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的一处不太打眼的地方,站着个青丝垂腰的美人。只不过美人面色不太好,他抬头看着自己面对着的洞府,上书:雷神洞。一想起那睥睨世人的眸子里忽然浮现的邪光,他就肝颤。但是没办法,谁让自己欠了他人情呢?谁让自己是为了小老九呢?
咬了咬牙,侨仓口中念着:“冤孽、冤孽”便一头撞了进去,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若再配几片落叶,更显萧索。
凤凰一族青鸾侨仓,与雷神天岚,渊源颇久,此话说来甚长……
洛栖儿时记忆里的二哥青鸾,是个小破孩。
所谓小破孩的概念,大概还是那件著名的事例:尚是萝卜头的侨仓,因为还未学会化为人形,所以经常于衣服里伸出一排青色毛绒尾羽。走过大寨时候自动做了扫地小弟不说,还经常于树荫下给乘凉的大叔们扇风。
罢了,会偷偷的转头与洛栖说:“妹妹,你看我若是乘机放个屁,会不会因为我扇的风,香飘千里?”
那年洛栖比他还要小,还要圆,还要矮,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青鸾骄傲的摇着尾巴,走了。
徒留小洛栖站在那里,神伤自己不能露出那身白羽毛不能使香飘千里。小小年纪的洛栖,因为此事,多了些仰望天空的爱好,大抵这应称呼为少女的忧伤吧。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鸟有脱毛。
小青鸾抽抽的长大,性情却有了万般的改变。混小子越来越美,大凡是凤族的姑娘,见到侨仓的第一面是脸红。
脸红有二说法,一说为见色心喜,一说却是自行惭秽。
洛栖则以为,自己的二哥缘何会越来越透着股清冷的气场,应是每日顾影自怜多了,若换个话唠神经的性情,或者与这张美的就似从画里出来的脸大相径庭了。所以时间久了,板着脸多了,也就习惯了,最后跳脱出了儿时那幅模样,成了如今的清冷美人。
侨仓每每听到洛栖如此说,都会小声叱喝一句:“胡说。”
他皱眉想想,又会很认真的问:“我儿时当真如此顽劣?”
见周围一众都很严肃的看着自己,他才意识到曾经自己干过多少上房揭瓦的混事,咳了声后,赶紧脱离了人群,早闪为妙。
走在凤凰大寨外的花丛中,过了女孩子们最爱的凤凰花海,便是王母山下的一条不算太知名的河。侨仓自己命名为隐河,意为:我有一颗真隐心,只是世事太纷乱。
日里爹娘将他唤到房里,说了如下对话:
“仓儿呀,你得帮爹娘!”
“爹!有话就说,不需要搂着儿子的腰!”侨仓凉凉的看着怀中撒娇的素方爹爹。
桑悌娘一把拎开素方,义正言辞的说:“儿子,就你了,做凤族的储君吧!”
侨仓无喜无悲毫无表情,半晌挑眉问:“为什么?大哥呢?”
素方捏着衣角,“你大哥……这不多年未归,谁知道如今在哪里云游。”
侨仓继续挑眉,“三妹呢?”
素方继续捏着衣角,“你三妹没心机。”
“四弟呢?”
“你四弟不高兴……”
“老五?”
“身体弱。”
“六妹?”
“没脑子……”
侨仓没有继续问了,他总结了下,“爹爹你是想表达我是又聪明又有心机又健壮么?”素方与桑悌重重的点了下头。
侨仓嘴角抽搐,“如此说来,我倒是要考虑下。我怕……我也不高兴。”
素方爹爹在后头,捶胸顿足,直说养儿不孝,天地难容。
侨仓在隐河旁,掬起一把隐河水,水里倒映着的是那张漂亮的脸蛋,他念起儿时自己干得诸多事,不觉像那时候一样笑了出来,将水洒在河面上,喃喃着:“我才不愿意做储君呢。”
“唔哦?”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他慌然回头,却看见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很是好奇的盯着自己。
“你是谁?”侨仓警戒的看向来人,尚是少年的他一身清冷,这般做样也有些好玩,如此来倒是让长年累月摆惯谱的雷神天岚愈加好奇。
“其实,不愿意做储君有办法。”
侨仓一听,见那人转身就走,连忙追了过去,“你与我说说,是什么?”
天岚挑眉,“出山拜师学艺。”
后来侨仓自己也算明白,当日的一场说话,其实是天岚诱其入网的时机,待得他傻傻的回到大寨,就看整个凤族都在欢迎着一个人,自然就是来自天界的大神仙——雷神天岚。
侨仓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与娘亲桑悌说道:“娘亲,求你让雷神收我为徒,来日我也好有能力做储君。”
所以天岚走的时候,带走了老二侨仓。
素方在下头落着眼泪说:“雷神那等可怕的人,傻儿子会不会受摧残。”
大抵在天界,都有个传言:雷神者,不苟言笑,天性凉薄。尤不爱与众神结交,隐匿于雷泽一隅,无人知晓洞府在何。凡有触了霉头者,盖以雷击为戒。是为四海八荒三界六道最难接触之上神。
桑悌握拳,“我以为越是艰难越能磨练。”
侨仓原先也以为天岚是个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打理洞府的人。既然已经拜了师傅,就应该好生伺候着。所以他从来都尽心尽力的,也感谢天岚将自己带离了苦海。
侨仓以为,自己定是没有太多能耐接掌凤族的。
只是似乎……这个人,与外界传言有些不同啊。比如此刻,他正站在自己面前,表情严肃的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侨仓愣住。
“我这里有个雷击子,我会在一瞬间放出,若是你能在一炷香之内将其取回,那么就算是你赢,你赢了就满足你一个要求,我赢了就满足我一个要求。”
“师傅,这个是不是有点勉强?”
“唔,还不许你化回原身。”
“师傅!”
“怎么?怕不是你连个雷击子都接不回来?”
“那不可能!”侨仓矢口否认。
天岚点点头,放出了掌中的雷击子,金色璀璨流动异光的珠子在天空一滑,瞬间朝着远方去了。侨仓咬牙,便跺脚朝着雷击子的方向奔去。
这时候,雷神天岚的眼中,才浮上了层淡淡的愁绪,一抹而来一抹而去。
雷击子这东西,如何是当时法力正自浅薄的侨仓可以追的上的。当他气喘吁吁的赶回来时候,天岚正抱胸站在原处冷冷的道:“看来是输了,与我来。”
第一番,天岚就是让他扮成个女儿样,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还带着些女儿香的衣裳,定是要他套在身上,口中还说:“输了就是输了,你还能反抗?”
侨仓一路走一路跳,口中僵硬的回答:“胡闹!胡闹!”
但因为侨仓本就长了张美人颜,一身水色广袖仙女裳,倒也衬得十分和当。一时间连天岚都有些意外,他慨道:“我徒儿,当真美艳。”
侨仓冷冷的瞥了眼此人,“看够了没?”
天岚摇头,闭上眼再睁开眼,伸手说:“来,让为师抱抱。”
侨仓变脸,扯去身上衣裳,转头朝着外头走,“有病!”
“回来!”天岚的声音很是强硬,以至于侨仓想了想,还是走了回来。
“把衣服捡起来。”
侨仓默默的捡起,放回天岚手中。一时无言。
天岚自那日,就又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偶尔会喜欢坐在洞外的大石头上,看看远方。时而端着水经过的侨仓,会突然倒退几步,不能理解,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不会自己所遇非人,真的找了个莫名奇妙与自己闹脾气的师傅吧?
可是若要闹脾气,应该是自己这个被迫穿了回女人的衣裳,还被责骂了的个徒弟吧?
打了个寒颤,他将自己这种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待得三月春,二人做师徒大约已有一年光景,在此期间除却教导严厉外,也就平平安安的度过。侨仓的身子拔高,脸蛋也越发清俊,以至于雷神天岚难得的好友财神苏游拜访时候,还特意在侨仓身边打转了半晌,对天岚说:“你这人没别的爱好,怎么这眼光倒是越来越挑了。”
侨仓刚露出好奇的神色,被天岚支出去自己玩耍。
思及前尘往事,侨仓忽然觉着,天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只是他不太好问,虽然师徒这么久,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情分在,所以他聪明的学了回避。想不到与苏游的一番长谈,又让天岚心情好了起来。
于是第二回,定要再与侨仓比拼一番。
侨仓死活不肯,谁知道他还要不要自己干点其他违心的事情,天岚发誓:“放心好了,看为师诚恳的眼睛。”
侨仓心道,当真如此?将信将疑的在他渐渐哀伤的眼睛里又软了心肠。
天岚说:“好歹师徒一场,怎生如此凉薄?”
侨仓默默无语应下。
可惜,他当真不能信了此人的。下回再信他定是要将名字倒过来写。
当他站在天岚面前,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很是欣慰的说:“来,乖徒儿,给为师笑一个。”
侨仓挑眉,“这等要求是不是过分些,师傅?”
天岚捧脸,“啊乖徒儿啊,为师第一回见你,你明明在河边笑的很欢乐,怎么就是为师要求过分呢?一点都不违心啊。”
谁说天岚这个人不苟言笑,天性凉薄。是为四海八荒三界六道最难接触之上神。扯淡呢吧!
侨仓挑了挑唇角,“师傅你看这样如何?”
“不好。我看这样不对。”天岚起身,走到侨仓身边。
“再笑大些,要真心些。为师含辛茹苦养了一年,怎么都不肯给为师笑一笑呢?”
侨仓想,若是你早几十年见到自己,恐怕就会捡回个糟心的小破孩,到时候就该哭了吧。“……”
“不好不好。”
“……”
“为师觉着这样不错。”天岚忽然上前,扯住侨仓的嘴巴,朝两旁一咧。
侨仓额角青筋暴起,尤其在看见天岚眼底隐隐笑意,只有将他彻底扔出洞中的期望。
后来,据凡人都非常尊崇的一位大神仙苏游说。
他时而经过雷神雷泽,就听见来自于天岚洞府里非常激烈的打斗声。由他判断,大概是雷神师徒二人,又在天上地下的出手了。简直堪称可怕,于是他只好收回想要拜访好友的心思,先回天上逍遥几日。
苏游时刻在想,侨仓多可怜,一定会打不过天岚的。
输了的话会不会又被要求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躺在自己太师椅上,分外清闲的苏游,真想为侨仓鞠一把同情的眼泪。
所以侨仓学会了逃跑。
只要一打输了就跑,天南地北的跑,你追我赶的跑。
每每当他想要歇一歇的时候,就看天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笑意盎然的说:“徒儿你输掉了。”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天岚笑眯眯的抽出那把能寻见人的寻烟镜,心情十分的好。
侨仓算是明白了,天岚那折磨人的功夫一定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背地里他呼唤天岚为魔头,大魔头。
然则,也正是苏游一番见面后的转变,二人之间终于有了些许师徒感觉,在外的时候,都是一般的冷寒,一般的有种睥睨天下的傲骨,但凡参加个天上聚会,都会与旁人留出几分距离,也就财神爷苏游能在二人身周,插科打诨笑闹春秋。
苏游说:“你们俩人别总端着一样的架子啊,这让我好生受不住。”
侨仓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不与我们一起走的。”
天岚颔首,“乖徒儿。”
苏游抚额,“你们师徒两能不能别如此同气连枝。”
天岚摇头,“不太能,我与我的乖徒儿如今可以算是同心同德。”
侨仓面红,“谁与你同心同德。”
苏游继续打诨,“好一个师徒情深。”
恰逢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女儿家的喊声,“二哥!”
几人下意识的转身,却看侨仓忽然嘴角浮笑,快步走了过去,“栖栖!”
这是第十个年头,侨仓离开凤凰大寨整整十年,他与众位兄弟姐妹都未曾相见,这番回头,却看当年的小老九,也已经抽芽成了小美人一个。
洛栖抓住侨仓的手,兴奋不已,“二哥,你好久没回去,爹爹都快在我耳旁絮叨死了。”
侨仓无奈,“师傅他暂时不让我归,说我学艺未成……”
他倒是忘记了今日这等神仙盛会,凤族应该是要为之助兴的,除了自己这个一身白羽的小妹妹的,其他的……应该都在天上吧。
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当先的凤鸣之后,便有数只凤凰从头顶飞过。
洛栖好奇的看向侨仓身后的两人,与她的记忆里,对于自己的亲爱二哥的师傅,从来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
但见到天岚一张冰冷至寒的面相忽然印入眼帘,将她吓退了好几步,侨仓稳稳拉住,指着天岚说:“别瞧他如此这般,最喜好的就是抓我回去,所以十年未归,实属无奈。”
“咦!你是用什么抓二哥的!”洛栖忽然对此事产生了无上的好奇心。
天岚眼底隐隐有笑意流过,虽依旧面无表情,但显然对讨论此等问题,十分有兴致。掌中旋即化出一柄圆镜,送到洛栖眼底。
洛栖摸着镜边感慨着,“就是这个发现二哥的踪影么,好神奇!”
苏游也过来凑了热闹,挤挤身边的天岚,“你也当真武断,居然捆着自己徒儿十年也不让其回去。”
“原因他自己知晓的。”天岚也不多话,只淡淡睨了眼侨仓。
侨仓“咳”了声,想起十年前自己坐在隐河旁边,因不愿意做储君而求天岚收自己为徒的事情。
天岚看了他一眼,“想回去就回去一趟。”
侨仓这回笑的相当真心,“谢谢师傅!”
天岚转头与苏游说道:“养徒不孝。”
苏游应和了声。
记忆戛然而止。
侨仓停住脚,仰头看着依旧朴素的洞顶,似乎自从自己离开,这里就没有什么转变。
他与天岚师徒一场已有多少年?算了算,至今也有三百余年了吧。
其实后来仔细想想,当年他负气离开,多少有些不甘的感觉吧。如今思来,自己这师傅啊……倒也可怜,多少也不能怪他,若自己换做他的位子,或者能有多少其他的作为也说不定。
一把推开洞门,就看天岚正端坐在原处,就好似从来没有变过的画面,青莲长袍,冷淡眉眼,只在他出现的片刻,微微侧身。
“你来了?”
“嗯。徒儿来了。”
侨仓上前走到他身边,重重的跪了下来。
当年不告而别,甚至在他到大寨前时候,抵死不肯相见。为了自己的洛栖妹妹,倒也当得这一跪。
天岚半晌没动静,任他跪足了整整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时间,到。”
侨仓抬头,一炷香什么的,果然是少年时分的噩梦。
“让我想想,怎么责罚你呢?”天岚挑眉,“当年,不问因由背离师门,今日,不问因由违背帝命。如何……你都不是个好徒弟啊。”
侨仓苦笑,“是,但听师傅责罚。”
天岚起身,走到他旁边,低下头去,“恐怕在你心中,从来没有将我做师傅过吧?”
侨仓一愣,这番是格外意外。
“其实我一直好奇,当年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师虽然是个神仙可以推算一二,但还是想听你自己说与我听。”
不过是平静海水之中的一波轻潮吧,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幼稚的过分。
那日,还是一场不得已需要参加的神仙聚会。般般在这时候,侨仓就是陪天岚来应付的,自己无趣,也就离了席四处闲逛。
经过留下坡时候,几个女子围在一块,有人看见他就突然住了嘴。
虽说侨仓此人,并没有太多好奇心。然则明显有些和自己相关,所以他还是故作无意的走到一旁,离了远后,见诸人放下心来继续高谈阔论,才又绕了回来,躲得远远的听。
“你们看,天岚上神新收的这徒儿可有些似那人?”
“那人?”
“就是天岚上神前一个徒儿啊!”
侨仓的心微微一震,原来当真有故往,他就说天岚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待自己,总会有些因由,不觉站住了脚细细的听了下去。
然而这个故事还真是有几分凄美,若不牵累自己的话。
上古洪荒时候,总是会有很多不明来路的人降生,比如青帝伏羲就是生于雷泽、九天玄女也是在野外被黄帝捡回的仙都。
雷神天岚也在雷泽外捡到了个女娃娃,虽然他这人,有几分寡情,但还不至于看着个活生生的娃娃在自家门外冻死。
他也说过,雷泽是很容易诞生怪人的地方,比如自己,比如伏羲,比如可能不知成为何人的这女娃。但天岚委实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偏生在天界的人缘也不太好,左右想送却是没人敢收,抱着走了几家都被退了回来,直说若是养不好,还怕得罪了天岚。
后来走到财神爷苏游那里,此人倒是说他的姨娘兰心夫人可以帮忙,“既然是你捡的,当然是你养,不如就做你女儿好了。”
“那怎么成!你知道我这里常年有雷声降世,的确不适合孩子成长。”天岚合掌,“你做爹,我做个师傅如何?”
大抵这是雷神天岚在他人面前露出如此神情,看他言辞也算诚恳,苏游也就收了个免费女儿,起名为苏挽,最后由兰心夫人养到神智初开时候,又给送到天岚洞府做了徒弟。
自此后,苏游与天岚的关系,才真正密切起来。
苏挽苏挽,有兰心夫人这个养娘,又有财神爷这个名义上的爹爹,还有雷神天岚这样的师傅。一时间天界薄名泛起,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
然则苏挽还真是个怪人,就这般风生水起时候有,平日也不太爱笑,不大喜好说话,就连苏游想要逗她说几句话都只是招来几个白眼。她喜欢与天岚处在一起,大概这两人都是不大喜爱交流的。静静的,颇有几分自来安宁的感觉。
后来反倒是天岚被苏游以爹爹的名义告诫了一番后,不得不接扛起好生教养的职责。从此后踏上了好笑师傅的不归路。
借着一次输赢,让苏挽为自己笑上一回,让她做些自己平日里不太去做的事情,都是天岚在努力的。
渐渐的,天岚也就能看见苏挽会突然在自己身旁莞尔一笑的场面,苏游经常为此神伤,会叨叨着养女不孝。
苏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爹爹,我看也不用为我寻找夫婿了,就师傅吧。”
苏游目瞪口呆。
这便是应了天岚所说的那句话,在雷泽降生的,都是奇怪的人。
苏游不由自主的说:“幸好没教你做女儿,否则这便是父女不伦啊,也就当今天帝才敢如此做啊!”
苏挽的坚决、苏挽的清冷、苏挽的美丽。都是天上地下人尽皆知的。一时之间也让诸人十分羡慕天岚艳福不浅,只有天岚自己知晓,他与苏挽之间,不会那般顺畅。
一场恋歌一场烟,一场风华一场梦。
“那到底后来苏挽与天岚成是没有成?”
“自然没有!否则哪里会有如今的这个这么神似的徒儿!”
“苏挽后来去哪里了?”
“听说死了。”
侨仓也就听到这里,便没有再听下去。
或者与他而言,不论结局,自己这么个替代的徒儿有些可笑。他自然是不可能想的到,也绝对不会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一场尴尬境地。
有人在后头拍了下他,却原来是那场戏里的重要角色苏游。
财神爷抱着他的玉如意,笑眯眯的,“少年你别想太多,天岚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凄凉?”
“那……那他究竟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财神爷琢磨了下,嘴唇一撇,“大概是……收个男徒儿就一定不会产生感情纠葛?”
侨仓的脸色变了几变,振袖离去。
财神爷在后头喊的一句话,他一定是没听见,“喂喂少年我是开玩笑的啊,你别当真啊。”
一席话听完。
天岚扶着额头,“你便是因为这件事,与我绝交?”
侨仓垂首,“如今看来,的确是年少轻狂了些。”
天岚一手拍在侨仓头上,“苏游的话你也信?”
侨仓愕然。
“可是你还给我穿过她的衣服!”
“谁说的!那是我在凡间找个美人要的,就是为了让你穿着玩的!”
“那这又是为什么!”
“不觉着你脸色变了,有些好玩么?”
侨仓忽然后悔回来,他豁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天岚悠悠然然的问了句:“你就不想知道苏挽之后去了哪里?”
那人背影一僵,慢慢转过身。他承认,好奇心的确战胜了一切,就像当年,他也被这位号称凉薄的雷神折磨的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在其掌心之中,无法逃离。也便是那一日负气出走,或者是当真气上心头,天岚居然也就这么放自己归去,一别几十年。
二百年的徒儿,近三百年的交情。
侨仓就听天岚冷静的端起桌上那玉杯,饮下平日最好的凌霄茶,缓缓舒了口气,“所谓的死不过是一个传言,因为当初她原说不是要与我成亲的么?只是后来她自己也意识到当年不过是一场年少的悸动,倒的确是遇上了真心想要在一起的人。”
侨仓意外的紧,“什么?”
“如今的苏挽,便是现在的凤华夫人。”天岚自嘲的笑笑,忽然上前抓住侨仓的手。
“做什么?”侨仓变了脸色。
“出去比拼一下,这些年没见,看看你如今到底水准在哪?”
侨仓这回默默应了,因着他也的确是发现天岚的心里也还未完全放下那女子,也只有相处了几百年的他,能看见那深藏在眸子里的伤吧。
侨仓的起势一向很好看,虽是天岚一派的仙术,却自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风范。刚柔并济、格外雅致。
而天岚则天命雷神,掌雷之术无人匹敌。一时间雷泽上空青紫雾气氤氲,金霞漂荡,倏然又星丸错落,雷声震天。幸好雷泽方圆无余人居住,怕不是要将所有的灵兽都惊出其中,看着瞬息幻化的天空。
忽然天岚住了手,惊讶的看着手中无一物的侨仓,说到底他当年算是并未出师,所以天岚还未来得及赐给他法器,但见只那几招居然与自己也算斗的旗鼓相当的侨仓,不觉问:“这几十年都在苦心修炼么?”
侨仓看看自己的手,淡淡摇头,“也非如此。大约是心结了却。”
“你有何心结?”天岚挑眉。
“……”
侨仓哑口无言。
天岚释然的下落,忽然转身朝外走去。
侨仓跟在后头喊了句:“你去哪里?”
“出去几日,为师怎么也要表达下师徒情深啊,免得落跑的小徒弟总是多想。”
侨仓红了脸,跟上几步又停了下来。
天岚晃着手,“为师外出这段时间,烦劳爱徒帮忙看着洞府,以免宵小偷了我的好茶。”
侨仓听了天岚的话,乖乖的守在雷神洞府当中,偶尔伺弄下花花草草,也在思索,他所谓的要表现师徒情深究竟是为什么,忽然一下手中的花锄便落在了地上,口中念道:“糟糕。”
他豁然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却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人在么?”
侨仓的手停在紧闭的铜门旁,迟疑了下,般般不应有人能知晓这里所在,难道是……?他缓缓启开铜门,外面正站着个身着水蓝色流云褂子的妇人,肌肤胜雪,发如堆鸦,容色秀丽清冷,双眼有如墨色潭水中的寒雾轻点,令人摸不清内中所藏神思。
他淡淡的问:“您是?”
她拂下兜帽,“我以为你应是知道。”
侨仓侧身让出洞口,恭敬的道:“原来是凤华夫人,请进。”
苏挽微微一愣,旋即袅袅挪挪的踏了进去。抬头看着熟悉的洞顶洞壁,又朝里走着,“果然好些年好些年没归,对这里始终有家的感觉。”
侨仓不知其所为何事,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其后,直到她走进平日住处之后,寻了个椅子坐下,细细的打量着侨仓。
“我听爹爹说过好长时间的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见。今日一见,当真是无上风骨。”
侨仓连忙拱手,“夫人谬赞。”
任他七窍玲珑心,依旧是无法猜度。
苏挽垂眸,“雷泽这里距天宫有多远?”
“若是日夜兼程的走,一日光景则已。”
苏挽忽然叹气,“若你来得及,还可见你师傅一面。”
“什么!”
她居然真是来与自己说这件事的?天岚到底是什么情况居然有最后一面之说。
唇色忽然一白,侨仓紧逼一步,“是因为雷泽行刑,未满三百,被天宫责罚了么?”
苏挽扯唇,“爹爹正在天宫与天帝求情,我便想着还是来告诉你一声,毕竟此事因你而起,若是不与你说,恐怕你要抱憾终身的吧。”
侨仓哪里还顾得上与其多说,转身就朝着天宫的方向飞去。风起之时,青鸾现,展翅翱翔,天际朗朗,刹那辉煌。
他却是没见到,苏挽嘴角浮起的淡淡微笑。
“那后来呢?”这个故事在白衣人的口中娓娓道来,被围在花丛之中当中的他,看起来面目柔和,微微一笑宛若有圣光笼过,另围在一旁的孩子都露出了艳羡的表情。
白衣男子戳了下下头孩子的鼻子,笑着说:“故事发展到这里,有些戏剧。”
他伸展了下身子,“不过是我师公为了让师傅低头的一个苦肉计而已。”
“那凤兮叔叔你的师傅,也就是我们族长大人,到底低头了没?”
“低头了呀……”凤兮垂首,摸了摸抱着自己腿的男孩的头,“据说难得的哭了,后来真真切切的跪下喊了声师傅。”
“凤兮叔叔你说的好多故事都好好听哟……”一旁梳着双髻的小姑娘仰头说道:“原先与我们说的九师叔与她夫君的故事,就把我都惹哭了,那九师叔自己,有没有好故事?”
凤兮想了想,“我也就知道,儿时的自己比较好吃、比较胖,九师叔说我小时简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什么!”小男孩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如今这春风照人的温柔男子,只觉他一定在说个大笑话。
凤兮微微一笑,“快到中午了,回去吃饭吧。”
“叔叔你不与我们一起么?”
凤兮摇了摇头,“今日去看看几个故人,说了这些故事,倒是真有点想他们了。”
凤兮松开手,看着诸个孩童在花丛中呼啸而过,不觉想起自己的儿时,也是呼啦一下,滚进花海当中,分外爽快。
他转头掐了个决,腾云而起,心说先去瞧瞧谁。近日侨仓师傅就是被天岚师公以洞府太脏无人打扫为由,从凤族锁回去干活去了,也不知道侨仓师傅每日里被这么折磨,还能否寻到所谓的心上人。
一想起最近侨仓师傅的爹娘每日里催到各自抱头爆炸的状态他都觉着十分好笑,师傅也并非没有看好的女子,只是他恐怕一直都希望能找到如九师叔那样的女子吧,凤兮一念,也不觉想念起那个总是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九师叔了。
作为侨仓的亲传弟子的凤兮,起手投足间,都十分有他的风范,云间飘飘,也着实的有神仙姿仪。
恰好经过雷泽上方,他微微一愣,思忖着是不是要去逗留一下,甫一在门口落下,就听见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源源不绝于耳,只好莞尔一笑,掉转头去,朝着榣山方向走。
榣山天水,自来在大荒之内,享负盛名。当凤兮已是快近榣山境内时候,已然听见潺潺水声,入耳连绵,沁人心脾。
他方一准备降落,只听身后忽然传来起伏的擂鼓钟声,好奇之余他回过头去,却看一只冲天的灵兽发了疯一样朝着自己冲来,双目赤红,印堂乌黑,显然已是入魔征兆,他心道不好,连忙后退几步,手中闪出一道白光,直直的朝着灵兽射去。
那灵兽被吓的微微一停,旋即被那道白光斩的向后一翻,但听一声痛呼,那灵兽的腹处便飙出鲜血满地,瞬间染红了一地白花,灵兽发出震天狂吼,不顾身体上的伤口,朝着凤兮继续扑来。
凤兮虽然说师承侨仓,但委实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尤其是与这等庞大体型的灵兽相对抗,所以连番避让下,倒真是被追的十分狼狈。
他心中哀叹,“榣山底下出现这么个东西,九师叔你在考验我么?”
在空中轻踏一步,他腾空而起,以鱼跃龙门之势,连番过了灵兽几回追逐,突然眼前一阵风卷而过,一只手及时伸出,险险的将其拉到一旁,紧接着紫光闪动,一股腥气扑鼻而来,他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哑然的瞧着扑在脚底死去的灵兽。
“谢谢……”凤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去额上汗水,拱手道。
此人着一身蓝色束身轻装,身后背一把巨大阔剑,叼着根野草,嚼了几口吐在地上,说道:“一头这么大的灵兽都搞不定,如何能行走四海八荒?”
凤兮眼瞅着他忽然蹲下,剖去灵兽额顶内丹,不觉退后几步,压抑住胃中翻腾的恶心,见他居然朝自己走来,连忙摆手,“站在那里就好。”
那男人大约是发现了他面色苍白,好奇的问:“小哥你这是怎么了?”
废话!凤族也是灵兽之长,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自己的相克,但勉强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得不白着脸说:“在下有些怕血,感谢兄台相救。”
那仁兄一听此话,倒是有些悟了。看凤兮一张颇为柔弱的脸,衬着一身白衣,活生生的写着“小白脸”三字。所以他寻了个布巾擦了手上的血,收拾好方才的内丹,才走过去道:“在下凌周,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凤兮。”凤兮深吸口气,只觉他周身散发着的那股气势,逼着自己心生害怕,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凌周看了眼四周,“请问这里是榣山地界了么?”
“对。”凤兮指着身后的葱绿高山,“那里便是榣山了。”
凌周大喜,“原来这里便是榣山了,终于要找到他了。”
凤兮蹙眉,他?榣山这里,不是只有自己的九师叔和她的夫君么?难道他竟然与自己同路,这般想着,也就颇为忐忑的问了,“你要去……榣山寻谁?”
凌周倒是毫不避讳,“对啊,我一路打听,就听说青帝伏羲住在榣山里。”
凤兮倒是好奇起来,这人看着法力高强,至少比自己要高出很多,居然要找伏羲做什么?难不成是寻仇?早年间就听闻九师叔他们虽然遁入山林,但已不如往年风光,这要是真个来寻仇的,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如何是好?
“你……你是要寻伏羲作何?”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凌周忽然正色,“我与你说,你就与我说怎么去么?”
“自然!”凤兮拍着胸脯保证。
“我要寻青帝伏羲,为我卜算卜算,如何能去除孤寡的天命?”凌周正色,却看凤兮突然咳出了声,忙不迭上前替他顺着背,看他忍俊不禁的闷着笑,不满道:“兄台,我这好笑么?”
凤兮摆手,“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青帝并非月老,又如何能破解你的孤寡天命呢?”
凌周很是敬崇的道:“乃是因为其是天地之间唯一一个与天道对抗又擅改天命,却又成功的大神。”
凤兮听见他如此夸奖九师叔选中的人,不觉心情良好,“也罢,瞧在你救我一场的份上,这路我与你带了,不过……”
瞧他忽然蹙眉,凌周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想法,忙慌道:“若兄台有别桩要求,全数答应。”
还真敢下血本?什么身家背景?凤兮打量了他一眼,只淡淡的说:“没别的要求,离我远一些。”
他可真是怵了此人的一身血腥气。
凌周忙慌应了,离了半丈远的在后头紧紧跟着。
凤兮一路上行,他心里也在思忖着很是奇怪,往日大荒虽然灵兽妖兽繁多,但甚少有袭击人的,这次居然就在往日安宁的榣山脚下,来了这么只发了狂的灵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奇怪的转头,看了看凌周,但见他身姿矫健的跟在其后,见他停下,似乎念起那远离一些的要求,连忙停下,扯唇笑了笑。
凤兮挑眉,见其完全毫无异样,这才转头朝着洛栖所住竹屋去了。
远远的,便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竹林之中响起,“爹啊娘啊,方才山下头有好大的灵兽叫唤。”
旋即,便是个清雅至极的男子声音翩然回答:“无妨,有朋自远方来,烟儿去接一下。”
临烟,洛栖与重渊于那日蹊跷大婚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榣山,自在清净下,诞下一女,名唤临烟。凤兮从山路上渐渐显现身姿后,就看临烟高呼一声,快乐的冲了过来,“小叔叔!”
凤兮一把抱住,将走路尚是蹒跚险些摔了一跤的临烟抱在了怀中,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叔叔今天来瞧你来了,开心不?”
临烟凑到他脖子间,拼命的转动着自己小小的头,“开心,开心死了。”
凤兮抬眼看着站在竹林间笑意盈盈的二人,只觉世事沧桑氤氲万变,却落在这一刻,一切足矣。
洛栖上前,从凤兮怀里接回临烟,扭头看着重渊,微嗔道:“我就说小凤儿与我那二哥,不相伯仲,瞧这才多久没见,愈发清俊了。”
凤兮刚要说话,却听见竹林之中琴音响起,洛栖忙慌将临烟送到重渊怀里,埋怨了句:“师傅不高兴了,我去领他过来。”
看重渊手忙脚乱的抱着临烟,那副无措的样子倒是让凤兮抿唇一笑,就见她转身过后,抱来一柄琴,低头温柔的说:“师傅,你看小凤儿来了。”
凤兮知晓这是谁,连忙躬身,“凤兮拜见师叔祖。”
琴内传来一人温缓至极的声音,倒是让凤兮有些意外,“你就是小凤儿?好久没见了呀。”
洛栖摩挲着琴身,笑笑,“我们替师傅温养灵魄,未料这么快就能让他说话了。而且重渊说,再过不久,师傅的有缘人就快出现了,我们准备将其收为徒儿,以后就由他伺候师傅。”
长琴无奈长叹,“其实就是这对夫妻想要抛弃师傅,游山玩水去了。”
洛栖拍了拍琴面,怨道:“师傅你明知晓不是这样,定要在小凤儿面前胡说。”
凤兮尴尬的笑笑,侧过身来,露出远远跟上的凌周,对洛栖道:“九师叔,方才山下,便是这位救了我……呃,我想青帝叔叔也已经知晓了。”
青帝重渊何等通透的人,不着痕迹的在凌周身上打量了眼,便自微微蹙眉。
凌周忙慌上前,不意就擦到了凤兮的肩膀,令凤兮紧张的退了几步,走到了洛栖身旁站定。
“紫灵剑凌周,拜见青帝、九天玄女!”凌周大概是当真寻见了这两位在世神仙,所以十分欣喜,压抑不住的喜上眉梢。
“紫灵剑?”洛栖未料居然还有修仙之人能寻到这里,十分奇怪的看向重渊。
重渊慨叹,原本是不想管这个少年,却也在他身上,看见了曾经的凤锦,大抵是这种周身戾气的气场也让临烟有些害怕,紧紧地搂着爹爹重渊的脖子,便是这般,倒让洛栖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是,凌周寻访数年,从莽苍山出发,也是机缘巧合,才从凡间来到大荒,便是想求青帝替凌周解去天命孤寡的命数。”
天命孤寡。
洛栖将琴搁在凤兮怀中,上前细细的看着凌周。明明是个善根善种的少年人,却为何背上了天命孤寡的命数?她好奇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夫君,又问了句:“是谁与你的,让你来寻我们。”
“北极天桓山上,凌周先是去了那里,遇见了两位大神仙,其中一个面相温和的神仙说我与你们有缘,所以让我来这里寻青帝。”
洛栖顿悟,原来竟然是疆良爹爹。不过此事与自己而言,本也没有办法,全得看重渊是否肯帮忙,所以她回到重渊身畔,体贴的替他解去此刻烦恼——小临烟又开始钻脖子,很自在的,毫不管爹爹现在是否要表现出几分神仙威仪。
幸好凌周大部分时候都尚不敢抬头,直到一双白色步履出现在眼底,才抬起头看向青帝重渊。
凡间修仙之人的传言中,青帝伏羲是仙上之仙,今日一见,只见那双如墨玉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大慈悲,仿佛有大智慧,仿佛有大世界,只觉无上的容颜配着那双眸子,和当至极。
宁负苍生,不负一人。
这便是那故事里的人,凌周忙低下头去,“凌周即便是此生一人又有何怕,只是短短几十年,已有无数人为凌周而去,凌周只是不想再牵累他人……”
重渊说:“在下以为,你的有缘人,亦或者是能助你解去此生灾厄的人,早已经于你在大荒修行时候斩灭无数灵兽妖兽时候,出现了。”
凌周愕然。
重渊继续说:“若说因果,恐怕你的来路的确没有那么简单,但既然已经出世,我也指你一条明路。此人已在山下,又在山上。”
洛栖心道,这人平日里尽顾着与自己调笑,怎么都没个正经模样。如今非要摆个神仙谱,倒是端出了几分仙气袅袅,让整个榣山瞬间都静谧下来,恰若仙山。
凌周更加愕然,忽然直直朝着凤兮看去,吓得正抱着琴的凤兮向后退了几步。
他站起身朝着凤兮走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到重渊面前,问:“青帝你说的就是他对不对?”
凤兮瞪大了眼,“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重渊微笑,“小凤儿,你要知晓天地之间,或者平淡于世,或者名列一场,我与你九师叔两生风云,恐怕也会因为你而没那么轻巧,你可明白?”
凤兮仓皇摇头,他不过就是个喜欢在花海里与其他人说说故事,也喜欢在大寨里吃完了就睡睡完了边吃,如何也不应该是他爱与别人说的故事里的那个主角。对,一定不是他。
“青帝你一定说的不是我!”凤兮的人生目标很简单,吃喝等死娶个龙族的姑娘然后悠闲自在,基本是毫无想法的那种类型,大抵……与师傅侨仓当年一般。
临烟从昏昏欲睡中抬起头,揉着眼睛说:“爹爹说……天将降大任……”
凤兮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我能做什么?我法力不行,连一个凡人修仙打的过的灵兽都打不过。”
临烟嘟着小嘴,“爹爹说,行者无疆……”
凤兮长叹口气,看凌周目光灼灼,无奈,“请青帝叔叔……告知一二,凤兮也好……安排后路。”
其悲怆之势,恰如前路便是毫无退路、死路一条。
重渊做神秘状,“不可说,你便跟其下凡吧。”
凤兮欲哭无泪,耷拉住脑袋,好日子,要结束了。
洛栖看他如此可怜,便对重渊说,“帮人帮到底吧。”
重渊抚了抚她的发,轻声说:“你以为这些事,与我们没有干系么?快了……就快了。”
他低头看了眼正自睡过去的临烟,只是来路,已经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他与洛栖所要做的,便是在风云世界中,斩破荆棘。
又看了看洛栖。
宁负苍生,不负一人。
凤兮一直都很无精神的走着,只觉自己此生荣华,就此消失。天命孤寡,难道自己是天生福禄之人?青帝不会是玩他的吧?他抬起头,再看空空苍山,也觉内中站着个雅若青竹的男人,可浮起的笑容总是那么不容易捉摸,于是打了个寒颤加快了脚步,不理会凌周跟在自己身后。
凌周想起他的要求,离的远远的,还不忘说一句:“小凤儿你是要去哪里?”
凤兮停下,扭头说:“谁是小凤儿。”
“他们方才不都如此唤你么?”
凤兮拧眉,“那是因为她是我九师叔,从小带我长大的。”
“诶哟小凤儿你别如此呀,以后你可是要与我一起下凡之祥瑞,如何能不与我亲近些。”
凤兮懒得搭理他,朝着凤凰大寨的方向,嗖地腾云而起,凌周见状,立刻踏剑而上,直直的跟上。
“小凤儿!”
“你离我远点!”
“小凤儿!”
“你离我远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