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慧婷儿子来临饶的事很快在东棠里传开。
苏雨萌和谢正也听说了,还打听到对方来这边上的是体校,学跨栏,这次过来是外婆跟着一起。
前情铺垫完毕,大家就等着看这位儿子的庐山真面。
陈星夏没的所谓。
不就是个人吗?又不是妖怪。
她的海报好不容易过稿,现在就想周末和家人去农家院好好玩一天。
出发当天,表姑一家早早过来了。
农家院距离市中心不远,表姑父找同事借了商务车,四十分钟就能到。
时间富裕,表姑父便陪陈沛山在院子里下会儿围棋,夏澜和表姑洗路上要带的水果,陈星夏埋伏在一旁偷吃。
至于陈星夏她爸陈教授,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外地开研讨会,错过了这次团聚的机会。
厨房里,表姑说起孩子最近成绩有些下滑,长吁短叹了一阵儿,忽而想起什么,又说:“我哥去不了,名额空出来一个,不如让小满把她那个发小叫上?”
夏澜:“你说小宵?”
“对对对。”表姑笑道,“那孩子是真优秀啊,家里怎么教育的?我家这个有人家一半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嚼着草莓的陈星夏呵呵:又一严宵妈妈粉。
“我让小满问问去。”夏澜说,“要不那孩子没人管饭,我也惦记。”
夏女士给陈星夏递去眼色,陈星夏装傻,又往嘴里塞了颗樱桃,咕哝:“别了吧,咱们一家人叫他来干什么?”
不等夏女士发威,表姑说:“那怎么了?你跟他一起长起来的。快去快去,咱们一会儿就该出发了。”
说完,又和夏女士就严宵多么出色展开商业吹捧。
陈星夏真服了,到底谁是陈家人啊?
被逼无奈,陈星夏来到严家门外,吼了几声,气势十分像上门要债的。
可结果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应,打电话,也没人接。
想了想,陈星夏决定进去看看。
按下密码,滴滴滴的通行声响起。
她一把打开门,带起的风卷起清润的皂香味,扑面而来。
严宵站在门后,身上套着件深蓝色T恤,皱巴巴的,估计是穿的时候着急,一边的衣摆都没捋平,向里卷着,露出一截冷白的侧腰。
这模样,明显是刚洗完澡。
“找我?”
说着,严宵整理了下衣服。
陈星夏收回视线,心说这家伙腰还挺细,平时穿校服一点儿看不出来呢。
见他头发还有些湿,陈星夏挤进去,开门见山:“我妈让你跟我们去农家院,你去吗?”
严宵抹掉流到下巴的水珠,陈星夏又说:“提前说好啊,这是我表姑的主意。她叫你去,很有可能是想向你取经。我表弟今年初一,也参加数学竞赛什么的。”
严宵没有立刻回复。
他这副样子,陈星夏再熟悉不过,每次也都急的不行,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多了点儿耐心。
她分析,很有可能是因为眼前的他看起来好像一只湿漉漉的大狗狗,有那么一丢丢可爱,也有那么一丢丢……欲。
这个形容字的出现,让陈星夏有些脸热。
“你的家庭聚会,我……”
“想去就去!”陈星夏打断,转过身挠挠脸,“给个痛快话!”
严宵顿了顿:“给我五分钟。”
随后,陈星夏和严宵返回陈家,夏澜那边已经整装待发。
看到严宵来了,表姑激动的啊,笑脸相迎,一个劲儿地夸,说他越长越帅了,个子和去年比也高了很多,再这样下去,以后怕是得当大明星了。
陈星夏听的快要吐了,严宵则一副乖学生模样,先是谢谢表姑,表示叨扰了,然后从书包里拿了几个笔记本出来,说是他初中参加数学竞赛的笔记,希望可以帮到表弟。
一听笔记,表姑表情跟中了五百万似的,仿佛已经看到儿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陈星夏还没见过表姑开心成这样。
想想自己刚才一直催某人出门,可某人坚持要回卧室拿东西……她瞥过去:“我发现你这人很会来事儿啊。”
严宵垂着眼,长密的睫毛轻微颤了颤。
陈星夏习惯性手痒,琢磨要不要浅拨一下,夏澜插话:“你们别愣着了,快上车吧。”
一路上,轻松快乐。
表姑父在人事部工作,脑子活,言谈幽默,很会带动气氛。
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达目的地,时间还不到十点。
农家院旁边有钓鱼池塘和采摘园。
表姑之前说的名额,就相当于这些游乐项目的门票,只要买了,可以进去随便玩。
陈沛山和表姑父去池塘钓鱼,夏澜和表姑在茶室唠家常,陈星夏他们几个小的就去采摘园玩。
表弟一直跟着严宵,哥哥、哥哥的叭叭不停,问他关于数学竞赛方面的事,那一脸崇拜,被他妈洗脑洗得也是透透的。
而严宵倒也给面子,一改不言语的作风,和表弟有问有答。
陈星夏在边上揪树叶玩,腹诽怎么她就没这个待遇?
平时说十句,换不来一个逗号。
她不屑与学霸为伍,自己一个人去果园采摘桑葚。
半路上,陈星夏看见一棵桃树,上面坠满了粉粉白白的桃子。
“看起来很好吃啊。”表弟说。
陈星夏扭头:“你怎么来了?容斥原理问题不讨论了?”
表弟害羞地骚骚脑袋:“我听不太懂,严宵哥说去拿个纸笔给我讲。”
呵,严老师真称职。
“表姐,我好羡慕你。”
陈星夏正在找上树的支点,冷不丁听这话,纳闷:“羡慕我什么?”
“有严宵哥这样的发小啊。”表弟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有这么聪明,学习这么好,长得也帅的……”
“打住。”陈星夏尔康手,“你们一个个让严宵下迷魂药了吗?他有什么好的。”
表弟嘁了声,说:“你就是嘴硬,人家……诶,你要上去啊?要不我来吧。”
“你还是省了吧。”
陈星夏扶住两边枝杈,一个灵巧起身,站到了树中间。
爬个树而已,她小时候一天爬八回。
表弟围着树转悠,一边帮忙找哪个桃子最大,一边和陈星夏聊天。
表弟问:“姐,再过几年,我能吃上你和严宵哥的喜酒吗?”
这话太过骇人听闻,陈星夏差点没一脚踩空摔下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瞪着眼,“别瞎说。”
表弟仰起脸,诚恳道:“那你努力努力吧。我妈说严宵哥要是成了咱们家人,咱家智力能提升一大截。”
“……”
她这都什么家人!
陈星夏无语,抓着树干继续往上爬,爬到了最高处。
表弟这时也发现一个大桃子,刚要指给陈星夏看,陈星夏喊了声轩轩。
声音有点儿抖。
“怎么了?”表弟问,“你没劲儿了?”
陈星夏盯着距离自己手不到半米位置的灰棕蛇,吞了口口水。
“去叫人来。”她说,“看看附近有没有工作人员,要是没有,找爷爷。”
表弟也看到缠在树上的蛇了,吓的后退好几步:“你、你要不、要不先下来?”
这不废话么。
她要是能下来,还叫人干嘛?
腿已经吓软了,再说万一她一动,惊吓到这位大哥还是大姐怎么办?
表弟赶紧跑回去搬救兵,陈星夏挂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如今四月中旬,虽说气温已经变暖了,但农家院这边树林多,空气里带着凉沁,吹的人寒毛直竖。
陈星夏控制不住哆嗦起来,那蛇似乎是有所察觉,尾巴动了动。
“……”
好端端吃什么桃儿!
陈星夏悔的肠子都青了,偏她踩着的那个地方也不是最好的落脚点,她的脚有往下滑的趋势。
好的不灵,坏的灵。
陈星夏才发现踩不稳,她人就往下掉了……这动静,蛇百分百会被惊吓到。
陈星夏心想这下完了,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脚。
树轻微地晃动了下,蛇没有动。
陈星夏惊魂未定,向下看去,见到了严宵。
他是跑着过来的,头发有些凌乱,白净的面颊稍稍泛红。
“这样能撑住吗?”严宵问。
陈星夏又看了眼托着她的手,足够宽大,分开的五指也是牢牢抓紧她,只是手掌和手腕连接处的青筋分明。
其实,在田间遇到蛇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它比耐心,只要你不动,蛇察觉你没有威胁,过一会儿自己就会走。
相反,如果你惊慌乱动,吓到了蛇……蛇的速度可不是一般快。
“还行。”陈星夏说,“你行吗?”
“行。”
简单一个字,给了陈星夏底气。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工作人员过来,又或者是蛇自己走。
可陈星夏今天大概不宜出门,明明她也没动,那蛇却是盯着她,慢慢直起了上半身。
这是要攻击的前兆。
“严宵……”
严宵也看到了。
他没犹豫,说:“我把你的脚放在一个可以踩的地方,你尽量慢些动作。”
“你要做什么?”
“信我。”
陈星夏深呼吸,在蛇的吐信下,把脚慢慢从严宵手中移开,踩在了两个枝杈之间。
她一稳,严宵脱下冲锋衣,说:“把眼睛闭上。”
“啊?”
“闭上,小满。”
“不怕。”
随即,在陈星夏闭上眼睛的那一瞬,她感到桃树晃动了下,一道疾风吹过,熟悉的皂香味再次扑到她鼻前,给了她心安的感觉。
一切结束的很快,等陈星夏再次睁开眼,面前的蛇已经不见了。
严宵穿着单薄的白T恤回到树下,他身上带了纸巾,把手擦干净伸了出去:“来,我接着你。”
“你该不会是……”
“嗯。”
陈星夏有点儿不敢相信,但身体却是诚实地放松下来,腿上绷着的劲儿也一下子卸掉,整个人向下坠。
在她的想象中,这个过程说不定会有失重感,不会好受。
可事实上,她才松手没一秒,就有手臂箍住了她的腰。
那力道很大很稳,神奇的是,她没因此感到疼。
就好像使力气的人特意在克制,做到了既不会弄疼她,又可以给她绝对的安全。
陈星夏陷入温暖的怀抱,心脏归位。
很快,陈沛山他们也赶来了。
工作人员讶异严宵的勇敢,以及他动作的快准稳。
刚才的情况,蛇马上就会展开攻击,根本等不到他们过来,要不是这样的处理,陈星夏一定会被咬。
工作人员用专业工具处理好蛇,把衣服还给严宵,好心嘱咐:“小伙子,这次是没事了,但以后如果遇到类似情况,你还是别这样。太不安全了,蛇会攻击你。”
严宵点头,向工作人员道谢。
有惊无险。
夏澜看着陈星夏运气,陈星夏也知道这次是自找的,躲在严宵身后,不敢言语。
严宵往侧面站站,挡住人,说:“澜姨,没事了。”
夏澜看看他,又看看他护着的那个,长舒了口气,低声说没事就好,压着火回农家院。
陈沛山点点陈星夏额头:“小皮猴儿。”
少女瘪瘪嘴:“我知道错了。”
她挽上陈沛山手臂,蔫儿的像只脱水蘑菇,严宵跟在她身边,三人也往农家院的方向走去。
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插曲。
但此情此景,倒是让陈沛山想起陈星夏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陈星夏也就四岁。
街坊中谁家的年轻人赶新潮,养了只宠物蜥蜴。
那个年代,养这种另类宠物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家也不知道这种东西伤不伤人,本能上都会觉得害怕。
某天,那只蜥蜴没关好,跑了出来。
陈星夏当时正带领一群小朋友捅蚂蚁窝,见躲在一边的蜥蜴十分新鲜,就丢了根儿小木棍过去。
这一下子把蜥蜴给惊了。
蜥蜴四处乱窜,小朋友们也四处乱窜。
陈星夏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趴在地上,那蜥蜴就跟知道是她吓唬自己似的,跐溜一下爬到了她背上。
陈星夏吓得一动不敢动,周围也没人敢伸出援手。
就在她快要怕哭了的时候,严宵上前一把抓起蜥蜴丢到了一边。
可怜那蜥蜴不过是找不到家了,这又受到惊吓,张嘴就咬了严宵一口。
陈星夏真哭了。
她后悔自己非得皮这一下,抓着严宵手臂,鼻涕泡吹的一个接一个,坚定道:“我来救你。”
说完,就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桥段,对着严宵的手又吸又嘬的。
最后,严宵没中毒,但陈星夏的抢救手段让严宵手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淡的疤痕。
想到这儿,陈沛山笑了笑。
陈星夏以为爷爷这是笑自己摘桃不成还差点儿被蛇咬,嘟囔:“我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倒霉。”
“你是挺倒霉的。”
陈沛山说着,余光扫过身边的少年。
少年虽面容清俊,但已经显现出属于男人果敢锋利的棱角。
老人笑容加深,补了句:“但有人给你兜着啊。”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陈星夏在严宵面前失去了高地位置。
夏澜一个劲儿让她好好谢谢严宵,可她会骂、会损、会怼,就是不会谢。
不过吃饭的时候,陈星夏把自己喜欢的炸河虾分给严宵一半,也算是表态了。
这趟农家院之行在夕阳落幕前结束。
表姑一家还要回去和长辈吃饭,就没留在陈家多逗留。
夏澜整理好采摘的果蔬,让陈星夏帮着严宵捎回家。
陈星夏一听,那句“他是腿断了还是手折了”已经到嘴边,在对上夏女士的死亡凝后,又咽了回去。
巷子里街灯亮起,照着脚下的路。
陈星夏拎着最轻的袋子,跟在严宵身边,单手打字和苏雨萌说今天的惊险历程。
陈星夏多少有些好奇,就问了出来:“你当时不怕吗?”
严宵看过来,她继续:“万一那个蛇咬到你怎么办?”
“不会。”严宵说,“而且被咬,就咬了。”
他这话说的平常,就跟他平时少有地和她对话一样,陈星夏不禁毛骨悚然。
她一把拉住严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哪根弦搭错了,严宵?被蛇咬一口是闹着玩的吗?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许像今天这样!”
“救别人前,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今晚月色很浅,细弯弯地挂在天空。
严宵低头看了眼女孩抓着自己的手,一句话藏在喉咙间,要破口而出。
“你不是……”
他欲言又止,这比不说话还让陈星夏着急,恨不得找个棍子撬开这只千年老蚌的嘴。
她用力抓了抓他:“我不是什么?你说啊。”
严宵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不远处的暗处走出来一个人。
路灯从这人头顶拂过,模糊了他的脸,只有耳边,有什么东西映着光闪了下。
他向陈星夏和严宵走来。
“抱歉,打扰二位了。”
话音落下,那张挂着痞劲儿笑容的脸被光照亮。
“这位是严宵是吧?”男生抬抬下巴,“能借下手机么?”
“我是梁慧婷儿子,盛昊。”
作者有话要说:蜥蜴:家人们,谁懂啊?我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蛇:兄弟,我只是树上睡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