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涵
世界上有不少的文学家。他们写书给我们看。
他们写诗、写小说、写童话,让我们过上了文学的生活。
那真是一些才华横溢的人,多么能够想象和讲述!
他们编出吃惊的故事。他们说啊说啊总能说出吃惊的感情。
他们成功地写了一个人,无数的人就知道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成为世界的人。
他们智慧地表达了一种思想,这个思想就成了灯光,我举过头晃动,你也映照,大家都提在手里照来照去了。
他们写出一个个句子,连成一个个段落,语言、文字就这么变为了完美的一篇、完整一本。在文学里面,我们能读到语言、文字为自己兴奋的表情,它们为自己的妙不可言吃惊!
文学的阅读、文学的生活就这样让我们平常的日子里能有喜悦掠过,能有诗意荡开,能有些渴望,能有很多想不起来的爱……
我们开始讲究情调了,注意斯文,注意轻轻地呼吸。
看见了天空的颜色,看见了风筝。
看见黑夜平淡地接在白天的后面,可是活着是不能马马虎虎的。
看见人是活在人格里的,人格都是有一个方向的,文学里的好人也是我们的友人,因为我们喜欢他们的方向;文学里的坏人也是我们的仇敌,因为我们憎恶他们的方向。
看见梦幻不是空洞的浪漫,梦幻是可以让生活成为童话的。
文学的阅读、文学的生活,让人不舍得离开。
它们成了一个人日常生活外的另一种生活,因而也成了日常生活里的一种生活。
我们就这样既是在文学的外面,也是在文学的里面;我们想念着文学的里面,也响应着文学的外面;我们说着文学里面的故事给文学外面的人听,文学里面的快乐和感动就成为文学外面的日子的部分。
这样活着,珍贵的生命多了丰富,感觉的位置也不是在低处了。
我们在高处站立。
我们看望得很远。
文学就是这么好的一种东西。
所以文学是必须搁在童年面前的;童年必须经常地在文学中。
这不是一件需要举行启动仪式的事。
它越是最简单地开始,越是能最真实地进行。它越是不隆重地被捧在手里了,它就越是在真的接近隆重。
这么说的时候,我就又想起那本法国小说里的少年,他十四岁,叫扬内茨,是波兰人。波兰被纳粹德国占领了,他住在父亲为他挖的三米深四米宽的洞里,洞在森林里,他的父亲已经战死。不远处的公路上有德国人的巡逻车和子弹,可是他却从洞里走出来走到另外一个洞里去。那里聚集着二十几个游击队员,很多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他们有的是走了十几公里的危险道路而来,他们挤在这洞里,聆听一种声音,这种声音就是音乐。他们聆听肖邦的钢琴曲,它正从一张唱片里放出来。然后聆听一个人朗读童话,童话的名字叫《山丘小故事》,是英国的吉卜林为孩子们写的。
在这个藏身躲命的洞里,音乐和童话是如此隆重!
年少的孩子,游击队员和年轻的大学生们如此隆重。
因为他们小的时候,这样的聆听和阅读是日常的,所有的盼望都来自记忆。有了体面的习惯的人,甚至会在艰难的呻吟里把隆重安排好。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和那些游击队员们,后来解放了祖国。
我把这一些话搁在我们的这一套完美的儿童文学书籍的前面。
这是我对文学的献辞。
我对阅读的献辞。
我对童年的献辞。
我对纽伯瑞的献辞。
这位叫纽伯瑞的英国人,是人类最早的为儿童写书,设计书,出版书的人。他是一个让儿童的阅读快乐着荡漾起来的人。他的生命、他的实业和事业、他的人格名声、他身后的一切,也都在童书和童年的快乐里荡漾。这个杰出的人,在这个非常有重量的儿童文学奖里,一直灿烂了!这么多年来,当那些手里拿着选票的人,把它投给一本书的时候,心里都会珍重地掂量掂量,它会影响灿烂吗?
纽伯瑞奖,盛放进它的奖里的一本本给孩子们的书,于是也就灿烂了。很多年都灿烂。我们把这些灿烂捧到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