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愉愉眼里的火光都能把陆行身后的船给烧没了。
陆行则是说完话转身就上了船,没给长孙愉愉留发飙的机会。长孙愉愉的手藏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真想追上去啊。
当然长孙愉愉也没发飙,她可是华宁县主呢,人前必须得风华高妙,柔婉淑静。
在船开走之后,长孙愉愉还以“望夫石”姿态站立了好一会儿,哪怕陆行的船早就看不见了,她也还是站在原处不动,良久后这才回转琅玕院。
长孙愉愉感觉做人妻子做到她这个份儿上,应当算是百分百的贤妻了。
然则一旦进了自己屋子,长孙愉愉就开始在屋内跺脚,“陆九他什么意思?是指责我不守妇道吗?”这侮辱华宁县主可受不了。
跟在一旁的莲果忙地道:“哪儿能呐。除了姑爷,县主对其他男子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长孙愉愉点点头,“那他是什么意思?!”
冬柚在旁边道:“是县主生得太美了,姑爷又离家在外,少不得多了些顾虑。县主这样的人,哪怕是目不斜视,冷若冰霜,那些个男子还不得苍蝇似的看着你啊。”
饶是从小伺候长孙愉愉,早就看惯了她那张脸的冬柚,有时候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长孙愉愉无意间展现的某种美态而惊艳到,得天独厚的美人大抵就是如此吧。
长孙愉愉嘟嘟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陆行刚才那话是在夸她貌美吗?
虽然语言很贫乏,但内容总是实心儿的吧?所以陆九也不瞎嘛。
长孙愉愉心里是既生气又有点儿莫名的得意,反正复杂得紧,滋味莫名。
夜里睡觉突然没人来跟自己抢床铺了,长孙愉愉乍然感觉还有些不适应,等睡到舒服松软的被褥上时,长孙愉愉觉得陆行早就该走了。
然则如此舒服,却并没能让她快速入睡,反而辗转反侧的,莫名有种今后自己就是一个人的孤单感了。
虽然到了现在长孙愉愉也不肯承认陆行的地位,但在她心底其实早就把陆行跟她放在了一起,是一个屋檐下的自己人了。
三日即将过去,长孙愉愉次日又得起床爬山打水了,却见七嫂曾氏进了自己院子。
“七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长孙愉愉将曾氏引了进来。
曾氏爱读书,有点儿书呆子的性子,平日里话也少,长孙愉愉自打进了陆家门后,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因此才有些惊讶。
曾氏笑道:“是九弟临走前让我帮你做双鞋子,今儿刚做好,我也想出来走走,正好给你送过来,看你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能改改。”
长孙愉愉愣了,陆行拜托曾氏给她做鞋子?什么鬼?
“你这是不知道吧?”曾氏看着长孙愉愉道,“其实九弟心里很着紧县主你的,他只是性子太好,喜欢帮人。”
瞧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着紧自己,跟陆行喜欢帮人有什么关系?长孙愉愉狐疑。
“可是我的鞋够穿呀,他也真是的,居然跑去麻烦七嫂你。”长孙愉愉心里觉得陆行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而且没管到正路上。她的鞋有专人做的,其他人做的她都穿不习惯好么?
曾氏身后的侍女将一双鹿皮靴子拿了出来给长孙愉愉,极为朴实的一双靴子,没有任何装饰,它就是一双最简单的靴子。
但是平日里除了骑马,长孙愉愉都很少穿靴子。
曾氏看出了长孙愉愉的迟疑,“这是做来让你爬山时穿的。山上湿滑,县主那些鞋子太精致了,穿脏了穿坏了都可惜。这靴子瓷实,鞋底儿用了牛筋厚底,穿着爬山舒服些。”
是为了她爬山才做的?长孙愉愉心里是有一点点感动的,对陆行,但是这人难道就不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她再也不要去爬山打泉水么?
所以,还是假好心,对,假好心!
长孙愉愉就是拒绝把陆行往好了想。
话说回来,长孙愉愉这几天脚疼人也没闲着,且还累得紧。她总算是把欠了许久的一百遍家规默写完了。
长孙愉愉偷偷地掀起眼皮看向老太太,见她正一张一张仔细查看她写的家规,就又赶紧垂下眼皮。
耳边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有些纸页被放到了左侧,有些被放到了中间,有些放到了右边,分了三六九等,这就让原本自信满满的长孙愉愉心里突然没底儿了,等得越久就越是让人绝望。
好半晌,长孙愉愉眼皮都要抬累了,老太太那边儿终于翻完了所有的纸页。
长孙愉愉立即紧张地看向老太太。其实她这家规写得真的无比认真的,当年跟着夫子学字、练字时都没这么下过功夫。
聪明人别人一点就透,陆行还里里外外提醒过那么多次,长孙愉愉当然知道要讨得老太太欢心,改变她对自己的印象,这家规的字一定要写得极好。
所以她才晚了这许久上交,是因为她每一页都很用心写,写废的可能都有一百遍家规了。
老太太静静地看了会儿长孙愉愉,看得她垂下了眼皮这才道:“你的字倒还不错,看你的人却想不出还能有这么一手字。”
长孙愉愉心忖,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都说字如其人,所以她是字好,人不好的意思吗?
“多谢老太太夸奖。”长孙愉愉重新抬起眼皮,主要是不服气啊,她人哪里差了呀?
老太太看着长孙愉愉,长孙愉愉也看着她,再没垂下过眼皮。
良久后,老太太笑了笑,将其中一摞纸递给长孙愉愉,“这些字儿不错,在咱们陆家的女眷里,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长孙愉愉万万没料到居然能从老太太嘴里听到这句话。陆家女眷虽然不多,但正月里亲朋往来之后,长孙愉愉多少也知道她那几个嫂子都是有才之人,其他房的妯娌也不乏才名卓越之辈,她的字能在陆家女眷里拔尖儿,算是相当了不得的赞誉了。
长孙愉愉表面虽然不显,但心里着实乐开了花。可另一方面长孙愉愉又瞧不上自己,就是她皇帝舅舅夸她,她都没这么高兴呢,这会儿老太太不过是拿她比了一下陆家的女眷,自己居然就笑开了花,这是咋回事儿?
待老太太拿起第二摞纸的时候,长孙愉愉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一摞在咱们宁江诸多女子里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字了。”老太太道。
这一回长孙愉愉探头去扫了一眼是哪些字儿,她自己的字自然是一瞥就认出来了,不得不说老太太是火眼金睛,长孙愉愉很清楚那就是自己写得最好的几页纸。
所以说,陆行说老太太的字好,看来不是瞎说的。
老太太拿过剩下的一摞纸,递给长孙愉愉,“你自己觉得这些字如何?”
长孙愉愉也不接过来,走到老太太身边,凑过去看了看,乖巧又甜腻腻地道:“是还欠些火候,还求老太太指点。”
老太太诧异地看了眼长孙愉愉,没想到她居然还肯亲近自己。她那些个孙女儿里,除了阿丝敢在她面前亲昵一些外,其他人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更何况,这位小县主一进门,她就狠狠收拾过她一顿。
她那是不懂长孙愉愉这个人,后者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不得想尽办法把老太太给拿下啊?显然她那便宜相公是不大靠得住的。陆行今后去其他地方做官,长孙愉愉不还得留守陆宅么?
因此过去的一点儿委屈算什么呀?长孙愉愉这是自己要努力奋斗将来当老太太。虽然她拒绝去思考她不生孩子又怎么能当老太太。
“相公说祖母写得一手好字。”长孙愉愉道。
老太太笑了笑,显然也是很得意自己的字的。不过她也只是笑了笑,然后看着长孙愉愉道:“九哥儿此次刚去建昌府上任,要做的事儿太多,也不方便照顾你。等他安顿好了,自然会来接你。小夫妻哪有长期分隔两地的,你们早日生个孩子才是正理。”
长孙愉愉看着老太太甜甜地笑了笑,“嗯。”心里却巴不得陆行可千万别回来,不然日子一久她去哪里变个孩子出来?如今想来,陆行不带她去赴任反倒是好事儿了。
“我知道相公是要做大事儿的人,我又生得太娇气,不能尽心伺候相公都是我的错。”说到这儿,长孙愉愉的笑容淡了下去,其实她就是想埋个话头,老太太总是疼爱孙子的吧,以后指不定会主动让她帮陆行纳妾呢?那样生孩子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姑娘其实也不是真的就这么天真,她只是希望事情能如此发展罢了,拒绝用脑子去多想想。人要自欺欺人的时候,脑子就是摆设了。
老太太瞅了长孙愉愉一眼,忽地问道:“你带回来的那位宋姑娘是预备着给九哥做妾的么?”
额,老太太问话都如此犀利和直接的么?长孙愉愉一时半会儿居然不敢随便回答了。
“我不管你们京城大宅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但是在陆家祖训家规都不许纳妾,男子不准有这个想法,家中的媳妇也不许有。你以为你是大方贤惠么?”老太太一双因为年老而成三角形的眼睛目带警示地看着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哪儿还敢说实话啊,虽然她的确觉得自己可以很大方很贤惠。“不是,我是看那位宋姑娘曲艺了得,怜惜她的才艺才将她带回来的。”
老太太斜睨长孙愉愉一眼,“不管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如何,你必须记住,在陆家收起你那一套所谓的贤惠大度。你们京城大宅子里头的污糟决不许用到陆家来。”
因为老太太连说了两次,长孙愉愉不由得问,“什么污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