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夏在卫生院上了药。
今天值班的是吴姨,柄柄的妈妈。
都是街坊邻里,大家对陈星夏皮猴儿的外号也是如雷贯耳,吴姨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念念叨叨。
“这要是让你爷爷看见了,又得心疼。”吴姨说,“多大孩子了?骑车也不看着点儿?”
陈星夏心说摔炮那么点儿,哪里看得见?
而且谁又知道那个摔炮没摔开,伪装成了踩炮。
“没事。”陈星夏笑道,“回头我去莹芳斋买点儿我爷爷喜欢的点心,他就高兴了。”
吴姨说她贼,小鬼精灵。
但话说回来,东棠里谁家不羡慕陈家有这么个机灵贴心的姑娘?
会疼人的小棉袄啊。
吴姨处理好创面,又仔细检查一遍,确保都弄干净了,说:“你妈今天加班去了?”
夏澜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
“嗯。”陈星夏点头,“我在您这里等药干了就走。”
吴姨说:“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回头再摔了。柄柄跟他奶奶去市场了,一会儿回来我叫他来扶你。”
陈星夏星星眼:“吴姨您就是小天使,谢谢吴姨!”
等待的时间里无所事事,陈星夏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话剧节还在如火如荼地办着,不少同学发了朋友圈,关于严宵的占了90%。
——我们学校第一!
——人比人气死人啊/叹气/
——这手也太特么溜了吧?是真手吗?
陈星夏点开视频,听到某人的现场音乐。
居然弹肖邦的《黑键练习曲》,小子挺狂啊。
陈星夏弹琴是没天赋,但好歹是陈教授的女儿,是懂欣赏的。
严宵这曲子弹的像是机器人,手速是够快,也准,但隐隐透着焦躁厌烦,可以说毫无美感,纯为了炫技。
这不符合严某低调的作风啊。
陈星夏皱皱眉,给谢正发了条微信,问有没有出其他事?
谢正那边估计在忙,没回复。
这一大早着急慌张到现在,可是消停了下来。
陈星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犹豫是再玩会儿手机还是眯一觉,这时,卫生院的门开了。
灌进一阵微凉的风。
“小宵?你怎么来了?”吴姨问,“不舒服?”
陈星夏一愣,困劲儿消了一半,探头一看,还真是严宵。
严宵说了声没事,走到沙发那边。
陈星夏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完事了。”严宵蹲下,“请假。”
他查看了陈星夏腿上和手上的伤,确实是皮外伤,不严重,只是样子吓人。
陈星夏又问:“什么就完事了?不是刚开始比赛吗?”
严宵没回答,过去问了吴姨伤口有哪些注意事项,之后回来又蹲在陈星夏身边,背对着人。
“回家吗?”
陈星夏哦了声,暂且也不十万个为什么了,作势爬上严宵的背。
吴姨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看着这两个小年轻,笑眯眯说:“背着好,要不膝盖那里走路疼。那我就不让柄柄过来了。”
有人来了,陈星夏一改萎靡的状态。
她伏在严宵背上,大有太后出宫的派头,还命令小严子带自己去小卖部买酸奶雪糕。
严宵:“凉。”
“都什么天气了?早能吃了。”陈星夏说,“快去。”
吃上雪糕,陈星夏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五百年。
她吃得开心,但抱怨也没停过,一会儿怨伪劣摔炮,一会儿怨自己看不到话剧,还怨人家建峰路的商场非今天开业。
严宵安静地听她说,等她说够了,问:“盛昊带你去的卫生院?”
闻言,陈星夏被点了穴。
她只是听到了那个名字,心里便漾起层层涟漪,更有种脑子里发白,仿佛什么秘密被铺开到阳光之下的紧张。
这一会儿愣神的工夫,严宵脚步慢了下来。
意识到他这是要回头,陈星夏顿感心虚,刚要说话,雪糕化下来的一滴奶油滴到了严宵脖子上,顺着就往里面流。
陈星夏哎呀一声,另一只手钻进严宵衣领里想给他擦。
那柔软温暖的手刚触到严宵后颈,严宵尾椎就是一阵酥麻,抱着人的手顿时不听使唤地松了劲儿。
陈星夏一下子从严宵背上滑下去,两脚着地,震的膝盖疼了下。
严宵立刻转身扶人:“没事吧?”
以陈星夏从小到大的受伤程度,这点儿痛算什么。
但面对严宵的询问,她就觉得好疼好疼,抓住这个良机责备回去:“你干什么?想害我是不是?干什么突然松手!”
严宵垂眸,抿了抿唇,他想蹲下看看伤口,陈星夏不让,说怕他想别的花招害自己。
不对付又将拉开序幕。
陈星夏盯着严宵,力求在气势上的绝对碾压。
一只黄狗从前面巷子口巴头,本想走过去,见他俩在那儿杵着,果断变道。
严宵没有表情地站在原地,半晌,指了下陈星夏的手。
雪糕不知什么时候化的这么厉害,奶油滴了一手。
陈星夏一口气提上来,正要发作,严宵拿走剩下的雪糕扔进了垃圾桶。
等回来看她嫌恶地看着手,小脸皱巴巴的,他拉过她手腕,拽起自己的衣摆给她擦。
少年低着头,表情专注。
他有一双桃花眼,眼尾略有些下垂,平时正常看东西时,带着清冷疏离,但当他看着一个地方不错眼神时,又会给人很深情的感觉。
当然,陈星夏从不会感到“深情”。
她只觉得这双眼睛会骗人,小时候他俩一起犯错,但只要大人们一看到他这双清澈大眼睛,就啥事都能原谅。
陈星夏手干净了,见他还算上道,也懒得计较。
更重要的是,她这样一通胡搅蛮缠,估计严宵也就忘了盛昊那茬儿了。
陈星夏提醒:“你后背也有奶油,你回去记得洗。”
严宵点头,重新把人背上。
之前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却也没有再问。
严宵在陈家的客厅里待到了中午。
夏澜回来,看女儿这一身伤,火气蹭蹭蹭地冒。
本想好好教育一顿,但听严宵问可以留下吃顿便饭吗?夏女士还是强压下怒火,去厨房做起饭,把气全撒在了菜板上。
陈星夏躲过一劫。
严宵吃完午饭后回家,陈星夏补了个午觉,醒来就躺在床上做作业,一直到苏雨萌和谢正来找她。
看到伤口,苏雨萌更自责了。
“我就不该演什么话剧!”她懊悔道,“我今儿一紧张还忘词了,丢死人!”
陈星夏惊讶:“又忘?你不是和我背了好多遍了吗?”
苏雨萌严肃:“我怀疑我有健忘症。”
“……”
不过即便是忘词,高二的《音乐之声》还是拿了一等奖。
虽说就三个年级,且高三的压根儿就是凑个数,但高二年级组长还是在音乐厅激动落泪。
陈星夏看着谢正拍的照片,笑了笑,问:“那今天没出什么别的事吧?严宵提前回来,年级组长也没说什么吧?”
苏雨萌和谢正对视一眼,摇摇头。
年级组长确实没说什么,但音乐老师貌似和严宵动了气,找到一班班主任说他表演不走心,还说学习再好也该尊重老师,改换曲子也不知道商量,简直任意妄为……巴拉巴拉。
但严宵不在意,也告诉苏雨萌和谢正别告诉陈星夏,他俩就没说。
三人在陈星夏卧室里,一时有些安静。
苏雨萌瞥到陈星夏桌上的小熊崽,说:“你给它加了个玻璃罩子?”
陈星夏也看过去。
她特别喜欢小熊崽,屋子里放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小熊崽。
桌上那个,是严宵当年离开临饶时送给她的。
这都多少年了,早洗秃噜毛了。
夏澜说别要了,陈星夏没让,找了一个玻璃罩子把小熊崽保护住,勉强留下做个装饰。
说到小熊,陈星夏想起下周末小动物集市的事。
苏雨萌说:“我来买票,我请客。”
“干嘛你请客?”陈星夏不让,“我们还是……”
“你为我摔成这样,这不应该的吗?你就别推脱了。”
苏雨萌一根筋,要是她想这么干,你不让,她更难受。
于是,陈星夏说好吧,又问:“你们有查到裙子是谁剪的吗?”
谢正举手:“这个事已经落在我身上,请组织放心交给我吧!”
陈星夏:“准了。”
该说的事情都说好了,马上就是期中考,苏雨萌和谢正也得回家复习,没在陈星夏这里再多待。
临出门前,苏雨萌想起什么,又说:“星夏,我想着去集市的话,是不是也请慧婷阿姨的儿子去?人家这次也帮忙了。”
陈星夏愣了愣,看向苏雨萌的眼神忽然就多了柔和的光辉。
你是我的亲姐妹啊!
“行啊。”陈星夏揪着被单,“你和严宵说下。”
“我?还是你和他说吧。”
“我不,我懒得理他。”
“……”
苏雨萌看向谢正,谢正站出来:“那还请组织把这个任务也交给我吧。”
苏雨萌和谢正走后,陈星夏在床上发会儿呆,之后开始以神速复习。
经过话剧节和期中考的双重洗礼,七中的学生好似脱了一层皮。
周五考完那天,大家都觉得如获新生。
四人组照旧在车棚碰头。
陈星夏和苏雨萌已经讨论起明天去集市穿什么,要不要带零食。
“我听说那附近有家披萨店,味道很不错。”苏雨萌说,“我们去吃披萨吧!”
陈星夏一百个赞同。
她把书包放到谢正车筐里,然后上严宵的车。
因为膝盖上有伤,陈星夏现在出行有坐骑了,不用自己来。
谢正后车筐是大,放三个书包不在话下,他整理好,问道:“严同学,你和盛同学联系了吗?他明天去吗?”
听到这话的陈星夏,耳朵竖起来变成小雷达。
严宵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前面车筐,放的力气有些大,车头歪到了一边。
他扶正,低声回了个嗯。
陈星夏弯弯唇。
“那咱们明天就还骑士铜像见。”苏雨萌说,“坐地铁去。”
临饶的春天已经进入尾声,夏日热意初现。
陈星夏哼着小曲,看掠过的风景。
刚才和苏雨萌讨论明天穿搭的时候,意见有些不统一。
于是,她问严宵明天她是穿牛仔裙好?还是百褶裙好?
前面红灯,严宵按下刹车。
陈星夏因为惯性头碰了碰他后背,听他说:“穿裙子?”
“对啊,我不能穿?”
和大多数爱美女孩一样,陈星夏也爱美,还是特别爱的那种。
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为好动的性子,她其实平时不太会穿裙子,怕穿了影响她皮猴儿的发挥。
严宵握紧车把,半天不说话。
陈星夏一个劲儿戳他,非逼他开口不可。
最后,严宵说:“你腿上的伤能穿裙子?”
“……”
她把这事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