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位之争平息了,陪审团回到了法庭上,被告又突然出现在了被告席上,突然的就像玩偶盒子中的玩偶突然跳了出来,法官也回到了自己的坐位。红玫瑰的花瓣已经开始凋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从他刚才停下的地方开始了他的讲述。
“各位陪审员——我认为没有必要再让大家去详细地回忆菲利普·博伊斯生病的过程了。六月二十一日,护士被请了来,在一天之内医生来看过他三次,可是他的病情依然越来越严重。他不停地呕吐、不停地腹泻,根本吃不下什么食物或者药品。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二日,他的病情更加恶化,他痛得很厉害,脉搏微弱,嘴周围的皮肤开始干枯、脱落。医生除了关注他以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他的父亲也闻讯而至,当他到来的时候,死者的意识还清醒,但是已经无法起身了。这个时候死者还可以说话,当着他的父亲和威廉姆斯护士的面说了如下的话:‘爸爸,我不行了,我很高兴,我真的不知道哈丽雅特那样的恨我,她现在可以摆脱我了。’这是一段非同寻常的话,可以有两种不同的理解,那么现在你应该看看自己如何理解。他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她恨我恨到要给我下毒药的地步,现在她成功地摆脱我了’,还是‘当我知道她是那样得恨我时,我就决定不想活了’。或者这两种意思都不是。当人生病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幻觉,有时会精神恍惚,或许你会觉得不能想当然地去理解它。但是这段话始终是证据的一部分,你们应当考虑。
“当天晚上他变得越来越虚弱,渐渐地失去了意识,凌晨三点钟他死了。那天是六月二十三日。
“那时候对于死者的死亡没有任何的怀疑,格兰杰大夫和韦尔大夫对于他的死做出了同样的结论——死于严重胃炎。我们不应该责备这两位大夫,因为不论从病症的特征还是他们对于病人以前生病情况的了解,都是符合的。
“所以死亡证明很正常地就办理了,二十八日举行了葬礼。
“然后像有些这类案子发生后经常会发生的情况一样,有些人开始议论了。威廉姆斯护士开始谈论这件特别的案子,也许作为一个护士,你会认为她的做法不对或是不够谨慎,但是她做的也是一件好事,事情浮出了水面。
“当然,她应该在当时就告诉韦尔大夫和格兰杰大夫她的怀疑,但是她没有那样做。然而,让我们能够感到安慰的是,根据医生的看法,即便她当时就说了,即便当时就发现是砷中毒的话,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来挽救这个不幸的人。不管怎样,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威廉姆斯护士被派去护理韦尔大夫的另一个病人,恰巧那个病人也是像菲利普·博伊斯和哈丽雅特·文一样的布卢姆斯伯里的文人,于是当她在那里的时候,他谈起了菲利普·博伊斯。在她看来菲利普·博伊斯死于中毒,她甚至说到了砷。嗯,现在你该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情在茶会上被谈论,在其他的我们知道的地方,我想诸如鸡尾酒会上被谈论,很快事情就传开了,不断有人介入其中并且提到了相关人的名字。马里奥特小姐和普赖斯小姐知道了,同样事情传到了沃恩先生的耳朵里。现在沃恩先生对菲利普·博伊斯的死感到非常的伤心和惊讶,因为他和菲利普·博伊斯一起去过威尔士,他很清楚在那段日子里菲利普·博伊斯的健康在那段日子里得到了很大的恢复,他强烈地认为哈丽雅特·文在这段感情的纠纷里做了坏事。沃恩先生认为应该就这件事采取行动,于是他找到了厄克特先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厄克特先生是位律师,他对这些传言和怀疑非常的警觉,他警告沃恩先生控告别人是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因为他恐怕这是诽谤。同时他对人们会传说他的亲戚死在自己的房子里感到不安。他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很明智的行动,他咨询了韦尔医生并且建议医生如果他确信菲利普。
“博伊斯的病就是胃炎而没有别的原因,他应该谴责威廉姆斯护士并且为传言画上一个句号。韦尔医生听到这一切非常惊讶、非常不安,但是,由于厄克特先生的建议,他也不能断定——因为单就症状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严重胃炎和砷中毒的症状是无法区分的。这和诸位从医学证据里知道的一样。
“当沃恩先生知道了这些,他坚定了自己的怀疑,他写信给老博伊斯先生,建议他过问此事。博伊斯先生震惊了,立即表示要追查此事。他知道哈丽雅特·文和菲利普。
“博伊斯同居的事情,他还注意到她没有来看望过菲利普·博伊斯,也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博伊斯先生还为此认为她无情。最后,警察接到了开棺验尸的命令。
“诸位都听取了詹姆斯·卢博克爵士和史蒂文·福代斯先生提供的检验结果。对于检验的方法和砷在体内的作用有许多的争论,但是我认为我们不要在细枝末节上困扰太久。证据的重点有以下这些,如果你细心,请记录下来。
“化验提取了特定的人体器官——胃、肠、肾和其他,化验了各器官的一部分,发现都含有砷。他们能够测量出化验的部分中砷的含量,然后算出整个尸体中砷的含量。然后他们还要估计出由呕吐、腹泻和肾脏排出的砷的数量,因为肾脏对于砷的排出起着很大的作用。在所有的这些估算后,他们得出结论:大量、致命的砷——四或五格令,大概三天之前被吃了下去。
“我不知道大家是否明白了这些技术上的问题。我想试着就我的理解告诉大家问题的关键。砷本身在人的体内停留的时间非常的短,特别是和食物一起吃下去或者是饭后立刻吃下去停留的时间更短,因为砷刺激体内器官的内表面而且加速人的代谢。服用液态的砷的效果比服用粉末砷的效果更快。如果砷是在吃饭的过程中或者是饭后服用的话,那么它将在发病开始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完全扩散开来。所以诸位应该明白尽管在死者体内发现的砷的剂量对你我来说真的非常小,但是这是经过了三天不断的呕吐、腹泻和其他的作用以后,也就意味着大量的砷曾被死者吃了下去。
“现在对死者中毒症状出现的时间有很多的争论。辩护方坚持可能是菲利普·博伊斯在离开哈丽雅特·文的住所和在格尔弗德大街招呼出租汽车的过程中吞下了砷毒。
“辩护方带来了书籍来证明在许多案件中砷被服用后很短时间——刻钟内就会出现症状。我想这里所说的最短的时间是指的液态砷被吞下后出现症状的时间。被告的陈述——我们并没有其他的证据——菲利普·博伊斯在十点钟离开她,十分钟后他在格尔弗德大街,已经看起来生病了。在夜里从格尔弗德大街到沃伯恩广场要不了多长时间,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痛的非常厉害,几乎直不起腰了。从多弗第大街到格尔弗德大街距离非常近——步行大约三分钟——所以你必须自己思考,如果被告的陈述真实的话,死者在十分钟内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他已经预见到和被告会面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自己带了砷,然后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服毒呢?我还想提醒诸位辩护方没有提供菲利普·博伊斯曾经购买砷的证据,也不能证明他有渠道可以得到砷。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砷——哈丽雅特·文购买砷证明了法律对于毒药购买的规定对于有些人并不有效——现在的事实是辩护方无法证明死者拥有砷。关于这一点,非常有趣的是,我想告诉大家化验时无法在死者的体内找到商业砷中应该含有的碳或者靛蓝的踪迹。为了判断究竟是被告还是死者买的砷,你一定希望找到染色剂的踪迹。
“但是你也许能够想到这些染色剂的踪迹经过呕吐和身体的清除也许早就没有了。
“对于死者自杀的猜测,你应当考虑这十分钟内——博伊斯是否自己服毒,或者也许他感到不舒服坐在什么地方想休息一下,或者像我们有时感觉不安或者不高兴时一样,他仅仅是在路灯的阴影里徘徊一会儿。或者你可以认为是被告没有弄清楚时间,或者是她对于死者离开的时间说了谎。
“诸位还可以考虑被告的陈述:博伊斯在离开她之前就曾经说过自己感觉不好,如果你认为这和砷有关,那么自然就排除了死者在离开被告住所以后服毒的猜想。
“还有,当我们仔细考虑这件案子,对于吞食砷以后病症开始出现的时间我们还是不清楚。不同的医生会告诉我们不同的经验,会引用不同的权威医学书籍的案例,于是你会发现症状出现的时间并不确定,有时是一刻钟,有时是半个小时,有时两个小时,有时是五六个小时,甚至在一个案子里是七个小时。”
这时候总检察长很严肃地站了起来说道:“哦,天哪,我想在那个案子里,砷一定是空腹被吃下去的。”
“谢谢,非常感谢你的提醒,那个案子里,砷是被空腹吃下的。我告诉大家这些案子是为了想告诉大家这个不确定的现象。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详细地告诉了大家六月二十号菲利普·博伊斯吃饭的细节,你们应当把这此考虑在内。”
“野兽,就是野兽。”彼得·温姆西勋爵嘟哝了一句。
“我一直没有考虑这些,直到化验有了另一个发现,在死者的头发里发现了砷。死者有一头很长的卷发,前面的部分拉直了有六七英寸长。现在在头发最接近头皮的地方发现了砷,并没有延伸到头发的末梢,只是在头发的根部。詹姆斯·卢博克爵士说砷的含量超过了正常可以估计的剂量。有时,正常人在几分钟内会在头发、皮肤和其他的部位发现砷的踪迹,但是不会在这个部位发现。这是詹姆斯·卢博克爵士的观点。
“现在诸位都该知道——药物证据都证明——如果一个人服用了砷,其中的一部分会分散在皮肤、指甲和头发里。如果砷扩散到了头发的根部,那么会随着头发的生长一直向前延伸。所以你应该有一个大致的概念,现在砷在头发中的位置可以判断砷在死者体内作用的时间有多长。
“对于这一点有许多的争论,但是大家都可以大致同意的观点是,如果一个人服用了砷,你可以在大约十周以后,在接近他头皮的头发里发现砷的踪迹。头发以每年大约六英寸的速度生长,砷会随着头发的生长到达头发的末端直到被剪掉。我相信对于这一点陪审团里的女士非常容易理解,因为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冷烫波浪’的头发上。一部分头发被烫上了波浪,过了一段时间靠近头皮的地方长出直的头发,所以必须再烫头发了。你可以通过波浪所处的位置判断出烫头发的时间。同样的道理,如果指甲被砸出了青瘀,变色的部分将会一直向上生长直到长到你用剪子把它剪掉的位置。
“现在从砷出现在菲利普·博伊斯头发的根部这一情况来推断,他至少是在死之前三个月前服用的砷。所以诸位应该考虑到被告在四月和五月购买砷这一情况,以及死者在三四五月发病的重要性。死者和囚犯的争吵发生在二月,他在三月得病,在六月死亡;第一次生病和死亡之间间隔了四个月,你也应该考虑一下这对于案子来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警察的讯问情况。在哈丽雅特·文被怀疑之后,侦探曾经调查过她的行动,后来曾经去过她的住处讯问过她。当他们告诉她博伊斯死于砷中毒时她非常的吃惊,说:‘砷?多不寻常的东西啊!’紧接着她大笑,又说:‘为什么?我正在写一本关于用砷投毒的书。’他们问她关于她购买砷和其他毒药的事情,她从容不迫地承认,给出了和她在法庭上同样的解释。他们又问她用这些毒药作了什么,她回答她已经把它们都烧掉了,因为有这些毒药非常危险。他们还搜查了她的住所,除了像阿司匹林这样的普通药品以外没有任何毒药或者相关其他的物品。哈丽雅特·文矢口否认她对菲利普·博伊斯使用过砷或者其他的毒药。警察问她有没有可能砷被误放进咖啡,她回答说不可能,因为毒药在五月底之前就被销毁了。”
这时英庇·比格斯爵士插嘴,带着屈服地请求陪审团应该考虑一下查利诺先生的证据。
“当然,比格斯爵士,非常感谢。诸位知道查利诺先生是哈丽雅特·文作品的代理人,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告诉大家早在去年的十月份他就和哈丽雅特·文讨论过她的新书的主题,哈丽雅特·文曾经告诉过他是关于毒药的,很有可能是砷。所以诸位可以认为被告研究购买和使用毒药的意图,早在她和菲利普·博伊斯争吵发生之前就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很明显她对于这个主题动了不少的脑筋,在她的书架上有很多关于法庭药品和毒理学的书籍,还有很多著名案子审判的报告,包括:马德林·史密斯一案、赛登一案、阿姆斯特朗一案,这些案子都是关于用砷投毒的案子。我觉得这些案子和我们面前的案子一样,这个女人被指控用砷谋杀了她以前的爱人。毫无疑问,菲利普·博伊斯吃下过砷,如果你觉得是这个女人为了伤害他或者杀了他而给他下的毒,那么你的责任是判定她谋杀罪。
“英庇·比格斯爵士在他充满说服力的辩护中向大家陈述了这个女人几乎没有谋杀的动机。但是我的责任是提醒诸位如果实际上一项犯罪必须要有所谓的充足的动机的话,那么大多数的谋杀者是在没有充足的动机的情况下实施犯罪的。特别是对于丈夫和妻子或者是那些居住在一起的丈夫和妻子,因为看似炽烈的感情更可能导致缺乏足够的道德水准和不平衡的心理,从而引发暴力犯罪。
“这个被告具有这样的手段——她拥有砷,她拥有专业的知识,她拥有使用砷的机会。辩护方说这些还不是足够,他们主张法院应当证明毒药不是在其他的情况下被使用的——由于误用,或者是死者自己服毒,这些是需要诸位来裁决的。如果你觉得被告故意给菲利普·博伊斯投毒存在任何的合理的疑问,你必须判她‘无罪’。你不用去判断她是如何投毒的,也不用去判断是不是她投的毒。诸位请把这起案子所有的因素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然后告诉我们你所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