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了好半天,沈闻崇才接了电话,还没开口,就被廖家檀一顿吐槽:“干嘛呢,这么久才接。”
沈闻崇没打算和他闲聊:“查到了没有?”
“查是查到了。”廖家檀道:“在胡童路那儿,你现在赶过去估摸着也来不及了,要不明儿一早我跟你一道过去吧。”
“地址发给我。”
沈闻崇没多话,说完就打算挂了。
那边廖家檀也料到了,连忙“哎哎哎”的拦住:“还有个事儿。”
“什么?”
廖家檀犹豫了片刻道:“刚小庄查到了电话联系过去,那老太太身体估摸着不太好,话都说不清楚,嘟嘟囔囔了半天小庄也没听懂……”
廖家檀说的身体不太好的意思,沈闻崇当然懂,他“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来今天是没办法联系到楚幼宜外婆了,那楚幼宜的归宿就成了问题,外婆联系不到,那她的父母……
沈闻崇想着想着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楚幼宜,她正全心贯注的玩弄着那几颗警衔,嘴里喃喃道:“漂亮……”
虽然她已经成了年,但失常的精神让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种不属于年龄的幼态感,话音也十分娇气,说到“亮”时,尾音自然的上翘,有种特别的可爱。
这么个可爱的孩子,又想到楚幼宜父母两年来的不闻不问,虽然无论按照法律层面还是常理来说,沈闻崇都应该将她送过去,但在了解了楚幼宜这么多经历之后,他实在有点狠不下心来,这么快就这么把她丢回去。
他太了解人性了,他们做刑侦的第一课,就是了解人性。
亲生女儿消失了两年多,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知道又不去理会,不去寻找,无非是因为不在乎,不将楚幼宜当回事。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又怎么能轻易的将脆弱的小幼宜交给他们,更何况,她的背后牵连着的,是侦查五年之久的连环少女失踪案的幕后真凶。
沈闻崇翻开通讯录,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打给了廖家檀,铃声还没响几秒,对面就接了。
“靳颜呢?”沈闻崇开门见山道。
廖家檀震惊道:“我去……”
廖家檀正在街边吃烧烤,电话里还有嘈杂的车鸣声:“不是大哥,你福尔摩斯啊,每回跟女神在一块都被你猜中。”
靳颜虽然表面上对廖家檀爱答不理的,但几乎每次廖家檀都能约到她。
沈闻崇知道他俩有点联系,通常也不太爱直接联系靳颜。
“电话给她。”沈闻崇也不啰嗦。
“切,什么事儿啊不带我听的。”
廖家檀嘟囔了一句,电话里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靳颜的声音很快传来:“怎么了沈队?”
沈闻崇将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了一遍,靳颜也大概听出了点意思来,开门见山道:“你的意思,是想让她这段时间住我这?”
沈闻崇:“嗯。”
靳颜笑了声说:“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无非是觉得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男女有别,你又不想把她送回去让她受委屈,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可是我的沈大队长,你有没有想过,她会愿意吗?”
靳颜顿了顿,又接着道:“虽然她现在思维失常,但她对你是有认知的,你能理解吗。我的意思是,离开你,她是有意识的,她是知道的。我是没什么问题,但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勉强去强迫她,弄不好会刺激到她,她的神经比常人要脆弱的多。”
见沈闻崇沉默了好半天没说话,靳颜又接着道:“你问过她没有?你觉得,她会愿意离开你吗?”
最后电话在靳颜的一次次反问里,宣告结束。
沈闻崇的确没考虑过那些问题,他确实觉得男女有别,确实担心这样将她领回家对楚幼宜的影响不好,也确实认为,除了他之外,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研究心理学,且了解楚幼宜真实情况的靳颜最合适。
但靳颜的那些话不无道理,沈闻崇坐在车内,犹豫了好一会儿。
外面天色渐暗,沈闻崇叹了口气,选择启动车先回了岭南小城。
岭南小城离市区不算太远,是座老城区,但这儿房价相较于市区便宜很多,沈闻崇当初买下时,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便宜。
临近八点,夜色渐浓,沈闻崇停下了车。
四月的夜晚,天气还有些微微凉,道路有些返潮的迹象,湿漉的地面在月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来。
兜转了一天,楚幼宜的身体早已经疲惫,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迷迷糊糊间,她就这么睡着了。
沈闻崇刚想抬手拍拍她,叫醒她下车。
可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会儿,又给咽了回去。
她难得能够拥有这么安静的好时光,沈闻崇不忍心打扰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给楚幼宜解了安全带,又格外小心谨慎的抱起她。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即便沈闻崇只是将她看作一个略显特别的受害人,即便他只是同情这个少女的悲惨遭遇,即便这一切,不过是出于一个正常人的好心。
但对于从未和异性过度亲密的沈闻崇而言,难免有些尴尬和不习惯。
楼道的灯作为麻雀的筑巢体已经好些年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潮湿霉气,好在沈闻崇住在一楼。
进了房间,开了灯,他才小心的将楚幼宜抱到床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床沿的一角,侧躺着的楚幼宜垂着长睫,精致的下颌线如同细笔勾画的一般,半张脸沉在月光的阴影里。
也许是梦到了什么,嘴角还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睡着的模样,有种格外的安静温柔。
沈闻崇不忍心波破坏这美好的瞬间,给她盖好了被子,拉上窗帘,关好了门,才退了出去。
睡梦中的楚幼宜脑神经跳跃的格外的快,她其实有些潜意识的知道,自己是被沈闻崇抱起来的。
那个怀抱,宽厚而温暖。
除了沈闻崇之外,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他小心翼翼维护她,担心吵醒她的那些小动作,即便楚幼宜有着异于常人的思维,但她仍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在对她好。
她仅有的少量安全感,全部来源于这个人,以及那个怀抱。
而这些一旦消失,她那少量的安全感,就会顷刻之间消失殆尽,精神也很快再次紧绷。
精神混乱间,她梦到自己还在那个破旧颓废的小屋里,鼻腔里的霉味好像永远挥之不尽,天好像永远都是黑的,地好像永远都是潮湿的,到处都是垃圾,血液顺着木板的滴答声,在午夜梦回时总是会将她吵醒。
狰狞的男人和尖锐的长刀,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
她恐惧的挪动着身体,却仍然无法逃脱男人的梏桎,眼看着那冷冽的长刀就要刺进皮肤——
她猛然间睁开眼,一身汗。
楚幼宜揪紧被子,吓得心有余悸,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忽然发现眼前一片黑。
她恐惧阴暗,恐惧什么也看不到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徐明烨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被蒙上眼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噩梦也开始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没有了沈闻崇,她好像又回归了最原始最紧绷的状态。
混乱的思维开始七上八下的跳跃,楚幼宜想到小屋里的徐明烨,蹬着腿连连往后缩,双臂抱紧了膝盖,颤抖着身体,满脑子都在想沈闻崇的脸。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无人可靠时可以顽强如斯,可一旦有了可依的人,生命中所有的不堪,仿佛都可以因为这个人,顷刻间得到救赎。
而沈闻崇,就是她的救赎。
她想找到沈闻崇,想要见他。
她的不安和害怕只有他能收留,可根深蒂固的思维,如巴甫洛夫实现般的条件反射,让她无法站起身来。
她不敢动,更不敢大声的喊。
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也许是只狗,也或许是个人。
总而言之,这让本就慌乱的楚幼宜更加的害怕,僵硬的身体蜷缩在床角,她抱紧了身体,将自己埋进膝窝里,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获取一些安全感。
可是,太少了,这安全感太少了,并不足以抵挡这两年来徐明烨对她的伤害。
好半天,她才缓缓抬起了头,冲着无边黑暗里,仿佛鼓起全身的勇气喊道:“星星……在哪……”
她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但没有人知道这一声,她的内心经历了什么样的骚乱和革命。
作者有话要说:楚幼宜:麻了麻了,孩子太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