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终于圆满落幕,所幸一直到最后沈教官都没有找苏慕青的麻烦,甚至,在临别前,沈教官坦言尽管作为教官身份他很不喜欢像苏慕青那样的“出头鸟”,但若是作为一个名队伍里的队员,他还是很欣赏她当时为了朋友勇敢站出来的行为。
辛苦军训两周,高一学生得到了回家休息一天半的“恩准”,等他们再次返回学校时,已经是九月初的正式开学日。终于,偌大的校园集齐了三个年级的学生,在还未散尽燥热的初秋,江州市一中好不热闹。
开学后,各科老师都选择了自己的课代表,苏慕青因为初中做过两年的物理课代表,被物理孙老师顺理成章地继续任命。
尽管苏慕青现在有身负两个职衔——副班长与课代表,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正常的学习,主要原因得益于周珉对她的帮助。
周珉作为正班长,依旧贯彻着“我能干的就绝不麻烦她干”的原则,使得苏慕青这副班长一职几乎约等于“挂名”。另外,周珉还经常性地辅助苏慕青的课代表一职,譬如,物理练习册太大太重,每次需要收练习册的时候,以“热心”著称的周大班长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把收齐的练习册整理好并一起抱去办公室。
这天,周珉再次和苏慕青抱着练习册肩并肩走在大走廊上,迎面遇到两个男生,一个是周珉的室友同时也是苏慕青的前桌——徐伯远,另外一个则是很少在课间走出教室的任逸。
徐伯远在距离他俩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就开始面露微笑,那笑容极其意味深长,很明显在为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做酝酿。
果然,在走进他俩时,徐伯远用一副欠揍的表情嬉笑着说道:“班长,你人好好哦!”
周珉听出他话里的暧昧意味,立刻笑着反唇相讥:“你脑子有病吧徐伯远。”
“副班,你可要好好珍惜我们周珉哦!”徐伯远继续开他俩的玩笑。
苏慕青在徐伯远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刚巧扫到他身旁的任逸,只见任逸敛起淡淡的笑容,没有附和对这种恶俗的玩笑话。
“有病就治。”苏慕青随即瞪了徐伯远一眼。
“哎哟哟,”徐伯远毫不收敛,继续说,“你们演的是‘夫唱妇随’这一出吗?”
苏慕青很不喜欢被男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开这方面的玩笑,她立刻绷起脸来,语气不带有一丝温度:“你早上物理课补数学作业,我等会儿去告诉物理老师。”
和苏慕青相处三周多的时间,徐伯远知道她这人一旦跟男生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那几乎就是说到做到。于是,他几乎是立刻换了副“嘴脸”,做出一副示弱求饶的模样说道:“姐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嘛!”
“那就送你一个字。”苏慕青看向他,“需要我说出口吗?”
徐伯远很识趣儿地说:“我滚我滚,但你可千万别跟孙老师说啊。”
苏慕青很满意他的反应,应道:“好吧,我不跟孙老师说。”
“我立刻滚得远远的!”徐伯远如释重负,下一秒便蹦蹦跶跶地跑掉了。
苏慕青轻笑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我就跟数学老师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任逸恰巧从她身旁擦肩,十分清晰地听到她说的每一个字。他也没有想到,听到这句话的自己竟然有一些想笑,尤其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但嘴角就是那么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和苏慕青同一天当选为课代表的还有任逸,任逸是数学课代表。与苏慕青被选为物理课代表的原因不同,他纯粹是因为数学成绩太好而被数学李老师给硬塞上了这个职务。
高中的数学,很难,很不好学,在任逸因成绩好被选做课代表的同时,苏慕青因为数学成绩太差而被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里约谈。在苏慕青十六年的人生中,她从未有过因为成绩太差而被老师约谈的经历,这对于理科学习向来很自信的苏慕青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来了?”李老师看着眼前满脸尴尬的苏慕青,将一张卷子“啪”地一声甩到了她的面前,“看看,看看是谁考了49分?”
苏慕青听到这句话,心已经凉了半截,她乖乖扫了一眼试卷,尽管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不由地傻眼了——就算知道自己开学这段时间数学学得有些吃力,但她也从没有想过考出来的成绩竟然会不及格。
“看看,”李老师又甩出一张纸,“看看是谁偏科偏得这么严重?”
这是一张周测成绩单,江州市一中重理轻文,周测只测数理化,这张成绩单是对三科成绩的汇总,苏慕青的视线顺着学号一路下滑,终于找到自己的名字——数学49分,物理98分,化学97分。
物理和化学都考得很好,唯独数学这成绩低得有些刺眼。
“苏慕青你怎么回事?你物理化学能这个成绩说明脑子不蠢啊,数学怎么能只考这么点儿分数?”李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突然问她,“你……难不成是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
苏慕青闻言,吓得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李老师声音忽然变大。
“我,我可能……”苏慕青支支吾吾,“我可能是数学还没开窍。”
“数学没开窍?”李老师半信半疑,问她,“数学课你听不懂?”
她确实听不懂,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的事实。但既然李老师问了,她便只能如实回答:“我不仅听不懂数学课,我还看不懂数学题。”
“什么——?!”李老师果然很震惊,在他的印象里,苏慕青算得上是优等生,“没听你说过啊!”
“老师,是真的,我上数学课就像是听天书,做数学题就像是读拉丁语。”
“你怎么不来找我说呢?”
“我不敢……”苏慕青耸起肩膀,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幸亏周测给你测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你给糊弄到什么时候!”
苏慕青一方面是不敢,另一方面则是不认。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刻苦终有一天能够豁然开朗,但这场周测的到来显然没有给足她自我证明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门外响起一声“报告”,听这声音,苏慕青一下便清楚是谁来了。
“进来。”李老师朝门外快速望了一眼。
任逸抱着一沓作业走到李老师办公桌边,将本子放下,很规矩地说:“就差一个人。”说罢,他偏头看向苏慕青。收作业的时候苏慕青不在教室,差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她。
苏慕青立刻应道:“我回教室之后立马给拿过来。”
“任逸是数学课代表,人家不耽误物理化学考满分,你当个物理课代表,数学就给我考不及格。”李老师看到任逸后便无意识地夸起他来,他是这次周测唯一个数理化三科全满分的人。但在他夸任逸的时候,也无意识地“踩”了苏慕青一脚。
任逸再次偏侧过脑袋看向她,没有讲话。
苏慕青低着头,虽然不知道任逸是什么表情,但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瞬间,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火辣辣地发烫。
“你以后有不会的题目不要藏着掖着,你大大方方拿出来要么问同学要么来问我,听到没有?”李老师继续训斥苏慕青。
任逸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便说:“老师,我先回去。”
李老师点点头,还未等任逸转身离开,他随即又对苏慕青说:“如果你来办公室找不到我,你大可以去请教课代表嘛,也不至于考成现在这个鬼成绩。”
苏慕青小声地说:“我不是藏着掖着……”
“不要顶嘴!”李老师瞪她。
苏慕青立刻将嘴巴闭得严实。
任逸前脚刚迈出办公室,眼眸便立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脚步变慢了许多。
不多久,苏慕青被李老师赶出了办公室。李老师让她回班之后先写一份检讨和未来的数学学习计划,不少于300字,然后跟着刚才没交的作业本一块送过来,不得耽误时间。
走回教室的路上,晚风轻抚着她的发梢,苏慕青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微凉秋意的空气,让她有种终于从阎王殿里活着走出来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并不轻松,她清楚地知道,很多难关正在前方等着她。
“苏慕青。”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苏慕青停住脚步寻声望去,看到了此刻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任逸,目前唯一一个知道她数学没考及格的人。
“你怎么还没回教室?”苏慕青问他。
“半路上被英语老师叫去分卷子。”任逸应道。
苏慕青不想和他走在一起,但显然形势令她别无选择,于是她只好看着任逸一步一步赶上来,来到了她身旁。
“你有数学题不会可以来问我。”
苏慕青正不希望他提有关于数学的事情,但没想到此人说话竟如此开门见山,这使她的尴尬成倍增加:“……好的,谢谢你。”
这是任逸第二次跟她讲话,在苏慕青的印象里,他应该不是一个这么主动的男生才对。他到底是什么性格?苏慕青侧脸看向他,心里疑云重重,明明平时看上去那么高冷,大有一股距女生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可与她单独碰面时却又总会上前搭话,礼貌中透着疏离,亲近中透露着客套。
所以,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任逸见她一直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苏慕青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正要开口说“我对你还挺好奇的”,突然这时迎面蹿出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朝着他俩的方向喊道:“任逸!刚才我交错本子了,把物理小册给交上去了!”
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慕青的前桌徐伯远。
他跑到任逸跟前,把本子塞到他怀里,说:“拜托你帮我去送一趟,我不敢独自面对李老师。”
任逸笑,只好接过本子,没说什么。
“你俩怎么走一块去了?”徐伯远好奇,不怀好意地看向苏慕青。
“你又开始犯病了是吧?”苏慕青对徐伯远说话一直不太客气,一方面是因为二人坐得近,平时处得比较随意,另一方面则是徐伯远这人很皮实,不怕被骂。
“你跟任逸走在一起,我们周珉会伤心的。”徐伯远近期很爱开苏慕青的玩笑,尤其爱在她面前提周珉。
苏慕青不见气恼,也开他的玩笑:“你天天张口闭口就是周珉,还真是对他爱得深沉。”
徐伯远大直男,听到苏慕青讲这样的话,立刻起了应激反应:“你别恶心我。”
苏慕青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当然要变本加厉地继续说:“白天和他在一个教室学习,晚上和他在一个房间睡觉,难怪你会喜欢他。”
任逸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只是淡笑。
“周珉喜欢的是你,OK?”徐伯远绝地反击,打了个直球。
任逸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没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异样。
“这句话你敢不敢在李老师面前说?”苏慕青问他。
徐伯远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是说得有些过分了,于是略略服软:“哎哟,我开玩笑的。”
苏慕青不理会他的这句乏力解释,继续说:“你只要敢,我立刻拉周珉出来,咱们一起去见班主任;你要是不敢,就也不要在我面前说,否则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徐伯远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苏慕青是真的生气了,他双手合十,做出虔诚的模样,说:“以后不说不就得了,姑奶奶生气伤身啊。”
“任逸作证,他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你陪我一起去找班主任。”苏慕青看向任逸。
任逸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说:“可以。”
苏慕青把任逸手里的本子拽过来扔还给了徐伯远,看都不看他一眼,明显一副不想再理会他的样子,然后拽起任逸的衣袖道:“我们走。”
任逸轻笑一瞬,扭头对徐伯远抱以无奈又同情的目光,再次很给面子地跟上了苏慕青的脚步。
在他回转过身看向苏慕青的这一刻,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好。这是一种和自己考300分满分时的心情很相近但又有微妙不同的特殊体验。至于不同在哪里?也许,他不会永远记得自己考300分这场小测,但会永远记得苏慕青拽着自己说出“我们”这两个字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