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用很长时间,我认为,”韦弗斯·牛顿说,“这案子多么他妈的明显。看,老家伙,我要去吃点东西了,你能让我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当然,”塞尔库姆·哈迪说,“如果你不介意顺便给我带点。你会打电话给我叫一杯喝的,是不是?我已经口干舌燥了。”他看了看表。“如果他们不抓紧点,恐怕我们要错过六点三十分的报纸了。”
“他们不假装就案情商讨一阵子就不能显示他们的慎重。”牛顿说,“我给他们二十分钟时间,他们要抽根烟,我也想抽根烟,如果可能的话,我十分钟后回来。”
他扭动着身躯离开了。
卡斯伯特·洛根,一位晨报的记者,是个非常悠然自得的人。他坐了下来,开始创作他关于审判的配有插图的报道。他冷静、善于控制自己,可以像在任何地方一样在法庭上舒服地写作;他喜欢前往事件发生的现场,记录下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语调、每二个色彩的效果和每一个诸如此类的东西。他的作品常常都是商业的,但是有时也有不俗之作。
尽管现在已经是回家的时间了,弗雷迪·阿巴斯诺特自午饭后根本没有回过家,他坐在那里有些焦躁不安,温姆西皱着眉头看着他。寡居的爵士夫人沿着长凳挤到了彼得身边,而英庇·比格斯爵士则始终关注着他的当事人的利益,直到她消失,他才饶有兴致地跟被一个法律界的小人物跟随着的总检察长聊了起来。长凳上的玫瑰孤零零地插在那里,花瓣正片片凋零。
总巡官帕克从一群朋友中脱出身来,缓慢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跟人公爵夫人打招呼。“你觉得怎么样,彼得?”
他转过头又对温姆西说,“是不是安排得很有条理,嗯?”
“查尔斯,”温姆西说,“没有我,你不应该被批准单独出去。你弄错了,老家伙。”
“你说我弄错了?”
“她没有做。”
“噢,继续说。”
“她没有做,审判非常有说服力,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但是那些都错了。”
“你真的这样想?”
“是的。”帕克看起来很沮丧,尽管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他更相信温姆西的判断,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亲爱的,错误出在哪儿?”
“一个都没有,整个审判都滴水不漏,根本一点错都没有,但是那个姑娘是无辜的。”
“你正变成一个低层的或者说是农民心理学家。”帕克艰难地笑着说,“您觉得是吗,公爵夫人?”
“真希望我以前认识那个女孩子,”公爵夫人用她习惯的委婉的语气回答说,“多么有趣、多么不同寻常的一张脸啊,也许严格地来讲并不是一张美丽的脸,但是这就让这张脸显得更有趣了,因为多数拥有美丽的脸孔的人都是蠢笨的女人。我曾经读过她的一本小说,写得非常不错,通常我读这样的书只要到十五页就可以猜到凶手是谁,但是她的书我到二百页都没有猜到。能够写出这样的关于犯罪的书,又被控告犯罪真是很有趣,许多人都说这是天意。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没做过,或者说现在她自己承认了吗?我才不认为侦探小说的作者在现实里都是侦探,当然,除了埃德加。华莱士——他经常让我们感觉是无处不在,亲爱的柯南道尔和那个叫做什么的黑人,还有斯莱特。都是那些传言,现在我真觉得自己是在苏格兰,因为只有在那里才有那么多关于结婚的奇怪的法律。当然,我觉得我们就要知道答案了,不是真相,但是,我们需要知道陪审团的裁决。”
“是啊,等待比我想像的要长多了。但是,我说,温姆西,我希望你告诉我——”
“太晚了,太晚了,你们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已经把我的心装进了银制的盒子,用一根金针锁了起来,现在除了陪审团的意见我谁的都不听了。我希望克林普森小姐已经告诉了他们一切,她一开始说就一两个小时不会停下来。”
“哎,他们已经讨论了一个半小时了。”帕克说。
“继续等?”塞尔库姆·哈迪从他的桌子前走了回来,说道。
“是的——这就是你所说的二十分钟?我想,现在已经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了。”
“他们出去已经一个半小时了,他们会讨论什么呢?”坐在温姆西后面的一个女孩子对未婚夫说。
“或许他们不都认为是她做的。”
“胡说,当然是她干的!你看她的脸就知道是她干的。冷酷,我只能用这个来形容,她从来都没有哭或者有过悲伤的表现。”
“噢,我不知道。”小伙子说道。
“弗兰克,你不是想说你喜欢她吧?”
“噢,我不知道,但是她看起来不像一个杀人犯。”
“那你觉得杀人犯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你见过?”
“嗯,我曾经在塔瑟德夫人的蜡像馆里见过。”
“噢,蜡像,在蜡像馆里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杀人犯。”
“也许是吧!”
“两个小时零一刻钟。”韦弗斯。牛顿不耐烦地说。
“他们一定是睡着了。我们的报道必须是特别版了,真不知道如果一晚上都是这样将发生什么事。”
“我们一直在这里坐着,没别的了。”
“现在轮到我去喝一杯了,有消息让我知道,行吗?”
“好的。”
“我刚和一个庭警聊过。”一个知道内情的男人说道,“法官刚去了陪审员那里寻问他是不是可以在什么地方帮助大家一下。”
“是吗?他说什么了?”
“不清楚。”
“他们离庭已经三个半小时了,”在温姆西后面的女孩小声地说, “我真的饿得受不了了。”
“是吗?亲爱的,要不我们走吧?”
“不——我想听听最后的判决。我们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不想半途而废。”
“好吧,咱们出去弄个三明治吃。”
“嗯,主意好极了。但是别太久了,我想我听到判决会发疯的。”
“我会像往常一样快的。庆幸自己不是陪审员吧,他们什么都不允许吃。”
“什么?没有吃的或者喝的?”
“没有,我觉得甚至连任何的灯光或者火光都没有。”
“可怜的东西,但是这里是中央供暖的,是吗?”
“不管是什么,这里很暖和了,我们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吧!”
五个小时以后。
“街上满是走动的人群,”那个知道内情的男人侦查了一圈以后回来说,“有些人冲被告吹口哨,一群人上去打了他们,一个家伙被救护车拉走了。”
“真的?真不可思议!看!厄克特先生回来了。真替他难过,是吧?如果是有人死在自己的家里,多可怕啊!”
“他正在和总检察长说话,显然他们刚吃过晚饭。”
“总检察长不如英庇。比格斯爵士长得帅,他养了金丝雀是真的吗?”
“总检察长?”
“不,英庇·比格斯。”
“是的,没错。他为此得过奖金。”
“真可笑。”
“再坚持一下,弗雷迪,”彼得·温姆西勋爵说,“我感觉有响动,天哪!从没有那么多的脚步声。”
整个法庭都起立了,法官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被告又回到了被告席,她在电灯的光线里显得很苍白。通向陪审团休息室的门敞开了。
“看着他们的脸,据说如果他们要宣判被告有罪,那么他们从来不会看被告。哦,阿奇,握着我的手。”那个未婚妻说。
巡回法庭的书记员用尽量正式的语气掩饰着自己的不满,介绍了各位陪审员。
“各位陪审员,你们是否已经就判决达成了共识?”
陪审团团长带着一脸像受到了伤害似的表情站了起来。
“很抱歉告诉大家,我们无法达成共识。”
法庭里响起了一阵唏嘘声和小声的嘀咕声,法官非常有礼貌地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根本看不出一点劳累。
“你们是不是需要多一点时间来达成共识?”
“恐怕不需要了,大人!”陪审团团长说着恶狠狠地往陪审团席位的一个角落看了一眼,他目光所看的地方老处女正低着头,双手紧握,坐在那里。“我觉得我们根本没指望能达成共识。”
“无论如何,我能帮你吗?”
“不,谢谢了,大人。我们对于证据都很了解,但是我们无法达成共识。”
“真是不幸啊。我觉得或许你们应该好好再商量一下,如果还不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们可以回来告诉我。同时如果需要我在法律知识方面提供帮助,请随意吩咐。”
陪审团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法官在长凳的后面把猩红的长袍脱了下来,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了嗡嗡的声音在法庭里响了起来。
“哎呀,”弗雷迪·阿巴斯诺特说,“我相信一定是克林普森小姐坚持了不同的意见。温姆西,你看到陪审团团长瞪她了吗?”
“好人,”温姆西说,“哦,绝对的好人!她的是非观念很强,我想她会坚持住的。”
“我觉得你一定贿赂了陪审团,温姆西。你是不是暗示过她或者做过什么?”
“没有。”温姆西说,“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我只是抬了一下眉毛就把一切控制了。”
“他自己都承认了,”弗雷迪小声咕哝,“对于他自己的信誉倒是好了,但是对于那些想吃晚饭的人来说可是糟透了。”
六个小时。六个半小时。
“最终!”
陪审团第二次回到了法庭,他们都带着疲倦的神情。疲倦的女人流着眼泪,正把脸埋在手绢里;那个得了重感冒的男子看起来就要死去了;艺术家的头发变成了一堆凌乱的茅草;公司的领导和陪审团团长看起来像要掐死谁似的;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处女闭着眼睛,嘴里像在祈祷着什么。
“各位陪审员,你们是否已经就判决形成了共识?”
“没有,我非常肯定我们无法形成共识。”
“你真的确信吗?”法官说,“我真的无论如何都不想催促大家,我很有心理准备等待多久都行。”
那个公司的领导咆哮了起来,他的声音甚至在走廊上都可以听见。陪审团团长极力控制自己,用带着愤怒又精疲力竭的声音回答说:“我们永远也没法达成共识,大人——即便我们在这里一直呆到世界末日我们也达不成共识。”
“真是不幸,”法官说,“但是就这件案子,当然,我想大家只能解散等待新的审判了。我很确信你们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你们倾尽了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理智,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和热心聆听了庭讯。现在大家解散了,你们还可以在以后的十二年里行使陪审员的权利。”
法官的长袍还没有完全从昏暗、狭窄的门中消失,整个庭审还没有正式结束,温姆西就快步走到了法庭的律师席前,截住了穿着黑袍的辩护律师。
“比格,干得好!你争取到了另一个机会。让我加人,我会让案子延迟审理的。”
“你这样认为,温姆西?我很乐意承认我们比预期的要做得好。”
“我们下次会做得更好。我说,比格斯,答应我让我加入,作个助手或其他什么,我想探视她。”
“谁?我的当事人吗?”
“对,我对这个案子有一种预感,我们会让她获释,我知道我们能做到。”
温姆西急速走到了陪审团进入的侧门附近,冲到了陪审团中的最后一个人,那个歪戴着帽子,雨衣随意地披在肩上的老处女身边,紧握住她的手。
“克林普森小姐!”
“噢,彼得大人。哦,亲爱的!今天真是糟透了。知道吗?是我引发了这个棘手的问题,尽管陪审团中有两个人勇敢地支持我。哦,彼得大人,我真的希望我做的是对的,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当我确信她没有投毒时,我的理智让我没办法说她做了。我能那样做吗?噢,天哪,天哪!”
“你绝对是正确的,她没有做。谢天谢地,你坚持了自己的观点,给了她另一个机会。我会证明她没有做。我想邀请你一起吃晚饭,我说,克林普森小姐!”
“真的?”
“希望你不要介意,从今天早晨开始我一直没有刮过胡子,但是我想带你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亲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