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阳台上目送大哥的车子远去,又朝隔壁看了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大哥在我的心中,一直是坚定、强韧、不屈不挠的。
我有幸去过沈钦言家的大部分房间,也很熟悉他家的房屋构造。他家的二楼是书房和两间卧室。他在家的时候,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和许多人摆设似的书房不一样,他家里架子上的书都不是装饰用的,我常常看到他相当认真地看书,并且真的看得下去。
我觉得这非常难得,问他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回答我:“当年太早离开学校,现在年纪越大越后悔,只好抓紧时间多学习一点了。”
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我觉得,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
他当时微微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此刻沈钦言带着我进了书房。我之前好奇他家书房左侧的柜子作何用,现在终于知道了。
他伸手拉开左侧的柜子,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木制琴盒。盒身精致,面板朝向外拱起,里面装的是大提琴,琴身簇新,弧度圆润,丝绸一样华丽。他打开那壁欧式立柜,变魔术般拿出一个配套的琴架对着,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曲谱,摊开。
我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惊讶地感慨,“没想到你的大提琴保存得这么好!”
“不是从小陪着我的那把琴,”他说,“当年离家出走,除了身份证明,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哦……”
“前两年路过维也纳的希尔琴行,无意中看到这架经典款的大提琴出售,就买了下来。除了试音时,一次也没有拉过。”
“收藏的心情,我懂的。”
他闻言微笑着低下头,坐在椅子上,用松香仔细擦拭琴弦。
“小时候希望有一把名贵的大提琴,但从来没有得到,所以,当时明知自己已经不会再拉响它,还是买了回来。”他说,“我很想问‘你想听什么曲子’,但实际上,你恐怕只能听最简单的曲子。”
“没关系。”我连忙说。
“那我献丑了。”
他对我略一弯腰,脸色平静地落座,左手扶起大提琴于怀中,持弓上弦,姿势标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他坐在窗边,窗外如幕夜色,宛如在舞台上演出的前奏。
他垂下眼眸微微侧身,留给我一个完美的侧脸,像一幅画。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非常漂亮,圆滑而均匀。我凝神细听。
是的,这是一把昂贵的大提琴,更是一把优秀的大提琴,音律圆润优美,弓弦之间流淌出轻快的旋律,却又因为不甚熟练而带着细碎的颤音——据我所知,大提琴往往声音低沉如泣如诉,可他却能拉得这样轻快明朗,犹如欢笑的孩子,有的音节好像清澈的溪水摔在石块上,碎成雪白的泡沫。
我想他当年一定是下了苦功,虽然时隔多年,还可以勉强说一句他技术尚可。只是,那曲目未免太简单了,他拉的曲子是一首儿歌,《安眠曲》。
我……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他,拍了拍手掌,只是掌声听起来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他放下琴和弓,镇定地跟我说:“如你所见,我现在只能拉这首曲子了。”
“催眠曲也很好听的!”我努力地说。
他微笑起来,“没错,以后可以给孩子拉催眠曲了。”
我装作没有听见。
我和沈钦言的关系进展很是顺利,我觉得每天都春暖花开。
我没有想过隐瞒和沈钦言的关系,但大哥打电话来询问此事时,我还是小小地吃惊。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他是从荣佳明那里得知我有了男朋友这件事。他要求我立刻、马上跟他详谈。大哥的谕旨我不得不奉命——因为他说不然就告诉父母。
但当老板的人总是忙碌,我下班后开车回到市中心,熬过了堵车时段,终于到达盛宣所在的金融大厦。整栋楼依然灯火通明。
大半年前我也来过一次,这次看上去,规模似乎更大了。因为大哥的努力,盛宣又购买了几层楼作为办公室。
大哥的办公室亮得惊人,我去的时候他和几位董事刚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满面疲乏。
年轻助理詹微端着杯热腾腾的咖啡敲门进来,问大哥:“杜总,我们在叫外卖。您……要不要?”
大哥指了指我,“多叫一份。”
“我不要了。”
“吃过了?”
“这倒没有……”
“那就跟我一起吃。”
“哦,好。”
“大哥你不跟姚姐姐一起吃饭?”
他点头,“她最近在忙一起商业大案,每天加班到深夜。”
所以说恋爱双方都是工作狂绝对不是好事。
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八点,我遗憾地开口道:“……律师也不容易。”
大哥靠在老板椅上,满脸疲惫,锁着眉地坐在老板椅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看着都觉得心疼,“其实我觉得根本没必要把公司扩大吧。现在这样也很好,又不缺钱。”
大哥摇了摇头,“不一样。在金融行业,不进则退。”
“噢,那好吧。”
在事业心这一点上,大哥真是像足爸爸。爸爸也是工作狂,他一个人建立了盛宣并把它扩展到现在这样占据上下七层楼的规模,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爸爸总是早出晚归,时常出差,通常我晚上都睡下之后他才回到家。他这样辛苦是为了给我们提供最好的生活。好在他再如何忙碌,每到周末也会抽出半天时间陪我看书甚至玩电脑游戏,陪哥哥打球。
爸爸辛勤工作了三十年,直到两年前他脑里忽然长了个肿瘤,全家人都十分紧张。所幸肿瘤是良性的,做了个小手术之后爸爸就彻底痊愈。病中爸爸反思自己,花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于是他终于决定卸下重担,痛痛快快做年轻时就应该做的事情——从去年开始,他就和妈妈开始了环球旅行,只在新年期间回来了一次。
我把巨大的挎包放在沙发上,走到大哥身后,伸出手轻轻捶着他的肩膀。他肩膀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可见过着高度紧张的生活。
大哥缓缓转过身看我,“怎么转性了?真的是因为有男朋友的关系?”
我脸一热。
“也……也不是啦……”我梗着脖子,“我一直都很体贴的!”
大哥摇头失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地下工作做得不错,瞒着我两三个月。”
“……也没有瞒着。”
我并没有刻意地隐瞒,我想,谁叫我和沈钦言是邻居呢?
“应该不是肖扬吧?”
“不可能啦。”
“乔希宁?”
我差点栽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大哥,我和乔希宁要是能成的话,早就成了啊。再说他现在都有女朋友了啊!是宋亦涵啊,就算你不看娱乐新闻,翻报纸的时候也会瞧到的啊。”
大哥露出我今天看到的第一个微笑。
“你们怎么认识的?网络上?”
“……不是的。”
大哥很吃惊,“居然不是?我还以为一定是你网络上的那些朋友。”
这可真的猜错了,我网上的朋友很多,很多都是异性,不少也见过面,但每个人见到我的时候都会大跌眼镜,完全洋溢着一种兄弟般的情谊,绝对没可能发展。
大哥陷入了沉思,他凝着眉心看着我,以一种探索谜题的眼光。
“同事?”
“也不是的……总之缘分到了就认识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拒绝了荣佳明。”大哥微微笑起来,“你做事真是一鸣惊人。”
我有点不好意思,“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之前我们忙着工作,没有时间纠缠这些事。昨天我跟他谈合同的时候,他才无意中漏了口风,说你早就拒绝了他,”大哥略一沉思,“他一直以为你对他有点好感,没想到你似乎并不中意他。”
“我觉得自己和他合不来。”
大哥拿起笔批改着桌上的文件,“荣佳明是德萨的二公子,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人拒绝的。”
“我又不缺钱。”我撇撇嘴。
大哥一边在文件上批注一边说:“我们家虽然不如荣家,但也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可不是,”我得意洋洋地开口,“这个世界上,谁敢欺负我?”
“没错,是不敢。”大哥摇头。“你的那位男朋友呢?也不会欺负你吧?”
“怎么可能?我觉得我好像会欺负他才是。”
大哥凝神打量我半晌,又点了点头,“刚刚你一进屋我就发现了,今天你气色好极了。以前每次看到你的时候
跟沈钦言在一起基本不能熬夜。他就像有着固定周期的大齿轮,生活极其规律,也带动得我这个小齿轮生活规律。所以我非常佩服他,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能协调好工作和自己时间的关系,绝对不是一般人。
我抿着嘴乐起来,“他很照顾我的。”
“我一直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现在倒是好了。”大哥笑起来,“绕了这么久的弯子,也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啊——”我顿了顿,“大哥,你定一个时间,我带他来见你。让他自己告诉你好了。”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并非不能现在告诉大哥,但是我想挑一个更加正式的时间告诉他。要知道,杜家小女儿有了个男朋友绝对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啊。沈钦言又英俊又沉稳,还很喜欢我。每次想到我有了这么优秀的一个男朋友,我简直都想飞上天了。如果大哥和他一见,一定会又惊又喜的!
“这样也好。”大哥从来都很有耐心,他赞同我的观点,按了键,助理小姐出现在门口。
“查查看,我这周哪天晚上有空。”
助理小姐看了看记事本,“杜总,明天晚上可以。”
我“咦”了一声,明晚沈钦言有事情,于是连忙问:“周末不行?”
“周末我约了——”
话音未落,大哥的手机忽然响起。刚说两句话大哥已经变了脸色,放下手机后他站起身,扣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走到窗边顺手抓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
这世上能让大哥变脸色的事情可不多,上次看到他这样焦灼的神色还是爸爸卧病在床的时候,我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大哥把笔记本装入电脑包,拿起了车钥匙,“姚瑶忽然昏过去了,正在医院。”
我跳起来,“啊,我也要去!”
大哥颔首,“也好。”
大哥把他的福特驶得飞快而平稳,在城市中心穿过,飞一般到达医院。
我很着急,跟在大哥身后一路小跑冲往急诊室,自觉很多年没有这么运动过。到的时候姚瑶已经醒过来了,挂着吊瓶,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喝巧克力牛奶。
大哥一个箭步走到她的床边,低头看着她。
我看到大哥额头上有薄薄的一层汗水,爸爸做手术之前他也是这样。大哥给人的印象一直都很可靠,现在他也很紧张。
“杜哲,”姚瑶虚弱地叫了大哥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大哥没做声,看向病床边的一男一女,他们是姚瑶的同事,此刻看上去也都是疲惫不堪的模样。看到大哥后,为首的男人和大哥握了下手。两人显然熟识,于是解释了原委。
原来姚瑶最近正在忙一个商业案件的诉讼,晚上她和同事讨论细则时,起身去倒咖啡,没走几步,就昏倒在会议室里。据说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下去,好在会议室铺着厚厚的地毯才没摔出大问题。他们连忙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经过初步诊断,认为可能是低血糖。果然,在输了半瓶葡萄糖之后,她醒了。因为是合作伙伴,律师事务所的人都知道姚瑶和大哥正在交往,于是给大哥打了个电话。
因为不是大病,大哥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也是,脸上情不自禁带上了笑容。
对方道:“杜总来了的话,我们就暂时告退了。”
大哥略一颔首,“多谢。”
他们离开后,急诊室依然人来人往,我扯上了布帘,隔出了一小片安静的空间。
“低血糖?”大哥坐在病床边,拧着眉心看姚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低血糖?”
姚瑶苦笑,“在昏倒之前,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信息社会,每个人都不容易,工作压力大哥也不是不清楚。他略一沉吟,“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忙,但不能以牺牲健康为代价。我会跟你们合伙人请假,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周末我订好了温泉,跟我去休个假。”
“可……下周我要出庭。”
大哥并未完全否定,但语气听起来不容置喙,“看你的恢复情况再做决定。”
姚瑶抿了抿嘴,把视线投向了我。我对她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对大哥来说,这话已经是极尽温柔了。没有一票否决,没有武断反对。
姚瑶输完一瓶葡萄糖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医生鉴定已无大碍,签了出院许可。
大哥送她回了家,我作为称职的跟班,也跟着去,路上我们路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大哥去买了许多的巧克力和点心。
姚瑶揉着眉心,“这也太多了。”
大哥置若罔闻。
“不然,阿梨你带点回去吃?”
大哥从后视镜看我一眼。
我连忙摆手,“不不,姚姐姐你自己吃。我不太吃甜食。”
姚瑶摇头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到姚瑶家。她的父母都住在距离静海三百公里外的临市,她也是独居,屋子不算大,两居室,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收拾得异常整洁,和我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公寓截然不同。
虽然已经醒过来了,她精神状态还是欠佳,走路人都像在飘,我和大哥扶着她躺到床上休息。
刚躺下,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姚瑶看了眼来电号码,顿时精神一振,坐得笔直拿起电话。或许是电话的隔音效果不算太好,又或许是卧室里太安静,我听到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姚瑶面带微笑,温顺地回答:“……是的,爸爸,我一切都好……案子的资料准备得很顺利,爸爸您的建议很好……您不用担心,和事务所的同事们合作也很顺利……弟弟最近的学习怎么样……您和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妈妈不是说腹痛吗……嗯,没事就好……”
我也在外留学过,知道在外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下一秒她的表情忽然一僵,似乎是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很了不得的话。
下一秒她的手指用力扯住了被单,“爸爸您怎么提起这件事情了?”
我和大哥对视一眼。
她垂下头,含含糊糊地答了些“我不知道”“让我想想”“我没有办法啊”这种话,她最后一脸迷茫地挂掉了电话。
大哥说:“说了什么?”
“家里的一些小事,不要紧的。”姚瑶说,看得出来她想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很轻松,但或许是因为她病了,那勉强摆出的笑容和哭也差不了多少了。
大哥没做声,只看了眼我,我会意,蹑手蹑脚退出了卧室,顺手虚掩上了门,来到客厅。两人的说话声音变得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我不太清楚大哥要跟姚瑶谈论什么事情,但显然是他们俩人的事情,绝非我能介入的。
姚瑶的这套屋子,客厅和阳台连为一体,进门处有一个立柜,上头搁着一个相框,我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姚瑶的一家四口。父母站在两个孩子的身后,姚伯父一身法官袍,面相很是威严;伯母十分端庄,哪怕在这个年纪了,看上去也是眉目如画。
而前方则是二十岁出头的姚瑶和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的面容隐约有些母亲的影子,非常漂亮,眼睛炯然有神。姐弟俩头碰头地挨在一起,看上去感情好得不得了。
非常温暖的一张照片,我忍不住笑了——姚瑶的家庭和我家真的好相似,严父慈母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我坐在沙发上等大哥出来,本想拿出手机玩,视线却穿过了透明的玻璃茶几,看到茶几下层那一摞厚度约为十厘米的报纸、杂志、打印纸——我绝不是不尊重人家隐私,也绝非多事。但是,我视线所及的第一份报纸的大标题、第一本杂志的封面和第一张新闻打印纸的标题都和沈钦言有关。
难道姚瑶是沈钦言的粉丝吗?
我想,既然把这些东西随便放在茶几上,应该并不介意我稍微翻一翻。
我弯下腰大致一翻。那一摞报纸全都是娱乐八卦新闻的版面,由新到旧,杂志有两叠,全都是印刷精美的电影杂志,且每一本的封面都是沈钦言。至于打印的新闻稿,不出我的预料,也统统都和沈钦言有关。
我心潮澎湃,握着杂志,视线下意识在屋内打转——忽然又被电视柜上的一叠DVD吸引住了视线。走近一看,果不其然,都是沈钦言的电影,收藏极全。
我有些惭愧。我虽然是沈钦言的女友,但以他为封面的杂志可是一本都没有。关于他的娱乐新闻我虽然也在关注,可一次都没想过打印出来,整整齐齐地归置成一摞,放在茶几下。至于他主演的电影DVD,我也没有!
收集狂的背后是热爱。啊,原来喜欢一个明星,的的确确是会变成收集狂的。
等待大哥的时候,我拿出了姚瑶的收藏里最新的一份娱乐报纸,翻到那篇有关他的最新八卦新闻——“沈钦言安露分手传闻”,娱乐记者总是不缺乏想象力和夸张的文笔,报纸上将两人的关系写得绘声绘色,说两人二十岁出头就在一起了,但四五年前就分手了。身边一直也没有别人,他们又是好朋友,常常在一起吃饭,于是被人误解了云云。
我想这个故事编得还挺像真的,配图也是惟妙惟肖,忽然被卧室传来的一声高喊惊到。
“杜哲我告诉你,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我呆住了。
“……我没有告诉你一切的义务!”
“……我受够了你高高在上的态度!我知道你有钱,可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的你知不知道!”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激烈的情绪,直到声音小了下来。
十分钟后,大哥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面色阴沉。刚刚那样激烈的争吵过后,我很难想象他此刻会面露笑容。
我小声地问他:“一切还好?”
他摇摇头,不置可否地点头,“走吧,她睡着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问:“大哥,你刚刚和姚姐姐说了什么?”
“我问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事情,说我会帮忙。她一直说没事。我越问她越生气,最后她忽然情绪失控爆发。”大哥靠着椅背,脸色满是疲惫。
我说:“大哥,你别难过。她正在生病,难免心情不好。等病好了就没事了。”
大哥摇头,“她不是你,什么事情过了就忘记。她心里有事,却没告诉我。我有点后悔了,不应该自作主张。”
“不用担心,大哥你这么好,”我肯定地说,“她气消了就明白你为她好了。”
“我真的那么好?”大哥沉默几秒钟后,反问我。路边的树荫投在他的脸上,迅速地闪过,“有时候我觉得,我在她心里的分量并没有那么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有些心不在焉。”
我的大哥那么优秀,那么聪明,那么自信。他事业有成,值得很多人去爱。质疑、后悔,都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大哥身上的词语。我之前隐约觉得大哥和姚瑶之间的感情发展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顺利——至少没有我和沈钦言那样顺利。我忍不住有点埋怨姚瑶,就是因为她,让我尊敬的大哥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大哥,你别郁闷,”我说,“如果她这么不在乎你的心意,那就再找一个女朋友。”
大哥疲惫地开口:“别说傻话。让你换掉现在的男朋友,你答应吗?”
“当然不——”我猛然哑了声音,不再做声了。
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大哥再度开口,“你在乔希宁身边当助理的时候,见过沈钦言吗?”
我觉得头皮一麻,下意识踩了刹车。大哥怎么会问我沈钦言的事情?啊,也是,我第一次去姚瑶家就看到了她那满山满谷关于沈钦言的资料,大哥又怎么会没发现呢?难道是觉得沈钦言是他的——呃,情敌?
“怎么不说话?”大哥说,“我记得,乔希宁跟他参与了同一部电影。”
“是见过几次。”
“说说看。”
“很英俊,很敬业,片场从摄影师到道具师都对他赞许有加,”我老神在在地答,“嗯,我看到姚姐姐收集了许多他的资料,可能只是热情的粉丝吧。热情的粉丝有时候是不惜时间和精力追星的。”
“姚瑶不小了,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女孩。”
“哪个明星都有狂热的粉丝啊。大哥你是没见到,我当乔希宁助理的时候,帮他处理过一些礼物,狂热的粉丝可太多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女儿都上大学了,她特别热情,给乔希宁送了好多好多礼物,说每次看到乔希宁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时代。”
“那姚瑶有没有找你要过沈钦言的签名或者其他?”
“这倒是没有。”
“真正的粉丝会不要吗?”
我隐约明白大哥的意思了。我做乔希宁助理的时候,不止一次跟姚瑶说我在片场的所见所闻,应该也有提到沈钦言。大哥以为,若姚瑶姐真是他的狂热粉丝,难免多问几句,就像她跟我谈起顾持钧时满脸的梦幻表情。实际情况是,她压根没主动在我面前问过沈钦言一句半句。
“不是的,大哥,”我说,“粉丝也有各种各样的。姚姐姐如果才十几二十岁,这样狂热地追星是不奇怪的,可她又不是那种小女孩,肯定要冷静得多,只是默默地关注自己喜欢的偶像就够了。就像我喜欢张维安一样,虽然他给乔希宁做唱片,我也就去摄影棚看过一次。”
大哥看着我,想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我想一想后说:“大哥,不然这样,你先照顾姚姐姐,我男朋友也很忙,那就再等等我们再约见?”我有一种诡异的预感,此时此刻,绝不能告诉大哥,沈钦言是我的男朋友。
大哥没有意见,“这样也好。”
很快车子在白莎道17号停
“怎么?”
“我不放心,回去陪她一个晚上。”
我站在阳台上目送大哥的车子远去,又朝隔壁看了一眼,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大哥在我的心中,一直是坚定、强韧、不屈不挠的。我永远不想看到他黯然神伤的样子。
我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考验也来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