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运作着,跟实验相关的人都知道江云霏的心意如磐石一般不可转移,上传意识的实验者她是当定了。
最后一拨来劝说江云霏回心转意的人是跟她认识已久的好友,好友们知道并且尊重她的决定,对她坚持要上传意识这件事并未横加阻拦,而是在病房里陪着江云霏度过她注定不会到来的两个月后的生日。几个人一起分着蛋糕,在病房里说着以前发生的趣事,气氛温馨极了。
江初翠倚靠在病房门口,听着病房里面不时传来的说笑声,心里五味杂陈,丈夫唐毅在一边用力揽着她的肩膀当做安慰,给予妻子力量。他也是亲身经历过战友牺牲的人,知道重要的人去世会给亲近之人带来怎样的冲击。面对敌人他能毫不留情地打击,但是在死亡面前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沉默地陪伴在妻子身边。
等到最后这拨人离开,上传意识要用到的专业仪器就由相关人员运送到病房里面进行安装,江云霏再一次跟她的团队碰头,她的学生们都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仔细来对待那些仪器。
一个光脑模样的机器连接着数条数据线,每一条数据线上都有一个磁吸小贴片,实验开始后,大部分小贴片会粘在江云霏的头上,还有小部分则粘在身体上。
那个光脑模样的机器当然不是江云霏意识上传的终点,如果实验成功,江云霏的意识将会通过联接的数据线传送到一个名为“茧房”的地方。茧房是经过一代代专攻意识上传这门课题的前辈改良建造出来的,在搜集完整意识体这方面有极大的优势。整个茧房有一个房间那样大小,当然不可能放在面积不足15平方米的单人病房里。
光脑模样的机器相当于茧房的一个“分身”,是连接江云霏和茧房的中间站,茧房的主机则深埋在另外的地下实验室,保密级别极高,就连江云霏也不知道地点。
她看着眼前的机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将会通过这个机器,在电子世界里醒来。张小华过来给老师贴上传感贴片,不停地调整贴片位置,力求让老师能以最舒服合适的姿势迎接这次实验。
江云霏阻止她不断移动贴片的动作:“可以了,贴哪个位置感觉都是一样的,不用再动了。”
张小华不理睬她的话,手上的动作毫不停顿,江云霏清楚自己学生固执的性质,只能放任她继续调整贴片。
***
三月十五号晚上,也就是意识上传实验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江云霏突然被一阵喧嚣的动作吵醒,紧接着病房门被快速打开,一行十几个人走进来,为首的是个军官模样的人。
“江教授,这里不安全了,上级临时要求转移,您得跟着我们离开才行。”为首的人面容端正,天然就给人一种信任感。
江云霏对这个突发情况倒不是很震惊,研究意识的课题大部分国家都有,但华国学者在唯物主义的坚持下认为意识是脑电波的产物,有的国家则觉得意识是灵魂,既然是灵魂,那都归上帝管辖,岂容冰冷无情的科技亵渎。这样一来,有希望江云霏实验成功的人,自然就会有想要她实验失败的人。
江云霏在跟过来的医生帮助下起身,向军官发问:“那那些机器要怎么办,我的团队现在都不在这,要怎么搬过去?”
“您放心,我的下属会帮您打包转移过去的,您的学生第二天会过来帮您重新调试。”军官向她保证,一定把它恢复原状,现在是什么样子,等到了新的地方就会是什么样子。
江云霏在医生的搀扶下乘着直升飞机去向军区医院,这是安全程度比较高的一所医院。转院途中,江云霏暗自猜想可能是谁泄露了实验相关消息,她心里可远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平静。意识上传实验的保密级别很高,不是高度参与的人员都不会知道实验的具体地点和开始日期。如今在实验开始的前一天匆忙进行转移,很难不让人多想,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江云霏料想的没有错,等到第二天早上,团队收到新的地址过来给她调试安装机器,带来了茧房所在的地下实验室遭受不明势力袭击的消息。
“茧房所在的地址,连我们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找到的,经了这么一遭,茧房昨晚也紧急转移了。”张小华说道。
“这事情可惊险了,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消息,我都不清楚换了地方,还是今天早上起床去到医院被人带到这来才知道的。”戴眼镜的男生这样说着,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后怕,显然今早之前还是个不知情者,现在才知晓了事情全貌。
“老师,实验消息被人透露出去了,那些来破坏的人肯定不会放弃,您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进行吗?”有一个女生焦急地问道:“真的不用迟几天吗?就算是移到明天也好啊,多一天的准备时间说不定还能增大实验成功的几率 ”
江云霏潇洒地挥手:“那倒不用了,我还是喜欢今天的日子,我总有种预感,在今天进行实验,成功率会大大提高。再说了,我们做科学家的不就是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吗,昨天发生的只是个小概率事件。要是每次都为了这些破事推迟,那我们的实验还做不做了?”
“老师您是通过什么科学的方法发现了今天的成功率最高吗,是通过什么公式计算出来的呢?”黑眼镜的女生严肃发问,其他学生也很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听,江云霏就是现在脑电波科学领域的领军人物,要是有幸能听到她的教诲,肯定受益匪浅。
“哦,那倒没有什么公式。”江云霏摸了摸鼻子,“是我姐姐特地找了风水大师算过的,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宜移徙、宜动土、宜入宅,当然也适合我们的实验了。”
众人一时哭笑不得,病房内沉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学生们发笑的同时又有一丝悲伤之情浮上心头。江云霏年龄不大就当了教授,严谨正派,教学上尽职尽责,在与学生们相处的过程中也没有摆架子,时不时的还会开几句玩笑,学生们都觉得这是一位开朗活泼的教授,十分喜欢她。直到这个时候,江云霏还在尽力逗学生们开心,她好像丝毫不担心死亡的到来和实验失败的可能性,这让众人肃然起敬。
学生们调试完设备之后就要离开了,他们下一站的目标是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去到茧房所在的实验室,在那里监测茧房并对其进行维护。不过在离开病房前,还有最后一步要做。
双方都知道这是彼此的最后一面了,学生们默契地自发来到江云霏病床前给她鞠躬告别,虽然知道这是学生的好意,但江云霏心里就是觉得奇奇怪怪的,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在她病床边给她鞠躬,怎么看都有种遗体告别大会的味道啊。
***
晚上八点,据说是江初翠请来大师算到的良辰吉时。
传感器贴片在江云霏大脑后面粘好,输液管被拔出,维持她生命的药物停止输送,医护人员过来给她注射安眠药,注射药物之后江云霏将会在美梦中离开患上基因崩溃、多灾多难的病弱身体,然后在电子世界里获得新生。
安定药物一滴一滴地输入到江云霏的血管中,药物作用下她很快地察觉到睡意,倒计时开始无声响起。
在场的安保人员却没有她那么闲适,纷纷警惕起来,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事实证明他们的警惕是对的,在江云霏闭上眼睛陷入睡眠中不久,整所医院的灯光突然大灭,原来是电源被人为切断了。
嘈杂声顿时四起,医院的重症病房有不少仪器都是依靠电力才能运转,停电造成的影响十分重大。医生护士奔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上重重响起,但江云霏所在的病房却是安安静静的,她的病房配上了单独的电力发动系统,跟整所医院的电力发动系统走的不是同一套,也就没有受到大的影响。
最高层好像跟其他病房分成了两个世界,静悄悄的,丝毫没有其他的声音,但绝对的安静就代表着不对劲。安保人员率先出动,他们训练有素地安排留守病房和出去查看情况的人手。
紧接着,电梯门打开,却无人在内,好像闹鬼了一样,紧接着,一伙人从天而降,玻璃窗碎裂,他们从医院大楼外部进入,跟留守的安保人员发生猛烈交火。
下属问领头的人:“要不要取消实验,等安全了再进一步打算?”
岳风在病房内沉思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示意先暂停实验,等安全了再说。
“不……不行!”没想到却遭到人阻止,原来是江云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挣扎着出声。
“下次实验是什么时候?难道下次实验出了意外情况就又推迟了吗?意识上传的凶险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不能取消!”江云霏音量微小却意志坚定,在场所有人都被她话中置生死于度外的气势震了一下。
岳风想了一下,“既然茧房那边没有变故,那就按原计划进行。”
江云霏这才放心地脱力躺了回去,病房外边的激战跟她无关,她相信安保小队一定会保护她的安全,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集中注意力,冲破□□和精神的禁锢!
很快,实验照常进行,江云霏又重新陷入睡眠,代表精神力的蓝色幽光在仪器上悄然浮现,通往茧房的光路向她无私敞开。
死神的镰刀已经落下,离江云霏的脖颈只有半寸的距离;阎王提笔落下,江云霏的名字在生死簿上就要完全浮现,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
“嘀——”的声音响起,屏幕上代表心跳起伏的线条已经成了一条横线,尘埃落定。
岳风大声呼叫茧房,“有没有反应?”
另一头的研究人员满头大汗:“没有!茧房没有捕捉到意识体!”
所有人颓然倒地,实验终究还是失败了吗?
研究人员喃喃自语:“这不对啊,刚刚机器明明感应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新生意识体导致的,但是她现在不在茧房,她到底会在哪里?”
被万众瞩目的江云霏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全身上下充满了奇异的轻盈感,漂浮着通过一道五光十色的通路,在另一处地方悄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