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0
时盏的年过得兴趣索然。
在闻家老宅待到年初七时, 《暗愿》票房已经突破十亿,成为那一年春节档冲出的黑马,获得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成功。
各个渠道争先报道营销, 四地影院的上座率皆出奇的高。
时盏也再得不了闲, 又得开始四处跑活动进行宣传。
定了明天清晨六点的机票。
江鹤钦得知消息,发来几十条微信消息炮轰时盏, 说什么也得非要聚一聚,打起感情牌说什么两人已经很久没见。
起初, 时盏并不肯。
江鹤钦索性又给闻靳深打去电话骚扰, 没一会儿, 闻靳深就推开房间门进来, 从背后环住时盏肩膀低低说:“去吧,江鹤钦好烦的。”
两人站在露台上, 头顶阳光明媚,天空蓝得如一汪没有波澜的湖面。
时盏手肘支在栏上,耳边有男人的热息。
时盏说:“去干什么, 看你们打牌?”
闻靳深:“江鹤钦说去他酒吧坐坐就行,他说, 他好奇能把我搞定的女人长什么样。”
“啧。”
时盏转回身, 面对着闻靳深, 笑说:“你们几个的油腔滑调都师出同门?”
闻靳深指骨分明的大手滑在她腰侧, 圈紧, 人抵上去, 没接她的话, 直接转向另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完了是么。”
“什么。”
“月经。”
时盏面上稍热,凉风拂过, 也依旧觉得热。她往后半步,贴紧栏杆,偏头避过男人沉欲的视线,低低说:
“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
闻靳深眉眼清润,深黑的眸子在阳光里熠出层光泽,他静了会儿,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延缓地说:“......没忘。”
话虽这么说,他却将她贴得更紧,追问:“你就一点也不想我么,盏盏。”
心跳瞬间紊乱。
时盏维持着面无表情,推开已经起反应的他,“我很记仇的。......你以威胁我的方式和你结婚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嗯。”
闻靳深声音变低,“是我活该。”
时盏也没再看他,“晚上去坐坐吧,江鹤钦那儿。”说完,也不在看闻靳深,直接离开露台。
露台。
安静如斯。
只有风,和一个心事满溢的男人。
闻靳深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上两口,烟雾徐徐向上,被风一吹,散得比什么都快。人也是,散得比什么都快。
时至今日的局势,已经是他不择手段的强求。
哪敢奢望更多?
晚上九点到底江鹤钦酒吧所在的街道,街道上热闹很热闹,一水儿的豪车,美女如云,男的颜值参差不齐。
“盏妹妹!”江鹤钦从0°里面跑出来,上方LED电子屏招牌闪着五彩灯,射在江鹤钦那张妖孽的脸上,很有几番颠倒众生的味道,“我想死你了。”
一把猛地抱住时盏。
时盏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条件反射地扯住江鹤钦手臂上的衣料,“江鹤钦——”
闻靳深一把按在江鹤钦脑袋上,把人推开。
“说话就好好说。”
江鹤钦笑两声,老实站好,身上是一套笔挺的白色西装。
一个劲儿朝时盏背后张望。
“你看什么?”时盏问。
江鹤钦:“那谁呢。”
时盏眨眨眼,“谁。”
江鹤钦嘶一声,“就那个谁嘛,平时都跟着你那个,怎么没有一起来?”
时盏觉得好笑,无情拆穿:“怎么,温橘两个字烫嘴?”
“哎呀,盏妹妹。”
江鹤钦这类情场浪子鲜少有害羞时刻,时盏觉得稀奇,笑了声,也没接着调侃,只是说:“温橘休年假,还请了几天。”
“她请假干什么?”
时盏说:“江少爷,你的手机是摆设么,你要是关心就自己问,我不清楚。”
江鹤钦做了个朝里的手势,“好了好了,进去吧!”
0°里面依旧。
和时盏前几次来没差别,安检过后,手臂上绑个荧光章,里面热浪起伏,音潮澎湃,足以容纳上千人的舞池里扭动着年轻躯体,前面几排疯狂地前后摇头,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客人,哪些是酒吧安排好的气氛组。
一环正中间的卡座。
U型沙发里,沉杨顾御已经坐在那里喝酒,还有其他几个贵公子,周围七八个漂亮年轻的妹妹,见时盏和闻靳深一到,纷纷自觉主动地往旁边让座。
时盏挥手示意不用,在角落位置坐下,闻靳深顺着她坐在旁边。
沉杨探过身子来打招呼,“大红人儿啊!”
时盏哂一句,“你就洗涮我。”
“我哪敢啊。”
沉杨端起酒杯来,“来来来——大家酒杯端起来,庆祝我们的大导演票房破十亿,定个小目标,破个五十亿!”
众人高举酒杯,碰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江鹤钦仰躺在沙发里,两位前凸后翘的美女立马黏上去,江鹤钦也熟稔地左拥右抱,调情间隙,还不忘打趣沉杨:
“票房再高,还不是你赚得最多。”
毕竟投资公司赚大头。
沉杨哼笑:“那也是我慧眼识人的功劳。”
其余人纷纷恭维附和。
“诶——对了!”
江鹤钦松开两边女人,端起一杯满上的酒,走到时盏旁边拉起她的手,说:“还没祝靳深和盏妹妹新婚愉快呢!”
大家随之全部站起来。
时盏意兴阑珊,却还是撑着笑容配合卖江鹤钦的面子。
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此时,有人问:“时导,你怎么把闻公子拿捏得这么死的阿?”
时盏酒量向来不好,微醺着坐下,脸颊浮红,却清醒地笑道:“他犯贱呗。”
众人神色一凌。
也包括闻靳深,笑意泯失在他嘴角。
时盏接着说:“我最迷念他那会,他看不上我,现在风水轮流转呐——”她轻佻伸手勾了男人下颌。
敢这么玩?!
男人和女人们全傻了。
“对么。”时盏话没说完,她勾着闻靳深的下巴晃了晃,“风水现在转到你头上,我只想说,转狠点儿。”
卡座内死寂一片,与场子内的沸反盈天形成鲜明对比。
江鹤钦解围,抽走时盏手里酒杯,“你怕是醉了,盏妹妹。”
时盏眯眼笑:“哪有,你敢说不是么,闻靳深。”
“嘶——”
也不知道谁倒吸一口冷气。
数道目光里,闻靳深面色不动,他握住时盏勾着他下巴的手,裹在掌心,唇角带出迁就的笑容。
利落温润地承认。
“是。”
“我犯贱。”
江鹤钦:“......”
所有人:“......”
明知道时盏在做明目张胆下他脸的事情,但闻靳深却还是无比包容地接下,这让周围人都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
脸颊开始发烧。
时盏敛去眸底的动荡,抽出手,“我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
闻靳深跟着起来。
时盏倏地停住。
“这么粘人。”她意味不明地笑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
闻靳深默几秒,对上时盏清冷的双眼,又缓缓无声地坐回原位。
“不是吧靳深。”等时盏离开视线范围内后,江鹤钦表情震惊,“这还是当初那个为你要死要活的盏妹妹么?”
沉杨凑近小声对江鹤钦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见靳深脸色不对劲吗。你说你——”
“我没事。”
闻靳深执起酒杯,整个人靠进深色沙发里,阴暗角落里,在不少人的视线盲区,他垂下眼,目色随着杯中液体荡漾,辨不清情绪。
没隔一会儿。
整个场子骤然暴/乱。
有人尖叫,有人四窜。
音乐停止,只余惶惶不安的人们互相交头错耳地关心着发生什么。
江鹤钦作为老板,自然要主持场子,站起来走出卡座,正好一个侍者脸色煞白地跑过来,“江老板,外面——”
侍者嘴唇一张一合。
卡座一圈人都听清了,每个人的眼睛都随着侍者的话语缓缓瞪大,讶异、震惊、不可置信、可怖。
全部糅杂在一起。
混乱不堪。
时盏从0度出来,就瞥见靠在宾利车身上抽烟的闻时礼。他没穿西装外套,只一件黑色衬衫,站在寒风冷夜里,手指和脸色都有些偏白,可能是冻的。
脚步缓缓放慢。
时盏不禁去看他的胳膊,也不知道前些天被他自己用烟头烫的灼伤好了多少。
似是察觉到视线,闻时礼微微侧头,斯文英俊的脸孔转向她。
——四目相对。
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偏偏在闻时礼看过来的那一瞬,行人变慢,空气也变慢,时间也变慢。
全部化作他的背景布。
今日的时盏,穿着酒红色的长裙丝绒旗袍,肩上一件黑色大衣,加上容貌夺目,随便一站都是一副风景画。
对视一会儿后。
时盏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走过去,停在男人面前,抬头。
他很迁就地含胸,微微俯身,与她的眼睛处在同一水平线。
“有事说。”
“嗯。”
时盏朝他摊手,“先给我一支烟。”
很久没抽了。
烟瘾一下就上来了。
“不是借了?”
闻时礼漫不经心地一句,却还是摸出烟盒来。
时盏目光下落。
——泰山佛光。
烟盒上有一只佛手,褚褐色的底色,烫金的字体,金光灿灿的,显得昂贵奢侈。
他抽出一支递过来。
时盏接过含在唇间,头微微低着,眼睛却上挑,目光示意男人打火机。闻时礼看着她,看了两秒,蓦地倾身过来。
吓了一跳。
然后两支烟头顶部触在一起。
两人气息拉近。
时盏忍住后退的冲动,平复心跳,撩起眼角去看近距离的闻时礼。他偏着头,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淡影,他正用自己燃到一半的烟替她点烟。
两人现在只有五厘米距离。
却有如天涯。
他再清楚不过。
随着闻时礼抽身靠回宾利上,拂在时盏面上的柑橘混木香也随之淡去。时盏平静地抽一口烟,看着烟嘴上泰山佛光的logo,漫不经心地说:
“连佛都不信的人,却抽烟也要和佛沾点关系。”
两人旁边就是港河的护栏,距离十米左右。
下方流水潺潺。
护栏边上每十米就有一盏路灯,欧洲铁艺设计的藤蔓花瓣状,灯光暖黄,在冬季看着很舒服,迎着光线的方向去看,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颗粒分明。
时盏想到护栏边上站会,缓缓走过去。
作为一条百年老河,港河也没有特别伟岸的面貌,宽一千三百米左右,对岸是港城最繁华的地带,高耸的建筑几栋挨在一起,幕墙反出霓虹的光。
周围行人纷纷,时盏走得比较慢,她多少有点醉了。
可是还没靠近护栏——
小腿一阵剧痛。
那一瞬间,身体狠狠一颤,但时盏没反应过来的。
她下意识地转头。
闻时礼的目光漫越而来,看着她,视线往下,看见她露出空气里的那截小腿瞬间鲜血淋漓。
“小千岁......”
他的唇翕动着,做出口型,却发不出声音。
燃到尽头的香烟坠地,砸开一圈灰尘。
——【命中目标。】
——【继续,杀了她。】
江鹤钦不确定地问侍者,“你他妈再说一遍!”
侍者眼泪吓出来,“外面发生枪/击事件,时小姐她.......”
众人四下而起。
闻靳深疯似的,扔掉酒杯起身,推开拦着去路的人往外面奔。
——咚。
时盏被闻时礼扑到在地的声音,他将她整个盖住,一面用身体作掩护,一面抬头四望,阴鸷的眼里漫上杀意。
他锁定河对岸高楼建筑的天台。
——【雇主,有人在保护目标,我没办法瞄准。】
——【一定给我杀了她!】
时盏浑身开始发麻,剧痛令她不能思考,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小腿骨上被打出的窟窿,血流不止。
有人发现这一幕,开始尖叫。
路人恐慌。
纷乱冗杂的人声和脚步声里,闻时礼一把将时盏打横抱起,选择用自己的后背对着河岸,迅速往黑色宾利的方向跑。
只要到车的地方就好了。
子弹射不穿车身。
时盏痛得头晕眼花之际,突然感觉世界都震了一下。
不是世界在震。
是他。
距离宾利两米的地方,闻时礼被击得浑身一震,冷汗如瀑脸色青白,他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却还靠惊人的意志力强撑着,额头、脖子、手臂等处青筋暴起。行人在四处奔逃,尖叫四起,他忍着剧痛发出撕心裂肺地一声吼:
“啊——!”
在话音落的时候,时盏觉得浑身一轻,然后重重砸在地上。她是直接被大力扔到宾利车身后的,这里......是狙击盲区。
甩出她的那一秒,闻时礼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脱力一般,面朝下栽倒下去。
那个画面——
时盏永生难忘,死也难忘。
他的身后是百年老河,所有背景都是暖黄色的,颗粒依旧在光线里浮沉。周围景物依旧,他却一动不动,面朝下躺在那里,后背黑衬衫破了个窟窿,涓涓往外涌着鲜血。
左边。
那是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