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本就不是一类人,这部电影结束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吧。
摄影棚去得多了,我发现拍摄电影完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趣。
片场多半是混乱的,电线堆在脚下到处都是,稍不留意就会被绊倒。想看现场吧,没看到剧本也不知道情节,偶尔看到拍摄片段也是云里雾里的。乔希宁是想做好演员这份工作的,任劳任怨,和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处得不错。敏姐也放心了,不再天天跟着他,每天都是我和乔希宁两人去片场。
我和他的关系到底和其他明星与助理的关系不太一样,乔希宁并不会刻意让我做事情,大多时间我都比较闲,只跟剧组的场务接洽,拿到他们的时间安排表。
去摄影棚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沈钦言,我会跟他打招呼。他再忙,也会礼貌地跟我点点头——所以我们算是真正的点头之交。
我注意到,沈钦言十分勤勉,即便是没有他的戏,他多半也会在现场,有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有时和其他演员对戏。
他真的十分敬业。所以,人红总是有理由的。
第二个周末,我目睹到他的一场戏,让人印象颇深。
剧中的他对失忆的女主角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于是找到她的住所。他微微倾着身,叩门。
敲门明明是有声音的,可是他做出来,就特别安静。我偷偷瞥了一眼监视仪,明明是普通的二维画面,因为沈钦言的出现,居然呈现出一种浮雕感。
女主角宋亦涵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说:“可以让我进去吗?”
她迷惑地摇头。
他眼神更加柔和,开口时依然是那句,“请让我进屋。”这一幕台词只有两句,相似的台词里,感情的微妙变化连我这样的外行人都能听出来。
那天晚些时候,我听到摄像师和导演说话:沈钦言最好的地方不是外表,而是姿态。如果姿态不妥,再好再美的形象也会失去它的光彩,让人觉得难堪。他在电影里的各种姿态总是恰如其分的。
难怪有人说,不论沈钦言演疯子傻子还是天才,总有一堆人爱他。
乔希宁也和片场的工作人员渐渐熟悉起来,演技也勉强上了路。虽然他还偷偷跟我抱怨,诸如“在完美主义的导演重压下,真难”“摄影师对我好挑剔”或者“抓不住人物形象怎么办”,但实际上他NG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了,他至少并不比其他人更差。我想他大约有点领悟邹导的意思了。
他最近的主要戏份都是和宋亦涵的对手戏——毕竟,是他把女主角捡回来的。
大抵是因为年纪相近,他们两人相处很是和谐。
电影拍摄每天都有固定的镜头数,必须拍完才能结束,邹小卿对每个镜头都很挑剔,差不多每天都会熬到凌晨三四点才能回家。
好容易结束拍摄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总算解放了,和乔希宁去摄影棚的车库取车回家。
刚走到车库,就看到了一脸挫败的宋亦涵,她满脸疲惫地冲着手机大吼:“你脑子是豆腐渣吗?我怎么会花钱养了你这笨蛋!你怎么不去死一死?车子坏了都没发现!”
我和乔希宁对视一眼,他跟我点头。
我会意,走到驾驶座预热汽车,一分钟后乔希宁带着宋亦涵朝我们的SUV走过来,拉开车门让她上了后排。
乔希宁同她说:“不论是等助理来接或者让剧组派车,都还有二十分钟。”
而她累得简直就要死过去了。
“可不是,”她咬牙切齿,“我那助理完全是头蠢猪!”
作为本剧的女主角,这段时间她天天在片场待十五个小时以上,辛苦异常,情绪暴躁也是难免。
我忍住倦意,回过头看她,“宋小姐,你住在哪里?”
她说了小区名,我点头,在导航仪中查找回程的最短线路。
乔希宁探身过来,拍我的肩,“既然这样,我来开车,先送你回去,我再送宋小姐。”
我“咦”了一声。
他指着屏幕上的路线图,“看这几条线路,你家最近。”
“也好。”
我坐到后排,低下头取出手机忙着查了一阵子,把以后三天的事情安排妥当,告诉乔希宁,“这几天的时间、行程安排表我已经发送到你手机中。”
他点点头,说好。我又嘱咐了他一些事情,比如“明天可以晚一点起床”“后天某张唱片制作人的生日我订好了礼物”等等。
宋亦涵侧头看我一眼,叹口气道:“要是我的助理能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乔希宁开着车,还很得意洋洋,“那是。我家杜梨是什么人?”
宋亦涵“嗯”了一声。
乔希宁说:“只要在网络上,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你不知道我花多少力气才让她成为我的助理,这还是她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分上。”
难为这么晚了他还可以说大话,我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宋亦涵看我一眼,迟疑了一会儿,“你的电脑水平很厉害?”
我警惕地摇头,随口答:“勉强算是吧。”
好在她没有问下去,身体微微靠着车窗,似是在打盹。大抵是因为刚刚发了脾气,她恹恹靠着后座,精神不足的样子。她是美女,眉宇中有股子灵气——能被邹导看中的演员,多半是姿容出色的。此时的她还上着妆,但也盖不住那苍白的肤色,反而有点楚楚可怜。
没多久,车子拐弯进入了我所住的街道,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回了家就躺倒在床上,电脑都不开了,倒头就睡。
当时我十分疲倦,完全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头。
故事开头的第一幕,就是那条“乔希宁和宋亦涵同车夜归”的八卦新闻。大抵说的是他们两人在电影中有暧昧,电影外也动了情,眉来眼去开始了一段感情。这新闻看得我叹服不已——如果昨晚我没在场,大概很可能就被记者生动的照片说服了。
敏姐大喜,“不错!绯闻永远是圈子里最好的调剂。”她甚至和宋亦涵的经纪人商量了细节。
这样无伤大雅的八卦新闻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不过绯闻归绯闻,我在平时也发现,乔希宁与宋亦涵的关系比起与剧组其他演员的,的确更好。比如,乔希宁把自己所有的专辑都签了名送给宋亦涵。
他跟我解释,“她说很喜欢我的歌。说是有次情绪失落的时候听到我的歌,觉得十分励志,精神振奋。”
乔希宁十分看重自己的音乐,更何况表示欣赏他的,是跟自己演对手戏的美女。
连邹导都时常开他俩的玩笑,对他说:“选美冠军都被你哄去了。”
我才发现这位导演冷幽默起来也很了不得。
制片人大笑,“邹导果然不负‘电影圈内第一媒’的大名啊!”
我没听懂,于是劳烦敏姐给我解释,“所谓的第一媒,是因为邹导的剧组每次拍电影都会凑成一对夫妻的缘故,比如张睿和乐敏敏,陶方直和刘嘉颖……”
这倒是前所未闻,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周末晚上我照例和大哥一起吃饭。
大哥现在一改工作狂的本性,能不加班就不加班,专注于培养感情,可见对这段感情的重视程度。唯一让人觉得幽默的是,大哥和姚瑶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叫上我。
我问他:“怎么老叫我吃饭?不怕我当电灯泡啊?”
他敲我的头,“多嘴。”
姚瑶笑起来,“别介意,这也是我的意思。”
我眨眨眼看着她,有点意外。
我长这么大,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告诉我,热恋中的情侣往往会避开熟人,不是大哥他们这样的,不会在适合卿卿我我的时候还带上个妹妹。
吃饭时大哥一贯是话不多的,姚瑶大概是当律师当久了,也很习惯倾听,所以吃饭时往往是我在不停地说自己最近的见闻。虽然在摄影棚时我心里总是抱怨连连,但我惊讶地发现,这些经历倒是给我增加了不少谈资。
难怪大哥说:“以前张口闭口都是代码溢出、系统安全……我以为你对电子芯片之外的事情都没有兴趣了,难得你会注意到这么多细节。”
这就是行业的问题,我们兄妹的本质差不多,恨不得整个社会都是数字化的,由严谨的数学组成。而娱乐圈的人大都能言善道。
“也太小看我了!”我抗议,“我偶尔也会八卦一下下的!”
“原来在现场看电影这么有趣啊?”姚瑶听完却来了兴致,“我还从未去过摄影棚,阿梨可以带我进去吗?”
“呃……”我吃了一惊,“啊,这可不行。”
然后我跟她解释说邹导的片场是何等严密,何等难以进入。
姚瑶掩口笑,“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放在心上。我很感谢她的善解人意。如果她一定要去片场,也不是没有办法。进入摄影棚需要有一张出入卡,卡上有内置芯片,芯片的序列号独一无二。破解出入码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只是没必要这样做。
虽然不是戏份最多的演员,但乔希宁也要三天两头去拍戏。去剧组的时间多了之后,我和沈钦言有时候也会在停车场或化妆室之类的地方碰面,他都会对我略一点头算是打招呼。数次相遇后,乔希宁表示极其惊讶。”
“原来你们关系好到了这个程度?”
我说:“他人非常好。”
敏姐瞥我一眼,拿手指敲我的头,“杜梨啊,你看在这个片场,除你之外,沈钦言还会跟哪个助理打招呼?”
“怎么,敏姐你觉得他冷酷无情?”我咋舌,“我想他外冷内热吧。上次我跟乔希宁说的那些关于邹导的话,就是他告诉我的。”
“是吗?”敏姐若有所思,和乔希宁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明白的眼神。她轻轻咳嗽一声,又看着我,用一种微妙的语气道:“阿梨啊,不论你在网络上多么厉害,在生活中真是毫无心机。安露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而他到底是人家的男友。”
这句话的意思,我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明白。
“啊!敏姐你是担心我?”
她伸手拍我的肩膀,轻轻说:“话说多了惹人厌。世上好男人很多,但已经有女友的就完全是别人的。”
我这时方觉得肃然一惊,心里沉甸甸有如装进一块铅。不知不觉间,我和沈钦言的关系在别人眼底已经变得这样暧昧了。
我又不会因为别人长得俊美就爱上他,生活又不是小说。
可敏姐如此委婉地提醒,想来也是看不下去,让我避嫌。
只是,只是——我和他本就不是一类人,这部电影结束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吧。
这部电影的拍摄周期是三个月,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快两个月。眼看着棚内拍摄就要结束了,剧组即将转移到外景地去了。
外景地在静海市外的一座小岛,因其地处静海市的南端,故而叫做南岛——我自己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敷衍之嫌,南边的小岛有数十个甚至上百个呢。剧组在码头乘坐游艇到岛上,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岛小而精致,环绕一圈不超过两个小时,正是夏天,整座岛上盛开着红色的凤凰木。
南岛有着极其美丽的海岸线和白色的海滩,金子般的阳光垂直洒下,青蓝色的海浪温柔地卷上岸边,拍打着海滩上的晶莹细沙。
听剧组的人说,这座漂亮的岛屿有三分之一的面积是某位大富豪的私人领地,剩下的部分大都是岛上本来的居民。南岛的名声不瘟不火,不是大热的旅游地,但也不乏游客。岛上近年修建起了三家旅馆,所有的房间都提前被剧组包下来了。
这家庭旅馆的房间太少,每人一间单独的套房显然不可能,这就造成了不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导演演员都必须挤着住的情况。除了剧组的职员之外,几位主演可以带一位助理,于是我就跟着乔希宁一起上了岛——我和宋亦涵住在同一间屋子,而她的新助理,一个小男生则和乔希宁住在一起。
这次拍摄,乔希宁大概会在岛上待上一个星期,所以出门时我带了行李。
宋亦涵的行李可真是多,房间本就不大,若干个大箱子更是占了除了床之外的绝大多数地方。
她跟我说抱歉,我笑着摇头。
“我东西不多。”
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行李就是我亲爱的电脑。
在岛上的日子十分滋润,虽说拍摄辛苦,但我来这个岛上更像是休假——我只是乔希宁的助理,伺候好他就足够了。鉴于我们的关系,他基本不会让我跑前跑后地忙碌,我似乎成了整个岛上最悠闲的人。
我觉得这种日子简直是在度假。我琢磨着,当演员也有好处,可以走遍很多地方,见到很多人,的的确确比我以前常年坐在电脑前强得多。
剧组拍戏效率非常高,接连两天都收工得特别早,晚上十点就完成了拍摄任务。我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例行公事地戴着眼镜敲着键盘。
宋亦涵从浴室出来,忽然说:“这副框架眼镜不适合你。”
“习惯了。”我脑子里百分之九十都是代码,剩下百分之十是线程处理环境带来的因素,所以含糊地回答。每个程序员都有自己的怪癖,我的怪癖就是编程的时候必须戴着眼镜而不是隐形眼镜。
“你的眼睛很漂亮。”
啊!被人夸奖总是好的,尤其是被美女夸奖。
我抬起头,又惊又
宋亦涵笑一笑。我这几天和她接触多了,知道这位新晋的女演员性格比较直爽,而她也没必要敷衍我。
我脸一红,“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
“大概是你每天都在电脑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发自肺腑地说:“宋小姐,我算什么漂亮,你才是最漂亮的。”
她半躺在床上,伸手盖住眼睛,疲惫之色一目了然。
“我远不如你,”她轻轻叹一口气,声音十分落寞,“有一张好看的脸,却不靠这张脸吃饭,才是最好的。”
我觉得她话中有话,刚想说安慰她,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每通电话的时间都很长,想了想,我便抱着电脑去了旅店大厅。
旅馆大厅的人不多,吧台上倒是围了一圈人,都是剧组的成员,兴奋地大声聊天,大抵是这群人被工作折磨得够呛,聊天内容几乎没有与电影相关的——大多是父母妻子孩子。我抱着笔记本躲到角落,全神贯注地开始打字。
我今天要写的不是程序代码,而是技术文档。这是一件比写代码还要让人觉得痛苦的事情,你要用清晰的、极有条理的、具有雄辩力的语句写出每个人都可以看懂并可以作为参考的技术文档——每次写分析报告和技术文档对我来说都是一场艰苦的战役,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不可有半点马虎。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吧台附近已经没人了。
我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抱着笔记本站起来。坐在电脑前,浑然不知时间流逝。正摇摇晃晃准备回房睡觉,忽然视线一转,看到角落的沙发处还有一朵灯光,和大厅另一角的吧台的橙色灯光遥相辉映。
还有人跟我一样这么晚睡觉?我好奇地走近几步,看到笔记本屏幕荧荧的光落在一张沉静俊美的脸上。
如玉的肤色,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唇,长而浓密的睫毛——啊,是沈钦言。
他微微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膝盖上搁着的一台超薄的白色电脑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不耐地敲击着,啪啪两下拍拍键盘,又啪啪两下拍拍显示屏。他和所有搞不定电子产品的人一样,总觉得电子产品是宠物,拍一拍就会更听话。
我怔了怔,下意识朝他走过去。
脚下疏忽,居然撞上了沙发,发出一声闷响。
沈钦言抬起头,明亮的视线朝我扫过来,略微诧异之后,跟我点头,“是你。”
我揉揉撞得生疼的小腿骨,尴尬得面红耳赤,小声说:“沈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他拍了一天的戏,现在应该躺在床上休息才对。天知道当演员是一件多么耗费体力的事。
他看着我,“还没睡?”大抵是因为窗外夜色融入他的眼眸,他的声音也有些低沉。
“没有,”我说,“刚刚在写上一个工作结束后的分析文档和测评报告,真是累死了……”我的声音戛然而止,沈钦言也够累的,至少肯定比我累,未必有心情听我的工作感受。
他“嗯”了一声,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把膝上的笔记本随意地放到桌上。
我注意到他的电脑屏幕没有任何界面,只有一片惨白,那惨白的光芒闪烁数下之后彻底消失,屏幕全黑。
我小心翼翼地说:“沈先生,看起来,你的电脑出了问题?”
“是,这段时间一播放DVD就会出问题,连重启都不行。”
我自告奋勇,“我帮你看看。”
他表情温和地对我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把自己的电脑放在一旁,拿过他的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他的笔记本外形精致,薄而且轻,携带方便,价格昂贵——就像每一种奢侈品一样,最大的问题,是兼容性极差。
“这种型号的电脑华而不实,太追求屏幕的感观而忽略了系统性能,兼容性差得令人发指,很容易发生数据溢出,显卡常常过热死,造成电脑卡死甚至更严重的问题。而且用的时间越久,问题越多。”
我絮絮叨叨地边说边侧过头去,谁知看到他微微凝住的眼神和迷惑的脸,显然我刚刚说的话,他基本都不懂——他和我不一样,不吃这碗饭,当然没必要懂。
“哈……哈……我真是写代码太久了……”我掩饰性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总之,这款电脑一直以来的批评都非常多。但也有改进的地方,你可以换掉显卡内存和接线,型号我都写给你……嫌麻烦的话,也可以考虑换一台电脑,我推荐你几个娱乐功能强大的型号。”
沈钦言不置可否,问我:“你很擅长处理电脑方面的问题?”
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脸颊边,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不是我之前闻过的任何一种香味,就像——阳光的味道。
难得他会问我什么问题,我连忙回答:“其实我更擅长处理软件问题,至于硬件就要差点了,但普通困难也能解决。”说完看到他略带疑惑的眼神,我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工作。”
他看着我,“工作?”
我说:“我是系统安全顾问,做电脑安全技术方面的工作。”
他显得有些困惑,“系统安全?哪方面?”
“系统安全是个宽泛的定义,包括许多方面,比如数据库防护系统、防火墙安全、身份认证、访问控制协议等。”
他未必听懂了,略一沉思后说:“就像黑客的反面?”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而且还要比黑客更为高明。安全工程师需要检查整个系统,包括我上面说的方方面面,找到黑客可能攻击的弱点,再当机立断修复漏洞。当然,这也是个长期的过程。漏洞总是堵不完的,各种各样的泄密事件总是无法停止……”
说话间,我敲了下Enter键,笔记本的屏幕亮起来。
我把笔记本推过去,“沈先生,电脑好了。”
沈钦言对我颔首,“谢谢。”
我很高兴自己能帮到他,摆手笑,“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在意。”
他把视线投到屏幕上,一个个程序载入,刚刚终端的数据恢复界面最上面的一个,是播放器的。显然,在这部电脑死机的前一秒,它正在播放着一部电影。
电脑从来是很私人的东西,看别人的电脑并不太礼貌,可现在屏幕上那一幕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界面还停留在中止的片段,我看到一个衣服上满是血污留着大胡子的男人跪在血迹斑斑的甲板上,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满脸痛楚,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他是那样的悲伤。那样深刻的悲哀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令他的心支离破碎,唯有那么一点点余光残留在眼底,那是复仇的眼神。
“这是什么?”
我盯着屏幕,好奇地问。
“十多年前的一部电影,”沈钦言回答,“《约法三章》。”
“好像……是听说过。这部电影好看吗?”
他真的诧异了,“你没看过?”
“我几乎不看电影,”我嘟了嘟嘴,“没有时间。”
十多年前的我对计算机的痴迷到达了一个新的程度,浪费整个下午的宝贵时间只是为了看一场无聊的电影?开什么玩笑!根本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钦言点头,说:“这是一部非常好的电影,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无可挑剔。”
“这么高的评价?”我绞尽脑汁想了想,“演员是不是有顾持钧?”
沈钦言指了指屏幕上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我大吃一惊,“啊,他怎么是这个样子?”
“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有些激动,“开机仪式那天我看到过他,他那么英俊,风度翩翩,怎么是这个样子?你看这个人,这么潦倒这么痛苦这么悲惨,多么可怜。”
我想我的发言有些幼稚,沈钦言却没有笑,开口说:“这是他在戏里扮演的角色,和平时的他不是同一个人。”他说话时声音总是低沉,没有太多情绪,但此时,却藏了复杂情绪。
“完全看不出来。”我老老实实地说,“化妆的原因吧。”
沈钦言不语,看着屏幕上静止的画面片刻,才回答我:“不是化妆的原因,是演技。”
“噢……”我傻乎乎地点头,“演技这种东西我不太懂,但我看过你的电影,觉得你演得就很好。”
沈钦言转过脸正对我的视线,“你不是很少看电影?”
“呃,”我不好意思地笑,“你的电影,我前阵子都看了。”
他侧过脸看着我半晌,近在咫尺的气息轻轻荡到我的耳廓旁。半晌后他“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顾持钧有几场对手戏,所以在看他的电影。”
我恍然大悟,“呀,考前突击?”
他一怔,伸手重重地扣上笔记本电脑,“你没有说错,我现在的举动和临时抱佛脚无异了。”
我呆住了。咦,他在笑吗,真的在笑?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的笑容,恨不得把这一刻刻成光盘存入电脑里永远保存。
他轻轻靠上沙发,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说:“我进这个圈子的时候,顾持钧恰好退出影坛,我们擦肩而过。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跟他演过对手戏,不知道跟他演戏是什么感觉,很紧张,让你见笑了。”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我有些感动,忙说:“你肯定比他的演技好。他十多年不演戏,早就生疏了。演技也是一种技术,和我们程序员是一样的,别说十年,哪怕是十个月不关注,也会被主流圈子淘汰。”
“演技和信息技术不能相提并论,”他轻轻摇头,“更何况,这部剧本就是顾持钧的一出舞台剧改编的。”
“咦?”我很惊讶,“有这回事?”
沈钦言点头。
我肃然起敬,“我还以为他只是长得好看呢。”
“他是全才,这些年他写过不少剧本,都是舞台剧,在维也纳的舞台上表演过。”沈钦言揉了揉太阳穴,“《众里寻他》这部电影,邹导在瑞士住了一个月,才从他手中拿到授权。”
“啊,原来是这样,这个故事一定很好看。”
“是。”他简单地说,一锤定音。
我“噢”了一声,不知道如何接话。
“剪辑完成之后,你就可以看到了。”
我来片场多次,但说实话,对这部电影的主线还是一无所知,好像是爱情故事,但感觉却不太对头。沈钦言必然是知道电影的用意和主线的,但他自然不会跟我提起来。
他拿起笔记本站起来,又低下头看我,“一起上楼?”
我连忙点头,跟着他站起来,上楼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