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静默，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女子的惨叫和钝器捶打身体的声音。
桃桃惊疑不定地朝外望去，外面凉风瑟瑟，竹林沙沙作响，她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又想起之前曾经听过的传闻，这无涯园里有牢室，世子有时办案，会将案犯带入其中亲自拷问，许多人经受不住死过去。
因此无涯园里有鬼魂，夜里传出过女子的哭声和男子的惨呼，白日里也幽冷似冥府。
现在猛然听到惨叫声，桃桃屏住呼吸，甚至觉得自己四周都比刚刚要冷。
晏时清一直在观察她，听到声音，她倏尔扭头，而后目露惊恐。
这样就受不住了，待会儿还有更可怕的。
外面再次响起惨叫，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子。
桃桃攥紧了帕子，频频望向门外。
她，她好想跑啊。
渔阳进来了，他手上沾满鲜血，白底皂靴上星星点点的红。
他走得近了，桃桃闻到了血腥味。
血，刚刚，那惨叫声是真的？
桃桃忍不住后退两步。
渔阳行礼道：“世子，属下已经尊照世子的吩咐，对她们严刑拷问，她们果然道出传言者，现在就待世子吩咐，是将这些人抓过来，还是等一等？”
“既然已经有了人证，便也不用再等，抓过来一起处置了。”
“属下遵命。”
处置？就直接杀了？
桃桃心口直犯恶心，血腥味似乎充斥在她的鼻间，让她想起小厮成肉泥的场景。
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勉强扶住了一旁的圈椅。
她反应如此之大，晏时清似乎犹嫌不够，他道：“你知道刚刚渔阳去拷问什么人了吗？”
桃桃勉强稳住心神，她摇头道：“桃桃不知。”
晏时清道：“老夫人寿诞之日，我在池边听到两个小丫鬟胡说八道，在背后妄议主人，你说她们该不该罚？”
池边？两个丫鬟？
桃桃突然想起来，当时丫鬟议论晏时清，她恰好听到，原来那个时候晏时清就已经在那里。
她自然是听到小丫鬟说了什么，这等王府秘闻，不能被外人所知，两个丫鬟如此肆无忌惮地议论，落得这样的下场，看来真的是惹怒了晏时清。
察觉到晏时清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她抿唇道：“世子认为该罚就该罚。”
一句话推了过去。
“哦，你都不知道她们说什么，就认同我该处死她们？”
果真是又打死了。
桃桃越发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世子一定要她说。
她不觉又咬住了唇道：“世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而且，在朝中做官，朝廷法度谨记于心，行事定然公允。”
晏时清意外，看她吓得几乎要昏倒过去，他还以为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语气平和道：“她们说我母亲是妒妇，害死有孕的妾室，说我肖母，从小恶毒，还推王妃入湖，苛待奶娘，以致于奶娘心生怨恨，对我下毒。”
他盯着桃桃的眼：“你觉得她们说的对吗？”
桃桃更加忐忑了。
虽然世子态度堪称温和，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可她本能地觉得，这句话，如果她回答错了，说不定她也跟那两个丫鬟一样。
“我，我……”桃桃舔唇，“我觉得她们说的不对。”
“哦？”
语调上扬，世子在看自己。
桃桃掐住自己的手心，她道：“其实，其实当日我也在那里，听到她们的话，世子是好人，虽然我没见过之前的王妃，但世子这么好，王妃一定不是歹毒之人，这其中定有误会。”
晏时清沉默片刻，桃桃道：“而且，她们说世子四岁的时候去推现在的王妃入湖，王妃当时还怀有身孕，她身边一定会有人，四岁的幼童，怎么可能能那么顺利支开别人，又推倒一个大人？”
她当时觉得奇怪，后来仔细想想，仍然想不通。
她说完，只见世子眉间微拧，而后突然大笑起来，他胸膛震动，眉宇犹如化开的春雪，阳光下夺目耀眼，又如春风拂面，舒爽放松。
桃桃还从未见晏时清如此笑过，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宛如天神下凡，沾染了红尘，添了亲和。
桃桃迟疑道：“世子，我说错什么吗？”
晏时清摇头，捧腹：“我是在想，连你一个入府一年的人都能看穿想通的事，有些人却如瞎了一般，只愿相信自己的臆想。”
说到“有些人”三个字，他带着恨意。
桃桃不知他说的是谁，但她知道自己最好闭嘴。
直到晏时清停止笑意，问道：“你当时听到，难道不害怕吗？还敢走进无涯园来？”
桃桃摇头：“桃桃，不怕。”
晏时清扫一眼她的手，桃桃急忙松开拳头。
晏时清语气微凉：“我再说一遍，本世子最讨厌人在我面前说谎，如果你再说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桃桃忙道：“世子，桃桃错了，桃桃是有点怕，但桃桃不是怕世子，是怕进无涯园，因为她们说无涯园，有，有鬼。”
晏时清奇道：“哦，有鬼，那你看到鬼了吗？”
桃桃摇头：“没有，这园子没鬼。”
“你这么肯定？”晏时清眼睛微眯，敛容道：“其实她们说的是真的。”
“啊？”桃桃惊呆。
晏时清看向她的身后，声音低沉：“不信，你往后看，有一只吊死鬼就在你身后，从你刚刚进来，他就一直待在这里，他对你似乎很感兴趣，现在正朝你走过来。”
“世，世子，你不要吓我。”桃桃瑟瑟。
门外的渔舟听到世子的话，有些惊讶，世子居然在逗秦姑娘？
晏时清触摸手指上的戒子，他道：“你见过吊死鬼吗？他们青面獠牙，双眼突出宛如鱼目，脖子上有一道红痕，舌头伸得很长，也收不回去。因为吊死的时候，绳索勒紧了脖子，喘不过气，所以挣扎着吐出舌头想要呼吸，死后舌头才会如此，脸色清白，面容失水萎缩，牙齿如野兽一般。”
他平淡地描述，可桃桃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吊死鬼的样子，她很想跑，可脚步如同生根一般，竟然挪动不了分毫。
她强撑着道：“世子，你是在吓我的吧？”
晏时清冲她勾勾手指，桃桃努力忽视身后可能有的吊死鬼，微微朝晏时清低下了头。
晏时清慢慢移到她的耳边，桃桃从未与男子如此接近，她闻到世子身上松木的气味，很轻很淡，清香雅致，仿佛雪后松山，空明落照。
她心跳得厉害，脸上发烫，低头看到世子湛蓝衣衫上的暗色花纹和他修长匀称的手指。
世子的呼吸倾洒在她的耳侧，她的耳朵都要着火了。
“我当然没有骗你，那只吊死鬼正趴在你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