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总得有些时候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然后在事后用很长时间,去说服自己:我其实并没有疯。我就遇上了这样的时刻。
——当时我看到冰川古人睁开了眼睛,直瞪瞪的看着我。这件事有两处不合理:其一,他本来不可能睁开眼睛,因为他已经死了,只是一具僵尸,遥感仪器早已确认这点;其二,他没事儿做干吗要看着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确实在看我,像食客看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像猫看着鱼。他的瞳孔深黑,带有某种无法诉说的磁力,把我的视线也全部曲里拐弯的拢在了一起。他甚至略有些调皮的冲我眨了眨眼,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半秒钟。随后,他闭上眼,重新回到僵尸状态。
我浑身汗毛倒竖,手足冰凉。很显然,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这一幕,因为其他人,这个展馆里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仍然指指点点,谈笑风生,猜测着这个古人的年龄时代生辰八字。
我跑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差点把自己的脸皮揪下来。然后我回到展厅,再仔细盯着他,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
“以后有机会再来看嘛,”姨妈关切的拍拍我,“大小不过是个死人,至于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吗?”
现在我真的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却没想到见到个活人。若是我姨妈在场,多半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好在我也不是吃素的,小时候数学老师抓住我考试作弊,将我关进办公室,然后去请家长。待他把我老爹找来,却发现我已经从窗户翻出去了。我爹具大智慧,在离校三条街的电子游戏室将我捉拿归案,其时我口含冰棍,手握摇杆,做浑然忘我状。
“每逢大事有静气,”数学老师赞曰,“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现在就是我表现静气的时候。我不动声色,把眼前的怪人领到快餐店里,给了他一份汉堡。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这年头行为艺术太多,我已经审美疲劳了。”
他微笑着摇摇头:“何必呢?你心里已经充满疑虑了,还非要作出掌控全局的架势,这样你连发问都会没有底气。”
“那你至少得提供一下证明,”我说,“就算你要声称你是拉登的儿子,也得把亲子鉴定报告拿出来吧。”
“还需要证明么?”他回答说,“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我在眨眼,而且我保证你此后一直对此念念不忘。拉登的儿子是什么?”
他说对了,我为此事两次差点骑着车撞上电线杆。当时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决不会有第二个人发觉我的举动,更加不可能揣测到我的内心。
现在我面前有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确认自己疯了,要么确认这个世界疯了。最后我选择了相信自己,这世界关我鸟事。
“好吧,”我一面说,一面把手里的薯条插进了鼻孔里,“讲讲吧,你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