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8
时盏的世界一下子清净下来, 闻靳深远赴澳洲,与她相隔近万公里,隔着南海和西里伯斯海, 在两片不同的天空下呼吸。
没有听说他的归期, 自己也没有过问的资格。
这是时盏手术后返工的第一天。
在去剧组的必经路上,时盏路过一家米粉店, 她记得这家米粉店的门前经常会蜷着条黄色长毛土狗,也不知是流浪狗还是老板养的。
今天却不见那条黄狗。
没人能想到, 这是一个深情男人藏不住的温柔。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影视城里都有老百姓议论纷纷, 说港圈大佬宠惯心爱的女人, 只要他的女人在影视城里,那街道上不得出现任何未牵绳的狗类。
宠惯愈发膨胀发酵时, 人们说闻公子为她一人肃清整座城市的流浪犬只,只为她出门时不会被随意出现的犬只吓到。
在听到这些言谈时,时盏面不改色地从旁经过, 心跳却在无形中愈来愈快,她抬手按住胸口, 强压住就快要紊乱的呼吸。
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么?她想。
但说没感动。
那是假的。
时盏站在阳光尽头的街尾, 立身于人群中, 两边是错落不一供拍戏所用的红墙绿瓦建筑, 晚夏的空气干燥, 她抬眼放眼整个街道, 干净得只剩下人, 没有平时随处可见的流浪狗。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有点想念澳洲的他。
*
时盏到剧组时,全剧组的人都已经在等她, 包括那个和江鹤钦“一夜满分”后不知所踪的温橘,以及那个被她明言换掉的邱悦。
所有人被集合在场地里,魏洲最先迎上来:“咋样?身体没啥大问题吧,本来我和剧组里的人都说来看你的,但是你懂的,被禁止了。”
至于具体是被谁禁止的,不言而喻。
“无碍。”时盏老样子回归剧组,藏青旗袍,浓颜红妆,她这时还没有开始显怀,小肚子平坦得瞧不出一点儿痕迹。
魏洲搓搓手:“没事儿就好,就剩两集了,不过你不在我真有点不适应。”
听到就剩两集,时盏表示认可:“你挺快阿,魏导。”
魏洲开怀大笑好几声:“怎么被你夸奖下我都飘飘然了,要不然我给你让位得了。”
时盏淡笑回一句使不得。
魏洲说:“大家伙都在这儿,你看有什么要说的。”
演员中的邱悦神色紧张,屏住呼吸。
果然,在魏洲说完话后,时盏清凌凌的目光越过前面几颗人头,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脸上,似笑非笑:“不是让你离开剧组?”
在这一行。
导演永远比演员大。
邱悦心里明白这一点,自己现在背后也没有靠山,手里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通告资源,故不愿意离开,所以死皮赖脸不肯走,在魏洲面前下了不少好话,并且保证再也不敢招惹时副导。
魏洲也不敢贸贸然答应,只得说等时导回来后看情况吧。
眼下,邱悦放低姿态,露出服软的笑容:“时副导,我一定会很听话的,也不再乱用自己的妆发,表演我也会竭尽全力的,请时导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那模样,和当初嚣张跋扈的邱悦判若两人。
时盏心里很明白,邱悦这不是在想自己低头,而是在向资本、流量、发展红利低头。
圈内人都清楚娱乐圈到底有多残酷。
众目睽睽下,时盏的拒绝显得十分不近人情,她指着门口:“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说过的话,请你立马离开,《险风》剧组现在与你无关。”
邱悦极力忍着,还在挣扎道:“时导,就剩最后两集了,就让我拍完吧,再换人的话我的那部分还要全部重新再拍一遍,重新找人也浪费剧组经费。”
时盏从不是个会被言语打动的人,面上冷漠至极地说:“我不嫌麻烦,我能重拍,至于经费这一块儿不用你考虑,反正你的那份儿你照拿。”
邱悦一时下不了台。
僵持好一会儿。
邱悦咬着牙,愤愤说:“你这是公报私仇吧?”
“什么?”时盏挑眉笑了声,“你是不是对公报私仇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邱悦说:“哪有还剩最后两集换人的阿,你不就是因为上次那个事儿故意报复我,故意给我难堪吗,你敢说你不是?!”
时盏明白邱悦的怒火从何而来,但她丝毫也不在意,温吞地坐到温橘搬过来的椅子里:“那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是,既然你不服气,我就来说说理由吧,让大家也明白我时盏的要求是什么。”
“先说句题外话。”时盏似突然想到什么,“上次那件事儿你被闻律师当众抓着头发往车门上撞,丢脸的不是你吗?我何至于耿耿于怀到要公报私仇?”
一番话的杀伤性很小,侮辱性却极大。
邱悦脸色刷地白了。
这是想否认都不行。
上次闻时礼过来那一遭,整个剧组都亲眼看着的。
时盏正欲开口,却嗓子干得咳嗽数声,一旁温橘急忙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时盏手边,时盏接过喝上两口,顺了顺气。
缓了几秒后,时盏伸出一只手,握成一个白嫩嫩的拳头。
在邱悦和大家的目光里,时盏先伸出食指:“第一点,你不配合化妆师和导演,私用自己妆发;”然后伸出中指,“第二点,你演技实在够烂,也不知道科班生的演技怎么能烂到这种地步;”再伸出无名指,“第三点,合同上有条款在剧组期间不得整容动脸,你还跑去打针,导致第二天拍戏脸部肌肉僵硬,本来就——”
最后,时盏丢了一句算了。
只是剩下的话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是什么。
本来就演技烂,还要乱来。
邱悦脸色青白难定,气得跺脚:“你别说了!我走还不行吗!”
“行。”时盏只想抓紧时间开工,也不想过多奉陪,“那你走吧。”
邱悦狼狈地离开剧组后,魏洲拉过一根矮板凳坐到时盏旁边:“那邱悦那个角色咋办?”
时盏说:“只能再找了。”
时盏将剧本裹成一卷,在手里把玩:“话说,按照你的水准你当初就不该定邱悦的阿,难不成......”她目光洞穿似落在魏洲脸上,“她给你睡了?”
魏洲神色一僵,望了望周围,一根手指竖在唇间:“嘘,她自己送上门儿来给我潜的。”
时盏翻了个白眼儿。
就知道是这样,贵圈真乱。
魏洲不愿意多提,打着马虎眼儿糊弄过去后说:“这个角色你来定吧,要是我来定的话,肯定也会有别的女演员,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得不得了。”时盏脸上有意味深长,“魏导,很行嘛。”
这一个把月时间相处下来,两人关系相处得不赖,魏洲也开得玩笑,脸上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只是问:“你现在有没有合适的女演员人选,我去联系?”
“暂时没有,待会儿我看看先。”时盏回答。
又和魏洲聊了会儿,就准备开始拍摄,时盏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到剧组门外去抽,剧组里有人对烟过敏,闻了身上会不停发痒。
换做以前,她不会照顾别人,总觉得现在自己多少有点人情味了。
也不知道。
是不是闻靳深口中说的那种人情味。
这里是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那最不缺的就是群众演员。
就像是现在,时盏站在剧组门外不算高的十几级台阶上,妩媚慵懒地靠着廊柱吸烟,隔着层薄雾,视线里影影绰绰全是下方的群众演员。
那些群演,有的蹲着,有的站着,三三两两地聚众聊天。他们都在等,等缺人剧组出来喊他们,活儿不确定,有时几天都接不到。
光在时盏视线范围里的,都有上百号人。
人群里,一男子白得发光。
时盏掸掉半截烟灰,用手在面前挥开烟雾,以便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男子二十出头,肤冷白,唇红齿白生得眉清目秀,穿一件洗得泛出旧意的白衬衫,袖口微褶,被温柔地挽起在手臂上,在晚夏的阳光里耀阳似少年。
时盏目光定定地打量了好几分钟。
他不与人站,一个人站在最后方的位置。
他也不低头看手机,只一直盯着某处发呆。
抽完那支烟后,时盏碾灭烟头拾级而下,群演门见她下来纷纷眼里有光,也都知道她是大制作网剧《险风》的副导。
那些群演纷纷挤着上前,挥着手:“导演要人吗!我我我!我什么都能演!我全能!导演看看啊!操,别他妈挤我——!”
那个男子也不上前拥挤。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最后。
时盏没有停留,抬手屏开那些人径直停到男子面前,离得近了,也看得更清楚,很是清秀的一男人,浑身上下有种旧时文弱书生的气质,令人不忍欺负,令人有保护欲。
想到这里,时盏笑了一下,被一个男人激发保护欲,这叫什么话。
男子似被她的笑吸引注意,目光自虚空里收回,落在她脸上,也只一秒,不敢有目光对视,立马转开视线后退一步。
时盏注意到他的举动:“你怕我?”
男子声音也是低弱的:“不是,我——”
“导演你选我吧,他不行!”有人在旁边高声打断,“他性格非常内向,说话小得跟蚊子似的,胆儿也小!”
被这么一说,男子吓得又退了两步。
真的很难令人不怜爱。
时盏上前,放缓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双眸漆黑似灵鹿,低低弱弱地:“姐姐,我叫白时,白色的白,时间的时。”
时盏拍拍他的肩膀:“来,你跟我走。”
其他群演都惊呆了。
阿这。
就直接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