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5
那年整个三月, 时盏都待在医院里。
小腿上的伤势早已痊愈,纱布拆去后,肌肤上呈现枪伤愈合后的典型疤痕, 不规则的一个圆, 边缘微微泛红。
迟迟没有出院的原因,在于闻时礼。
这段时间来, 闻时礼中途伤口化脓,开始发烧, 烧得糊里糊涂的时候, 人也不清醒地开始胡言乱语。
护士告诉她, 闻时礼总在说打雷了, 可外面分明晴空万里。
没一会儿,又开始反复低声喊一个名字。
那天。
时盏和闻靳深刚从外边散完步回到病房, 就有护士敲门进来。
护士一进来,直接看向姿态闲散坐在沙发上的闻靳深,“闻先生, 打扰您了,方便问你个事吗?”
闻靳深手里端着水, 送到嘴边却没喝:“怎么了?”
护士语气无奈:“是这样的, 闻先生, 您小叔不肯配合治疗, 怎么不也让我们给伤口换药, 他一直说着个名字, 要我们找来才肯换药。”
闻靳深眸色沉了点, 平静问:“什么名字。”
“小千岁。”
“......”
时盏眼神一顿,不由自主地看向闻靳深。
“这样阿。”闻靳深也在看着她,嗓音慵懒地说了这么三个字。
护士说:“对阿, 闻先生您能想办法叫过来吗,您小叔他真的很不配合阿......”
静下来。
闻靳深慢条斯理地喝口水,像在抚平情绪,而后才没什么情绪地说:“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麻烦了。”
护士:“好的。”
门重新被关上。
间距良久的沉默空档后,一声不明意味的嗤笑声,还伴随着格外阴阳怪气的一句。
“他还挺粘你。”
“......”
时盏也端着杯子喝水,低头小口小口喝 ,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佯装自己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闻靳深看着她,索性挑明:“盏盏,你装什么聋?”
时盏见他面色不虞,斟酌一小会儿后,试探性地说:“那我现在过去看看你小叔?”
“......”
闻靳深:?
时盏眼风落过去,注意到男人愈发难看的神色,心里也有些没底。她又放轻声音:“他不配合治疗。”
最后一字话音落下。
整间病房都安静得出奇。
隐约能猜出闻靳深冷着脸的原因,但也不是很确定。见他一直沉默着,时盏犹豫说:“好歹他也算我的救命恩人。”
闻言,闻靳深总算勉强开了金口,话里含着揶揄:“救命恩人?”
他看上去似乎又气又在忍,竟发出两声笑来。凉凉笑意滚出喉咙,也带出男人隐捺的声息。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
闻靳深点上一支烟,病房里瞬间烟味四散。
他吞云吐雾,徐徐说:“谁还不是个救命恩人?”
时盏:“嗯?没说你不是阿。”
闻靳深脸上的表情有些似是而非,却被烟雾挡着看不清:“得亏我也九死一生过,不然我现在还真没点儿底气跟他争。”
“闻靳深......”
时盏又慢吞吞喝了两口水,定定望着他:“他现在就是个病人,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说到这,闻靳深起身到窗边,目光向外,“我怎么感觉他在疯狂地往你心里扔雷呢。”
时盏委实无法理解在她心里扔雷什么意思:“那我不过去,他会一直不配合治疗的。”
闻靳深:“我有说过不让你去么?”
“那你这是在?”
闻靳深看着窗外湛蓝色的天空,几秒后,缓缓转身,修长手指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靠近时盏,拉起她的右手,准确无误地抚上那枚冰冷的钻戒。
也没其余多余的动作,闻靳深来回抚摸那枚戒指,还有她的无名指:“希望你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闻太太。”
时盏:“我没忘。”
从没忘过。
闻时礼睇她一眼:“真没忘?”
“嗯。”
“那——”
这人又开始虚张声势地拖腔带调。
在时盏笔直的目光里,闻靳深捏捏她的无名指:“谁在我小叔病房哭得像个小狗似的?”
时盏微皱眉:“我哭和我忘没忘记闻太太这个身份有关系?还有......你说谁像狗?”
问完,时盏觉得有点不对劲:“等等,那天你一直在外面看着?”
看她哭,看闻时礼给她擦眼泪,还看闻时礼拉她的手。
闻靳深静静看着她。
对上他这个眼神,时盏就知道事实正如她所说,不由道:“你这也太没安全感了吧。”
闻靳深白衬衫将他眸色衬得更黑,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慢悠悠地说:“以前,我倒也算个很有安全感的人。”
语气里,有一丝隐隐的责备。
哦。
这在变相内涵她呢。
时盏怎么会听不出来,顿了几秒,平静道:“以前呢,我倒没什么安全感,现在倒好,我们互补。”
“......”
闻靳深知道她逻辑很鬼才,眉梢一抬,那双桃花眼里浮出星点笑意:“你在跟我告白呢?”
时盏面不改色:“随你怎么想。”
闻靳深抬手松松深色领结后,手指上移点点自己的嘴唇:“亲一下再去。”
他的唇形薄且好看,润润的,也不干燥,光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很好亲。
有幸领教过好多回。
确实。
很。好。亲。
距离很近,时盏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混着常年有的雪松香,清冽又不厚重的味道,容易令人心神摇曳。
时盏不禁舔了舔唇,小举动被闻靳深看在眼里,他失声笑着,肩膀轻颤:“这么馋我呢?”
“......”
他还在笑:“只馋我嘴么。”
?
魔!鬼!
时盏抿紧唇,一声不吭。
闻靳深:“快点儿。”
时盏盯着她。
仿佛在问:快点做什么。
闻靳深揉揉她的发顶,像读懂她眼里的意思,慵懒又挑逗地吐出两个字:“亲我。”
时盏:“不亲就不让我去么。”
刚问完,男人一只手圈上腰身,被他用力一带,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温温热热的,霸道得很。他桃花眼含笑时勾人得很:“不亲的话,你走一个试试呢。”
“试试么?”
“......”
闻靳深欣赏着她脸上略微有点窘迫的表情,勾了唇:“我就爱看你这种表情。”
时盏一怔:“什么表情。”
闻靳深跟她调情的时候,向来游刃有余极了,眼神勾她,动作诱她,就连声色也在此刻沾染上几分薄薄晦昧:“良家少妇被拉下水又不得不从的表情。”
时盏稍怔,后知后觉开始整理表情,镇定道:“这是变相承认你是个强盗了?”
男人手指以很轻的弧度摩挲着她手臂肌肤,像羽毛,像鸟尾越过湖面。他俯身,低脸将唇送到她面前,却又不主动吻上去:“嗯,是呢。”
承认得倒是非常坦荡。
闻靳深的脸孔近在咫尺,睫似鸦羽,每眨一下,眼睑下方都会有淡淡阴影略过。他好闻的气息逼近:“所以,还不快点儿亲我?”
时盏看着他离自己两厘米左右的唇:“那你先别贴我这么紧。”
“紧么?”闻靳深非但没松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徐徐笑道:“怎么不能贴这么紧呢。”
“我怕你那样。”
最后一个字说完,时盏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闻靳深:“哪样?”
时盏视线往下一撇,声音变小:“你明知道的。”
他低低一笑,笑音蛊惑。
闻靳深搂着她,腰身微微向前用力使了一下。
“这样?”
声息低沉,字字勾魂。
纵使和他有过多次经验,时盏也忍不住红了脸:“......别调情了。”
“怎么。”他薄薄的唇蓄意擦过她嘴角,凉凉的,“你不喜欢?”
时盏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耳边男人的声息在蔓延,胸腔里的心跳在加速,无形中,仿佛周围的温度也升高了。她匆匆在他嘴唇上碰了下:“行了,放开我。”
“这么敷衍,哄小孩呢?”
“......”
刚刚那一下吻,快得闻靳深都还没反应过来,正所谓开始即结束,大概也是这样了。
时盏白皙脸颊飞着红云,风情眼尾微微上挑,看着很诱人。她尚不自知,盯着他:“你,不是说,亲一下吗?”
闻靳深眉目舒展,桃花眼潋滟有光:“也不是这么一下阿。”
“那是怎么——”
呜。
时盏没有闭眼,近距离仔细看着闻靳深亲自己的样子。他很乐在其中,也老道,舌头长驱直入,扣进她牙关,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
也许力道有点重,时盏数次都磕在他的牙齿上,惹得他一边性感低笑,一边含糊不清带着微喘说。
“乖点儿好不好?”
“.......”
哪!不!乖!了!
时盏被亲得窒息,别开脸控诉:“分明是你吻技烂。”
尽管闻靳深并没有和别人接过吻,但他对自己的吻技有信心。
以前和小姑娘亲过那么多次,也没被说烂。小姑娘今天有刻意找茬的嫌隙,闻靳深温温吁一口气,慢慢地慵懒反问:“我吻技烂?”
时盏点头表示肯定:“就烂。”
“......”
沉默对视好几秒。
那双桃花眼里存着温善和情/欲,直勾勾盯着时盏:“闻太太,你觉得我吻技烂的话,那还脸红什么?”
“有么。”时盏面不改色,顿了下,接一句,“我并没有脸红。”
闻靳深搂着她,脚下一动:“来,我们去厕所照照镜子,看看你有没有脸红。”
时盏僵住步子:“倒也不必。”
顿了下,时盏看着他,认真地说:“差不多了吧,我得去看看你小叔。”
闻靳深笑意凝了下,看着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
想着闻时礼一副拒不配合换药的样子,时盏情绪渐渐稳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看着男人桃花眼,缓慢重复:“我得去看看你小叔。”
闻靳深沉默看她一会儿,最后,藏尽眼底情绪,低低的:“早点回来。”
时盏:“尽量。”
听到她的回答,闻靳深笑意收了些:“上次你说尽量,就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次又是尽量。”
时盏从他怀里退出:“反正,就,尽量。”
闻靳深也不好在说什么,表情依旧温柔,语调也轻:“我等你。”
时盏点点头。
看着时盏推门出去的背影,闻靳深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他想到当初那个义无反顾的小姑娘。
——“我想和你不可描述。”
——“那我不要做你的患者了。”
——“我要做闻太太。”
现在的我,婚姻给你,心给你,人给你。
什么都给你。
只是真的,好像再也回不去当初了。你也不是当初那个满眼是我的小姑娘了。
后悔么。
后悔。
可后悔没用。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站在原地,看着你的背影,安静地等着你,等你回来。
回来做我的小姑娘,我的闻太太。
我心尖上的独一人。
-
最后。
还是磨蹭一个多小时,时盏才重新回到病房。
也是从那天起,时盏发现闻靳深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吃舒乐安定。她在网上查过这种药。
就是安眠药。
盯着网页,时盏思绪放空,想着以前闻靳深睡眠虽浅,但从不吃安眠药一类的。
看来最近他的确精神压力不小,而且全部来自于她。
除开看见闻靳深吃安眠药,偶尔也会看见他心脏疼时躲到厕所去吃药。他不想让她看见,所以她哪怕看见,也装作没看见。
就好像,他和以前一样,从没受过伤。
闻靳深大多时间都在医院陪她,其余时候会去康宁中心处理一些重要事项。
时盏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安静中,会不停地去想一个问题。
还要报复么?
一开始她想要报复他的。从被他逼婚开始,就想着要报复,但连日来他精心照顾,温柔至极,就算她一天要去看好几次闻时礼,他也都沉默着再没有二话。
不由得,时盏心里也动摇起来。
说到底,她没办法做到对他那么狠心。毕竟,也是她曾经深深迷恋过的男人。
他有时候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她光看着,心跳都会莫名加速。
一如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