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评论家 郑荣珍
对于未来,我们总是怀抱奇思梦想。也许穿越时空的飞行器已经发明,也许饮食方式起了革命,也许学校的学习不再是一场噩梦,也许星球之间早已没有了藩篱。因此科幻小说兴起,以破除现实世界规则的天马行空,建构虚拟的未来世界;然而未来世界出其不意的逻辑,乍看之下或许充满新意,但是新世界的新逻辑,却可能隐含更多生存的难题、人性的考验,这也是科幻小说令人怦然心动的地方,它迫使人们正视文明演进的轨迹,提出未来可能产生的危机,让读者不得不回头审思眼下的生活和脚步。
在1994年获得美国纽伯瑞儿童文学金牌奖的《记忆传授人》,看似写实,细读之下,方知进入了一个乌托邦世界,是一部描绘未来社区生活形态的科幻小说。书中没有邦国观念,取而代之的是社区意识。
故事以即将迈入十二岁的乔纳思为主轴。乔纳思最喜欢每年的十二月,因为众人翘首盼望的社区“大庆典”就要来了,它不是指的圣诞节,因为社区里没有宗教意识,而是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将在这一天一起进级,领受长一岁的贺礼。比如一岁的孩子将有自己的名字,八岁的孩子可以开始依据兴趣当义工,九岁的孩子可以领到自己的自行车,最重要、也最受关注的是:十二岁的孩子将获知将来被派任什么工作。
在这则科幻故事里,令人眩目的不是机器战警或奇形异状的外星人,而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型态: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社区。它的领导结构很简单,最高单位是长老会,由一群社区里最具智能的长老组成,负责决定社区的大事、法则、众人的生活和工作。
为了让农作物有最佳产能,这里始终保持恒温,没有春夏秋冬,没有太阳、月亮、动物和风雨。为了将危险减到最低,不让大家有病痛,这里没有汽车,用药免费,一般的妇女不用生育,而由职业“孕母”代理。为了避免增加社区成本和保持稳定,成长迟缓的婴儿,年纪过大的老人,第三次犯错的犯人,都要被“解放”,也就是安乐死。
这里崇尚一致性,避谈个人特质,以免凸显差异。因此不需色彩,每个人也丧失色彩辨识能力,每家每户住同样的房子,用同样的家具,吃分配的食物,过着单调统一的生活。
唯恐居民判断力不足,做了错误的选择,长老会还为大家决定人生的伴侣,一生的工作,为每个家庭分配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只有八岁到十二岁的孩子可以选择自己想要担任的义工,享受自由选择的快乐,并借此让长老了解每个孩子的特点和能力,然后在十二岁的庆典中,每个孩子就会知道自己被派任的工作。
书中主角乔纳思在“十二岁的庆典”里,被指派担任“记忆传授人”的职务。这是一项备受尊崇的工作,只有最聪明,最有智能和勇气超强的人,才可能中选。在“上级指导员”——现任记忆传授人的带领下,乔纳思一点一滴地领略到:过去的世代里,所有的东西都有颜色,生活中处处有选择,有冒险的快乐,也有温馨的情与爱;当然也有残酷的战争,病痛、伤害,饥饿的痛楚,以及使人心碎的生离死别。而这些,在他十二岁生日以前不曾经历过:甚至整个社区除了记忆传授人之外,也无人知晓。所以他们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来传承过去的经历,以便在适当的时机,给予大家智慧的建议。
乔纳思在接收记忆的过程中,体验了过去家庭组成方式特有的温馨、关爱,享受了色彩缤纷的喜悦,也经历了战争严酷的伤痛,他这才发现:在自己所处的乌托邦社会里,虽然不用担心饿肚子,不用担心没工作,甚至不用担心身体不适,但是单调、没有变化、没有选择权的生活竟是如此的无趣。
他慢慢体会到现有的社区缺乏真爱,逐步认清社区制度的不合理与严重缺失;人与人之间过度冷淡,缺乏对生命最基本的怜惜、对个人差异的尊重;于是他最后决定逃亡。因为记忆传授人曾经说过,记忆传授人一旦离开,所有的记忆就会重回社区成员的身上,让大家体会人与人间的差异性,并能运用判断力获得选择权的快乐。
在本书的最后两个章节里,作者描绘了乔纳思身心受到饥饿、恐惧、寒冷的煎熬,以及逐渐步入另一社区的喜悦,却没有明确点出乔纳思的逃亡行动是否成功,而是以乔纳思仿佛看见圣诞佳节合家团聚的温馨情境结束,留下了一个让读者思考、想象的空间。因而这本虽然没有感官刺激,却被公认为最能激发阅读兴趣的科幻小说,在美国出版后,旋即引起孩子们的热烈讨论。到底乔纳思是否抵达了另一个他所向往的社区?或一切只是他临终前的幻想?学校的老师也很喜欢在课堂上让学生讨论书中想要传达的价值观,探讨社会的各种形式,并借此引导孩子尊重历史、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