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港城最大的高尔夫球场在原冠俱乐部, 占地一百五十公顷,标准18个洞。
江鹤钦来得很早,约的时间为三点, 他两点半不到就已停着辆超跑在她公寓外, 银色的,等时盏走近, 才发现是辆布加迪威龙。
上车时,熟悉的黑色库里南出现在视线里。
男人深邃目光落在后视镜上, 他看见时盏唇畔笑意浅浅, 用指将发挽在耳后时很温柔, 她弯腰倾身上了江鹤钦的车, 身姿妩媚。
闻靳深收回视线,脚下加了油。
江鹤钦恶劣地提速追上与他并行, 敞篷大开,声音混在风里:“靳深,俱乐部见阿!”
库里南被甩在后方。
闻靳深降档降速, 开始慢悠悠地开,也不着急, 却不知为何, 薄唇始终噙一抹讽意。
原冠俱乐部就在港城市区, 建在寸金寸土的地方, 去的路上, 时盏听江鹤钦说, 原冠俱乐部就是闻家的产业之一。
她在港城看见的五星级连锁酒店, 能叫出名字的,基本都是闻家旗下的。这也是江鹤钦说的。
默默听着的时盏敛住声色,她垂下头, 笑了声,问:“江鹤钦,你认为我是看上他的钱,所以才这么死皮赖脸的追他么?”
氛围骤降,降至冰点。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盏妹妹,哎——”江鹤钦面色微顿,他腾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伸向时盏,却没落在她身上,只虚空中作安慰状拍了拍。
解释聊胜于无,却还是显得苍白。
或许江鹤钦本来也没其他意思,是她内心的自卑以及敏感在作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她这样的背景,光是喜欢闻靳深那个人,就已经是种高攀。
他若是佛祖,那她唯有一叩,以示虔诚不灭的爱意。
佛祖。
怎么想到这个比喻的。
时盏用手握住被风吹乱的发,顺在一边,问:“......他信佛吗?”
江鹤钦阿了声,没反应过什么意思,转头看一眼她的侧脸,“哪种算信佛阿?他脖子上一直有块玉佛来着,是他前——”
话说到一半,江鹤钦噤了声。
时盏其实已经明白那块玉佛的来源,顿觉没有追问的必要,也有些后悔挑起这个有些莫名的话题,只点点头嗯了声。
很快,原冠俱乐部到了。
踏进大门,满目金碧辉煌,连接待台都是昂贵紫檀木所制,国风浓重,处处可见假山屏风,焚着她叫不出名的香。
立马有人迎上前接待。
礼仪小姐端着标准笑容,弯腰欠身招呼道:“江先生您好,小姐您好,这边随我过来,换衣服后会有球童送二位到球场内。”
球童开观光车送两人。
秋阳高照,千丝万缕地洒落在一眼看不到边的宽阔球场,界线处的夏威夷草闪着一层浅辉,风微微吹过时,浮起一层不定的草浪来。
发球台不远处撑着一把四四方方的大遮阳伞,置一张圆桌,几把带靠背的塑胶椅子。桌边已经坐有几人,时盏只认识闻靳深和陈嘉树,其余两个人不认得,不过也是那晚在饭局上见过的。
他们见到时盏,先是愣了愣,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江鹤钦,最后互相对视两眼,露出会心的笑容。
在他们这个圈子,女人似玩物,今天你玩,明天我玩,早已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大家都也习惯,在他们看来,时盏年轻美艳,确实会是江鹤钦下手的类型。
时盏的目光依旧落在闻靳深身上,她无心顾暇其他。他穿一件黑色POLO衫,露出的手臂紧实有力,可能穿着休闲的缘故,配上四周盈盈绿草,削弱他身上的清冷感,多了几分平和。
她的视线缓慢移向他脖子处,那里有一线黑色,黑色隐没进领口......下面有块玉佛。
江鹤钦亲昵地握住她的腕,凑上前在她耳边低语说:“盏妹妹,拜托你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会让他产生你还喜欢他的错觉。”
时盏垂下眼睑,收回视线,满脑子都是那条黑绳。
其中一个叫顾御的投来目光搭话,开江鹤钦的玩笑:“可以阿你小子,还是老样子,国外的洋妞儿没把你喂饱阿。”
“少贫,我对盏妹妹认真的。”江鹤钦从球筒里抽出一根球杆。
又有人侃道:“你对哪个妹妹不认真阿?”
说话的这位是沉杨,家里开风投公司的,也是港城里有头有脸的富二代。毕竟能和闻靳深玩到一个圈子里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
江鹤钦在虚空中挥着球杆试手感,笑了声没理会,走过去拍了拍闻靳深的肩膀,朗声对他说:“来阿,比比阿靳深,看看这么多年我有没有长进。”
闻靳深搁下手里的水杯,无声笑笑,起身,抽出球杆。
水杯里是白水,其余人都是饮料。
他问江鹤钦:“怎么比,比进球数还是挥杆数?”
闻靳深语调很平,声音却是天生的低沉好听,说话时很吸引人的注意里。
18个球洞。
如果比进球数,那就是一轮打下来,看谁进球数最多;如果是挥杆数,也是按一轮算,就看进18个球的话,谁的挥杆数最少。
江鹤钦说:“那就挥杆数吧。”
闻靳深看上去很随和,点头低低嗯一声,然后几步转到发球台,面朝球道。
差距非常明显。
江鹤钦进一球挥杆次数为6-7杆,闻靳深一般3杆搞定,最多也不会超过5杆。
而且闻靳深一言不发却打得很凶,杆杆势如破竹,鹰扬万里。他的动作标准流畅,球风凌厉非常,打得江鹤钦节节败退。
一轮打完,江鹤钦沁满额头的汗,闻靳深却一脸气定神闲,十分悠哉。
两人一前一后从果岭撤回。
江鹤钦在后面,还没靠近,就被陈嘉树嗤笑道:“哎哟——江公子的力气都用在女人身上了么,这么不行阿,差了二十多杆,说不过去吧。”
江鹤钦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回击道:“陈少爷,您要是行,您上。”
陈嘉树和其他两人对个眼神,笑道:“我们又不在时作家面前挣表现,更不会自不量力挑战靳深,服气还是服气你。”
江鹤钦将球杆随意靠在桌沿,几步转到闻靳深旁边,低声问:“怎么搞的,不是说给我放水吗,你这让我面子上挂不住阿靳深。”
闻靳深的球杆支在地上,在他的两脚间。
他想起江鹤钦说的那句,——“你就给我放下水,我保证当晚她就给我睡。”沉默了两秒,懒懒掀眼看向远处高照的秋阳,“什么时候?”
江鹤钦:“昨晚阿!”
“是么?”闻靳深仿佛第一次听见放水这两个字似的,“我不记得了。”
江鹤钦藏着心底的暗喜,故作遗憾地说:“这样阿,那只好算了,我去教盏妹妹打球挽回下自尊吧。”
就你这?
还教人?
他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江鹤钦已经像风一样转到时盏旁边,替她选一支女士球杆,交到她手里笑问:“不会是吧?”
时盏轻轻地回:“嗯,不会。”
“不会。”江鹤钦重复,“不会我教你。”
时盏摆出一副温柔驯顺的模样,“那麻烦你了。”她又软软地补一句,“我......可能比较笨,你可能要教很多次。”
闻靳深:“......”
就这还自诩高智商,一个破高尔夫还要教很多次。
闻靳深表面波澜不惊,他也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将球杆插回球筒里,回到桌边坐下,重新端起那杯喝到一半的冰水。
也不太冰了,这会儿周围温度也有二十多度。
他一坐下,陈嘉树就立马用手碰碰他,说:“你快看江鹤钦,他妈的太会了,瞧他那阵仗怕是恨不得长在别人姑娘身上吧。”
顺着陈嘉树的话音看过去。江鹤钦站在她背后,双手穿过她瘦腰,到前方握住她的双臂,那姿势很暧昧,她看上去就像是被江鹤钦抱在怀里似的。
江鹤钦在她耳边,笑得如沐春风,温柔说:“左手伸直,掌心指向目标相反方向,然后......”
他教得十分认真,宛如一个专业的老师。
时盏被这样圈住,浑身都透着不自在,但她觉察到不远处闻靳深投来的玩味视线,只得硬着头皮忍受,不停地笑着回应配合。
她转过头去看江鹤钦时,差点亲到江鹤钦的脸。
江鹤钦怔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盏妹妹,你别真的爱上我阿,我是个海王。”
一句玩笑话瞬间化解尴尬,时盏笑出声来,“你想什么呢,你懂什么叫非你不可吗?”
非你不可。
除开闻靳深三个字,不能是其他任何笔画。
顾御和沉杨打了两轮,带上陈嘉树又打了一轮,气氛渐渐冷下来,天色也渐渐浮上暗色。看着闻靳深没有再打的欲望,几人兴致也降下,只好嚷着散场散场。
晚饭自然在会所解决。
晚上八点,几人上桌。
地点在会所一间VIP包厢里,有餐室,有休息室,有沙发,还有机麻。吃过饭后,江鹤钦玩性大发,缠着要打麻将。
陈嘉树临时接到女朋友乔乔的电话,乔乔说要看夜间电影,陈嘉树只有早早告辞离场。至于时盏,学了一下午的高尔夫,体弱的身子有些吃不消,让他们四个打,自己在隔壁休息时小憩。
说是小憩,压根儿也睡不着,只是闭着眼任思绪乱游。
在沉杨思牌间隙,江鹤钦往后推开椅子起身,朝对面的闻靳深说:“等等阿,我怕盏妹妹着凉,我去给她盖条毯子,马上就来。”
沉杨:“......”
顾御侃道:“你至不至于阿江鹤钦。”说完又笑了起来,“他小子该不会这次认真的吧,你们俩怎么看。”
沉杨在纠结自己该打九筒还是六条,嗯啊两声,压根儿没听进去说的什么。
倒是闻靳深,从喉间冷冷溢出一丝笑,用很不屑地口吻说:“他俩能成?”
顾御说:“你又不喜欢人家,说不定他俩真成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鹤钦追女人的手段,出手阔绰,大方得很,简称钞能力。”
江鹤钦从休息室出来,坐回原位,“来来,继续,我他妈怎么一直输。”
不知为何,闻靳深明明是赢钱的一方,却没从脸上瞧出多少喜色来。
打到凌晨一点,局才散。
那场牌局,闻靳深连坐九庄,六个自摸三个凭赢,打得其他三人摇头叹气。
江鹤钦在吃饭时喝了几杯酒,不能开车,他搭上闻靳深的肩膀,说:“靳深顺路载我一截,我不能开车。”
闻靳深无情拒绝,“你可以叫代驾,也不顺路。”
江鹤钦说:“顺路阿,我今晚在盏妹妹那里过夜。”
一个男人在女人那里过夜,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成年人都懂,话不用说得太白也懂。
江鹤钦十分注意他的脸色。但很令他佩服的是,闻靳深依旧满脸清冷,眼底也无一丝欺起伏,只简单说了个好字。
江鹤钦将他搂紧,说:“好哥们!”
江鹤钦进休息室叫时盏时,时盏处于半寐半醒的状态,等她一睁眼,就发现江鹤钦脸上有几团形状不一的白色。
她揉揉眼睛,白色依旧在。
她放弃挣扎。
每次白色出现的时间长短不一,短则几小时,长则几天。
时盏握住江鹤钦的肩膀,她现在有些看不清路,“扶我一下。”
她一出去,看见等在门口的闻靳深,他的眉目清晰,每一寸都是深刻的光泽。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该出现在生命中的,虽然没有明显兆头,但总归有点细枝末节可以探寻。
比如闻靳深,比如他唯一清晰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