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寂灭之琴

早前就听闻蚩尤有八十一个兄弟,个个勇猛,其中以蚩尤为甚,他性情豪爽、刚直不阿、打仗勇往直前,充满武将帝王阳刚之美,掌管着西南地域九黎一族。如今到了人家的地头,耳闻不若一见,姬苍内心有几分小激动。

九黎一族在庐山脚下,蚩尤乃是炎帝伊耆的姻亲后代,原本应与重渊关系不错。所以他倒也没有特别大的压力,此番前往,脑中还是洛栖的那句话“天帝要对你不利”,不觉有些疑虑,蚩尤此人能将自己怎样?

二人居于云头一看,盘根老树庇荫苍天,处处都是深绿色的植物,将九黎的帐子掩在其中观之不清,落于地面,前方便是密林丛丛,虫兽和鸣之声不绝于耳,时而会有赤裸上身的健壮男子从密林中走出。蛮荒之地的野性扑面而来,他们纹着复杂的纹身,蓬松着头发,手中持着务农的工具,唱着听不太明白的歌,经过二人身边时候,都颇为警惕的上下打量着,重渊始终淡定的持手相望,反倒是姬苍,因着常年守卫关系,顿时戒备起来。

重渊微微一笑,抬脚向前,先是入了密林之中。

万树摇动,揉碎了清辉万里。姬苍也跟了进去,林中的男女老少都停止了动作,纷纷紧张的看着二人。

恐怕长久以来九黎一族闭塞生活,鲜少有外人进入。倒是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非常大胆的走了过来,三两围住两个面相英俊难能可贵的大神仙。

“二位小哥,这是从哪里来?”

九黎族的女人们,也是一般无二的奔放。挨着过来时,重渊无恙,反倒是姬苍,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反倒是顿时红了起来,惹的一众女人笑的分外暧昧。

重渊咳了声,忽然高声说道,声音响彻整片山林,撼颤大地,将聚集在二人身外的女子不着声色的震开。

“月华上神拂息、应龙姬苍,求见九黎族族长蚩尤。”

“你还敢来!”同样是一声高喊,却更为粗犷。

正前方出现数人,个个身高数丈,面目凶狠,看着就极其彪悍,若一头头即将扑食的猛兽,气势逼人。

重渊心道,果真是一脉相传,伊耆那厮便是如此说自己,如今伊耆的第几代亲又如此说自己。

当中一人,形容威武,更具王相。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伊耆那沉稳气场,微微摆手,四周寂静,他静静踏来,布鞋布衣,一笑便露出不太容易瞧见的虎牙,方能回忆出此人幼时可爱。

光阴似流水,年华不复来。

重渊依旧是那青竹挺拔的身姿,当年的孩童却长成了苍劲的男人。

蚩尤疑惑的看了眼姬苍,说:“你来就来,带一个人来做什么?”

重渊笑,“叫叔叔。”

“呸。”蚩尤大掌一挥,扭头向自己的帐子走去,“跟我进帐,好些年没见,来叙叙旧。”

姬苍瞧着身前魁梧的蚩尤背影,心中只说,天帝是否太小看青帝所能,一路走来看他也是一副风轻云淡成竹在胸的模样。

姬苍虽与青帝伏羲做过对家,在往年战场之上,似乎也和他的大军干过架。不过那时候当大头前锋的是那九天玄女,这种正面对敌的次数从来没有,耳闻未见,所以对重渊的能耐不太了解。

他匪夷所思了会,只觉自己不太能解开问题所在,于是也只能默默随着。

重渊入了大帐,兽皮铺着泥土地,间或露出的泥土中还生出簇簇绿草,四处都显得十分贫瘠,正中放着张大床,凌乱不堪,床上正躺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长发披至腰间零散一地,白皙的腿伸在床外,掀帘而入时候,微光照进,春色盎然。

姬苍站在帐子外头,脸红脖子粗,是进还不是不进,没了主意。重渊目不斜视,先行走了进去。

那女子见有人来,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从床上坐起,慵懒的问了句:“主人我需要出去么?”

红唇若瓷,柔若无骨,一身娇躯便似水流淌,美不胜收。

蚩尤口气倒是柔了几分,“不用,你继续躺着,都是自己人。”

姬苍这回更是不知道如何挪脚,心中只说,总算是见着蛮荒地域的野性作风了,原以为自己能招架的住相访,想不到,他也就只能招架的住相访啊!内心有无数生灵在咆哮,面子上姬苍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冷漠。

见重渊也不打算解救他,那女人也毫不避讳,姬苍叹了口气,垂着眼帘走了进去。

“坐!”

坐哪里?看重渊非常冷静的席地而坐,他也有样学样的盘腿坐下,看重渊如何说服蚩尤。

“前些日子,我去长留山见了伊耆。”

蚩尤蹲在大床上,伸手揽过那美人,打着呵欠说:“哦?我那叔父还活着?”

“自然,不但活着,还养了一批徒子徒孙,生活十分惬意。”

“这倒是不错。”蚩尤喃喃了句,自己一人琢磨了半晌,忽然挑眉,“我说你大老远跑来不可能就是为了这桩事吧。”

重渊哈哈一笑,“自然不是,我恐怕是快要成亲了,所以届时你就做我这方的亲友,前往观亲吧。”

“咦!这事感情极好!”蚩尤下了床,丈许高的身子挡在二人身前,想来是兴奋极了,搓着手说,“我以为自从……”

他瞄了眼稳稳坐于一旁的姬苍,停顿了下。

“但说无妨,他都知情的。”重渊招了招手,让其也在二人对面坐下。

蚩尤笑的非常畅快,“自从凤锦死后,我以为你真的会执着一生了,是哪家姑娘如此好命,被你瞧上眼了?”

这回轮到重渊顿了顿,还是诚实的回答:“凤族九公主,名为洛栖。”

听见凤族时候,蚩尤微微一愣,然则他挠头来去,也是参不透其中因由,忽然伸手拉住重渊说:“我说老哥,好久未见,不如今日留宿在此,兄弟我有些体己的话要说。”

从叔叔变成老哥,这转变还真是相当的大。

重渊也不恼,只觉此建议倒是不错,劝降什么的,不若私下说效果更好,于是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眼睛瞟了眼床上犹自慵懒的女人,抿唇笑道:“那我也不多叨扰了,你这有地方住么?”

“老哥你说哪里的话!三弟,你过来,带他二人去湖边小帐。”

他笑眯眯的补充了句,“那里清静。”

帐外走进一人,比蚩尤还高壮,上身纹了诡异的青红兽面纹身,形容英俊,却有一股子天然的凶残狠厉藏于眼神之中,在重渊姬苍面上移过之时,喉中咕噜了一声,眸光颇为不怀好意的释放出来。

姬苍冷冷的从他身边走过,忽然锋芒毕露,往年战场之上洗刷过的血气在大帐之中蓬勃回荡,这小子才终于老实了些,说道:“二位随我来。”

“蓬渊,替我好好招待二人。”

话音刚落,帐中便是旖旎春华无限,外来风声也掩不住女人频频响起的媚音。

此刻正有一个女子牙痒痒的对着身边相访说:“气死我拉……这帮野蛮人……”

相访皱着眉头看自己的胳膊,上面被掐的一条棱一条棱,不觉轻声说:“诶哟我的好妹妹,不过是重渊没学着我家姬苍那般腼腆,你也不要醋到牵累他人啊。”

“他怎么就能目不斜视,一定是觉着那些女人很美对不对?”

二人如今正趴在密林的某个角落里,四野无人,偏就是那些虫子,咬的教人难以忍受。但为了能看的比较清楚,只能憋在里面忍受着。

“啊,好生气。”洛栖咬着自己的袖子,一脸的不满。

相访只觉好笑,一面说没动心一面又乱吃飞醋,简直就是恋爱中的小女人。然则眼睛移到她背后碍事长琴上,她又不自觉的轻叹口气,真怕因为这硕大的物件被人发现了行藏。

“他们出来了。”帐子掀开,重渊与姬苍从内中走出,二人顺眼再度瞥见浑身光裸的床上女子,洛栖顿时像吃了黄连一般的苦了脸。

相访暗自摇头,扯了下她,“走,他们往河那边去了,跟上。”

九黎一族尚保存着蛮荒时代的作风,虽略显生活简单,但也人强马壮。临河而建的大帐,一路铺去,连绵不绝。

蓬渊带重渊姬苍所去的则是临河小帐一个把角的位置,四周无人,的确足够清净。那人似乎还有些惧怕姬苍,把二人带到后,不遑多话,只咧嘴笑笑也就扬长而去。

此时姬苍见无人打扰,才问:“你打算如何劝降蚩尤?”

重渊笑,“毫无头绪,这等事本就不是我擅长,但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就不怕天帝责备?”

“若他想责备,多的是方法,何苦差这一出。”

见重渊转身要走,姬苍在后头跟了一句:“那你便不怕他杀了你?”

重渊微微一顿,也未回头,极为冷静的说:“若他要能杀了我,早前就动手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

姬苍还待说些什么,终于忍了又忍,没有将讨厌凤锦的因由说出,毕竟重渊与凤锦,原本就可怜的很,他即便是恨那个女人,也不会迁怒到重渊。

洛栖与相访见重渊姬苍二人居然分道扬镳,一人留守河边帐篷,另一人则施施然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不觉愣住。

相访会意一笑,推了推洛栖,“还不快去。”

洛栖道:“那可不行,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吧。”

“啧,你寻你的真心,我找我的情郎,没区别吧。快去快去,好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那、那我们哪里见?”洛栖一听有理,难得姬苍不在天上,做好女子要识趣呢。

相访直起上身来回观望了下,指着来路上一处比较高的山头,轻声说:“你我完事后就在那处山头见。我正好要套套姬苍的话,别让他真傻得对重渊出手。”

洛栖忙慌应下,跑的飞快,生怕漏掉重渊的踪迹。

九黎一族太奔放了,不盯紧一点谁知道会不会被哪个女人拽到了自己帐子里修成正果,瞧她们一个个都分外妖娆,这让洛栖压力很大啊。

她没走几步,就看重渊慢当当的在大帐之中穿梭。自己躲在一边丛林里,从一棵树挪到另外棵树,与其闲庭漫步成鲜明对比。

正是黄昏时分,女子们也都在纷纷出现在篝火旁,唱歌跳舞,扭着细腰款款,风情万种。重渊从中间走过时候,都很有礼的点着头。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颇为轻软的声音,“上仙慢行。”

恰似莺啼,又带幽怨,就连声音都如此诱人,洛栖心突地一跳,凑过头去,就看白日那光裸美人如今衣裳完好的站在重渊身后,当真是水一样的女子,光润如玉、温柔似水。若相访是烟视媚行的妖冶,那这女子便是酥若无骨的恭顺。

然则很明显,其人只是性情上的柔顺,只见她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重渊,透露着一股艳羡、倾慕的神色,殷红檀口微张,软绵的声音近乎销魂:“上仙这是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待你家主人有空时候再寻他说些私话。”重渊回答不卑不亢,也未像四周男人那般露出惊艳的表情。

洛栖挠了挠树干,掉了三片树皮。

“姑娘你是有事?”

“姑娘名叫灵仙。”女子捂着嘴偷偷一笑。

“好灵气的名字,颇有仙女风采。”重渊随之应和了句,皱着眉头心道难道九黎族的女子们当真如此奔放豪迈,竟连这般柔顺的女人也兴起了勾搭一途。好在青帝伏羲这上万年的神仙,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一颗神仙心毫无所动,只可怜了藏在树后头的洛栖,抓心挠肝的沸腾。

灵仙上前,牵住重渊的袖子,轻轻扯了扯,“主人要我好生招待上仙,上仙随我来。”

明眸微张,不掩其华。风姿过人的轻轻一扭,边走边说着:“主人此刻尚在与他的兄弟们说事,嘱咐我领上仙走走。”

重渊原想拒绝,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居然就这么跟着去了。

若能燃烧,身后恰如一片火海,熊熊不尽。

哈,好大的醋味。

灵仙这次带着重渊去的方向,是河滩的另外一侧,白沙满地,芦苇连绵,清澈明透的水泽上,时而点水飞起数只灵鸥,黑白相间额头朱红,煞是好看,衬着晚霞连天,与天桓山附近的大海之美亦在伯仲。

重渊承认,他亦是非常挑地方的人,在迷恋的瞧着远处水天一色之时,连灵仙靠近了自己也未曾察觉。

洛栖承认,她心甘情愿的承认,那两条腿就不由自主的跟了过来,一面想看看重渊,一面又想跳出来大喊一声不准轻薄我男人。

想了想她还是挂不住此面子,收回了脚,龇牙咧嘴的蹭着树皮。眼瞧着灵仙那柔软的身子挨得重渊那般近,整颗心就如同是冬日里的娇花,蔫吧蔫吧的。

“不知上仙此番来,所为何事呢?”

重渊回过神,奇怪的问:“来时不是已经与蚩尤说过了?”

“灵仙当时身体不适,哪里能记得那么多。”一声娇笑,灵仙的回答相当耐人寻味。她轻喘了声,整个人酥软的靠了过去。

重渊意外挑眉,伸手接过,轻声问:“你怎么了?”

“灵仙往来有些旧疾犯了,不知上仙你能不能治。”灵仙的手拉住重渊的手,面容哀戚,颇令人心疼的感觉。

继续挑眉,重渊的回答不疼不痒,“本人似乎只会算卦,不能治病。”

灵仙一愣,没料他是如此回答,只好张了张口继续可怜的说:“那上仙你替我算上一卦?”

重渊只手化出铜镜,微微一笑,“卦金很贵,怕灵仙你付不起。”

“上仙说笑了,灵仙还真不怕付不起,大不了……”她凑近了些,“我以身相许。”

哗啦啦身后的丛林忽然飞起了群群飞鸟,灵仙赫然回望不知出了何种状况,横竖看了半晌也未发觉端倪,又转身去继续缠着重渊。

重渊叹了口气。

有些事哪里要得卦盘,已是显而易见。似蚩尤这等英雄人物,用如此方法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也毫不避讳的,八卦镜背面朝上,挑起唇角一笑,问道:“你打算如何构陷与我,你这个小妖精?”

灵仙愣了一愣,忽然迅速的褪了全身的衣裳,朝着人群处奔去,口中喊着:“主人你替我做主啊!上仙居然欺凌于我!”

洛栖看的是目瞪口呆,未料居然有如此转折。但见重渊捧着个卦盘不动如山,不知心中何想,极为淡定。

她心道,这倒是有好戏看了,让你与她纠缠不清,看你如何处理。

灵仙一声呼唤,顿时大帐间所有的子民迅速靠拢,将重渊围在了中间,泱泱人潮绝对不少。紧接着蚩尤以及蚩尤的几个兄弟也从帐中闻讯而出,那小妖精哀戚的再哭了声,扑进了蚩尤怀中。

蚩尤怒气冲冲,他的几个身高过人的兄弟抄着家伙也跑了过来,挤开了人群,几人走到正中央,持对峙之势。

“所谓神仙便是这般作为,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蚩尤怀中搂着瑟瑟发抖的美人,问罪的口气格外明显。

“所谓招待便是如此行径,我看老弟也不怎么样呀。”重渊不急不躁,自己像是个局外人,答话间冷静异常。

蚩尤旁边一人怒吼了声,“我就知道今天来了两天天上的家伙,绝对不会有好事,大哥,我看不如杀了他们算了,省得麻烦。”

“杀了他!杀了他!”就像是魔障了般,周围围观的人都振臂高呼,将重渊所在位置越逼越后。

依理,重渊不解释也应该说两句,看他一直笑眯眯的,连洛栖都想举个拳头教训他一顿。

恰逢此时,姬苍已然是闻讯而来,长天之上,一抹黑衣倏然出现,又落于重渊身旁。他冷冷看向蚩尤,他怀中灵仙也不着衣,光裸的身子白玉无瑕,过于晃眼,姬苍不觉微微垂首,问:“发生何事?”

蚩尤身旁一个下属抢先回答:“这个大神仙,居然要亵渎我们的圣姑姑,罪该万死啊!”

一听圣姑姑,洛栖险些没喷出口水来。

姬苍皱眉,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你们这是栽赃。”

话一出口,群情激奋,依着重渊所想,他们原本就要栽赃,只是用的方法太过难看。眸光落于蚩尤面上,二人对视,重渊笑,那一刻轻描淡写的鄙夷被蚩尤接收到,顿时面红耳赤,大声说:“九黎一族岂可容你们在这里撒野,给我拿下!”

“等一下!”河滩附近的树林里忽然传出个女子的声音,教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下一刻,洛栖着紧了轻轻一点,便飞到了重渊身边。

她娇嗔的点了点重渊的胸,“我就说你没胆子碰那姑娘吧,在后头看了半天,还说着等你干点什么,真讨厌。”

整个人也学着方才灵仙那般,就快要靠近重渊怀里了,形容亲密,话里有话,这横空出现把周遭的九黎族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你是何人!”灵仙想不到方才那幕都被人瞧去了,顿时恼羞成怒。

“我?我是谁?”洛栖叉腰,上前,横眉冷对,“我是他正牌夫人,怎么了?”

她还不待蚩尤与其他人有什么说法,一跺脚一撒泼,样子十足十的凶悍,把原本见她出来都皱了眉头的姬苍,也给蒙住了。重渊好笑的看着她,任她尽情发挥。

“姑娘我想你弄错了一件最本质的事情。”

灵仙被洛栖的凶样着实惊了下,不得不后退一步,埋在蚩尤宽厚的怀中,眼神游离着说:“看你这悍妇样,他不勾引外人就奇怪了。”

蚩尤想了想,着实没记起眼前的青帝有什么夫人的样子。

“伏羲你成亲了?”

重渊伸手将正在人群中龇牙咧嘴的小泼妇给捞进怀中,淡定的回答:“对,虽无夫人之名,也有夫妻之实,就快成亲了,正是凤族九公主。”

洛栖哼了声,得意洋洋,丝毫没注意到那话中有话,自己演的十分开心:情绪立刻急转而下,演技全开,泪眼婆娑起来,让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着,如此感情真挚,如此情绪激烈,这若不是相好谁信啊。

灵仙见她收了气焰,精神一振的对蚩尤说:“主人你要替灵仙做主啊!这位上神真的要欺凌你的灵仙呢。”

蚩尤狠狠的接话,“就算是夫人来了又如何,还不是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话好说?”

洛栖边揉着眼泪边捶着胸口,“你们这些俗人,根本不懂上仙情怀,他娶我只是掩人耳目啊!”

咦?

这回换成重渊苦笑,他赶紧伸手去掩住洛栖的嘴,她却晃在自己的胳膊上,将余话吐了出来,“你们懂了么?”

灵仙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

“笨蛋,他根本不爱女人啊。”

“什么!”蚩尤及周遭族人一片哗然,皆是不敢置信,也不知是谁知道底细的,多问了句:“那凤锦呢?”

怎么又是这个女人?洛栖心中不忿,却还是咬牙说,“要不怎么没成,都是在骗你们的!若非今日你偏要赖他轻薄你,我才不得已说出这个秘密,若是……”

眼睛在人群中扫了遍,寻了个颇为清俊的男人,指着他说:“若是他来指责,说不定我就信了!会和你们一起讨伐夫君!哎……我命苦啊……我凤族小老九从来都没有人敢要的,要不他怎么想要娶我呢。”

抽出相访的手帕,在眼角处擦了擦,洛栖细细睨了两眼,一眼是蚩尤等人,见他们都是面色异常,迟疑不决,想来已是动摇了的;再一眼搁回重渊身上,只见他眸光收摄,心惊肉跳,吓的连忙躲到他的背后,再不答话。

蚩尤哈哈一笑,将灵仙推开,朝重渊走来,单手拍肩说:“原来都是场误会,我就说么,我老哥这般人等,如何会行如此不堪的事。”

转头又想起洛栖所谓不爱女子的话,忙慌撤了手,故作豪爽的道,“走,你我兄弟先行帐中相聚,有事说事。”

余人立刻散了去,重渊与蚩尤在前,姬苍洛栖在后。

蚩尤低声道:“老哥你理解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有个差池但请见谅。”

“无妨。”

落了洛栖与姬苍二人并肩而行,格外别扭。此人原本话就不多,天生还带着一股敌意,让洛栖感觉好生不适。她自然想要不然此刻就溜,去找相访,结果重渊好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回手便拖住她的袖子,拉到自己身边。

矣!糟糕,一会闲下来岂不是要抓住自己一顿暴揍了。洛栖心里极尽挣扎,但好歹自己也算是替人解了一围,虽名目不太好。然则她思来想去,不举未免太惨了些,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重渊也不应该太怪罪她的吧。

四人进得帐内,蚩尤的面色一沉,说:“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来意,我才不信你真的是要请我吃酒如此简单。”

“自那场大战后,整个大荒险些便没了生路,如今好容易得享安宁,蚩尤你作何想?”重渊知晓自从他动念驱逐自己开始,便不打算好好谈,所以只能把话挑明了说。

蚩尤从墙上取下他的那把血刃刀,大巧不工,古朴素雅,通体血红,“有何想?如今这样我看挺好。”

这般不配合,是要重渊如何谈?洛栖左看蚩尤不顺眼,右看还是不顺眼,虽则其人也长得足够英武,却略显粗狂,尤其是今日酿的那出戏,让她颇有些看不起。男人之与男人,就应是阴谋算尽,宁肯正面相撞,也不要牵累自己的女人。

她当然初看,也不觉着蚩尤是这般人。不觉小声道:“枉为英雄。”

血刃刀没入羊皮铺就的地里,蚩尤从床上起身,连跨几步到她面前。铜铃大眼直直的瞪着,教洛栖一时没有注意,险些被那气势掀翻在地,幸好重渊在旁,扶了她一把。

“那好。我就把话直说了。”蚩尤对上重渊的眼,“我便是看不上你,也不愿意与你做什么交道,九黎族死生莫问,与你无关。”

重渊无碍,只是苦笑了下。洛栖的心头火腾地一下起来,只想冲上去再与他理论,却被重渊按住。

他朗声说:“拂息只是自问还有些能耐,能看到往后发展,不想你退无可退。”

青帝伏羲!那是卜算的始祖!蚩尤一听此话,怔在原地,然后僵硬的挪着步子,走来走去,最后狠狠的骂了声,将血刃刀重新拔出,落在掌心,面对着重渊喊道:“你知道什么叫退无可退么?我们九黎族如今就是这个境况?你既然算出结局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重渊说:“及时回头,尚有可为。”

蚩尤摇头,大刀被自己甩的铮铮作响,“当年你若算出如今结局,你还会归降么?”

一句话射穿人心。

他最鄙夷的便是伏羲那主动认降的行径,五帝之中,唯有青帝尚能这般坦荡行走,一想起自己那被困在百草园中的亲人炎帝,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痛恨,这是小人行为,称不得大英雄。

重渊侧头看了眼洛栖,她妙目微张,满是好奇,任她这般天真,倒是真好。心中默默许了个“是”字,口中却未对那咄咄逼人的问话做任何回答。

“走吧。”蚩尤负手,“我九黎族命运如何,不容你关怀,更不需要你来做轩辕的走狗。”

重渊叹了口气,不着恼,扯了扯洛栖与姬苍,便自告退。

“既然如此,那重渊明日再叨扰。”

“别来了。今天就离开九黎吧。除非是你们要与我等开战,否则踏入一步就是死路!”

放下帐帘,尤能听见蚩尤那冷冽的话,教洛栖满心不忿。

姬苍不多话,他与重渊交流了个眼色,便自抱拳腾空而去,想是去寻找相访的了。

“气死我啦。你怎么总是一副冷静的样子!那个蚩尤太可恶了!”

洛栖跺着脚,重渊一笑,像提了个小动物样,将她扣在树上,轻声说:“夫人,先不说别的,我这名声明日可就毁光了,外加条小命也不太牢靠,请夫人发挥今日英明神武再英雄救美一次呀?”

洛栖就知道他会如是说,连忙喊着:“我不这么说,难道要说你不举嘛?”

重渊咳了声,也不知是笑好还是骂好,着紧了上前,那张倾世容颜便晃在洛栖的鼻前,“你在外人面前说我不爱女子,想来是需要证明些什么才能挽回我这原本就挺狼藉的声名吧?”

洛栖一愣,透过对方的肩头看树林外头还有着戒备森严的九黎族人,她小心翼翼的问:“这里人太多……万一要是被看见什么,岂不是方才我的话不攻自破了?”

“这不正好?”重渊凉凉的说着,树荫之下,分外迷人的笑意。“让你所说的谣言此刻就烟消云散了。”

洛栖贼兮兮的回了个笑容,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处,然后小声道:“我怕被打。不如换个地方,这种事情,你知我知不就好了嘛。”

看对方半晌未回话,小心肝开始惴惴不安,眼瞧着身后那些九黎族人神色越来越凶狠,不觉担心的哼了声。她的确不喜欢打架呀……

这时候重渊忽然拎着她的脖子,像拎了个小鸡仔,眼前便自一花,便来到个近水岸边。这里似乎是河对岸,与那连绵白帐隔河相望,人烟稀少,显是还未有人来此游牧。洛栖张望了片刻,只觉风景依旧秀美,朱红白鹭鸟三两成群的在身边飞过,落于池中或梳洗羽翼,或扎于水中寻个鱼仔。

整个湖面宁静安详,扑鼻便是清新的凉风香。

她感慨:“此地大好。”

话刚落音,顾盼左右的头便被一只温热的掌握住,慢慢的二人目光对视上。顿时热浪袭面,洛栖哼哼吱吱的挪动了下身子表示抗议,却立刻不知为何的乖顺起来,小小声的说:“你……你想做什么……”

旋即那张原本要喋喋不休的唇便被牢牢封住,竹香扑面,眩晕了整个大脑。

下意识的揪住对方的衣裳,倒也不像往昔会做些反抗,任重渊攫取着自己口中任何一个角落。

说真的,她的确是有些喜欢这个男人了。

不说知晓其来九黎族赴险之时自己是有多担心,也不说看见其他女子示好时候是有多吃醋,更不说看见他不招重用时候是有多心疼,这个男人似乎填住了原本空荡荡的心,一点点的渗透进去。

他将她锁在怀中,一手拂过秀发翩翩,另一手穿过间隙牢牢控住其腰,虽觉长琴碍事,但也怕会带来干扰,索性不碰那弦。渐渐的也感觉到这身子愈加酥软,几乎瘫倒在自己手中,不觉再度加重了攻势。

唇齿相依,灵舌搅动。或勾、或卷、或舔,将个本来神智尚存的洛栖,亲的似乎没了意识,面泛红晕的麻了全身。

或者……只有这般热烈的感情,才能让自己逐渐忘记过去的伤痛。

微微颤抖着,她居然也肯轻轻的回应下,虽只是嘤咛声后,垂眼低眉倍感羞涩的轻轻的舔了舔对方的舌尖,便觉似乎勾起了天雷地火,让那个一直清净的男人有些把持不住。

他……真的是喜欢自己的。

原本在怀疑,可是当她看见那一直云淡风轻的男人,在自己这种微微回应的举动中有些奔放,甚至是激动不已的时候,也颇感震惊。

终究是让他得了便宜,却有些欢喜。

欢喜他重视自己过多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欢喜他不论走在哪里都要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绝不肯放,欢喜他把自己搁在心尖尖上从没有忘……

她哪里知晓,重渊等这一刻,究竟等了多久。

忍辱负重、任世人唾骂、屈尊就卑,只为了能将她再度寻回。

重渊紧紧的搂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揉碎血骨也想将她嵌进生命之中去。凤锦,我的凤锦。

我再也不会让你凭空从眼前消失,再也不能让你离开我。

你……终于回来了……

百年前,当她吐出玄丹,彼时重渊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从面前消失,这是要有多大的痛,才知晓那一刻,愿用自己之命再换回她,只是伊人不在,转眼百年。

青帝伏羲,算无遗策,却连自己心爱之人也保不住。

那种痛楚,灼烧了自己整整百年。

直到瞧见洛栖,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面前时候,他就知晓,老天爷还给了自己第二次机缘,教他等到了。

永生永世,永不相负。

忽然,他看她落了泪,靠在自己肩膀上,半晌不肯抬头。

重渊轻轻的抚着她的发,柔声问:“怎么?”

洛栖摇头,揪住他的衣裳,声音有些暗哑,“我以为老天爷待我太薄,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爱我……”

“你这次就信了我了?”重渊擦去她脸上的泪。

“我……”

“既然夫人早就承认自己是正牌夫人了。不知何时把事给办了?”重渊凑到她耳畔,这一问又给洛栖险些瘫软下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说喜欢重渊那自是肯定的,但一提到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就又会想起长琴。胆气这种东西,跟随不怕、英雄救美不怕、亲亲我我不怕,等到了正经说的时候,又开始缩了。

只不过重渊自己忽然叹了口气,“只是眼下,九黎族此事未了,麻烦大了。”

“咦?怎么说?”

“明日进入九黎就会引发争斗;此事若不解决天帝也会怪罪下来。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洛栖心中一紧,忙慌问:“那要如何办?”

就在重渊起手掐算时候,忽然一阵寒风刮来,天色转阴,洛栖打了个哆嗦闪进重渊怀中,就看她突然惊奇的大喊着:“这是怎么了!”

白河碧水仿若瞬间蒸干,河中尚在栖息的鸟儿顿时展翅齐飞,掀起一阵凛冽凉风。芦苇枯槁,鱼虾瀑地。

看见这一景象的洛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与自己约在山顶之上的相访。

何人能使世间陷入干旱之境,只有相访!旱神女魃,一旦脱去束缚她那天然法力的珠链,便会让身周数丈绿水青树,化作贫瘠乌有。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原本心慈从不愿伤害生灵的相访,弃去封印。

惊异之余她抓着重渊的袖子说:“快带我去那山顶。”

依着她手指的方向,重渊抓住她的胳膊,二人一晃,便自落在万物枯损的山顶。

眼前什么都没有。

唯有角落中似乎有拖曳过的痕迹。

那相访去哪里了?她人呢?姬苍人又是去了哪里?

眼瞧着九黎族内忽然水源断尽,洛栖咬牙顿足说:“定是与九黎族有干系,我要去找相访。”

只看重渊着她别紧张,冷静的持出自己的伏羲八卦镜,向天空一扔,顿时放大数倍于二人眼前。方才山顶之上的景象再现,令洛栖抑制不住的大喊了出来。

“还我的相访来!”

八卦镜中,正有个精壮男子,面露邪笑,一步步的朝着相访逼去。

“你别过来!”相访此刻一点法力没有,如何能抵得住这么强悍的力量,那人一把揪住相访的头发,大笑道:“太好了,正愁没有可玩的了。”

“你就不怕天帝发怒么?”情急之余,相访抓住对方的胳膊反问了句。

“哈哈哈哈怕什么,我们正愁没有因由发起战争,九黎族早已准备好大干一场啦!”

那人的脸逐渐显山露水,只那一眼,重渊便已猜出是谁,他低喃了句:“居然是他。”

也不再看接下去的画面,此时当是救回相访的关键时刻,那人,正是蚩尤的三弟蓬渊。

洛栖凌空而起,恰于此时姬苍正难得的露着喜气洋洋的表情捧着一束花飞了过来,三人迎个正着。

他忽然愕然的看着脚下景象,“发生什么了?”

狂怒之余的洛栖也不忘与他吼上两句:“相访此时法力全无,你怎么能扔下她一个人,脚下尽是枯泽,你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你是傻子嘛?”

姬苍看向重渊,只见其手指九黎族,说道:“她被抓到九黎族内。”

后话也是不言而喻,姬苍的手微微一抖,往日最为冷静严酷的男人忽然对天长嘶一声,只见其衣裳爆裂,一条银色巨龙凌空出现,鳞爪硕大扣在山崖之上,一条长尾轻轻一摆就将几块丈高山石扫落。

有如腕粗的龙须微微一抖,震天吼的龙鸣出喉,半片天空陷入雷云滚滚之中,眼瞧着大雨将至,洛栖只感一阵眩晕,便被震的退后几步,落入重渊怀中。

九黎境内赫然陷入狂风暴雨当中,斗大的雨点砸的洛栖还未反应便有些睁不开眼睛。

狂风席卷整片树林,将地上本已枯黄的大树连根拔起,甩向半空之中。

她大喊了声:“姬苍你冷静些!”

重渊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其不要说话。

此刻姬苍已然失去理智,切莫与其正面相对,原本他就有些不喜洛栖,若是将她当做攻击目标,就大不妙了。

九黎族民纷纷跑出,不知就里,都在努力拯救着扎在地上被大风拔得四处摇动的帐篷。不知是谁喊了句,“看天上!”

半空雷云之中的银色鳞爪,只微微一收,这临世天神已是没让他们有任何准备,张牙舞爪的袭向地上大帐。

洛栖重渊拍了拍,二人跟上。就见地面帐内血光乍现,一道血刃直直的冲着姬苍飞去。

那是蚩尤的血刃刀,血雾弥漫,腥气顿生。

洛栖紧张的喊出了声,重渊却是毫不担心,化为巨龙的姬苍才是战斗力最强的神之一,只是因为应龙身披鳞甲恰如最好的保护,任何武器都伤害不了他那身天然的战甲。即便是血刃刀,噬过千人血,也毫不畏惧。

姬苍只是大吼声后,将那把血刃刀控在前爪之中,“叭”一声,从他的掌中弹回,而其毫发无伤。

相访就在下头,不知哪个帐中。

但是她的旱魃之力,与应龙水神的天水之能,一时呼应。地上干涸,天水润泽。他就知晓,她还在,至少……是还活着。

见其鳞甲如此神奇,洛栖才缓缓松了口气,但旋即又整颗心提上了嗓子眼,只因为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阴风,天边处忽然落下数人,皆是身高数丈,或持不同武器,或踏不同猛兽,或长奇异形容,密密麻麻排在二人一龙面前。

那蓬渊便就在其中。想来应该是蚩尤的八十一个兄弟。

姬苍悬停不动,估计因着知晓相访尚活着,放下心来,等着重渊行令。

重渊一声朗笑,“既然如此,旧日情谊了却,当下便是要大打一场倒也无妨,不如我们做个赌如何?”

蚩尤持刀向前,唾骂道:“尔等宵小,袭击我九黎一族,还敢说做赌。今日就让你们有去无回。”

重渊眸光一冷,“我当你是大英雄,何苦抓了我们天帝之女,如今倒来怪责我们。”

“什么?”

“放了相访!你们这些恶人!”洛栖跟着喊了句,就担心这些人将相访怎样了。

这时后面上前一人,附在蚩尤耳旁说了几句话,蚩尤吃了一惊,回身看向蓬渊。

蓬渊瑟缩了下,被蚩尤上前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洛栖只道,或许此人尚能悔悟,手底却紧紧揪着重渊的袍袖,掌心之中不知是雨水还是汗,紧张不已。

蚩尤大声笑,“既然事情已经犯下了。索性闹他个天翻地覆好了!我早就想与你一战解愁,速来你大爷的刀下,玩个痛快!”

重渊冷下脸来,轻声对洛栖说:“你去我二人后面。乘乱去寻回相访。”

洛栖忙慌点头。

凌空的天神,正化出那开天辟地时候便传为上古神器的伏羲八卦镜。以二敌百之战。即将爆发。

重渊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当先画出一道符字,直直射入伏羲八卦镜中,顿时华光大绽,眼及处云色染上霞光,嫣红炫紫喷薄而出,万里烟云若绘卷一般配合着重渊手中的诸多变化,而他也低声说道:“姬苍,上方守阵眼。”

应龙立刻会意,长尾一扫,四爪紧收,硕大的身躯腾空而起,在下一刻便悬停在众人上方。

虽是一连串动作,但也仅是顷刻之间完成,莫看重渊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也是谨慎对待。为何轩辕将他送到蚩尤这里,自然有其的道理。

同为上古神,更有着混沌时代留下的野性,血性。若是一不小心,就会出现……眼前这种情景,自然十分头疼。

重渊当然知晓轩辕此刻心中定是窃喜,他最希望的便是借蚩尤之手,将眼前所有问题摆平。若是在今日,重渊命丧于此,那么轩辕便是一石二鸟,一来有理由对九黎族发起战争,二来自然是扫去青帝伏羲这个心腹大患。

谋算谋算,青帝伏羲太久没有持起八卦,便就真的要被轩辕如此欺压么?

蚩尤那方见姬苍来势汹汹,顿时便有三人迎上,持剑者英姿飒爽,持斧者战意十足,持戟者高大威猛。可以说只从那腾空而起的风姿中,便可感觉出分外凶狠的煞气,而八十一人尚有七十余人未动作,这也是目下极为难过的一关——虽然重渊与姬苍不遑多让,然则对方似乎太厉害。

而最让洛栖担心的是,只是眼前所示。他们的脚下,正是九黎族人,仰头看着天上战况,无不手中持着自己惯用的武器,阵势亦是相当惊人。

她深吸了口气,心中也道不要害怕,重渊与姬苍已经阻住了最大的窒碍,便是让她能有机会去寻回相访。

便是要寻找最和当的时候……

重渊那双修长的手自在翻飞,一时如莲华绽放一时若剑指苍穹,蚩尤持刀近前之时,姬苍忽然一声嘶吼,只见其头颅处居然坠下点点鲜血,让洛栖惊讶的张大口。那三人,居然就有如此战力?

只有重渊知道,其是守阵眼位置,只能任打。应龙又岂是周身鳞甲无坚不摧,眼看着蚩尤笑声越近,身子纵跃下已是近在咫尺,他也顺势后拔,将洛栖的身子掩在其后。一道天然的弧光,自八卦镜中放出,将蚩尤兄弟敷在了结阵当中。

应龙居上,一爪紧收,瞬时化作姬苍模样,黑衣黑发,眼神冷冽,而一缕鲜血自额心缓缓流下。

重渊单手负在背后,轻轻比了比下,洛栖瞧见,立刻遁了个云光降下。

很明显,重渊并不没有兀自打架的想法,而是持守阵拖时间。

她留了个心眼,在空中拐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落于密林之中。以免自己被人瞧见,先是靠在某棵树后。如今密林全无,徒留枯黄,幸好九黎族的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天上,而不会有人留心这边,才微微放下心来。

白沙之上的连绵大帐,哪里才是相访所在。扫视一圈后,她决心从那蚩尤所在的主帐位置开始找起。偷偷摸摸的走到密林最深处,寻了个人少的位置,一溜烟滚到某个大帐后头,此时抬头看看,上方人们依旧在僵持之中,重渊的面色鲜少的凝重的很,想来这些人的能耐真的是很强的,让平日总是笑意盎然的男人都紧张的蹙了眉头。

倒是好看的紧。洛栖腹诽了句,赶紧转身,一步一挪,生怕被后方的九黎族人发现自己这正牌夫人的下落。

相访啊,相访,我的好姐妹,你在哪里哟。

她心里呼唤着,在主帐外站定,偷偷掀帘看去,倒是除却被褥凌乱,大帐之中却是空无一人,想来也是不应该在此。

若是按照八十一个兄弟排辈,这番找得找到何时。

脚下白沙松软,头顶斗争胶着,脑后无数人抬首围观,身前却恰似迷宫。焦急之余却还不敢大喊,纠结的她心急如焚,却也不气馁的翻着下一个帐子。

没有。

下一个。

还是没有。

…………

要注意身后是否有人,更要担心重渊他二人能否坚持必须速战速决,焦急如斯却也还得咬牙坚持,心中只道,相访求你了……快出现吧……

翻到最后一个帐子的时候,她颓唐的松了手,居然不在,难道说蚩尤他们居然别有心思的将她藏在了别的地方?

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重渊,他的手正结着一个更加复杂的印,显然蚩尤那方的冲击给他结阵带来了压迫更甚。

他既在坚持,自己更没理由放弃。

左顾右盼彷徨之时,却闻见周围弥散着一股紫檀香气,这是……相访那串紫檀香木封印链!

眸光陡亮,她搜寻着紫檀香气的来处。

居然是……姬苍与重渊本欲居住的帐篷。那处离主帐甚远,偏僻而又幽静的地方。身后人都在喧哗,大喊着什么打败他们,杀了他们,沸腾不已,而自己这处却是空寂一片,大雨滂沱后的白沙地,比泥地好走的多。她快速闪躲几回,跑到了那处帐篷旁。

“相访……相访你在么?”

在外轻轻唤了声,以期得到相访的回应。然则却是一片宁静,她只好挑开帐子,探头进去。

这一看,教她五内俱焚,怒上心头。

相访衣裳破落满身的血污,瑟缩在角落中,连眼睛都没有朝自己看来。禽兽!那些个禽兽!洛栖咬紧牙关,冲上前去,抚着相访的脸颤抖着说道:“相访……相访……我来了,是我不好……不应该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那个曾经烟视媚行,自信傲然的女子,居然就这般呆呆的看了眼自己,双目集中于洛栖面上,忽然松了口气,软软的卧在她的怀中。

“幸好你与我没在一起……”

洛栖收不住,眼泪就这般滑了下来。

相访她宁肯自己受这罪孽……也不愿……不敢再想后头的画面,她着紧从怀中摸出相访的手帕,在那不知受到何等对待的身体上缓缓擦拭着,口中轻声说:“走,我们走吧!”

刚扶起相访,但见她两腿一软,又是向地上跪去。

怒火中烧,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帐外,洛栖咬牙解开背后长琴,念了个口诀,让其能紧紧跟随,俯下身子背起相访,朝外走去。

果不其然,那个叫灵仙的妖精,就站在帐外,见二人紧紧相依,檀口微张,笑靥如花,“诶哟……本来想乘着众人不在的时候来玩玩这美人,未料又来了一个。”

“滚开。”

“啧啧,你们这几个外来蛮人,说话当真粗鲁。”

自灵仙出现后,相访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下。再抬头看那些藏在云间的男人,尤其是那掳了相访走的混蛋,她一眼便能瞧见,不知是不是错觉,当目光扫过,那人嘴角居然咧开个邪笑,转瞬即逝。

洛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身后的相访,忽然收紧了搂在她脖子上的手,低声说,“快走,她挺厉害的。”

那女人依旧在极尽可能的媚笑着。

她再度冷冷的说:“滚开。”

灵仙终于收了笑,“九黎族是你们想来就来,想来就走的么?”

洛栖不与她多说,一脚踏云,腾空而起。

那灵仙叱喝一声,从外涌来无数九黎人,瞬间将二人围在其中。

“若你想整个九黎陪葬,我不介意!”

单手翻飞,那年长琴行迹全数印在脑中。

“你叫我做师傅,我却没教你什么。如今你看好,只这一次,再无下回。”

孤身一人,当可无往不利。五十弦齐发,飞沙走石,天崩地裂。“每弹动一根则威力加大一倍,五十根齐奏,则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

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

师傅啊……洛栖此生没学你半分能耐,这一手琴,当真是第一回尽得真招。栖栖懂了,琴需用心,才可化伤人利器。

那年你走,你却输了,便是因为你没有伤人的心。而如今的栖栖,真的想让整个九黎族,为相访的痛苦一起埋入地下。

飞沙走石间,灵仙惊吓的落入九黎族人间,看着那双目失神的女子手中的琴,忽然她大喊了声:“那不是太子长琴的寂灭之琴么!”

怎么这件上古的宝器居然落入这么个女人手上!灵仙不敢相信,而当她喊出这一声后,忽然天地骤变第三色,连天上正在僵持着的人,都停下了手,看着九黎那边的变化。

场内有一女子,着百花软纱裙,一柄古朴无色的长琴悬在掌心,每弹一根弦便是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再这般任其弹下去,怕是整个九黎都要陪葬于此。

他大声喊道:“伏羲,你我二人今日罢战吧!”

见重渊并无放开手中结阵的意思,他又说道:“若是今日你便了结我们在此,恐怕也是不易。若要两败俱伤,怕是中了天上那老鬼的计!还有,你看你夫人,虽则此刻持琴有此威力,但她本无力驾驭,如此下去只有走火入魔的结果。”

重渊看洛栖,仿若战神凤锦附身,一双眸子冷酷至极,嘴角却渗出了一丝鲜血。

蚩尤说的没错。他叹了口气,撤开双手,对姬苍点了点头,二人朝着场中洛栖相访飞去。

没有了阵眼及操阵之人,此阵在一日之内必能破去。他们必须在蚩尤没有反悔的时候速速离开。

八卦镜当前,云光渐染,凉意渗入,将个洛栖冷的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看重渊与姬苍正向自己这方来。

她只感自己有些支撑不住,长琴在手,立于掌心,那股子小小身体里爆发的气势,还是将凶悍的九黎族人吓的向后几步,等到两人近前时候,她转了个身,对重渊喊道,“让姬苍走,我与你回去。”

她与相访,从来心有灵犀,相访绝对不想让姬苍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姬苍停住脚步。

他以为相访在恨自己,恨他居然在那刻离开,把她一人落于山顶,才让九黎人有了可乘之机。

他对重渊说,“我在前方开路,你带好她们。”

洛栖松下气,忽然两眼一黑,若非有人及时接住,她怕是立时萎靡于地。

只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概不知的。

这番事前后,却终于让宵小有了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