的人会很自然也很可信地想到他会被指控投毒?如果他是无辜的,那么他就是在怀疑什么事情。如果他怀疑,他为什么不告诉医生,拿病人的分泌物或者什么的去化验?为什么他在没有控告出现的时候会想到防止自己被控告,除非他知道控告一定会出现。那么这就是护士的事情了。”
“非常准确。是护士怀疑的。”
“如果他知道这些,他应该采取合适的行动来驳斥。但是我觉得他不知道这些。这是你今天告诉我们的。警察曾经和那个护士——威廉姆斯小姐接触过,她告诉他们诺曼·厄克特特别注意不和病人单独相处,即便她在场,他也从不给病人喂药或者食物。这不能证明是用心不良吗?”
“你会发现没有任何法官或者陪审团会相信这个的,彼得。”
“对,但是听着,你听到这些觉得可笑吗?听听这个,默奇森小姐,一天护士正在忙着什么或者有人在那间屋子里,她把药放在了壁炉架上。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博伊斯回答说:‘噢,不用麻烦了,护士。诺曼会喂我吃药的。’诺曼会像你或者我一样说:‘没错,老家伙!’?不,他会说:‘不,让护士给你吃——我会把那个弄得一团糟的。’真是苍白无力,不是吗?”
“很多人在照看病人的时候都会紧张。”默奇森小姐说。
“是的,但是绝大多数的人可以把药从瓶子里倒进杯子里。博伊斯不是病得快不行了,他说话甚至很清楚。我说那个人是在故意地保护自己。”
“很可能,”帕克说,“但是老伙计,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呢?”
“也许根本不是在餐桌上,”默奇森小姐说,“像你所说的,警惕好像十分的明显。他们也许就是想让人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餐桌上而忘记其他的可能性。他刚回来的时候和活着出去之前有没有喝过威士忌或者什么东西?”
“老天,他没有。邦特一直和汉纳·韦斯特洛克有交往。她说博伊斯回来的时候是她开的门,他回来后直接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那时候厄克特不在家,直到晚饭前一刻钟才回来,他们两个在书房里第一次碰面喝了一杯著名的雪利酒。书房和餐厅之间的门是敞开的,汉纳那个时候一直在忙着准备餐桌,她非常肯定博伊斯喝了雪利酒,但仅仅是雪利酒。”
“没有吃些帮助消化的药片?”
“没有。”
“那晚饭的情况呢?”
“他们两个吃完了煎鸡蛋卷,厄克特喝了一点咖啡。博伊斯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然后说:‘没有时间了,老家伙,我要去多弗第大街。’厄克特说他去叫一辆出租车,然后就出去叫了。博伊斯摘下自己的餐巾,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厅里。汉纳跟着他,帮他穿上了大衣,然后出租车来了。博伊斯上了车,没有再见到厄克特就走了。”
“在我看来,”默奇森小姐说,“汉纳好像是厄克特先生非常重要的证人。你不这样认为——我也不想这样建议——但是你认为邦特的判断有没有受感情的影响?”
“他说,”彼得勋爵回答说,“他相信汉纳是一个非常虔诚的教徒。他曾经和她在小教堂里共用一本赞美诗集。”
“但是那也可能仅仅是伪善,”默奇森小姐急切地说,因为她自己是一个好战的唯理论者,“我不相信那些假献殷勤的人。”
“我没法证明汉纳的人品,”温姆西说,“但是我可以证明邦特的可靠。”
“但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教会里的执事。”
“你从来没有见过邦特不在工作的时候,”彼得勋爵冷冷地说,“我见过,我可以告诉你一本赞美诗集对他来说就像一瓶上好的威士忌酒对盎格鲁——印第安人的肝脏那样令他温柔。不,如果邦特说汉纳是诚实的,那么她就是诚实的。”
“那么晚餐和酒就可以被完全排除了。”默奇森小姐并不是十分肯定,但是试图做到没有偏见地说,“那卧室里的水瓶呢?”
“天哪!”温姆西嚷道,“这是你的想法,默奇森小姐。我们没有考虑到。水瓶——对啊——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主意。你想想,查尔斯,在布拉沃那个案子里提到的,不满的仆人把吐酒石放进了水瓶。哦,邦特——这就靠你了!下一次你拉着汉纳的手的时候,你是不是可以问问在晚饭前博伊斯是不是喝过卧室里水瓶的水?”
“请您再说一遍,大人。这种可能性已经在我的脑子里了。”
“已经有过了?”
“是的,大人。”
“你有没有忽视了什么东西,邦特?”
“我会尽力让您满意,大人。”
“好了,那么不要那么磨蹭了,让我不高兴。水瓶到底怎么样?”
“我想说,大人,当这个女人来的时候,我曾经故意引出了有关水瓶的事情。”
“现在我们说到点子上了。”帕克一边说,一边展开了笔记本新的一页。
“先生,我还没有说到这个。汉纳曾经告诉过我,当博伊斯先生到了之后是她把他带进了卧室然后退了出来,这是她应该做的。当博伊斯先生探出头来再次叫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走到楼梯间的尽头。他要她灌水瓶。对于这个吩咐她很吃惊,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当她整理这个房间的时候,她曾经灌过水。”
“是不是他自己倒光了?”帕克急切地说。
“他不会那样做,先生——没有时间,而且也没有水杯被用过。水瓶不仅仅是空的,而且里面是干的。汉纳为这个粗心道了歉,然后就立刻涮洗了水瓶,灌满了水。”
“真奇怪,”帕克说,“但是也很可能是她根本就没有灌过水。”
“请您再重复一遍,先生,汉纳对这个小插曲非常的吃惊,还曾经跟佩蒂肯太太,那个厨娘说过。而佩蒂肯太太也很清楚地记得早晨看见她给那个水瓶加过水。”
“嗯,那么,”帕克说,“一定是厄克特或者什么人倒掉了里面的水而且把它晾干了。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如果一个人发现水瓶是空的,他很自然地会做什么?”
“按铃。”温姆西立刻说。
“或者喊人来灌水。”帕克补充说。
“或者,”默奇森小姐说,“如果这个人不习惯等待,也许会用卧室的水罐里的水。”
“啊!……当然,博伊斯或多或少习惯放荡不羁的生活。”
“但是显然,”温姆西说,“这都是无聊的兜圈子的话。可以直接简单地在水瓶里下毒。为什么要故意把事情搞得复杂?而且,你不能指望受害者一定会用罐子里的水,实际上他也没用。”
“而且他中了毒,”默奇森小姐说,“这么看毒既不是在水瓶里也不是在水罐里。”
“哦,恐怕我们不会从水罐或者水瓶这些东西上得到任何东西。一无所获,一无所获。”
“同样,”帕克说,“这一点让我相信,无论怎样,整个事情太过圆满了。温姆西是对的,这样完美的戒备是不正常的。”
“上帝啊,”温姆西说,“我们让查尔斯·帕克相信了,什么都不需要做了,他比任何陪审团都难以说服。”
“没错,”帕克诚恳地说,“但是我想我更有逻辑。我不会因为任何的大法官而紧张。如果有更客观的证据我会更高兴。”
“你会有的。你想看见真的砷。好,邦特,准备得怎么样了?”
“仪器都准备好了,大人。”
“非常好。让我们去看看是否可以给帕克先生所需要的东西。你带路,我们跟着你。”
在一间常被邦特用来做摄影工作的小房间里有一个洗涤槽、一张长凳、一盏本生灯,还有作马什砷检测试验所需要的设备。烧瓶里的蒸馏水冒着气泡,邦特拿起了一支玻璃试管放到了火焰上。
“你可以看得出,大人,”他观察着说,“所有的设备都没有被污染过。”
“我什么都看不到。”弗雷迪说。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这就是你想看见的东西。’”温姆西和蔼地说,“查尔斯,你和所有人可以确认一下水、烧瓶和试管都没有砷。”
“我会检查的。”
“你的爱和珍惜在凋零,把她留在病痛或者康健之中——对不起!马上翻过两页。那些粉末在哪里,默奇森小姐?你辨认清楚这个封着的信封是不是你从办公室拿来的,里面装着你从厄克特先生藏东西的地方取出来的神秘的白色粉末?”
“就是。”
“吻一下这本书。谢谢,那么现在——”
“等几秒钟。”帕克说,“你还没有单独测试这个信封。”
“非常对。这有点困难,我觉得。默奇森小姐,你有没有另一个这样的办公室的信封?”
默奇森小姐脸红了,在书包里胡乱地摸索着。
“嗯——这里有我下午胡乱写给—个朋友的小条子一”
“在上班的时间,用你老板的纸。”温姆西说,“哦,戴奥金斯打着灯笼找这样诚实的打字员的时候是多么的正确啊!别介意。把它给我。期望结果的人总是会有办法。”
默奇森小姐把信封拿了出来,取出了里面装的东西。
邦特很郑重地接了过来,像在做菜一样,把它切成了可以放进试管的小片。水欢快地翻滚着,但是试管从头至尾都是清澈的。
“会不会有什么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阿巴斯诺特先生问道,“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现象有点没劲,是不是?”
“如果你不安静地坐在那里,我就赶你出去。”温姆西驳斥道,“邦特,继续。我们来通过这个信封的检测。”
邦特顺从地打开第二个信封,小心地把白色粉末倒进了烧瓶口。所有五个人的脑袋都急切地聚到了设备的周围。迅速地、明显地、不可思议地,一颗小的银沉淀在试管里,在火焰的作用下出现了。一秒又一秒的,这颗沉淀扩大,颜色变暗,直到变成了一个中间有金属核的棕黑色的环。
“哦,真可爱,真可爱。”帕克带着专业的快乐说道。
“你的灯冒烟了。”弗雷迪说。
“是砷么?”默奇森小姐微微地喘息着说。
“希望是。”温姆西说。他轻轻地拿起了试管,抬起来对着灯光。“这是砷或者锑。”
“请允许我,大人,加一点溶质漂白粉就会使结果没有偏差了。”
在一片渴望的寂静中,邦特完成了自己进一步的试验。沉淀在漂白溶质的作用下溶解、消失了。
“那么这就是砷。”帕克说。
“哦,是的,”温姆西冷漠地说,“当然是砷。我没有告诉过你吗?”他的声音中荡漾着一点被压抑的胜利的感觉。
“就这样了?”弗雷迪失望地问道。
“这还不够?”默奇森小姐说。
“不是很够,”帕克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证明了厄克特拥有砷,通过官方的渠道询问法国,或许我们可以查出他是不是去年六月就有了这些砷。同时,我注意到,这是没有添加碳或者靛蓝的普通白色粉末的砷,这和尸检发现的结果一致。这让人感到满意,但是如果我们能为厄克特使用砷找到一个机会的话,会更让人满意。到这里,我们所做的一切可以清楚地证明他不可能在晚餐之前、晚餐的过程中、晚餐之后或者症状发展的过程中给博伊斯下毒。我同意证据本身的可疑证明了不可能,但是要说服陪审团,我更喜欢比证明不可能的理由更好的东西。”
“这是一个谜,一个谜,”温姆西冷静地说,“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就是这样。也许是什么很明显的东西。给我平时穿的晨衣和一盎司烟丝,我立刻来解决这点小困难。同时,你要很小心地保护好这些我们亲爱的朋友用不寻常的手段弄来的证据。到时候你会参与逮捕那个人吗?”
“会的,”帕克说,“很高兴那样做。从我个人的观点出发,我很希望看见那个头发油光的人站在被告席上,而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如果警察部门出现了失误,那么由于大家的关注,会尽快地进行更正的。”
那天晚上,温姆西手里拿着最大号的书在书房里坐到很晚。其他的人也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架前,他们琢磨着这个世界积蓄着的、隐藏的老练的智慧和想像的美丽,这比成千上万的钱更有价值。桌子上、椅子上摆满了英国著名案例,帕尔默、普里查德、梅布里克、塞登、阿姆斯特朗、马德林·史密斯——这些伟大的砷毒实践者——的法医学和毒物学的权威著作挤在一起。
电影散场了,人群涌出,乘小客车或者出租汽车赶回家,街灯照亮了空旷的皮卡迪利大街。夜班车轰隆隆地缓缓驶过黑色的柏油马路,细月如钩的漫长冬夜慢慢过去了,伦敦冬天的黎明渐渐地笼罩了每一座屋顶。邦特安静而又焦急地坐在厨房里煮着咖啡,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英国摄影月刊相同的一页。
八点半,书房的铃响了。
“大人?”
“邦特,我要洗澡。”
“好极了,大人。”
“再来点咖啡。”
“马上就来,大人。”
“除了这些以外,把书都放回去。”
“是的,大人。”
“我现在知道他是怎么干的了。”
“真的,大人?请接受我尊敬的祝贺。”
“我还需要去验证。”
“谨慎地考虑,大人。”
温姆西伸了个懒腰。邦特在一两分钟后端着咖啡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邦特悄悄地把书拿走,好奇地拿起了桌上被挑出来的、翻开的几本,看了起来。这几本书是:弗罗伦斯·梅布里克案例,狄克逊·曼的法医和毒物学,一本书名是德文的书和A·E·豪斯曼的什罗普放羊娃。
邦特对这些书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是呀,当然是这样!”他屏着呼吸说,“为什么我们以前都是榆木脑袋!”他轻轻地碰了碰主人的肩膀。
“您的咖啡,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