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看守所,张剑的睡眠是越来越少了。他总是容易进入一种苦思冥想的状态,每天睡得少,却不感觉疲倦。他总是在朦胧中打个瞌睡,然后醒来,即使是睡觉,也是很浅的睡眠。在看守所里,没有电脑上网,没有电视看,也没报纸可供阅读,白天分派了工作任务,夜晚漫长的时间就是给人思考,让人反省。
有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是说在这个喧嚣繁杂的社会里,人们奔波劳碌于生存与享受,却不再思考生存的意义与价值,这些思考的事情都交给上帝,人们只要信奉上帝就行,需要什么就向上帝祷告。吃饭的时候说:“主啊,谢谢你赐与我的美食。”出门的时候说:“主啊,保佑我平安。”只要有愿望,就必须向上帝提出来,用不着思考。是啊,费那神干什么,听上帝的安排就是了。
现在张剑可是有充裕的时间来思考了。当然在看守所里他不会去思考国家大事,他只会思考自己的事。
和何慧在一起是那么的自然亲切,就像与自己的亲妹妹在一起相处一样。说她是卖淫女,张剑死活不信。但事实终究是事实,人在这个世上能有几个人是以真实面目示人的?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只不过有的人伪装得巧妙些、生活就像是在表演,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张剑想起陈虎带他到西凤嫖娼那件事,那个卖淫女看起来也不像,但事实上却是。人啦,怎么这么难判断?
难道是陈虎?
张剑打算先从本单位的人入手寻找线索。他深知公安局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为了利益出卖朋友同事甚至打击报复的例子多的是。左思右想最后觉得还是陈虎副局长嫌疑最大。
在局领导当中,陈虎对张剑意见最大,一是出于嫉贤妒能的小肚鸡肠,二来张剑在有些案件的处理上不听招呼。尤其是张一民局长来后,对张剑宠爱有加,准备提拔他当城区中队的队长,这是张一民在张剑被抓后当着陈虎的面说的,而之前全局的人都知道陈虎推荐宣传部副部长的小舅子当中队长,难道陈虎为了这个事打击报复他,只有他这个绊脚石一走,陈虎就能得遂心愿,虽说表面上他对张一民很尊敬,但心里是怎么盘算的谁知道?或许通过整倒他张剑,来刹一刹张一民的锐气,出一出张一民的洋相,那他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想到这,张剑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从陈虎看张一民说话的眼神及语气来看,是那种又敬又怕的神态,他有这个胆子吗?张剑又觉得不像,他否定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另外一件事,就是陈虎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说到把柄,张剑有些好笑,那能算把柄吗?又没有人证物证,说出去谁会相信呢?可张剑觉得这件事里面有名堂,有很大的名堂。凡是掌握领导秘密的都不安全,领导时刻提心吊胆地防着你。张剑想起历史上朱元璋,朱元璋做皇帝后,担心那些与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兄弟们持功夺权,于是建造了一座庆功楼。庆功楼建成那天,他摆下宴席邀诸位文武功臣们前来赴宴庆功,暗地里却派人在楼下埋好大量火药和干柴,然后借机引火烧楼,功臣楼便笼罩在滚滚烈焰中。可怜赴宴功臣,全部葬身火海。张剑啊张剑,世道险恶,你怎么就不小心呢,当初就不应该一起“下水”,现在好了,身陷囹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天晚上,2号监室又“涨水”了。
张剑知道这是监室里对新增加人的说法。来的这个人膀大腰圆,满脸胳腮胡子,眼光很凶。一进监室就用一种异样的眼光仔细打量着张剑。
“小子,你睡这里。”“大头”指着到尿池边的铺位说。
这个人没有理他,靠近张剑的铺位就要躺下。
“我说你小子没长耳朵是不是?”蒜头鼻子骂道。
这个人一把拎起蒜头鼻子,恶狠狠地说:“老子两天没来,倒被你这帮小鬼欺负。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黑旋风’”。
这个“黑旋风”就是刘天龙派来暗算张剑的。
“你是‘黑旋风’,那我就是‘黑阎王’。”“大头”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拥而上、拳脚相加。
“黑旋风”也着实厉害,几个回合,除了“大头”外,其他的几个人全趴下了。
“大头”擦着嘴角的血说:“算你狠,你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黑旋风”一声不吭,在张剑身边躺下。
张剑发现这个“黑旋风”拳脚了得,心想他不知是因何进来的。当“黑旋风”躺倒在自己身边时,他突然看见这个人的胸口纹着一条小龙,心里蓦地吃了一惊,看来这个人是“天龙帮”的人。他来做什么?莫非是来杀人灭口?“天龙帮”的人心狠手辣,这点张剑是清楚的,他不停地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
果然,凌晨的时候,张剑正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然觉得一股劲风向自己身上袭来,他急忙一侧身,“黑旋风”一拳打在铺板上,这一拳力道十分大,张剑感觉自己差点被弹跳起来。他借势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黑旋风”也紧跟着站了起来,飞起一脚向张剑的裆部踢来。
张剑一个“鹞子翻身”闪过了,他看到来者不善,不能缠斗,否则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灵机一动,他抓起吃饭的瓷盆向屋顶的灯泡掷去,只听“啪”“啪”的两声脆响,灯泡应声而碎,屋里一片黑暗。
监室里所有的人都惊醒了,大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陷于混乱。
这时,几束强烈的手电光照进来,门口传来管教员的喝斥声,铁门紧接着被打开了一条缝,几个管教干部手拿皮棍手铐站在门口。
“我有情况汇报”,张剑高声说。
“跟我来”,李明将张剑拉出来,又关上门。
“什么事,你说。”胡兵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今晚进来的人要暗算我,他是什么来历?”张剑心有余悸地说。
“他是寻衅滋事,将人砍成轻伤进来的。”胡兵几个小时前刚办完手续,所以脱口而出。
“他是‘天龙帮’的人,手脚利索,招招致我要害,我又不能还手,迫不得已才打碎灯泡,我请求调换监室。”张剑恳切地说。
“有这事,好吧,从现在开始你住8号监室,那里面关着一些未成年人。”胡兵满足了张剑的要求。
张剑算是躲过了一劫。
这以后,“黑旋风”几次想在放风时接近张剑下手,张剑一看他向自己靠近,就跑到管教干部身边。
刘天龙的计划第一次落了空。
程副院长的老相好王诗曼送来开庭通知书,待张剑签收好后,说:“张剑,你可以委托律师作为你的辩护人,你是否委托?”
“我不委托,我自行辩护。”张剑经常与律师打交道,他感觉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律师的作用还是受限制的。中国的律师只能为那些不懂得法律的人提供法律扫盲服务,真正到法庭上,作用十分有限。许多案件尤其是刑事案件,法官定性量刑都已经确定下来了,开庭只是走走形式,有的案件当事人疏通好关系后,律师也知道了,在庭上一句话都不说,那这样的辩护已经没有了意义。很多时候,律师充当了“皮条客”的角色,为当事人和法官之间充当“桥梁”与“纽带”,一些黑心的律师鼓动当事人给法官送礼,或从中揩油或私吞,谎称这些钱财送给法官了,案件判决不利就说对方送得更多。正是在这样的风气和背景条件下,律师们迅速致富了,在金凰最差的律师年收入都在十万以上。张剑觉得他们是一种“托”。现在这个社会流行一股“托”风,医院里有“医托”,购房有“房托”,那么一些在法院活动关系的人应该叫“法托”了吧。他们上窜下跳,向当事人狮子大开口要“活动经费”,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中国这个人情关系社会向更深一步发展了。
同样是法律工作者,律师吃当事人喝当事人的,收入很高,而高高在上的法官们年收入只在一万多元,除去养家糊口的费用外,所剩无几,于是一些人心理不平衡起来,靠案吃案,搞一点“灰色收入”来补贴。
法院是社会公正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这条防线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就像培根所说的:“一次不公正的裁判,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虽是冒犯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审判则毁坏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法官无私念,“法场”才能无“黑哨”。现在各地都在曝出司法腐败的案件,这是一个深层次的原因,是体制方面的还是其他,张剑一下子也想不清楚。
王诗曼又问:“你自愿认罪吗?”
“我不自愿认罪,我是受陷害的。”张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觉得这女人妖媚十足,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但那几粒雀斑却顽强地从皮肤里钻出来,十分显眼。这女人天生一双桃花眼,眼里秋波涌动,眼神却是极其轻蔑。
“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在侦查中自愿认罪,现在却翻供,你是男人吗?是男人就要敢做敢当。”王诗曼挖苦地说。
张剑感觉王诗曼似乎带有偏见,于是反击说:“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检验一下?”
“你敢拿老娘开玩笑,到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张,我们走。”王诗曼夹着文件袋,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张剑目视着她离开,只觉得这个女人身材很有特点,屁股特别大而腰身却很细。小时候在农村听老人说:“找女人就要找大屁股的,大屁股女人会生,今后多子多孙。”现在都是计划生育了,大屁股的作用就打折扣了。
桂花不习惯住楼房,双脚一旦离开了土地就心里不踏实。
一个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在已经不担心姚琴了,倒挂念起儿子张剑来。本来这次来是想见儿子一面的,无奈张局长说只有律师才可以见,另外未决犯只有等法院判决下来后每个月的1号和15号安排两次亲属会见,其余时间是见不上的。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桂花就起来忙活,她给姚琴熬了点粥。这时张芳也醒了,她简单地漱洗了一下,拖着桂花要出去。
桂花不解,说:“干嘛这么早就走?我们还没和姚琴打招呼呢。”
“不打招呼了,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我们得提防她点。你知道昨晚你们回来之前谁来过了吗?”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说有两个修水管的来问哪家水管坏了需要维修吗?”
“那两个修水管的是公安局的。”张芳加了音调。
“啊,他们来干什么?该不是来抓你嫂子的吧?”桂花吃了一惊说。
“他们是张局长派来的,主要来查姚琴电脑里的东西。”
“查到没有?”
“我也不知道,只看见他们从嫂子的电脑里拷走了一些资料,看来哥哥的事与嫂子有很大关系,一定是她勾引奸夫陷害哥哥的。不然哥哥刚从底下派出所调来不久,他哪里得罪什么人,而且这个人要置他于死地。你没听小区的老太太们说常看见有高级轿车来接嫂子吗?别是遇上黑社会了,或许嫂子就是黑社会里的人也未可知。”张芳分析给母亲听。
桂花听到黑社会三个字,腿有些发软,那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人。前几年孩子们外出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家里只桂花一个人,她一天劳作回来,躺在床上看会电视,她记得电视里放过的连续剧《上海滩》,说的就是黑社会的事。要是张剑遇上那样的人,那就危险了。此刻桂花担心得要命。
“不过,看守所这块还归张局长管,张局长不像坏人,目前哥哥还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得抓紧时间到法院找人,现在这年头什么事都要打点,不是说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吗?要救哥哥,这笔钱再也不能乱用了,得用在刀刃上。”张芳继续说。
“不是说法院是公正的地方、讲理的地方吗?怎么也要钱才行?”桂花不解地问。
“从古至今,什么事不花钱?西游记里最后一回讲唐僧到达西天后,如来佛祖让手下人把经文给唐僧,给的却是无字经文,后来唐僧和悟空前去讨个说法,如来佛祖说拿经文要给点‘物事’才行,迫不得已,唐僧将唐王李世民送的紫金钵盂作了交换,才取回了经文。连菩萨都爱钱,何况人呢?”
“你这个死丫头,在哪学这么些油腔滑调地东西?我老太婆不懂这些,什么事都由你作主,只要把你哥弄出来就行。”桂花知道张芳这几年在外面长了不少见识,现在在厂里大小也是个供销部主管,有一定的交际能力。这不厂子里离不开她,她只有走辞职这条路才能回来。
这母女俩在路边小摊上吃了点早点,然后赶到法院,正是上班的时候。
在大门口,两个司法警察拦住了她们,问她们找谁。张芳想起张剑有个同学在市法院,便说:“我找刘奇刘法官。”
一个法警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过来了。“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刘大哥,你忘了?我是张剑的妹妹张芳呀,我还在你家吃过一次饭呢。”
“你是张剑的妹妹?女大十八变,过漂亮了,我哪里记得。”刘奇记得有一年下大雪,火车晚点了,张芳的妹妹外出打工回来,他和张剑一起到火车站接她,然后兄妹俩一起在他家吃了晚饭。
“刘法官,你和张剑是好同学,又是好朋友,你可要救救他呀。”桂花急着说,眼泪又下来了。
“婶子叫我小刘好了,您千万别急坏了身子,这事社会上议论纷纷,我相信张剑是无辜的,一定有什么隐情在里面。案件已经由检察院提起公诉到我们法院来了,到时我一定尽力。”刘奇解释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可他一日没放出来,我这心就悬着,晚上也睡不好觉呀。”桂花边说边抹了把眼泪。
“刘大哥,我哥的事就拜托你了,这是三万块钱,麻烦你帮我打点打点,现在求人办事难哪。”张芳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大信封。
“钱还放在你那,需要打点时我通知你。另外,听说张一民这个人不错,你们还是要去找找他,他代表单位说情,事情可能好办些。”刘奇面授机宜。
“张局长也答应帮忙,他也认为张剑的案件冤。他说案件是检察院查办的,他不好直接插手,只有在庭审的时候提供相关的证据,证明我哥是被人陷害的,然后法庭判决他无罪才行。”张芳把这两天来的经过又向刘奇说了一遍。
“我看那个姚琴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自从张剑秘密结婚后,我们之间来往就少了,一次我喊他吃饭,他和姚琴一起来了,我还说咱兄弟是什么关系,你结婚怎么不通知一声,我至少也要随点礼呀。我结婚那年,他还包了400元的红包呢,我当时说只有等你生孩子时加倍了。现在他突然犯事了,我也急死了,通过一些关系打听,知道这里面背景十分复杂。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有的证据对他不利,看能不能找到推翻的证据,最好是受害者的证明材料。现在有些事是不讲公理的,以言代法、以权压法的事见得多了,张剑兄弟的事复杂啊。”刘奇叹了口气。
“这证据怎么找?需要哪些材料?你给我指个路子。”张芳说。
“只要有受害人撤回控告的材料就行,可这件事也难办。她既然告强奸,造成了这么大的社会影响,如果撤回,要追究她诬告的责任。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但也可以一试。”
桂花和张芳听刘奇这么一说,像从头上泼下一盆凉水,一直凉到心里。“如果找到我嫂子与人通奸的证据行不行?就是她招惹是非的,张局长昨晚从她的手提电脑里提取了相关的证据。”张芳不甘心,问道。
“不行,你嫂子与人通奸和你哥犯强奸案没有直接的联系,除非是你嫂子和那个奸夫合谋设计陷害你哥,找个卖淫女引诱你哥,然后告他强奸。那必须有你嫂子和那个奸夫的证词,他们就构成了犯罪,你哥就没事了。”刘奇分析说。
“事情很可能就是这样的,我听张局长说那个奸夫是个老总,叫什么天龙?妈,你可听清楚了他叫什么?”
“好像是叫刘天龙。”桂花的记忆力还真不错,其实她救儿子心切,对张局长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里咀嚼,现在都能背得出来,自然忘不了刘天龙这个名字。
“张局长还说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目前正在搜集,希望在开庭前能拿到。”张芳补充说。
“如果是刘天龙事情就更复杂了,他是天龙集团的老总,是市政协常委,是金凰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也就是‘红顶商人’,能直接和市里的领导对上话的。他财大气粗,又有上面撑腰,如果他介入此事,可能对张剑更不利。”刘奇担心起来。
三个人心情都很忧郁。
“姚琴不知怎么样了?芳呀,今晚我们还过去住。”桂花说。
“我可不想过去,一见到她我就恨之入骨。”张芳撅起了嘴。
“昨天她病了,我还没和她说这事,我想劝劝她,万一她回心转意,这下能救你哥啊,刘法官,你说是不是?”桂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刘奇。
“婶子说得对,万一姚琴有人性,只是一时糊涂做出了这事,还是可以挽救的。你们去和她交流一下也好。”刘奇说。
“刘大哥,还要你帮忙啦,余情后感。”张芳说。
“只怕我位微言轻,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张剑兄弟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努力地,你们放心。”刘奇和母女俩告别的时候,尽量安慰她们。
张芳对母亲说:“妈,你到姚琴那去,就说一大早送我上火车回厂里,来不及打招呼,至于我走的原因就说我在这没有用处,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边厂子里催得紧,不得不回去。”
“你准备到哪去?不和我一起到你嫂子那去么?”桂花有些担心地说。
“妈,刚才刘大哥说了,如果找到那个卖淫女,做通她的思想工作,能撤回控告就能救哥哥,所以我准备到天龙宾馆里去做卧底,争取接触上她,另外也探探天龙宾馆的情况。”
“什么叫卧底?我不懂,我不同意你去,太危险了,你哥哥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不想看到你再出什么事。”桂花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妈,别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在外面闯了这么多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张芳安慰母亲。
桂花说:“刘天龙如果是黑社会,你一个女孩子,太冒险了,任你再怎么说,我不会同意的。”
“那咱们到张局长那去,如果他同意我去可行?另外咱们也去看看嫂嫂电脑里有什么秘密。”张芳灵机一动,搬出了张局长。
“我想张局长不会同意的,他们公安都办不了的事,你能办得到?”
“我们先不争论,见到他再说。现在已是上班时间了,我们赶快去啊。”张芳催促母亲,两人一起来到张一民办公室。
张一民正在一大迭厚厚的材料中埋头看着什么,以至于桂花母女俩进来他都没注意到。
“张局长,我们来了。”张芳喊了一句。
“哦,坐,我正在看姚琴的聊天记录,果然不出所料,姚琴和那个网名叫‘金凰一丐’的有一腿,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出‘金凰一丐’是谁。而且从聊天记录来看,有暧昧关系是发生在张剑进看守所之后,所以姚琴是不是其中的策划者还不能判定。”张一民从资料堆里抬起头来说。
“您不是说怀疑姚琴和刘天龙有染吗?刘天龙肯定就是‘金凰一丐’了。”张芳是第一次听张一民说到“金凰一丐”这个昵称,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那个坐拥千万财富的刘天龙为什么自称“金凰一丐”呢?刘天龙和“金凰一丐”是不是一个人、能不能划等号?张芳的心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张一民像是看出了张芳的心思,笑着说:“我已经作了安排,请信息科的网管进行网上追踪,然后查他的ip地址,也不是复杂的事,只要他上网,准把他逮住。”
“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电子警察?”张芳问。
张一民点了点头,然后他用夸奖的口吻说:“你昨晚上表现很不错,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这么机智勇敢。”
张芳听张局长夸奖她,脸顿时红了。
“张局长,这丫头非要到天龙集团去卧底,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请您帮我劝劝她。”桂花心里只想着这事,赶紧提出来,生怕他们谈其他事弄忘记了。
“呀,小姑娘还有这想法,你是如何考虑的,说来听听。”张一民突然对这事有了极大的兴趣,他鼓励张芳将想法说出来。
张芳说自己最喜欢看侦破电影,有时候公安人员为了侦查需要,就派人打入敌人内部当卧底,一是提供情报,二来抓住时机来个里应外合。然后她把自己当卧底的理由说了一遍。
“这个想法好,值得一试。不过,你去太危险了,我还是派个女警察去吧。”张一民说。
“还是我去,恐怕你们这里有内奸,他们又不认识我,不碍事的,我会灵活处理的。”张芳一想到自己要亲历这种只有影片中才有的生活,全身兴奋。
“你说的有道理。这样也好,我安排人给你培训几天,给你添加一些必要的装备,如微型摄相机、紧急呼叫器,还要进行一些心理素质训练,然后你再去闯闯这个龙潭虎穴。”张一民嘱咐说。
“那您也同意她去啦?如果是您同意,我就没意见了。”桂花焦急的脸色缓和下来,她相信张一民,此刻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是在真正想方设法救自己的儿子。
“老嫂子,我们已经对天龙宾馆进行了严密监视,现在只有姚琴一个人认识她,如果她去,我就发信息让张芳回避,另外天龙宾馆里还有我们接应的人,不会有危险的,您老就放心吧。”张一民安慰桂花,其实他早已通过关系让那个退休的老刑警郑援朝打进天龙宾馆当守夜工,这件事只有张一民和刘长乐两个人知道。
“那我也做点事,我去做姚琴的思想工作,我不直接和她说这事,用自己的一腔真情感化她,相信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不会对一个老人的爱子之情无动于衷、视而不见。”桂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好,老嫂子这个主意也不错。如果姚琴被感化了,她证明何慧是受人指使引诱张剑并告其强奸的,那么强奸就不成立,张剑就可以被无罪释放。事不宜迟,我们大家分头行动。”张一民兴奋地说。
“妈,你跑哪去了?让人担心死了。”桂花一进门的时候,姚琴就责怪地说。
“我送你妹妹走,你妹妹准备回来见你哥一面,哪知不让见,她那边工作忙,老总电话催得紧,所以就急忙坐火车走了,我送她到火车站的,她想和你打招呼,看你还睡着,就让我给说一声。”
“您不是说她已辞职了吗?”姚琴隐约觉得桂花在医院里说过这话,可此刻她记得不是十分清晰。
“没有哇,我说过这话了吗?你妹妹是打算辞职,但公司老总不同意,扣押了她的保证金和六七月份两个月工资,有五六千块呢。我说孩子,你在这也使不上力,我和你嫂子多求人帮忙,你出点钱帮你哥就行。”桂花从没说过谎,这一次说谎完全是按女儿教唆地说,虽不流利,但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您应该叫我一声,让我也送送她。”姚琴听桂花这么一说,想想自己得了伤寒,高烧四十多度,可能听迷胡了,也就不在这上面多想。
“可你刚刚大病初愈,不能见风的。要多休息,多喝水。我走时给你烧了开水,熬了稀饭,你吃了没有?”
姚琴点了点头。“可张芳妹妹我们是初次见面就分手,我总得招待她一下,不然就太不近人情了。”
“一家人就不要太客套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桂花走近姚琴,用手背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说:“不烧了,再休息一天就好了。”
“我感觉全身软弱无力,嘴里也没有味,不过我总得买几个菜做给您吃,不能老是让您服侍我。”姚琴看时间已是吃午饭的时间。
“我随便吃点就能对付,不过你吃什么,我给你做。我给你做一碗鸡蛋面,很营养的,我以前感冒后就喜欢吃这东西。”
“好,那就有劳妈了。等我好了后好好服侍您,您就在这多住几天。”
“不了,明天我就要回去,家里的猪呀、鸡呀离不开人,我走这两天叫你刘婶照看着,麻烦人家一两天行,但总不能老是麻烦人家,我人在你这里,心却在家里。反正我老婆子在这也出不上力,这存折上有二万块钱,是我全部的积蓄,你拿去救张剑吧。”桂花从贴身的内衣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张二万元的存单和一些零钱。她将存单递给姚琴。
“妈,这事光靠花钱是不行的,有时候花再多钱也没有用,我也正在想办法呢。本来出这事花点钱找受害人私了让她不告也行,可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案件已经到法院了,唯一的办法是找院长说情,让判轻些。”
“只要让他出来就行,孩子也难为你了,要怪就怪张剑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咱们丢脸了,妈对不住你。”桂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硬是将存单塞给姚琴。
“妈,钱暂时还不需要,等需要的时候我再找您要。”姚琴看见这个老人心慈,不忍伤害她,她已经伤害过她的儿子,却再也不能伤害这样善良的老人了。
这时,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也能像桂花这样就好了,可她偏是个女强人的心态,又市侩又势利,巴不得女儿找个富翁或找个当官的,姚琴可不愿意自己被人当作商品一样的处分,她要自己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伤害了父母的颜面,使得父母身名扫地,她离家出走后,父母没有联系过她。倒是在国外的弟弟打过几次电话给姚琴,劝她回家向父母认个错,毕竟是父母,认个错也就算了。姚琴也几次起过这样的念头,但自从与张剑结识后,她怕父母又不同意自己与张剑的婚事,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生米煮成熟饭、生下孩子再说。姚琴见过许多女孩子反对父母插手婚事,和男孩子外出同居,后来生下孩子后才回娘家,父母也怕女儿真的变心,能回来认亲已是幸事,也就既往不咎了。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姚琴半年多没进家门。
桂花还要坚持将存单搁在姚琴这,说这样要用钱时方便些。姚琴说:“妈,还是您保管好些,我这人粗心。我们不要再争了,妈,给我做吃的吧,我都饿了。”
“好,我马上去做,看我这记性。”桂花将小布袋和存单放在桌上,忙着到厨房给姚琴做吃的去了。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桂花开门一看,只见一个四十上下长相英俊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大束花笑吟吟地看着她。
“先生,您找谁?”桂花不认识这个人,问道。
“我找姚琴,我是她堂哥,您是她什么人?”这个人看见面前是个老婆婆时,脸上的神色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那经典的微笑。
“我是她婆婆,是大哥呀,快请进。小琴,你大哥来看你啦。”桂花喊了一声,又去厨房忙活去了。
姚琴也听到门铃响,正起床来看。当她看见是刘天龙时,心里吃了一惊,生怕他露出身份,哪知刘天龙很会掩饰,自称是姚琴的堂哥。他知道姚琴只有个弟弟,但堂哥、表哥不少,用堂哥的身份最保险。
“你堂嫂昨天看见你生病住院了,就叫我来看看你,我跑到医院里去找你,你不在,我就到这里来了。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刘天龙大声地说着话,一边将花插在厅中的花瓶里。
“谢谢你能来看我,不要紧的,只是染了点伤寒,多亏我婆婆来照看我,现在已经好了。”姚琴一边说这话,一边使眼色瞟了瞟厨房方向。
“我们到外面吃吧,我请你吃点好的补补。”刘天龙用愧疚的眼神说。
“不了,婆婆已给我做好了,你这么忙,难得你来看我一眼我就知足了。我不久留你了,明天等我上班后再联系你。”姚琴轻声地说,刘天龙会意地点了点头。
“妈,帮我送送大哥,我不方便起来。”姚琴大声地喊桂花。
“大哥,您在这吃了饭再走,你看都到吃饭时间了。”桂花说。
“不了,伯母,我公司来了客人,正在酒店等我过去,我是顺道过来看一下。”说完,刘天龙戴上一副墨镜,回头冲桂花笑了一下,下楼去了。
桂花一下子呆住了,这个人的打扮勾起了她心中的回忆,“太像了,太像了…”桂花心中念叨着,这个人太像电视剧《上海滩》中的许文祥了,可那个许文祥是黑社会的人,难道眼前的这个人也是?听张剑说姚琴只有一个弟弟在国外读书,哪有什么大哥?但这个人称是姚琴的堂哥,她不好问个清楚,跑到阳台上看着楼下,只见一辆高级轿车发动引擎,向大门急驶而去。
桂花将鸡蛋面端到姚琴床前时,姚琴问道:“妈,我堂哥走了吗?他太忙,在我这从没超过三分钟,他的物流公司事多,他离开一会就乱了套。”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连水都没喝一口。”桂花有些谦疚地说。要是在乡下有人生病,亲戚朋友来看望的话,怎么着也得留着吃顿饭。
“这是我堂哥丢下的二千块钱,您收下,昨天的住院费还是您交的,算我还给您了。”姚琴将钱塞给桂花。
“孩子,那点钱是做妈的一点心意,我不能收。”桂花推辞说。
“您又没有工作,攒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我不能要您的钱。等以后我和张剑买房的时候如果缺钱,再向您借,好不好?”姚琴诚恳地说。
桂花见姚琴执意如此,只好收下,对姚琴说:“妈先收着,到时你们买房时,妈加倍拿给你们。”
两个人又叙了些别的,然后桂花告辞回家,姚琴执意挽留,无奈桂花挂念乡下,去意已决,婆媳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