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月老素节来牵线

“诶呀……好感人,然后呢?”

相访的洞府虽然简陋至极,但对洛栖来说,却恰似心灵的归宿,还未回凤凰大寨,便在她的住处窝藏着。

“然后?”洛栖忽然趴在床上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相访其实对重渊此人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惹的洛栖这般多样的情绪,唉,可惜不能出府太远,还不若来日由洛栖领来瞧瞧的好。

洛栖捂着嘴笑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把这个秘密与好友分享。

“当时他说完那番话,我还说怎么会如此感动,半晌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彼时她认为气氛刚刚好,情绪也刚刚好。水榭高阁,清风徐徐,正想要回两句颇为伤感的话,于是长吸了口气开始酝酿感情。

“其实……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好。”

话一出口,有些后悔,与那句“一生一世,永不相负”比起来,这句话真是逊极了。

恐怕重渊还会说什么动人心魄的话,只是洛栖已然没有勇气去面对,只好抱着琴站着、等待着。

却谁料忽而后心一凉,她终于是惊讶之余回过头去。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拉……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么?”洛栖再度笑得不可抑制,面上已然飞上了桃花的红。

“嗯?你快说,别让我着急。”相访打开她的手,瞪了瞪这藏藏掖掖半天不肯说明白就里的洛栖。

“一条蛇怕水就算了,还非要附庸风雅建什么水榭,这下好了吧,居然又脚滑栽了下去。”

她真是憋了多久的笑才把化作原身的那条黑蛇给捞了上来啊。

当是时不但又欣赏了一番美人出水图,还顺带讥笑了一番,忆起当时重渊那张无言以对的脸,简直是大快人心啊。

“行了行了,再笑就该厥过去了。”相访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将洛栖给拉回神,正了正颜色问:“说真的,你就这么回来了?”

“对……就这么回来了呀。”

“没退婚?”

洛栖很苦恼,“没……没机会……”

谁让一壶真心酒没套出话来,反倒看见了一片款款真情,让她不知所措了。虽说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仓皇,总归也是因为敌不过对方那双灼烧人心的眸子啊。

“那你二人就这般?等到了日头便成了婚?”相访摸着下巴,忽然蹙着眉头说:“我怎么总觉着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呢。”

“嗯……他倒是说了,不强求,若我心中还有他人,就会等我……”

洛栖托腮,颇为惆怅的拨了拨琴弦,说道:“原来被人喜欢上,居然这么多烦恼。”

相访高呼:“当年是谁跟我嚎啕,嫁不出去啦!要在我的洞里住一辈子啦!”

“哼,说的容易而已。”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苦恼的人,正蹲在自己洞府门口,思索着自己是否要应许了方才那个承诺。

身后的玉石冰凉沁心,即便是再有烦心的事情,面子上还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倒是与他相处久了的疆良一眼看穿,闲闲的站在一旁,笼着袖子说道:“想来你也是不愿意跑这一趟的,既然如此,你就当是为了栖栖也值得的吧。”

素节别过头,凉凉的说:“我只是不满那家伙成足在胸的态度,什么做邻居那么久,没想到以后还是一家人,委实没想到她会投了凤族的胎,这番前来便是觉着,要没你!此事还就办不成,我想,你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吧。以后这事要是成了,素节你可就是长辈了哦。”

素节向来冷面惯了,学着重渊的模样倒是惟妙惟肖,惹得疆良笑出了声,旋即在被干瞪一眼后,耸肩:“他做晚辈?有些不敢想。”

所以方才重渊那似笑非笑、又信心满满的样子,素节便气不打一处来。

疆良很想说,谁让你我是他旧部,你便再冷漠也敌不过老交情的上门。

素节慢慢悠悠起身,忽然说:“我倒是有主意了。”

“咦?你要做什么?”疆良没料到素节居然这么快便有了办法,倒是让他颇为吃惊,毕竟牵红线此事向来不是他二人的擅长,更何况帮这对牵,就更有种微妙的感觉。

“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我这就回一趟凤族大寨。”

疆良贤惠的去了,素节负手望天,天卷云舒,黄土漫漫。他倒不介意回去一趟,就是觉着面对素方很麻烦,那个腻腻歪歪的兄弟,可真麻烦。

这一日,难得的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日头正烈。

一片茫茫凤凰花映入眼帘之时,已是快到达凤族大寨的时候,多年未归,站在繁花丛中颇有些感慨,虽此刻花未绽,叶卷舒,走过花丛之中,那小凤尾扫的他的脚踝微微泛痒。一路他便伸手在花叶上拂过,看着那半红半白弥漫着的大地,他嘟囔了一句:“素方这族长怎么当的?花都照顾不好?”

然则当一声悦耳的长鸣划破长空时,他赫然抬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观便在眼前,拉开成一幅动人的绘卷。

有成群结队玩耍的凤族孩童,有坐在树上看着凤凰花的姑娘们,也有在树下打拳闲聊的凤族子弟,这让长久未归的素节心生感慨:自己这是有多久……没回来了。

下一刻,他舒了口气,却不上山 ,只是站在山坡中央,大喊了句:“让素方来见我!”

一时间,凤族皆惊,纷纷问着这个扰乱了凤族安宁的人是谁,甚至有不太懂事的小子,搓着袖子便上去说:“你什么人啊?居然敢让族长出来见你。”

诚然素节长了张不太显老的娃娃脸,也穿了身颇有少年风范的宽袍大褂,只是那眼睛淡淡的睨了眼青春正热血的小子,他老气横秋的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再说一遍,让素方来与我说话。”

踢馆的!这一定是来踢馆的!

小子和一众青年都微微一愣,互看了彼此一眼,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娃娃脸便是凤族久未出现过的长老,而是开始揣测,这踢馆的人是否实力当真强劲,其中一人微微退了一步,豁然转身朝着大寨内跑去。

“族长大人,有人来踢馆啦!”

“呵,世风日下,一点胆气都没有。”素节摇了摇头,连连叹气。

一群孩童呼啦啦的从几人身畔走过,直接滚进山下的凤凰花堆中,恰如儿时的洛栖那般天真。

搓袖子小子偷偷转头对同伴说:“这人怎么那么奇怪?”

“别管,反正待会族长和其他长老会好好教训他的。”

素节心中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大寨门边出现了一群人,其中便是青鸾侨仓形容最为出众、弟弟素方身段最是飘逸、九姑娘洛栖颜色最是艳丽,熙熙攘攘的甚是壮观。

二。

搓袖子小子得意洋洋:“嘿嘿,看到了吧,一会你就要哭了。”

素节摇了摇头,暗道了最后一个数字:一。

此刻素方已经双眼含泪的扑了过来:“哥哥,哥哥……啊……这么多年你终于肯回来了么?”

搓袖子小子顿时傻了眼。

素节立刻后退几步,拉开二人之间急剧缩短的距离,皱着眉头说:“你居然现在才来?”

“我错了我错了,你先跟我回大寨里头再好好说话?”素方又再上前,拉住素节的手,紧张的问。

那双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眨巴眨巴的,直到素节终于颇为恶心的甩开,说道:“一个大老爷们,别腻腻歪歪的。就在这里说好了,我不回去。”

搓袖子小子寻了个时机偷偷的跑掉。

素节乘机喊了句:“喂小子,以后想打就打,狐假虎威的失了我凤族威风。”

小子额头冒汗,跑的愈加的快。

素方好奇:“发生了什么?”

“与你无关的事。”素节随口回了句,颇为烦躁的看了眼四周还聚着看八卦的少年们,一眼便让他们做了鸟兽散。

洛栖眨眨眼,看着素节素方两兄弟,真是百般交集。

素节那种脾气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比如身畔的桑悌娘亲已然快忍不住上去责难了,这会就看二哥侨仓伸手抓住了娘亲的手,才让那离得不远处的二兄弟得以享受会难得的温情。

素方看来,素节能到凤凰大寨的门口,便已是最大的惊喜,旁的受点冷遇根本就不算什么。

洛栖颇觉着自己的亲爹爹素方,有那么几分受虐倾向。

唔,若说素节与爹爹的渊源,可谓是极为慨叹。当年凤族族长大选,内里风波万千,各路好汉都暗自摩拳擦掌。至最终,年轻的爹爹与素方都极有希望。素节为了让素方爹能当上族长,说着还有自己的宏图伟业需要拓展,不想被凤族束缚住了手脚,自己孤身一人不问缘由的离开了王母山。

于是爹爹每回说到此事便是唏嘘不已,在做了族长后,定要封素节为长老,尊位族长之上。

娃娃脸的素节年纪轻轻便成了长老,一作千年。

此时素方还是那么激动,热脸贴着冷屁股的追在后头问:“哥哥你既然来了,就同我一起回来住吧,当年是当年,何苦现在还这么执着呢?”

“你是笨蛋吗?”素节提高了嗓音,一下子蔫了素方爹爹。

真可怜哇……

素方委屈的看着素节,倒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素节离开王母山后,便去了青帝伏羲的麾下为任,后五帝之战爆发,黄帝胜而青帝败,素方与疆良便去了北极天桓山那座荒凉的山中,不理天帝轩辕的招安。却也再没回过王母山凤族大寨,也是心里怕牵累了凤族吧。

“那……哥哥今日来……只是要看看弟弟我么?”

他果然是个笨蛋啊……当年自己怎么就干出退位让贤的事情来的。

素节心中哀叹了句,冷冷的说:“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哥哥你尽管开口。”

“栖栖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人多有点烦。”

素方愣住,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栖栖?”

洛栖一听与自己有关,立刻笑开了花,如一只欢脱的小鸟飞奔到两个长辈身边,叫的很是亲热:“素节爹爹,我来啦,我在这里。”

侨仓见素节此行定是有些因缘,所以悄声对桑悌说:“娘亲,不如我们便回去吧。等他们商量完后,再问爹爹也不迟。”

桑悌心里那个憋屈啊,冷哼了一声后,甩头就走。

侨仓在后头喊了声大家,余人也都好奇的转身朝着大寨内走去。只有桑悌愤恨的说:“从来都只有我能凶他,居然素节这家伙比我还凶,可恶可恶!”

桑悌踢着草,侨仓忍着笑。

娘亲这是吃醋了。爹爹又要遭殃了。

素节自然不理那套,淡淡的对着素方说道:“前日里疆良突然旧疾发作,一直卧床不起。所以思来想去,唯有凤族的‘凤还巢’可以替他医治,所以特来求药。”

疆良在天桓山上打了个喷嚏,身体正好的他用锄了锄地上的荒草,耸了耸鼻子自言自语着:“谁在骂我呢?嗯不对……或者有人想我了。”

素节淡定的看着素方。

他自然知道所谓“凤还巢”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用完了,所以他闲闲的站着,看素方皱起眉头,样子颇好看的说:“凤还巢?那东西早百年就没有了啊……”

“没办法了么?”素节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不白求,疆良那有能让白羽还复彩翼的灵丹。”

这次换成洛栖与素方都张大了嘴。

洛栖险些把身子整个挂在素节身上了,眼巴巴的问:“真的么真的么……素节爹爹,你没骗我?”

“骗你做甚!”素节斜了个眼看洛栖在自己胳膊上游来荡去,心里也觉着十分好笑,但还是板了个脸说道:“你疆良爹爹正在帮你炼制,是不是可以将‘凤还巢’给我了?”

疆良又打了个喷嚏。

“都说了没有凤还巢了么……”素方小声嘟囔了句。

“嗯?你就不知道再炼制一枚给我么?我跑一趟就很容易的么?怎么不知道动个脑子?”素节三连问,问的素方脸色白白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洛栖忍不住插话说道:“爹爹,要不收集下药材再炼一次给疆良爹爹好了。都需要去哪里采?栖栖去找,总归也不过是替我自己求事。”

“这……”素方灰溜溜的说:“不是……爹爹不肯,而是这药方只有素节哥哥知道。”

要不怎么说他被骂的很委屈呢。

凤族族长大选时候,最有声望也最有能力的素节是被当做储君对待的,般般好东西都是他第一个知道,比如这凤还巢药方,当年他走的时候,还真就忘记留下了。

素节摊手,说:“这些药材只有百草园有。”

“百草园?”洛栖与素方皆惊讶的张大了嘴,毕竟这地方也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尤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怎么迈的两个人,更是显得孤陋寡闻的很。

素节笼着袖子,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望着蔚蓝色的飘渺天际,说:“百草园这地方委实难找的很……”

“哼!素节爹爹你果然是来调戏栖栖的!”

“我还不太有这闲心思。”素节淡淡的回答,心中却还是将自己的那位曾经追随的青帝唾弃个遍,认为这种拿以前交情做条件的人可真是不大度,见洛栖一副非常着急的模样,便知已然是钓足了对方胃口,接下来便是下饵了。

“百草园,这个传说中的地方,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位知晓其在哪里。”素节慢悠悠的说。

“谁?”

“拂息。”

唔。洛栖自然知晓素节爹爹所说的拂息是谁,这个重渊将将把自己的小心肝折腾的够呛,真的要去找他吗?

可是不找他能行吗?

素节将一份拟好的药单递给他,好容易展开点淡淡的笑说:“虽说我与他也认识,但总归不及你来的迅猛。”

洛栖颇为哀伤的接过药单,一个头三个大。

要知道她下了北极天桓山没多久,又再复回头,这就跟自动送上门有什么区别?她将药单揣进怀中,两相权衡着。

但是很明显,想要褪去这身白羽才是眼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深吸了几口气,心说无非又是对那个觊觎自己的美人求上一求,于情于理会欠上对方这大大的人情。还是去问问看,指不定他善心大发呢!洛栖撅嘴,知道这定然只是自己小小的天真的想法。

认命的告别了依依不舍的素方,洛栖与素节踏上了求药的伊始。

一路无话,终于在过了王母山境内,踏入到一片新的天地。

这座巍峨高山名做即公山,悬在空中看去,也能见其身为赤金色,山下遍布着精美的玉石,莹润泛光,而素节的眸内难得的闪着欣喜的光,想是见到美玉之过。

山中林木葱翠,柳枝嫩绿,杻树挺拔,檀树苍碧,桑树繁茂。而一只头红身白的蛫在山林间迅速掠过,顿时带起一阵劲风。

洛栖那日自己去的时候,没少走弯路,这次素节带其从即公山绕道朝阳谷,再攀过巫山,就可达北极天桓山境内。

这一路倒也不算累,因为素节腾云驾雾的本领本就比洛栖强,日头再烈,挥挥衣袖二人身外便笼罩上一层青绿色的薄纱,内里舒畅无比。

“法力高强真棒啊!”洛栖坐在云上看着地上已然铺开的黄沙,再想想原先自己的惨状,笑逐颜开。

素节道:“那年有个叫九天玄女的笨蛋,十个我也打不过,最是可恶。”

洛栖张着嘴,不明就里的很,“啊?”

眼瞧着就要到达目的地,素节不觉心情大好,唇角微抬的问:“你觉着拂息此人如何?”

情深意重、相貌上佳、行为稳重……

“唔……”洛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很认真的回答:“此君着实是个好人。”

那自己还有什么迟疑的?

洛栖的手微微一抖,垂下眼帘,只是相逢,有些晚。

素节斜睨了她,豁然想起走前与疆良所说,这两个人情太重,反累了今生。

洛栖叹了口气,背手托了托长琴,一副惆怅满腹的样子。

素节一掌拍在她头上,颇为老成的说道:“感情此事,无非是时间长短,凡事给自己留个后路。”

洛栖抬头,正撞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素节爹爹你给自己留过后路么?”

素节噎住,白嫩的皮肤忽然染上了一层薄红,怒斥道:“记住这句话,跟我没关系。”

他头疼的皱紧了眉,向来嫌麻烦的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牵线月老了呢?

北极天桓山的边境分两极,一极为大漠无边,一极则为无垠大海。原先没有仔细瞧过的洛栖,这次由素节带着从另一侧上到顶处,也不由得惊叹此地的玄奇。虽不太明白为何素节疆良也要选择此地居住,但问题憋在心里倒也没有随口就问。

素节倒是爽快的很,把她扔在山上,说道:“就到这里,自行去寻拂息吧。”

颇为紧张的一把抓着素节的袖子,然后用饱含眼泪的双眸凝望着他,希望获得他不太有的同情心。果不其然,素节像对待素方似的,皱着眉头拂开,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施展了遁术瞬间就消失不见。

空中徒留他一声叮嘱,“记得,以药换药。疆良处等你回话。”

颇为负责任的月老也不太容易,真是难为了素节。

重渊的手在铜镜上微微滑过,画面顿时化为一团漆黑,镜面平整再无波澜。眉眼一弯,他负手转身,缓缓打开了门,等着小绵羊的再度上门。

青衫淡雅,英姿挺拔,月下这抹若墨竹般的身影,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日起起落,待得朝露拨开眼前的片片竹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般景象。因着不太记路的本事,到得重渊洞府时候又是个不太明朗的夜间。

重渊眼眸落在洛栖身上,莞尔一笑,不咸不淡的说:“怎么?今日又是来请我喝酒?这么晚了怕……不合适吧。”

“唔……”洛栖也明知自己此刻来有些失礼,但谁让三十六座峰头,素节给她扔的地方居然是离得最远的那座,劳累的她已经四肢无力,只想找个柔软的地方先瘫倒再说。

摇了摇手,她扶着一杆青竹说:“风凉话!累死我了,让我歇会……”

重渊轻叹口气,伸手轻轻一扯便将洛栖扶进自己怀里,笑问:“这样是不是舒服些?”

的确!好舒服!洛栖心中暗赞了一句,索性也不多嘴,闭着眼睛寻了个好方位。

“饿不饿?”重渊关切的问了句,但是手里也没闲着,转眼便有一个珍珠丸子出现在她眼前。

洛栖颇为委屈的接了过来,香味四溢,顿时有种想哭的感觉。素节爹爹太可恶了,居然这么折磨自己……又累又饿的时候,重渊的这种举动简直是感动死人啊。

味道也比娘亲做的菜团子好吃。糟糕,这个男人这么多优点,简直快磨平她心里那长久存在的某种坚持。

“来,这边坐下吧。”

见她气色终于有了些回转,重渊牵过她的手,朝着月牙泉边的石凳处走去。

洛栖挪着步子跟在他后头。

青衫冷,寒阶长。旧梦苦短。一身背影寂寥而又萧索,出离了尘世之俗,月笼明光,让明明被紧紧握住的洛栖,产生了一种朦胧的观感。

“怎样,好些了吧。”

洛栖将最后一点珍珠米舔进腹中,才含糊不清的嘟喃着:“也难怪你觉着娘亲的菜团子做的不好吃。”

“自然。”青帝重渊,走到哪里还是有自己的底线。

“哼,你可千万别小看我们王母山,王母山下的凤凰花云天飞舞时候,摘花也可食用,美味甘甜;除了花,甘华树、甜梨树、白柳、视肉、白丹、青丹,做成菜肴都极为美味。”一想起二哥侨仓的手艺,洛栖的嘴角微微翘起,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那你会做么……?”重渊不痛不痒的插了一句,让她的话头顿时停住,眨着黑葡萄般的晶亮眸子,笑得快意,“般般在大寨是没什么用武之地的,因为娘亲与二哥最爱做饭了。”

洛栖一想到清清冷冷的二哥站在大锅旁,那一手华丽的手法简直就与能其化身青鸾时候的彩光相提并论了,委实好看。

不过说到这些她很后悔。

明明是来求帮忙,为何最后会变成她站在重渊的后堂里,面对着一个大大的铜锅发怔。

不过想到他已然答应了自己,替他做个几日的饭,便随了自己去寻那百草园的事情,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

然则此事的结果,不太乐观。重渊扶着肚子半晌,脸色铁青的说:“算了,以后你再也莫去动那些东西,真的,实在不合适。”

洛栖托着腮,笑眯眯的,“早就提醒过你了嘛……”

重渊掐了个诀,将胃里抽搐的感觉生生压下,撑着身子站起,“睡吧。明日启程去百草园。”

“百草园远吗?”

洛栖也跟着站起,分外好奇的问。

“若是以你迷路与散漫的本事,或许得过个几日。”伸手除去绑在发尾的锦带,发丝披散,顿显别样风情,格外迷人,重渊转头回答。

洛栖扬鼻,分外不满,“那、那要是以你的本事呢?”

“自然一日而已。”

“哼,素节爹爹说你认识百草园,但是药材好拿么?我听说那可是个隐蔽山间的主,而且性情阴霾的很,你真的没问题吗?”洛栖立于重渊面前,虎虎生威的模样,甚是可爱,只差没将手指再戳上重渊性感的胸膛,搏回一点颜面。

“洛美人以一把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相赠,平日里重渊即便是不行,明日也得行,对不对?”

重渊说完,便伸手一弹,那碍眼的长琴被送至竹桌之上,乘着其一声惊呼后,将其拉至怀中。

“唔。”洛栖趴在他怀里,微微皱眉说:“月华上神啊月华上神,你可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呢。”

“难道不是习以为常?”凑到她耳边轻笑了声,重渊毫不客气的道。

洛栖觉着此话在理,左右重渊是个守规矩的神,那么一张床也就一张床吧,谁让自己求着人家呢,能分一半地方也是不错的。

明日拿到药材,便可以还归彩翼,翱翔天际了呢……粗枝大叶的洛栖,和了声轻哼,也就在几度劳累之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美梦,甜甜蜜蜜的,梦里头,可以任意化为原身,是一只墨而有赤色的鸟,虽然毛色不是那么多彩,展开双翼之时,却放出了夺目光华。

或许,这便是愿望实现以后的现实。

可转眼间,便能看见一黑发垂腰的男人,席地而坐,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抬首间,笑着说:“我的徒儿,当真是最美的凤凰。”

洛栖哼哼吱吱,哪一点像凤凰啊……

刚一念想,一条巨大黑蛇压境,生生的将正快乐的扇着翅膀的洛栖重重压在了地上。

一夜噩梦连连,怎样险些就被那黑蛇连皮带骨的给吞进肚中,怎样连滚带爬的逃脱,又是怎样一头冷汗的醒来,然后很懊恼的发现重渊的胳膊重重的压在自己的腹部。等到意识回转。便是天光初绽,风起送凉。

已至清晨时分。

而她困倦的只想就地躺倒,重渊倒是神清气爽的很。

洛栖只觉与自己玩了一夜捉迷藏的大黑蛇便是重渊化的。心魔,心魔啊!

“百草园,在长留山。”

今日的重渊依旧着了身青衫,与他身后的墨竹相得益彰。他微微抬手,不小心碰上随后而来的洛栖的额头,只见她还昏昏沉沉的,顺势就靠在了自己胳膊上,娇红的脸蛋露出几分憨实可爱。

“栖栖?”

“哼!”洛栖揉了揉眼睛。

重渊扭头看了眼萎靡的靠着自己的洛栖,淡淡的说:“若不想走倒也无妨,要么今日再休息一日,要么我……抱你去?”

洛栖顿时清醒了几分,额角抽筋,率先朝前走着,“怎敢劳烦月华上神,我双腿康健的很。”

“行,那自然是可以的。”重渊也不辩驳,只默默跟在后头。

抬脚向前,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走到了一片茫茫大海边。水天一色,无边无际。

身后的重渊也行至海边,未有半分怨言。她觉着有些不对劲,此人被自己憋回一句话居然能如此乖顺,着实奇怪。深思熟虑了下,只觉着自己是哪里忽略了。

终于脑中的筋在被海风吹后,豁然打开,她啊了一声,转身,“你又在骗我了……”

重渊笑,“何时何地?这不是正要带你去百草园的路上么?”

“明明是一日的光景,靠两条腿走何时能到啊,月华上神!”洛栖故意将最后四个字狠狠咬住,以示自己的不满。

“唉……还以为你会多迷糊一会,可以与我在这难得的海边走上一遭。”

“为什么……”

话刚落音,头便被扶住,慢慢的转向大海方向。

传说,便在大荒某处,无垠海域,白沙若珍珠满地,人鱼对情人歌唱。长龙戏水,瞬时间卷起波涛万丈,惊吓的那些人鱼纷纷落入水中,浪拔倾天,半边天也被淹没在水泽汪洋当中,顿时潮声滚滚,甚是壮观。

洛栖叹息,只觉原先在凤凰大寨,真的眼界太小。

“当年我选此地为洞府所在,便有这片海的缘故在。”重渊在她怔忡看海的时候,突然说道。

“我们四人,只有我……还算有点自由……”他呢喃了一句,再看着身前女子的背影,忽然苦笑了下。

海阔,心长。风声,若往昔。

五帝征伐期间,白帝少昊与炎帝伊耆选在困守长留山,拒绝服从天界;青帝伏羲归降,哗声一片;苍帝高阳下落不明。

唯有他……还有几分自由。听海望月,守几分清明,随前世缘分,空一片荒山,只为了这一刻,能再度携手以往。

洛栖不太接风情的打了个喷嚏,耸耸鼻子说:“也罢,能看此等风景,原谅你了吧。”那种落寞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太忍心较劲。

积石山再向西二百里的地方,叫做长留山,是曾经白帝少昊的居地。但凡是个穿林而过的小兽皆染着花纹的尾巴,而顶上飞过的鸟类,则是头有纹饰。洛栖早在凤凰大寨中便有耳闻,这座长留山上还有惟员神磈氏的宫殿,主管太阳落西山后向东反照之景。

半山腰间,也能仰望见那淡淡的金光,在迷雾之中萦绕,再微微眯眼,却又寻不见踪迹。

空桑国的空桑树仿若国之灵魂,盘根错节,铁干虬枝。枝枝蔓蔓,亭亭如盖,一棵澎湃的树冠更是遮天蔽日,伸手似乎就能摸到那茂密枝叶。

托重渊神力惊人的福气,明明远至千里的路,在他的能耐下,不过片刻光景,也就安安然的到达。洛栖托腮想,这神行简直让她动心不已啊。

“此地已经无路可走了,你确定在这里么?”

一处绝壁,只可下而不能上。薄雾飘渺,不觉已是没入云端深处。明明眼及处只有悬崖峭壁,壁立千仞,却又能闻见空中飘散着的草药香,缕缕入鼻。

洛栖四顾,一脸茫然的问:“明明没路可走了,又是哪里来的百草园呢?”

重渊颔首,直视着前方说道:“放心,他会来迎接的。”

好大的口气!

洛栖半信半疑的瞥了眼重渊,不小心再次腹诽了下,娘亲不是说重渊只是个容颜胜天命比纸薄的主么?

但素节长老却也强调过……重渊似乎没那么简单?且等擦亮眼睛瞧瞧重渊的能耐。

不过多时,眼前的迷雾开始稀薄,逐渐清明。耳听一声钟鸣,面前便铺开了一条繁花似锦的小路。新泥混着药香,繁花碎在路旁,两个长的十分相近的男娃娃垂手站在小路两旁,恭恭敬敬的说:“我家主人早已等候多时。”

“咦!”洛栖陡一看见两个小娃娃,两眼只差没冒出光来。

藕臂短腿,圆圆大眼,粉嘟嘟的脸蛋,须发不多,粉雕玉琢的就如同观音娘娘身边的善财童子,转身走起路来左边那个不小心向右拐,右边那个也不小心向左一拐,二人齐齐撞在了一起,诶哟一声便各自跌倒在地。

左边那个说:“郝凡,你怎么能不看路就撞我呢?”

右边那个圆睁眼睛,马上回嘴,“郝若,明明是你先撞我的!”

郝凡揉揉鼻子,率先站起,昂首看着两人,闪闪亮亮如同天上的繁星,清澈透明,扶住重渊,她哀声叹了口气,心灵颇受治愈。

“那……那有郝啸么?”洛栖忽然觉着那百草园的主人,定是个憨态可掬的老头,手底下一波萝卜头,好烦好弱好笑……

郝凡乖巧的歪着头回答:“郝啸没有,但是有郝书、郝俗、郝大业。”

此时郝若终于晃晃悠悠起来,嘟囔着:“主人可真讨厌,惩罚我们两个用了什么连心锁,好烦。”

“好烦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居然让主人知道我们偷跑出去的事情,好弱!”

“行了行了!”重渊长叹一口气,俯下身去,两手一兜,娃娃就都被抱在怀中。

他很是无奈的说:“好了。别说了,指路。”

“啊……大叔你好漂亮……”洛栖已分不清左右是谁,两个娃娃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只见其中一个堂而皇之的将那胖乎乎的小手覆在了重渊脸上,拼命的揉了揉,颇有揩油之嫌。

另一个不甘示弱,重渊哭笑不得。

洛栖在旁,因为失了准心,笑得直不起腰。

颇为戏剧化的终于走到了头,重渊没脾气的蹲下,将两个娃娃放在地上,“去吧,就说伏羲来了。”

青竹交错,溪水横绕,跨过凉溪,入眼便是掺杂着药香的药草园林。

红的绿的、黄的白的,铺开了在绿荫地上,生长的极为繁茂。

两个娃娃当前领路,时不时撞在一起发出可爱的诶哟声,口中喊着:“主人主人,伏羲说他来啦!”

“哼,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洛栖以为,她会见到一个慈祥满面的老者,不是老者,也会是个敦厚的农者感觉的男子,结果,这声音便已威严难当。待见到本人时候,她却是呆在了原处。

他有一对肆意涓狂的眼,一双斜飞入鬓的眉,一张刀刻深邃的面容,担得那狂傲不羁四字,也担得那一身傲骨之说,更甚,居然也有几分帝王气象。而身后则围了一众粉雕玉琢的美人,虽有大小不同,却无不精致异常。

“放平常,也还不太敢来。”重渊唇角浮笑,竟是丝毫没有脾气,向前走了几步。

那男人方才口中所说,想来也是虚言。只见他豁然起身,跟着上前,与重渊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洛栖傻眼……彻底的傻了眼……。

莫说满院子的美人皆是咦了一声,连她都只觉萦绕在二人身上那分外激动的感觉,也是十分神奇。

重渊何曾有过此等情绪。

半晌,那男人与重渊才平缓了情绪,在彼此分开后,目光落在洛栖身上。

三分打量七分兴味,瞧的洛栖满心不适,被那强烈气场压制的微微侧身,忽而手掌一暖,却被重渊紧紧握住。

“唉,就知道你这人,不太会惦记兄弟情怀。”

“行了伊耆……这么多年了,就别笑话此事了。”

原来他叫伊耆。洛栖心道,好熟的名字……伊耆伊耆……瞳眸陡大,她的手微微一颤,便又被拽的紧紧。

伊耆笑,“不说客套话,你我晚上再好生叙旧,今日是来求药的吧。”

“知我者,非伊耆莫属了。”重渊起手,那药方便轻飘飘的飞到伊耆手中。

伊耆皱眉不语,观望半晌,以至于洛栖觉着可能不太好办时候,他展眉一笑,将药方递给了旁边眉清目秀的一男子,轻声交代:“就按着这个去办吧。”

那人看了下,“啧,这可都是从潞水移栽来的千年好药啊。”

“伏羲甚少求人,行了……去吧。”话音转柔,伊耆也算好声好气了,那男子才颇不情愿的离开。

洛栖心道,此番是又欠了重渊一个人情。

托腮坐在庭院台阶上,望着这院中种种,倒真称的上是天然生成,无一丝一毫的手工嫁接出的美。无论是山石亦或是流水,都显得那般自然。草清长、药香浓、花绽放。红蔷薇架碧芭蕉,日光穿竹翠玲珑。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这翠绿鲜红色,入了眼的皆是生机。

重渊与伊耆对面而坐,手旁是成坛泥封的好酒。

洛栖甚感寂寞,虽则无聊的看两个美人,也是个乐趣。但她心情有些微妙……莫非真有些醋了?

慌忙坐起,脸蛋开始泛红。她紧张的拍了拍,生怕被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瞧出破绽。

忽然,自己的腰后一痒,探出个小脑袋,害羞的问:“姐姐,我坐你旁边吧?”

这不是白日那好烦好弱间一人么?只是这怯弱不堪的劲却又不像?

这时就听伊耆说:“好久没交手了。你我打一场吧。”

重渊起身,笑言:“也罢,这次来求药,还能顺带打你一顿,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伊耆冷哼,“往常在天界时候,你输的更多点吧。”

“都是输客,还做此等较劲何为?”重渊一语双关,洛栖歪着脑袋听,旁边的小娃娃扯扯她的衣袖,轻声凑到她耳边说:“我叫郝美,姐姐喊我美美就好。”

咦!和好烦好弱长一模一样的女娃娃!

但是她为什么突然就对自己有兴趣了呢?眼下也管不得这个孩子,洛栖先摸了摸她的头,就看重渊忽然抬手一画,自己所处的这个院子被一道白光笼罩,转瞬有一穹窿薄壁将四人囊括在内。

伊耆嘴角微浮,踏前一步,小院顿时平地起高山,繁花丛生,绿草茵茵,流水潺潺,彩蝶飞舞,化境重生。

美美这娃娃就坐在洛栖身旁,忽然感觉到屁股底下的石阶忽而升高,不觉兴奋的大叫。

重渊那双灵动的手便在此时若奏琴一般凭空按下,伊耆化出的境又开始画面倒退,而步步生莲花,青莲朵朵,吐蕊放香,高山化水,青桂幻生。

山与水的境界;刚与柔的变化。

洛栖还算有些眼光,这已经是天地造化,而非般般神仙所能。

她二人从天空顺势而下,见势心里念叨着这么折腾可受不了,还是尽早出了这封闭结界的好。

然则重渊与伊耆那通天彻地的神力又让她看的双目发直,不舍离去。

重重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美美轻声拽着她的衣服问:“你说我家主人和那个帅哥哥谁会赢?”

洛栖肯定的说:“那自然是重渊!”

所谓输阵不输人!气场已经不如人了,她必须不能倒戈。

“哼哼,我家主子可厉害的。”美美抱着她的脖子,小脸上露出的皆是骄傲。

洛栖心说,这下子还偏就不能走了。必须观战到底!

还待说些什么,重渊的袖中忽然射出个青色玉石,在二人所站位置外围成了个圆圈。他冲着洛栖微微一笑:“站着别动就好。”

界中结界,洛栖与美美被保护在这个小法阵之中,不受外物困扰却可观此等美妙斗法。

在洛栖看来,方才做出这等护犊举动的重渊真是美艳的没有止境。

正出神时候,却听见美美哇呀一声,重渊手中赫然出现了柄铜镜,那不是他在自己眼前收去的镜子么?好奇间,伊耆手中也出现了把黑色长鞭,通体透亮,鞭尾有细密铁钩,朝外散着淡淡云光。这便是……传说中的百草鞭?

重渊的铜镜越变越大,在他的前方展开成一面盾牌,铜镜上浮动着或青色或黑色的八卦图纹。

洛栖有点紧张,百草鞭威力无穷,重渊打的过么……

长鞭张开獠牙,云光卷成旋风,若黑龙张嘴,咆哮着便向对面扑去。铁钩长牙掀起了风起云涌,令观者心惊肉跳。

她忽然想起书中记载,五帝征伐时期,炎帝子民不善战,本人也弃而不守,致溃不成军,一败涂地。直直的盯着眼前一幕,她觉着记载之下也有错误。

重渊的八卦图掠光浮影,只微微接触便是地动山摇,鬼哭神泣的靡靡之音不绝如缕,若非有这些石阵保护,定是被牵累下也是死无葬生之地。

黑色与金色相互撞击,迸发出山崩地裂之效,而他们所在空间也是烟尘卷卷,看不清二人所在,只有那八卦图阵不断变换着组合,迎着黑龙长鞭的攻击。

眯上眼,只看重渊的右手变化着各种手势,而另一手却在掐算着什么。气定神闲,毫不紧张。

而当伊耆哼了声,说道:“想不到轩辕折损了你千年法力,也颇有能耐。”

“当年轩辕那是拿着了软肋,否则不会赢的这般轻松。”重渊回了一句后,忽然凝神,左手向前一挥,就听轰然爆炸声后,八卦镜中悬出万点金光,若利针刺出,穿过长鞭的攻势,直直的冲向伊耆。

“啊!”

美美和洛栖都喊出了声。

因为这一切似乎都是没有预期的,如此狠烈,不像那个温润如水的重渊所为。

一股清香,似乎是在下一瞬间腾起。弥散在四周沁人心脾。美美深吸了口气喊了句:“好喜欢的味道……”

洛栖拍了拍她圆滚滚的脸蛋,目光全被伊耆那里吸引过去。只见他的面前凝着一颗硕大的水珠,华美异常,青翠欲滴。仿若能容纳万物,金光利针统统在旋涡之中都被吸入了水珠里。

重渊缓缓放下手,叹了口气:“百草灵珠当真名不虚传。”

伊耆看了看洛栖,才笑言:“你那镜子更是奥妙无双啊……不过此番,倒是我输了。”

“你已破解我法,为何是你输呢?”

“你只用了一个法宝,却逼着我使出了第二个随身法宝,自然是你更胜一筹。”二人落于地面,伊耆颇有些不满的接着道:“你那算无遗策的能耐的确有些烦人。”

“一失足,终身恨。”重渊意有所指的回答了一句。

二人微愣,都颇为了然的各自笑开。

美美抱着洛栖的脖子,轻声的说:“姐姐你懂他们在说什么么?”洛栖微微摇头。一脑门子的疑问。

待重渊走到面前时候,她居然有些不敢认,只觉着那石阵前后,隔了一个春秋之感,恍惚不已。

他毫不芥蒂这护持结界,伸手去拉她,左手穿过之时已是将其收做腕上串珠,见洛栖面有异色,他抚了抚她的发,轻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面色一红,洛栖摇头。

伊耆冷哼了声,眼睛盯着洛栖怀中的美美,“你怎么来了?”

“啊……师傅……”美美忽然面露苦闷,抱住洛栖脖子不放,口中呜呜咽咽,“人家就是来找师傅的么……”

洛栖忽然感觉脖子一空,才见伊耆已然将美美拎在手上,小丫头胖腿乱蹬,口中念叨着:“师傅师傅,饶了我嘛呜呜呜……美美最喜欢师傅了……”

伊耆见洛栖、重渊皆是一脸好奇,他拍了拍美美圆滚滚的屁股让她安静些,才说:“这丫头就是你们要的乌烛草。”

“什么!”洛栖张大了嘴巴。

“千年灵物自然有能通灵智的。”重渊补充了句,“郝凡郝若就是千年人参。”

洛栖苦了脸,这样一个小东西就跟人一样,真要是让她提着美美回去,她也不可能狠心将其扔给爹爹做药啊……

重渊看到她那副模样不觉又拍了下她的脑袋,解释说:“不可能直接带走她,伊耆也不会答应的。只要取走其灵血即可,想来这小东西是舍不得了,所以来找伊耆哭诉。”

“如果是姐姐的话,可以哟!”美美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众人之间,她嫩嫩的脸上带着不太合当的悲怆。

洛栖忽然觉着,为了自己这身羽毛,自己是做了回罪人。

然则当所有药材都齐备好了,伊耆忽然举起药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这不是凤还巢么?”

洛栖倒吸了口凉气。

听闻这是凤族大秘!为什么伊耆会知道!

她脑中那根搭错了地方的弦忽然顺直开来。

炎帝神农氏,百草园主人伊耆,还有什么药是他不知晓的。那么明明自己这身白羽化彩翼的药,其实伊耆也知晓的,怎么就绕了如此大的圈子……

素节、疆良、重渊、伊耆。

哪里不对呢?

重渊看她开始冥思苦想,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轻声说:“你素节爹爹一片苦心,为何不成全了他,就别在这里叨扰那件事了。”

说的也是,素节爹爹为了自己特地回了一趟凤族呢。

她感恩戴德,她满心欢喜,终于与重渊回了天桓山,而显然素节疆良早已在重渊的洞府等候多时了。

素节见他二人踏云而来,感觉亲密无间,凑到疆良身边说:“你瞧我这次计谋如何?”

疆良见其面无表情的娃娃脸上似乎露出点不太常见的笑容,此刻不附和下,以后日子难过,于是清了清嗓子说:“的确不错,你瞧手还牵在一起的,感情培养十分顺畅。”

素节冷哼一声,表达了心中的喜悦之情。

不过他也没忘记提醒疆良:“记得我交代的那些事情了吧。”

“你确定没问题?”

“怕什么。”素节又哼了声“忒没胆气,我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的药我十拿九稳的很。”

疆良打了个寒颤,自己倒是没半分信心。

不一会,二人便已携手来到他们面前。

洛栖笑靥如花,“素节爹爹,疆良爹爹,你们所需药材我都找见了!”

“不错啊。”

“这是自然,重渊可厉害了!”洛栖顺手捶了下重渊的心口,他无奈苦笑。

素节也不多话,伸手就去要那些贵重药材,脸不红来气不喘,等洛栖交代完毕后,他才闲闲的寻了个地方坐下,让疆良去处理后话。

疆良打了个喷嚏,学着虚弱状的说:“栖栖真是乖孩子啊,为了疆良爹爹的旧疾居然不远千里的去求药。”

洛栖皱眉,良心受到了谴责。

她晃着脑袋红着脸蛋说着:“若栖栖早前能知晓疆良爹爹需要这些,即便没这交换条件,也是义不容辞的去的。”

“当真?”疆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让洛栖深受鼓舞。

她拍着胸脯说:“哼哼,那是自然,一切为了疆良爹爹!”

疆良微笑,掌心托出一颗扑鼻清香的药丸,他轻声细语的说道:“这颗药丸,当可助你还复白羽,只是必须有人守护。”

他看了眼重渊,才接着说:“此药只此一颗再无其他,所以必须慎重服用。”

“唔唔,疆良爹爹放心。”洛栖可不敢再劳动重渊大驾,心里盘算着回去在二哥侨仓面前吞服,也好省了继续欠着人情,人情欠多了,可还不去。

疆良见其眼珠子乱转,便是知道她那点小九九,于是下了个猛药。

“它将将炼制出来,必须立刻吞服下,否则药效变差将会失去作用。”

闻听此言,想也不想,洛栖拉着重渊便冲向他的房间,口中还说着:“快,帮我护法。”重渊笑着应下,回首还对素节疆良眨了眨眼。

计谋初成功,素节这月老挺会办事。

洛栖冲进竹屋,将重渊推了进去,而后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轻声说:“我这就服药了哦,你可千万别出去,就守在我旁边好不好。”

重渊如何会推辞,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他盘腿坐下,起手便画了个法阵,像模像样的,将整个竹屋圈在其中,显出固若金汤之势。

洛栖松了口气,重渊的法力她是亲眼见过的,那通天彻地之能当真令人惊叹,如今这小竹屋也显得如此有安全感。

她在法阵之中坐下,有些紧张的看着那颗药丸,喜上眉梢。

缠绕自己那么多年的病症终于可以消除了,人生亦可以圆满了,也再也不会是别人口中那吃白食的小老九了。越发高兴,逐渐嘻嘻哈哈的笑了开来,直到重渊提醒了一句:再不吃这药丸恐怕真没效果了,赶忙将它塞到了嘴巴里。

甜腥入喉,一股异样的味道袭向鼻翼,她忍住呕吐的感觉,捂着唇浮在法阵当中。

重渊煞有介事的结着印,很欣慰的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扑啦啦化为原身,白色的柔软的羽翼伸展开来,接着是硕大的拖尾伸出阵外,拧着屁股对着自己,他还未发笑就看那漂亮的头转了过来,黑色的豆豆眼呈现出各种情绪,有激动、有警告,有害怕,不过更多的却是一种信赖之感。

此等转变让重渊好生欣慰。

瞧她在阵中孤孤单单的四顾着自己的羽毛,怯生生的颇为可怜,他张了张手,“来,到我怀里来吧。”

还未有任何准备,一股巨大的冲力将重渊压倒在地。只见那白毛凤凰不停的用那个小头顶着自己的胸口,口中说着:“我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重渊摸着那柔软的背羽,安慰着:“别怕,索性也不过就是毫无变化,不会有更坏的结果而已。”

“呜呜……即便如此还是好害怕……”

重渊起身,只见一抹绚烂的颜色从她的尾羽开始向上渲染,金红宝蓝,光华微绽,不觉莞尔笑了。

“栖栖,真的开始了。”

洛栖回首,喜上眉梢,扑棱着翅膀来回转悠,翅膀在重渊的脸上扇来扇去,感觉极为凉爽。

重渊皱着眉头躲了两番,终于忍不住的说:“坐好,多大的人了也没个正经。”

洛栖埋在他胸口,兴奋的说:“我这是太高兴了,白毛困扰了我这么些年啊……”

“我倒是觉着白羽挺上眼的。”

洛栖拿长长的鸟喙啄了下重渊,“你又没我这等提心吊胆的经历,自然只觉上眼。”

因着毛色越发漂亮,洛栖一时不愿意变回原形,吵着教重渊放大了那把八卦镜,对镜梳妆起来。

重渊无奈的笑。

上古法器伏羲八卦镜居然有了如此作用,身为它的主人,有些微心痛。

此刻他忽然瞧见那尾羽之上染上的淡淡桃花色,不觉戏谑着说:“莫说,你如今这尾羽,相当美妙。”

洛栖一回头,只见那点点桃花色,恰如血迹斑斑,染的尾羽殷红似火,极致浪漫。原本也觉着点缀的极为好看,但洛栖忽然感觉到些微异样。

片刻之后她却是大惊失色,一下扇着翅膀又蹦又跳,口中发出了各种奇怪的吸气声。

只见她就地一滚,立时回复漂亮的人的模样,紧张的顺势裹进地上的衣服堆里,她羞红了脸说:“你……你别过来……”

重渊微微一愣,不知缘何如此。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他缓缓走过去,蹲下瞧着衣服堆里只露出个头的洛栖。

她向后蹭了蹭,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大眼对小眼,半晌终于就看她眼圈红了红,豁然扑进重渊怀里,“我也没想到……这药居然会如此烈性……”

重渊微微一愣,而后回头。

只见她滚动的区域里,皆有点点血迹,从自己的身后一直延伸到衣服堆中。

恍然大悟,他不怀好意的问:“是葵水来了么?”

唔!洛栖的脸顿时红的若火烧云般彻底,唯唯诺诺的问:“你怎么知道……女子葵水一说。”

眼睛赫然瞪圆,洛栖的胃里开始翻腾。

她捂着小腹处心想,一个比自己年长如此多的神仙,想来其生涯中定是不仅仅只相中自己这个女子。

呀,好酸。她龇牙咧嘴。

重渊即便是演算的祖宗也猜不到此刻这表情的来路,只是关怀的说了句:“既是如此,就去床上歇会如何?”

她镇定的抿住嘴,“哼。不知道哪位姑娘能让你知晓葵水二字的来路。”

重渊微愣,忽然挑眉,“难道你竟是醋了?”

醋了这个问题洛栖觉着他二人要促膝长谈下,于是死皮赖脸的认证了方才不过是太过好奇而已。

葵水如何来的亦可以归结为是药丸的作用。与重渊待的久了无非是面皮更厚了些,总归自己什么模样似乎他都见过了。

洛栖处理完葵水的突发状况,见重渊笑的愈加暧昧,方才他问自己是否醋了的表情浮上心头,憋的自己很是内伤。

然则思及回返凤凰大寨后终于可以拍着翅膀归去,心情终于是好了几分。

摇摇摆摆的出了房门,天朗风清,与其心正成映衬,连带着眼前连绵荒山也亲切了几分。

此时恰是正午时分,风过处,竹林沙沙作响,穿梭于其中,乱烟笼碧砌,入了眼虽葱翠极少,在主人打理下倒也精致得当。

重渊在后头问:“这是要回去了?”

“自然,出来这么久了,阿爹阿娘也应该着急了。”

“月黑风高的,多歇一夜如何?”

洛栖抬眼看天光明亮,哪里有月黑风高之势,心中也揣测此人定是又有了什么不良企图,才要留自己夜宿天桓山。

转头想想,其在这番事情上,功劳颇大,于是转头认真的垫脚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眯眯的说:“这次得好生谢你……”

话未落音,重渊掐着话头就问了,“如何谢?”

手指凤凰大寨方向,洛栖答的得意,“找我阿娘!”

“唔……”重渊没说应了也没说不应,只是表情上有些输了一阵的感觉,这让洛栖觉着心里十分舒坦,扭头自言自语着:“如此我便先行回家,青山绿水,来日方长。先行告辞。”

重渊心道,这小没良心的。

明光闪动,眼前化出只漂亮的凤凰。

她刚要振翅高飞,享受一番风中驰骋之感。尾翼却忽然微微作痛,只见重渊面露惊奇之色,踩在上头说:“栖栖你等等。”

下意识狠狠扭头,刚要怒骂其不会怜香惜玉,却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尾翼上的宝蓝色正逐渐的褪去,慢慢的只剩了原本的白。

难道……那药竟然是没了效用?

“咦!”

天桓山,疆良家中。洛栖耷拉个头坐在门边,重渊倒是苦笑着问:“不知道为何这药居然只维持了那么会,所以来让你看看缘由。”

疆良与他对看了眼,显然也是不知就里。他心里腹诽着,原本这趟也就是为了撮合你二人才造的谣,上哪里来那灵丹?

半晌不语,他上前执起洛栖的手,装模作样的看了看。

“今日有何异样?”

“咳。”重渊薄面微红,“兴许是灵丹刺激过强,倒是逼出了葵水……”

洛栖依旧蹲在门边发呆。

疆良总算是舒了口气,与洛栖对望一眼,她那泪水打转的模样倒是让其有些心软,良心有些不安,“栖栖啊,想来你也是无缘……葵水属阴,也为阴水,而这灵丹属阳,当真是相克之态,也怪我,没将此事说明白。”

“疆良爹爹,真的再没有别的药了么……”洛栖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当真是没了,此药只有一颗,可怜啊……”

洛栖失望的走出了疆良的小屋,不理会身后人的呼唤。

当真无缘。

自己怎么能指望一趟成行便解决了此生烦恼呢?或者是自己太过乐观了,若是有药,素节爹爹为何不早些告诉自己呢?定要去寻百草园找了凤还巢……对,重渊既然认识伊耆,为何不让他看看自己的问题,却要绕如此多的圈子呢?

忽然她停住脚步,大喊了声:“重渊你太可恶了!”

返过身就扑上后来跟随的男人身上,边敲边打边哭着:“诓我是不是很有趣!为何要让素节爹爹骗我?若当真有药,怎么伊耆没有办法反倒是疆良爹爹有办法,你当我真傻么!我讨厌你、讨厌你……”

重渊微有些心疼,眼瞧着那眼泪飙的自己衣裳尽湿,只好将她揉进自己怀中。洛栖也不管他如何解释,自己跌在那里哭。

“伊耆……当真也没办法……么……”红着眼睛,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她近乎哀求的哭着问,“他可是上古炎帝啊,你也有那么大的法力,难道就当真没办法么?”

重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抚了抚她的头,轻声说:“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从今往后不过是别再让他人瞧见你这原身。”

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为何竟在此时,她居然会想起自己那最好的姐妹——相访。

相访曾经说过一样的话,只是她说的是自己,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那般美好的女子,却只是锁在那山洞之中,听洛栖口中的繁华三千,却没有其他去处。

“我早已说过,结局不会比这更差,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你看你过了这么些年也无惧无畏的,生龙活虎毫无烦恼。”

重渊直起身子,“这番周折总有我们的用意,你可以怀疑我,却不能认为你的疆良爹爹与素节爹爹也在骗你吧?”

哭声渐歇,洛栖只觉他似乎说的又有些道理。

“若当真最后无效,也不应认为是我们骗了你。”附在她耳畔,“还你一刻风华,也是我等想为你完成此等心愿而已。”

还我一刻风华。洛栖怔忡在原地。

重渊微微浮笑,这番说辞早在去之前他便已想好,笃定了洛栖不会真与他们生气。

当然,他也高估了些事情,比如未过多久,这小女子便是十分坦荡,不再为此事纠结,摆摆手忽然道:“糟糕,我得早些回去。相访和二姐姐的寿辰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