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城的丝绸商人汤老板是一个大大的有钱人。按照一般的坊间小说里的恶俗套路,有钱人都生得又肥又蠢,钱掉到地上都不会捡——因为腰弯不下去。汤老板不可免俗地表现出该特质,他在秋叶城有许多丰富多彩的外号,比如猪头汤、汤圆之类的,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天明时分,汤老板早早地来到了自己的绸缎庄最大的铺面上,这可颇不寻常,因为据说汤老板上辈子是困死的,所以今生非常非常地能睡,不到太阳当顶的时候你绝对见不到他的人影。开门的伙计当时正在卸门板,转头看到汤老板,吓得手一滑,门板掉了下去,把一只脚砸得高高肿起来。
“货都摆好了吗!”汤老板似乎一点也没留意这个细节,“行了,你们都可以走了,今天这里不用你们照看!每人去老邹那里领一个银毫,自己找乐子去吧。”
伙计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老板的命令岂能违抗?况且还有一个银毫可领。于是他们一哄而散,只留下汤老板独自一人。
汤老板站在半明半暗的丝绸铺中,咳嗽了两声,身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他们都穿着伙计的服装,汤老板却对他们毕恭毕敬。
“按吩咐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躬身说。
几名伙计中的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男子点点头,随意地四处看了看:“你这里的丝绸都相当不错呀,全都是宛州货吧?从你父亲那一代开始,你们的家也已经经营得很有基础了,真有一天毁了,也怪可惜的。”
“瞧您说的,”汤老板淡然一笑,肥脸上有一种平时绝对看不到的肃然神色,“就算需要陪上我的命,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这一天上午客人不算很多,有几个进来的,见到陌生伙计莫名其妙的冷眼,大多愤愤地离去。看这几名伙计的架子,在铺子里卖丝绸实在是太屈才了,即便拉过去做秋叶城守之类的也不为过。
一直到了阳时之中,铺子里又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两人的姿态神情明白无误地彰显出二者之间的亲密关系。男的身材瘦高,始终低垂着脑袋,像个跟班。女的倒是活蹦乱跳,喜笑颜开,让人为身边男子的钱袋捏一把汗。伙计们见到这两个人,似乎是眼前一亮,立马换出笑脸,热情地迎将上去。
这女子无疑是个话痨,每见到一块漂亮丝绸就要抓住男子罗罗嗦嗦一通,或褒其质地好,或贬其颜色差,男子始终嗯嗯啊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大概隔壁的酒楼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女子无疑察觉到了恋人的心不在焉,有点恼火,不再搭理他,转而把话茬搭向了恭立在一旁的伙计:“听说你们汤老板睡觉都不用床,而是直接躺在地上,因为普通木头床总被他压垮,好木头又太贵她舍不得用……是这样的吗?”
伙计左右看看,好像是为了确定老板不在,接着咧嘴一笑:“不止。我们老板出门只喜欢坐轿子,因为以前坐马车的时候,虽然马车是特制的坐不坏,却累死了几匹好马。人命嘛,就不如马命值钱了。”
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拍拍伙计的肩膀:“你可真逗。再讲点他的笑话给我,我今晚要去埋汰他。”
伙计面色发白:“什么?您老是……汤老板的朋友?”他连口齿都有点磕磕巴巴的了。那女子笑得更厉害了,过了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对着忐忑不安的伙计说:“不是不是,其实我是一个女飞贼,打算晚上到他那儿顺点东西走。”
“您真会说笑话,”伙计这才轻松起来,“他要是丢了钱,还不得加倍在我们身上找回来?倒霉的还是我们!”
气氛慢慢活络起来,伙计们都围了上来,和这个亲切大方的女主顾聊起天来。大家一起痛斥富商之无良,一名伙计抱怨说:“这么大个店子,就我们这几个伙计,忙起来的时候腿都累断了。”
女子有意无意地问:“汤老板虽然抠门,家里面那么多资财,总得下本钱多请些人替他看家护院吧?”
伙计拼命摇头:“谁说的!我们汤老板是要钱不要命的,听说总共也没请几个人,活该有一天被偷光!”
“可我听说他的院子还挺大的,怎么看得过来呀?”
可想而知,这一天这间铺子的生意惨淡非常,不过一向爱财如命的汤老板十分反常地显得并不在意。确切地说,他一整天都陪着一群身份不明的远方来客,根本无暇他顾。
黄昏降临后,汤宅如同往日一样,显得颇为安静。汤老板素来小气,自家连个厨子都不请,平日里都是糟糠之妻亲手做饭。偶尔来了生意上的朋友,才会十分肉痛的请附近酒楼的厨子做了送过来。但今天却例外,明明来了不少客人,却没有要任何菜。
等到天黑得差不多了,后院墙里偷偷跳进了两个黑影,当他们偶尔出现在光亮下时,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脸,正是白天出入丝绸铺的那对青年男女。看来他们对这里的地形相当熟悉,轻松绕开了为数不多的几名护院的家丁,闯进了内院。
“接下来走哪边?”女子问。此时两人已经进入内院的花园,在他们面前有一条左右分岔的小径。
“按照白天那几个伙计的说法,往左边走,那边没有任何守卫。”她补充说。
“那我们当然往右边走,”男子自信地一笑,“一看那几个人的手就知道,绝对不是干粗活的人,而且他们身上的精神力怎么隐藏我还是能感觉到一丁点的。他们是故意诱我们上当的。如果按照他们所说的去走,必然会掉进圈套。”
“你真聪明!”女子称赞说。
“这叫经验!”男子听来颇为得意,“人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两跤。我既然已经上过他们一次当了,就不会再上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