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1
在陈嘉树赶来前, 时盏被迫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电闪雷鸣间,白光里远远看去, 好似一对厮守百年的爱人。
时盏四肢发麻变僵, 没有知觉,只能清晰感觉到男人的颤意。
一个小时候后。
陈嘉树带着三名年轻男护工推开门。
时盏抬脸, 目光和陈嘉树对上,陈嘉树一脸不可思议, 他在来前不是没有设想过会是什么场景, 毕竟见惯发疯的精神病人, 但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闻叔叔把盏妹妹抱得那么那么紧, 像深入骨髓,像永不分离。
陈嘉树提着外带医药箱, 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并且竖一根食指在唇间示意其余三个男护工不要发出动静。
陈嘉树把医药箱轻轻放在床上,打开, 取出一支镇定剂。
陈嘉树取下针头,无声靠近, 用眼神和时盏交流, 仿佛在问“可以吗”。
时盏点点头, 示意他动手。
陈嘉树用针筒对准男人脖颈位置, 就在要下针的千钧一发, 闻时礼猛地松开时盏, 回身抬手截住陈嘉树, 几乎要捏碎般用力。
陈嘉树痛得直嚷嚷:“闻叔叔,好疼!我是嘉树阿!”
闻时礼黑眸危险凌厉,目光冷冷扫过针尖冒出的一滴液体:“谁让你来的?”
陈嘉树痛得五官扭曲, 嘶声道:“先放开我好么?”说话的同时,一边给三个年轻男护工递了求助的眼神。
三人忙上前帮忙,想拉开闻时礼,并且想要强行注射镇定。
却没想到,完全适得其反。
闻时礼像只暴起的狼,他先是夺过针管砸出去,然后松开陈嘉树后反手就一拳重重挥在其中一名男护工脸上,男护工痛呼一声栽倒在地。
另外两名男护工瞬间愣住,没回过神来,就一人吃了一脚,被踹飞出去。
闻时礼完全脱离掌控,拳头这一次对准的是陈嘉树,陈嘉树瞪着眼睛,看着阴暗的男人挥拳逼紧,不由得尖叫:“盏妹妹!救命!”
时盏也没多考虑,闪身到陈嘉树面前,认命般闭上眼睛。
凛冽的拳风袭来。
无比渗人。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时盏虚惊地缓缓睁眸,看见男人分明握成拳的骨节近在眼前,距离她的脸不过一厘米。
再近一点,就会真的打到她。
危急时刻,闻时礼选择停住,也不知该说是他一时心软还是时盏赌对了。
她堵他不会打她。
眼前的闻时礼领结凌乱地歪在一边,黑衬衫敞开,胸膛紊乱起伏不定,他看着时盏脸上流出无奈地淡笑:“我怎么下得了手。”
时盏抿唇不语,弯腰捡起镇定剂拉起男人一只胳膊,没有任何犹豫地扎了下去。
闻时礼无声无息,默许她的行为。
陈嘉树简直惊呆了,这么轻松?
针管里的液体被一寸一寸推进闻时礼的皮肉里,他没有动作,眼里也没有任何抵抗之色,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温柔地抚着她微凉脸蛋,低哑地:“小千岁,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时盏继续推射完镇定剂:“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在闻时礼最后清醒的那几分钟里,他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的脸孔开始变得模糊,他颤抖着往旁栽去时,她的身影也随之一起九十度倾斜。
其实时盏站着没有动,静静看男人陷进沉睡后,长吁一口气对陈嘉树说:“人弄走吧。”
陈嘉树将事先放在门口的移动担架推进来,又和男护工们合力将人抬上去,简单和时盏又唠了两句后,然后离开了房间。
时盏重新躺回床上,却久久没有睡意。
不远处窗前的深色地毯上,还残留着触目血迹,全是闻时礼一下又一下磕出来的,看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闭上眼睛,还是睡不着。
他说。
被滚油灌喉,被针缝嘴,难道都是真的吗?
这也太惨了。
*
这一年的九月,宛如多事之秋。
新闻里经常播报着港城最近的杀人案件,被害的年轻女孩被勒死后抛尸荒野,提醒广大女性出门注意自身安全。
那段时日里,时盏总是能收到闻靳深的短信,内容单一,永远是一句注意安全。
两人相隔万里,她却能隔着冷冰冰的手机感受到他的关心。
也许是独身一人在影视城里没日没夜地工作,杀青的最后一月,时间和日程都压得特别紧,恨不得将人砍成两半来用,致使她分外疲惫。
疲惫到极点的人经不起一点刺激。
时盏以为,又是一个熬到深夜收工的平常日子。
也只是她以为。
那天雷雨刚停,地面湿漉漉的,月色满洒间空气里尽是湿冷之意。她裹紧肩上的酒红披肩,迈进风里,眉眼间写满倦浓。
刚刚出剧组没多远,在两条街道的交叉路口,七八人有备而来地将时盏围住。
时盏环手而立,哂然一笑:“你们找麻烦能换一天吗,我今天很累。”
那些人,全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
多年未见,有人正值壮年,有人两鬓斑白,但无一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蚀骨恨意。
和当年一样,那些人没有给时盏反应的机会,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直接冲上来扯她披肩,抓她头发,耳光不停地扇在脸上。
时盏浑身麻痹般地痛,却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肚子。
那些人在谩骂她。
“你挺滋润阿现在。”
“想过我们这些年怎么熬的吗?
“你不给你杀人犯爸爸赎罪?”
......
时盏疼痛地摔倒在地,身体颤抖着蜷缩在一起,周围有很多人,纷纷拿出手机来拍照,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制止这场暴行。
有人揪着她的头发左右摇晃:“现在靠勾引男人上位了呗?”
时盏没有回答,身上感受到湿漉漉地面传来的冷意,她哆嗦着,模糊的目光里看见白时疯了一样冲进来:“姐姐!姐姐!”
明明是那样胆小的白时,居然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真傻。
结果就是——
白时和他一起挨揍。
有人骂她,可真是会勾人的贱人,是个男的都愿意护着她。
白时紧紧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下,自己承受着所有轻重不一的拳脚,他痛得闷哼连连,却不肯松开半点。
这样只会愈发激起那些受害者家属的怒火。
这场殴打持续近半小时。
等那群人离开后,白时喘息着从时盏身上滚躺在地上,被揍得满脸是血,两边眼睛高高肿着,反观时盏的伤势就轻了许多。
时盏脸颊被扇得红肿,除此外没有明显伤势,她蹲在白时面前,有些心疼:“害你受连累。”
白时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事的姐姐,我习惯了。”
时盏提议送白时去医院,白时坚持说不用只是些皮外伤,于是就近找到一家药店,买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找路边的长椅坐下。
时盏拆开包装盒,取出棉球。
白时很乖巧地等待着上药,目光追随着时盏的手,打破沉默:“姐姐,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时盏苦笑:“我是杀人犯的女儿,你不知道吗?”
白时一愣,然后露出很治愈的暖笑,眉眼清和:“祸不及子女,这和姐姐没关系,那是他们不对,姐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时盏心中一动,祸不及子女,听这一句她竟有想哭的冲动。
白时将青紫颇多的脸凑近:“姐姐,涂药的时候能给我呼呼吗?”
时盏:“嗯?”
“就是呼呼。”白时黑白分明的眸眨了眨,“小时候我妈妈给我擦药的时候,也是一边呼呼一边给我擦。”
时盏心有歉疚,没有拒绝:“好。”
白时真的很乖,哪怕时盏的手法生疏不知轻重,但他从不喊疼,生生地忍下来然后笑眯眯对她说:“谢谢姐姐。”
擦完药后,白时指了指她的脸:“姐姐,你脸怎么办?”
时盏说没事,然后起身。
白时不放心她一人回去,执意要将她送到酒店楼下,时盏没有拒绝,她太累了,累得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二十分钟后,时盏在酒店楼下和白时话别。
在乘电梯时,手机响了。
时盏从包里取出手机,低脸一看,闻靳深打来的。
看着澳洲二字,时盏心中倏地升出一种无奈感,她现在真的......很想抱一抱他,告诉他,她今天受委屈了。
但这不切实际,他不在眼前。
那通电话一直响到最后,时盏也没有接。
她怕,怕一接起来就控制不住泪水。
明明自己不该这般软弱。
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刷卡进门时,手机再次响起。
她还是没有接。
闻靳深就像是铁心要打到她接为止似的,一直在打,出于无奈,时盏收拾好心绪深深呼吸两口后,点了接听,将手机放在耳边。
“盏盏?”
“嗯。”
熟悉的男音带着点关心和担心:“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
确实有事。
时盏没打算诉苦流泪,但听见他声音那一刻起,不受控地抬手捂住嘴巴,用极为压抑的声音低低说:“我没事。”
闻靳深沉默两秒:“盏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眼泪开始泛滥,时盏却不允许其留下,微微仰头兜着泪:“你什么时候回来?”声音里有她不自知的哽咽。
“马上。”他说,“我马上坐最近的航班回来,等我。”
时盏微不可闻地嗯一声,匆匆挂断电话后,正好屏幕上弹进来一条短信。
【劝你尽快打掉孩子,远离靳深。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提醒,连警告都算不上,你要是再不知好歹,我会用我的方式教你该怎么样做人。】
原来是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