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最终还是没找到两颗粉色珠子,她没办法,只能先行回去。
刚进燕回园,燕姨娘就迎了上来。
荷花池上的事已经传开了,燕姨娘一眼就注意到桃桃额头上的红印,她拿帕子小心擦过,眼圈顿时红了:“桃桃,娘听说三小姐又为难你了,除了这里,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桃桃摇头笑道:“娘,我没事,这伤就是看着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我偶尔碰一下,皮肤都会青紫,其实不疼。”
燕姨娘拿出药膏来给桃桃边涂抹边道:“是娘不好,娘将你带过来,没有护好你。”
桃桃忙道:“这又不是娘的错,只要跟娘在一起,桃桃就高兴。”
她犹豫了一下道:“就是,王妃给的赤玉镯掉进湖里了。”
这个燕姨娘已经知道,她道:“人没事就好,王妃宽厚,应当不会责怪。”
她想派人去找找,桃桃阻止,只说世子居所就在荷花池旁,撞到他就糟糕了。
燕姨娘也知道世子爷的厉害,她应下,想着只能自己等下向王妃请罪。
她叮嘱桃桃远离世子爷和三小姐,桃桃当然也不想遇见。
两母女又在一起说说话,燕姨娘让桃桃休息,她则坐在一旁给桃桃扇扇风。
她们有些日子没这样,此时仿佛又回到了誉城,旧日的时光快乐又美好。
其实桃桃故意推晏紫彤,让赤玉镯子掉落,心中实在忐忑不安。
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总觉得不好,又怕被人发现。
此时闻着娘亲身上熟悉的香味,看着娘亲慈爱的面容,她才慢慢放松。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得保护娘亲和自己,不能让梦里的事情发生。
她又撒娇请求娘亲将那株红梅移栽到自己的窗户前,燕姨娘一向疼爱女儿,自然答应了。
桃桃很高兴,燕姨娘唱起家乡童谣,桃桃慢慢睡着了。
燕姨娘放下扇子,给桃桃掖下被角,收拾一番,去向王妃赔罪。
……
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冰夏特意为她打扮了一番,她在府中一向低调,衣衫还是之前的,冰夏挑来挑去,为她选了一身樱粉色上襦配杏色长裙,这衣袖之前短些,是桃桃自己重新衔接,其上绣了相同的桃花,纹路一致,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当时,冰夏一直说她手巧。
不过显然冰夏更希望她们能有新的衣衫,这是去年的,这一季的新衣她的还没做出来,而三小姐和五小姐早早穿上轻薄鲜亮的衣衫,就连她们身边的丫鬟也是如此。
桃桃又怎会不知这些,初来王府时,王妃曾说过,有事可以找嬷嬷。
可她们的东西被克扣,在嬷嬷面前提了两句,嬷嬷便阴阳怪气说王妃事忙,这样的小事从来没有人敢打扰王妃。
后来王爷知道了,倒是说了两句,请安的时候,王妃惩戒了嬷嬷,还赏给她们东西。
可事情过后,她们的日子在府里更难了,各样份例不仅少,有时候更是会推迟许久。
她们又不能次次去给王爷、王妃说,只能默默咽下,拿出自己的银子打点。
真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冰夏喋喋不休,桃桃将一件黄色的外衫搭在冰夏身上道:“好了,知道委屈你,这件衣裳你不是很喜欢,送给你了。”
冰夏惊喜,可她又道:“奴婢是为姑娘不平。”
桃桃点了点她的脸,笑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如果我们再不走,可就迟了。”
冰夏一看,日头果然高了,再不敢耽搁,帮桃桃梳洗一番去找燕姨娘。
两人经过廊檐,桃桃见红梅仍然在,去见燕姨娘的时候,再次提起。
燕姨娘说回来就移,桃桃催促,燕姨娘吩咐下人马上动手。
桃桃看着他们挖土,才放心了。
她们用过早膳去给老夫人贺寿,还未走到寿喜堂,便听到彩棚下的戏台已经开唱,管家将贵客往里面迎,王府忙碌起来。
齐王府逝去的老王爷是当年跟着当今圣上打天下的,他功勋卓著,又忠心不二,圣上亲封他为齐南王,享食邑万户。
老王爷有一子一女,嫡子名为晏远司,承袭爵位,在朝中任兵部尚书一职,嫡女名为晏香雪,嫁给了信阳侯的长子。
而王妃为宁国公嫡次女,老夫人更是诰命加身,再加上晏时清是大将军,虽赋闲在家养病,但他仍然是天子近臣,掌管着元阙司。
这一家子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老夫人寿辰,来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门口马车络绎不绝,女眷们云鬓雾鬟,环佩叮当,侍女捧着果盘、酒水鱼贯而入,热闹非凡。
桃桃到的时候,王妃与府上的各位姨娘、姑娘们都到了。
老夫人一身墨绿色的织金袍,裙上大团大团的暗色寿字纹,她头戴云锦嵌红宝石抹额,手腕一对儿翡翠镯子,眉间两道竖纹,嘴角下撇,瞧着十分严肃。
王妃坐在她的下首,面上带笑。
她没看到三小姐,可能是在养伤。
屋中还坐着其他的夫人、小姐,她认不出来,知道这些都是京中的贵人。
她微微低头,随燕姨娘给老夫人贺寿,燕姨娘呈上提前抄录的祈福经文。
桃桃道:“给老夫人贺寿,祈愿老夫人长命百岁,健康无忧。”
她声如黄莺,又似裹了蜜的林檎,像冬日雪天围坐在火炉前,喝了一杯玫瑰乳酪一般温暖甜润。
大家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她身着樱粉上襦,杏色的长裙逶迤在蒲团上,如瀑的头发梳作双环髻,发上的绿色丝绦垂落肩头,风微微吹动,似刷子在人心上扫过,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睹芳容。
老夫人笑道:“好,起来吧。”
“谢老夫人。”
她抬起头来,众人看清她的脸,纷纷眼前一亮。
她肩背挺直,双眸清澈,脸上带了一点儿婴儿肥,嘴角微微上翘,分外讨人喜欢,像菩萨座下的玉女,风采胜过在场的女儿家。
她从冰夏手中接过鞋子道:“老夫人寿诞,桃桃做了两双鞋子,希望老夫人穿着会舒服些。”
这鞋子用了紫色的湘稠,上面的绒缎绣出的仙鹤栩栩如生。
老夫人见过的珠宝不计其数,这鞋子她本看不上眼,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道:“倒是心灵手巧。”
在场的人见桃桃容色清丽,以为桃桃是府里的小姐,纷纷恭维道:“这鞋子针脚多密,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是啊,女红这么出众,不知道是府上的哪位小姐,如此蕙质兰心。”
席上一片热闹,桃桃见她们误会了,心下不安,她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射过来。
等她看过去,就见王妃在品茶,眉眼柔和。
是她的错觉吗?
她还未出口解释,就听身后有人走进来,声音尖利:“她可不是齐王府的什么小姐,不过是一个姨娘带来的女儿罢了。”
桃桃看过去,竟是晏紫彤,她还挽着另外一个身着银杏黄长裙,眉目柔婉的女子,桃桃认得她,她是王爷的外甥女,名唤聂云娟。
晏紫彤脸上应该是抹了药,又擦了厚厚的粉,遮住了伤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额头、下巴上的伤看不出来。
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长裙,挽着描金海棠披帛,头梳飞仙髻,簪上金色的步摇,富贵逼人。
经过桃桃身边的时候,她狠狠地瞪了桃桃一眼,然后站在老夫人的身边,抱着她撒娇:“祖母,我来晚了,祝祖母松鹤延年。”
“好,好,好。”老夫人笑得眼睛眯起来。
聂云娟连同聂香雪也一同给老夫人贺寿,呈上的礼物是一尊漂亮的粉彩菩萨像,老夫人很喜欢。
忙让人腾出位置来好生安放菩萨像,案几上的鞋子被侍女拂落在地,桃桃微微皱眉。
几人说着话,将桃桃晾在了一边。
其他人已经想起来一年前,齐南王纳了一个颇有美貌的妇人,那妇人是带着女儿进了王府。
当初这件事在京城明面上随没人说,但私下里,大家还笑言齐南王是被一个妇人迷了心智。
刚刚还考赞桃桃的人,眼神已然变了,怪不得拿两双鞋子当贺礼,敢情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场面略尴尬,这时候二公子晏景焕、四公子晏高骞同时走进来,跪下拜寿。
老夫人见两个孙子都来了,更是顾不上桃桃,一左一右拉着他们的手,嘘寒问暖。
晏景焕嘴甜,几句话就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他悄悄看向桃桃,桃桃正抬头,两人目光相交,他笑得风流,眼神仿佛黏在了桃桃身上。
桃桃皱眉,他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好妹妹。
桃桃立时汗毛倒竖,脸上烧灼。
她赶紧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上次晏景焕拦住她,拉长了声音叫她好妹妹,还说她头发好香,问她是熏了什么香,也送给他一盒。
他当时眼神幽暗,今日扯着衣衫不让她走,桃桃十分害怕。
后来,她每次都躲着他。
眼下,他竟然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调笑她。
她又怕又羞,只想远离他。
晏紫彤余光瞥见桃桃,见她脸色通红一片,以为她难受,她心里得意。
她脸受伤跟这个小贱人也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不来抢夺手镯,哪里会有后面的事。
她道:“祖母的生辰,你竟然就送两双鞋子,真是怠慢,王府养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先是故意弄丢母亲送的赤玉手镯,现在又拿两双鞋糊弄祖母。”
她提到昨天的事,桃桃以为她发现什么,她屏住呼吸,忙下跪道:“老夫人,这鞋子里面用了棉布,底子是纳好的千层底,透气、稳健,是桃桃用心做的。昨日王妃赏赐手镯,桃桃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故意丢弃?”
她瞧一眼晏紫彤,晏紫彤瞪着她:“不是你丢的,难道还是本小姐丢的不成?那可是上好的赤玉镯,我都没有。”
桃桃抿唇,她摇头:“我真的不是……”
王妃不急不徐的声音响起:“好了,起来吧。不过一个赤玉镯子丢了就丢了,以后小心些就是。”
竟是直接就定了桃桃的罪。
晏紫彤不满地道:“母亲真是大度,旁人不知道了,还以为她才是你女儿,成色那么好的赤玉镯,这就这么被她给糟蹋了。”
王妃无奈摇头:“你啊,都是家中姐妹,何必计较?”
众人纷纷夸赞王妃仁厚,胸怀之宽广慈悲,令人折服。
相比之下,桃桃就成了那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众人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的充满了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