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龙接到洪大铖的电话之后,躺在皮转椅上深思了良久。蓦地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对着听筒说:“老小,你到我这来一下。对,要快,越快越好。”
十分钟后,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来到刘天龙的办公室。
“龙哥,什么事这么急?我正搭上个靓妹…”年轻人见刘天龙脸色铁青,吓得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坐,我找你有急事。”刘天龙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洪大铖给他的那份协议书。
年轻人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有自己的名字“贾海波”,感到疑惑不解,问道:“龙哥,我并没有和什么人签订合同呀,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时间紧急,我就不跟你详细说了。我看上了金鱼湾那块风水宝地,以你的名义与承包金鱼湾的老板李志成签订了这份合同,今天下午,长生帮到金鱼湾收保护费,与李志成发生冲突,我安排‘刀疤’带人相助,长生帮的一个人被砍伤后慌不择路落入湖中溺死。李志成吓得逃走了,我现在要你马上赶往他家,抢在警方之前了解一下他老婆对这个情况了解多少,告诉他老婆你是李志成的朋友,会尽一切力量帮助她的,让她什么都不要说。”刘天龙说完,从桌上拿起一撂照片递给贾海波。
“我现在就去。”贾海波瞟了一眼照片,将照片装进随身的小包内。
刘天龙朝他扬了下手,示意他尽快去办。
贾海波出了天龙宾馆,上了自己的车,他让司机回家睡觉,说自己要去见几个天城来的朋友,然后独自驾车向李志成家所在的南湖村急驰而去。
在村口的一处僻静处,他停好车,趁着夜幕走进村里。村里的几只狗“汪汪”地叫了起来。
李志成的房子很好认,他是村里的首富,房子也建得别具一格。前后两进,前面是门楼,后面是一幢两层小楼,中间是一个偌大的院子。
贾海波来到门前,轻轻地叩了一下门拉手,院子里的狗叫了起来。
“芳,是志成回来了,你快去开门呀。”李志成的瞎眼老娘催促媳妇说。
“志成,是你吗?你回来了吗?”王芳兴奋地跑过来打开门。
“你是王芳吗?这是李老板家吧?”贾海波笑盈盈地问。
王芳一下子懵了,她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于是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李老板的朋友,能进屋说话吗?”贾海波仍旧笑容满面。
王芳迟疑了一下,心想这个人或许知道丈夫的情况,于是忙不迭地说:“请进!”
两个人进到屋后,瞎眼老太说:“志成人呢?芳,是什么人和你说话呀?”
贾海波向王芳使了个眼色,又做了个手势。王芳知道他是不想让老人知道这件事,于是说:“是一个工人,来找志成的,我说不在家他就走了。妈,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我再等会志成。”
老太太应了一声,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摸墙壁到房间里去了。
王芳要给贾海波泡茶,贾海波说:“别忙,说几句话就走。”
贾海波介绍自己是龙海美食娱乐城总经理,以前和李志成有过业务来往。前不久,李志成想和自己合作开发金鱼湾渔场,不想今天下午他打电话说出了事,让我来对你说一声。
“我没听说过这事,志成在外面的事一般不对我讲。你快点告诉我,志成他怎么了?”王芳才不管什么合作开发的事,当务之急她关心自己丈夫的情况。
“电话里也没讲清楚,只讲了几句就挂了,好像是他杀了人,要到外地躲起来。他要我来告诉你一声,并要我关照你把渔场经营下去。”
虽然贾海波的声音很细很轻,但在王芳听来,仿佛不吝于一声惊雷,她差点歪倒下去。“杀了人?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杀人?”
贾海波连忙捂住她的嘴,说:“小心被人听见。”
王芳这才情绪平静下来,她走到里间婆婆的房间门前听了一会,只听见婆婆在咳嗽,就问:“妈,你还没睡吗?志成可能是渔场上有事耽搁了,他又当老板又当工人,忙不过来呀。”
“芳啊,我这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我怕有祸事啊。唉,都是我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我连累你们,你也可以到渔场上打个帮手。”
“妈,别说许多了,早点睡吧。”王芳走了回来。
“听说长生帮的人来渔场闹事,你爱人与他们发生了冲突,失手砍伤了人,那个人掉到湖里淹死了。你别急,实话告诉你,我父亲是金凰市委政法委书记,李老板任何人都没打电话,只打给了我。我会想办法从中斡旋,但你必须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贾海波凑近说。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需要花钱时我就是把房子卖掉也要救他。”王芳感恩戴德。
“现在有钱也没处花,你等我消息。公安局的人要是来问,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包括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和我来你这里的事,否则我就不好帮你了。你可记住了?”贾海波见王芳点了点头,然后竖起风衣的领子,转身要走。
“贾老板,我如何联系你呢?”王芳见贾海波要走,忙问。
“这是一部手机,你藏好,只限我们之间联系,我会打给你的。你家里的电话肯定被监听了,如果有人问到你丈夫的事情,你要想好怎么回答。”贾海波说完消失在黑夜之中。
走出村口,贾海波将刘天龙给他的一撂照片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又点了一支烟,平静了一下思绪,然后开车回到了金凰市区。
“龙哥,办妥了。”贾海波向刘天龙汇报。
“我知道了。”刘天龙语气又恢复了昔日的霸气,说完却没有挂机,贾海波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再没有下文,于是关了机。
金凰市公安局三楼小会议里灯火通明。局党组班子成员面色严峻,一个个正襟危坐。
老局长胡海军不停地咳嗽,他患有严重的气管炎病,尤其是初冬季节,这病就发作得厉害。
几个人都看着胡海军,胡海军趁咳嗽间歇之际,示意说:“陈局,你汇报吧。”
陈虎摊开笔记本,其实笔记本上并没有字。说:“同志们,今天下午4时06分,110接警中心接到一个手机电话举报,称金鱼湾渔场发生大规模械斗案件。指挥中心通知凤凰湖水上派出所火速赶到现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这是今年以来我市发生的第二起恶性案件。目前尸体正在进行法医鉴定,从目击的情况来看,死者年约20岁,右小腿处有刀伤,死亡的症状像是溺水死亡,现场没有其他人,金鱼湾渔场老板李志成也下落不明。根据《公安机关命案侦破机制》,我已进行了初步处置:第一,立即抓获李志成;第二,查找报案人线索;第三,组织进行法医鉴定、查明案情。”
陈虎一说完,会议室里顿时沸腾了,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第一起杀人焚尸案至今毫无头绪,现在又发生命案,真是祸不单行。”“我说局办公大楼的风水不好,当初选址的时候我强烈反对,可那时又没人听。”“今年的综合考核又要垫底了,唉…”
胡海军喘了一口气说:“大家静一静,我建议立即成立‘11、7’专案小组,由陈虎同志担任组长,以刑警队为主,抽调精干力量,立即开展工作。”
陈虎推辞说:“胡局,还是由你担任组长,我担任副组长比较适合。”
这时,老政委王彬说话了:“胡局最近身体不适,你就不要推辞了,我同意胡局的意见,大家没有不同意见吧?”
大家都说“同意”,然后散会了。
胡海军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陈虎走到他身边,说:“胡局,你还是到医院去看看吧?”
“不要紧,我这是老毛病了。陈局,你肩上的担子重啊。”胡海军说完,用力地拍了一下陈虎的肩膀。
“我担心您身体,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协和医院当医生,是支气管方面的专家,您还是去看看吧。”陈虎握住胡海军的手说。
胡海军笑了笑,凑近说:“小虎,我这马上就要满届了,你可要努力啊,争取将这两起案件破了,上面我会帮你说的。”
“谢谢老领导,您的大恩大德我陈虎一辈子不会忘记。您还是听我的话,去看看病吧?”
“老毛病了,没有关系。你去忙吧。”胡海军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陈虎交代司机一定要将胡海军送到家,然后又喊来刑警队副队长刘长乐,命令他带人去李志成家抓人。
工作布置完了以后,陈虎靠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胡海军的话让他浮想联翩,前进一步的念头最近越来越多,底下也有关于他接任的传言。胡海军从部队团职转业到天城市公安局工作,后来历任政工干事、办公室主任直至金凰市公安局局长,自己也是在胡海军手上提拔起来的副局长,是他看重的人。虽说他人老了,但人老虎威在,他的话还是有份量的。
一丝微笑掠过他的脸际。
刘长乐带着三名干警先驱车来到凤凰湖水上派出所。
老所长姚旺林已经躺下了,张剑和胡林风、黄兵正在玩牌,屋子里烟雾缭绕。
刘长乐敲了下门,张剑骂骂咧咧地开了门:“这么晚,是谁呀?哟,是刘队长,请进!”
“你们这班小子在干什么,不会是在赌钱吧?”刘长乐扫视了一下屋里,脸露不悦。
“哪里,我们睡不着,在赌烟,你看我赢了五十支烟了。”张剑炫耀地说。
“还是所里清闲啊,现在又不抓赌、不抓嫖,打架纠纷都推到法院去了。”刘长乐羡慕地自言自语道。
“是啊,我们可没有你们那样的好命,天天都来刺激的。漫漫长夜,没事就不能玩点小牌?”张剑反唇相讥。
刘长乐苦笑了笑,说:“张警官,别饱汉不知饿汉饥,放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不过,偏要干些刀口上舔血的事?你没听人说在所有的警种之中,唯有刑警最不是人干的?”
“张哥,别斗嘴了,刘队长这么晚来肯定有什么事,要不要把姚所长叫起来?”黄兵问道。
“不必了,你们陪我去抓李志成,跟我的车走。”刘长乐说。
张剑见刘长乐来是有重要任务在身,马上缄了口。三人上了刘长乐的金杯面包,向南湖村开去。
四野一片寂静,一弯上弦月斜挂在天边,发出清冷的光辉。
村子里的狗狂吠起来,一行人很快便将李志成的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王芳自从贾海波走后,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她满脸垂泪、伤心欲绝。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梦见李志成在湖中扎了个猛子,然后就不见了,她急得在岸上直哭。
门“嘭嘭”地响,王芳忽然惊醒了,对着窗户问道:“谁呀?”
“开门,公安局刑警队的。”刘长乐说。
“你们晚上到我家干什么?”王芳听说是公安局的人,马上头脑清醒了。
“找你老公了解情况。”门外的人说。
“他不在家。”王芳没好气地说。
“你把门开一下,我们进来看看,看一下就走。”刘长乐说。
王芳知道不开门是不行的。这时隔壁房间的老太太醒了,问王芳几点了?外面有人在敲门,是不是志成回家来了?
王芳知道老太太耳朵有点背,但这么大的敲门声她还是听见了。于是高声说:“妈,才二点钟,是风吹的门响,哪有人敲门。”
王芳赶紧穿衣起床,开了门,刘长乐向她亮了亮警官证,说:“我们来找李志成。”
“他真的不在家,我带你们看,我婆婆眼又瞎了,耳朵也聋了,请你们不要惊动她。”王芳用衰求的眼神看着刘长乐。
“好吧,你们轻点声,四处看看。”刘长乐吩咐道。
几分钟之后,几个警察过来报告说“屋里没有人”。
“你老公什么时候回来过?”
“还是前天晚上。警察同志,我老公他怎么了,你们这么多人来找他,吓死我了。”王芳问道。
“我们找他主要是了解一下今天下午渔场上发生的事,你不知道?他没打过电话回来?”刘长乐反问。
“我真的不知道,渔场上发生什么事了?你快点告诉我。”
“今天渔场上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一个年轻人死在你丈夫的船上。你丈夫和工人全部不见了。”王芳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被张剑一把扶住。她感激地看了张剑一眼,心想贾海波说的是真的,还有丈夫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现在自己一定要撑住,什么都不能对他们说。她掩面而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长乐一看这种架势,心想她一个家庭妇女,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情。于是递给王芳一张名片,说:“这上面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李志成打电话回来或有什么情况,可以打电话通知我。”
“知情不报,就是包庇,也是要坐牢的。”旁边一个年轻的刑警补充说。
刘长乐斜了他一眼,闲他多嘴,那个刑警满脸通红,挪到一边去了。他对王芳说:“你要相信我们公安局,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目前我们也只是怀疑,你要配合我们把案件查清楚,如果你丈夫是清白的,查清后也不必东躲西藏了;如果你丈夫参与了此事,趁早劝他投案自首,还可以从轻处理。”
正在刘长乐说话的当口,张剑隐约发现王芳的眼眶有些浮肿,像是哭了很久的样子,难道她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张剑暗笑他们有些迂,讲许多大道理有什么用?关键是攻心为上,他想起大学里老教授说过:“一名出色的刑警就是要明察秋毫,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现在是刑警队在办案,他只是配合,想到这里,也就不说破,他倒要看看刑警队是如何破这起案件的。
初冬的阳光普照着大地,给人无比温暖的感觉。
张剑一早就来到局里,将报告呈交到陈虎手里,并掏出一盒“天城”牌烟,恭敬地递过去,并打着了火机。陈虎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从桌上的“中华”烟盒中抽出一支点上,瞟了一眼报告,说:“就这些?”
“回陈局,就是这些情况。”张剑感觉陈虎有点不太喜欢自己,他曾经对一个同学说起过这事,那同学笑着说:“这很正常,哪个领导都不喜欢比自己有才的人,尤其是那些正在上升阶段的领导。陈虎是省警察学校毕业,那只是个高中中专,而你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他能欣赏你水平比他高吗?他能容你在他面前神气吗?不能,所以他踩你、压你很正常。”
张剑有些失落,心想“天城”牌烟也要二十多元一盒呢,自己平时还舍不得抽,但比起“中华”烟来还差了两个档次。
“你可以走了。”陈虎埋下头开始看文件。
张剑索然无味地离开了公安局,走在大街上。他下意识地从口袋掏烟,烟掏出来了,却找不着火机了。原来他一时慌乱,把火机丢在陈虎的办公桌上了。他只好满口袋找火机,他记得平时口袋里有备用的火机,他翻遍所有的口袋,还是没有找到火机,却找到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稿费单,是市广电局新闻中心寄来的,金额二十元。他想起上个月给广电局新闻中心寄过一篇稿子,是关于警民共建和谐新农村的,这就是那篇文章的稿费。“拿稿费去”,张剑心想,将烟塞进烟盒,迈开大步朝广电大楼走去。
广电大楼离公安局不远,五分钟后张剑就到了。在门口,有个保安负责接待,张剑看见许多人在桌子上面的登记簿上登记,准备也过去登记。
保安看见他穿着警服,便客气地问道:“警察同志,请问您找谁?”
张剑说:“我到新闻中心拿稿费。”
“请上三楼向左转就到了。”保安说。
张剑见不用登记,便道了谢径直向三楼奔去。
在一间上面写着“新闻中心”字样的门口,张剑礼貌地敲了一下门。门里传出“请进”一声脆亮的女声,张剑推开门,一股温暖迅速弥漫了全身。外面天寒地冻,里面温暖如春。张剑联想到自己乡下那个灰头土脸的派出所,顿时感觉与这里的办公环境有了天壤之别。特别冷的时候,他就和同事们围坐在一起,生起一盆炭火取暖,而那些杂树炭往往烟特别多,呛得人直流眼泪。
屋子里有好几个人,靠窗边的一个办公桌前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孩子,皮肤白晰,在冬日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像透明的玻璃娃娃。桌子上摆着一块寿山石,赫黄色的石面上有一个抚琴少女的图案,活灵活现。张剑不能确定是那种石头,但除了寿山,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案头石。靠近窗台的位置放着一盆君子兰,几朵白色的兰花从墨绿色的身体里伸展开来,金色的花蕊像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款款期待着游人的到来。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浓郁的香气,张剑贪婪地吸着,不禁对少女产生一丝好感。
这个女人就是姚琴,她天生丽质。修长得令魔鬼也羡慕的身材,脸庞不是很大,但配上那细眉细眼和小巧精致的鼻子,倒是十分的和谐,活脱脱个古典美人。她有一口细致整齐像白玉一样的牙齿,一笑起来妩媚顿生、风情万种。这是一个让男人看了丢魂失魄、无法忘怀的女人。
那会儿她正跟一个中年男子搭话,看语气神态又像是在汇报工作。她的最后一句“史主任,请放心,我争取一两天内拿出材料”的话,证实了张剑的猜测。那个史主任约四十来岁,满脸横肉,挺着一个大肚子,一摇一晃地走了。张剑以前听人形容这种人的一个词:“fb”,当时他不懂是什么意思,后来有人点拨他说是“腐败”的拼音字母,取这两个字的第一个拼音字母就是“fb”,张剑恍然大悟,现在看来这个史主任也长着一副“fb”肚皮。
史主任一走,旁边等候的人围拢过来,原来他们都是来拿稿费的。姚琴在他们的稿费单上盖上“现金付讫”章,然后将钱发给他们。张剑是最后一个拿的,他仔细地近距离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美女,她上身穿白色底子上绣着红梅的夹棉袄,下身穿浅灰色镶花边短棉裤,脚蹬一双长筒皮靴,显得既时尚又不张扬,高贵而不庸俗。她的嘴唇透出淡淡的粉红,不像施过唇膏那样的油亮,但那光泽似有若无。头顶上挽着一个高高的发髻,头发黑而亮,一撮刘海轻松地斜披在眼际。张剑感觉她像一头美丽的白天鹅。
凭张剑的长相是不足以打动姚琴或者说是引起姚琴留意的。那是什么呢?吸引姚琴的是张剑这身神抖抖的警服,她微笑地看着张剑说:“警察还有时间写稿啊,真佩服你!”
“这不都是上面压的吗,这年头什么都摊派,办案子有任务,写稿子也有任务。我才懒得写呢。”张剑说。
“是嘛?你的稿子写得很好,我这学中文的还要向你学习呢。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公安大学2002刑侦系,行了吧?你倒像我们警察查户口似地。”张剑觉得与美女谈话必须保持自己的尊严,必要时要打击打击她们的高傲,他可不是那种见美女就迈不动步的人。
“对不起,记者和警察有共性,都喜欢刨根问底。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听说公安大学的毕业生至少是分配到公安厅(局),你怎么会到金凰这种小地方来呢?”姚琴大惑不解。
“北京大学毕业的还有卖猪肉的呢,金凰是我的家乡,我爱我家,爱不需要理由。”张剑俏皮地说。
姚琴咯咯地笑了起来,尽管声音很响,嘴唇张得并不大,那一排白玉一般的牙齿在张剑面前上下晃动。
“我叫姚琴,认识你很高兴。”姚琴向张剑伸出了手,那是一双洁白娇嫩地手,白得连里面的血管都看得清楚。
“我叫张剑”,张剑迟疑了一秒,还是伸手握了一下,有一种滑如凝脂的感觉。这感觉像一股电流瞬间流经全身,他浑身一阵阵发热,加上室内温度的作用,额角渗出了细汗。
张剑拿了稿费与姚琴道了别,跟随着众人向门口走去。大家纷纷议论着,有的说:“她长得太漂亮了,简直勾人心魄。”有的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女,广电局本来就是美女如云的地方,这个女人更是鹤立鸡群。”张剑心想这些男人真是犯贱,为一个女人什么样的溢美之词都用上了,心下大不以为然,脱口而出一句:“不就是个花瓶么?有什么稀奇的。”
正巧姚琴夹着文件出门,这一句像嘟哝又像是讥讽的话被她听个正着。本来姚琴听赞美的话太多了,她也不在意,然而这一句话对她来说却是那么的刺耳,如一个重磅炸弹,心高气傲的姚琴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爆炸。
“不就是个花瓶么,不就是个花瓶么……”这句话一直在姚琴心头萦怀,使她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警察留意起来,并由此引发了一段戏剧性的姻缘。
张剑在大学时有一个名叫蒋红的女孩子追求他,她的父亲是个副司级干部。张剑从来没想过要攀这个高枝,他十一岁那年,父亲就因一场车祸失去了生命,母亲没有再嫁,含辛茹苦地把他和妹妹拉扯大,而妹妹为了支持他上大学,毅然选择了缀学打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正因为这些悲惨的家庭经历,张剑从小就立志做出一番事业来,他从中学直到高中毕业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他以600分的高分被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录取。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善良的母亲就告诫他要填医科大学,毕业后当个医生;或者填个师范类大学,毕业后当个教师。他不理解妈妈的话,妈妈就反复说:“剑儿,咱家没有后台,当个医生或者教师少惹是非。”可父亲的事故让他更坚定当一名警察,铲除邪恶,主持正义,他终于如愿以偿考取了这所警界的最高学府。
张剑不明白蒋红追求他的目的,到底她看上他那点?她身边那么多追求者,为什么唯独对自己情有独钟?他长相一般,出身贫寒,还有一个破碎的家庭,他怕爬得高、摔得重,与其那时痛苦,还不如把感情埋在心底,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每次都是蒋红主动约他,在她心里,这个面带忧郁的男孩儿与众不同。他有着原始的质朴,有着野性坚定的目光。在他的心底,有着熊熊燃烧的一团火,她想帮他燃烧成火焰,可每次他悄悄地把它熄灭了,尽管伤了自己,他情愿一个人默默忍受。
在大四的时候,蒋红告诉父母她与张剑的关系,请求父亲帮张剑在北京找份工作,父亲一听暴跳如雷:“那怎么行?我们就你这样一个宝贝女儿,再怎么样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你要嫁了那穷小子,叫你爸的脸往哪搁啊。”妈妈也极力反对:“爱情是虚幻的,婚姻却来不得虚假,你还小,不要在这上面栽跟头,先工作几年多长点阅历再谈也不迟。再说北京什么样优秀的男孩子没有?你犯不着找那么个贫穷偏僻的乡下人。”
蒋红母亲跑到学校找到张剑,说蒋红自小就与许副军长的儿子订了娃娃亲,讥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狠狠地羞辱了他一番。张剑也知道自己与蒋红的关系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根本就没抱什么期望。
毕业返乡的时候,蒋红哭红了眼睛,张剑那一刻也动了恻隐之情,可他毅然踏上了返乡的列车,把那一切都抛下,都割舍,只留下记忆装进行囊,跟他到远方,到自己可爱的故乡。
而姚琴的大学恋爱生活差点结成了婚姻的果实。她被公认为校花,面对身边许多向她献殷勤的同学,心高气傲的她不为所动。虽然她身边的很多同学很快都有了“另一半”,自己仍然形单影只,她虽然内心也有些失落,但她认为“宁缺勿滥”,找不到她心仪的“白马王子”,她就宁愿安静地守着这份孤独。
一个偶然的机会,那个姚琴心目中的“真命天子”出现了。那是在一次小型舞会上,一个在角落中若有所思的大男孩引发了她的好奇。
“身处红尘中,心游天地外。在喧嚣中保持一份内心的宁静,才能不失去自我。这个社会上太多人想改变世界,却少有人想到去改变自己。所有的奢华和外表都是一种表象,就像他们,在追求满足和疯狂之后,更多的是空虚和无聊,为短暂的快乐换取无止尽的痛苦,就不是一个智者的做法。而我总是去读自己,时时审视自己的内心,虽说我是孤独的,但我却是快乐的!”
这一段人生感悟引起了她的思想共鸣,他们相识了。他叫秦风,是某著名作家的儿子,长得帅气,又特别有才,是学校许多女孩子的青春偶像和梦中情人。同寝室的一个女同学说自己哪怕和秦风发生一夜情都愿意,姚琴注意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眯了起来,一副幸福的样子,就像是秦风把她搂在怀里,像电影《泰坦尼克号》里在船头的一对情侣伸开双臂飞翔的样子。姚琴听到这,心里一阵恶心,喉咙“咕嗜”作响,想要吐口唾沫,却吐出了一口空气。
对姚琴这样有内涵而又散发青春活力的女孩子,秦风不可能视而不见。他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也是个极度聪明的人。这些他父亲遗传给他的天赋使他更乐于慢慢欣赏、细细品味和尽情发挥。他把她当作一座金矿,他要慢慢发掘,慢慢享用。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风花雪月中有过思念,有过感伤,有过彷徨,更多是一份心心相映的默契。爱情的种子在两个人的心中萌芽,春去秋来,必将迎来沉甸甸的收获。就在秦风毕业前一年的那个重阳节,两个人相约去登高。在天子山天堂峰之巅,秦风向姚琴表白了心中的爱,这像一颗小火苗,霎时点燃姚琴心中的热情,又像一个太阳,照亮她那片沉封已久的内心的黑暗。两个人向对方裸露了一切。
这一对才子佳人的罗曼蒂克让许多人眼谗。然而,毕业前夕秦风告诉姚琴他老爸和老妈离婚了,老爸与那个小他20岁的女秘书结婚了。老妈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打击,放弃某大学副教授的职位,到国外讲学去了。她已把他办到国外某著名高校深造,可自己既不想让妈伤心又舍不得离开姚琴,显出一副两难的样子。
姚琴也很为难。她也舍不得秦风走,哪怕他不在身边一天,她都不知如何过。但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的心就软了。“你事业要紧,再说我可以等你。”听到姚琴这样说,秦风的眼里放出了光彩,他紧紧搂住姚琴说:“等我到国外站稳脚跟,我就把你带过去。”姚琴含着热泪点了一下头。
秦风一去杳如黄鹤,直到姚琴毕业前夕,才收到秦风的一封来信。秦风在信中告诉她自己到加州来后不久,就认识了一位台湾移民来的女留学生,只有同她结婚才能申请到在美国居住的绿卡。他请姚琴原谅,希望她找一个比他好的人。
姚琴看完信,无限的悲楚从心底涌出,心碎裂开来,化成无数的泪雨。她关上门号啕大哭。哭了一阵之后她停了下来,擦干了眼泪。哭有什么用?那个人离她那么远,她哭能听得见么?她能把他哭回来么?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最初的日子里时时舔试着伤口,可那只会增加她的痛苦。好在有时间这帖药,它根治不了她内心的伤,却能慢慢止住她的痛。
姚琴毕业回到家乡金凤县后,通过父亲当副市长的同学程天民帮忙,进了金凤县国际大酒店工作。程天民的儿子程鹏垂涎姚琴的美色,鼓动父母提亲。姚家出于报恩,同意了这门亲事。哪知程鹏发现姚琴是个“二手货”后,恶狠狠地羞辱了她及全家。
第二天,姚琴辞去工作,离开了金凤县,来到金凰市打工,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当服务员。一天晚上,来了一桌客人,其中就有前面提到的那位有着“fb”肚皮的史主任,他是金凰市广电局的副局长兼新闻中心主任。他听说姚琴是某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后,连说“可惜”,让她到广电局应聘当记者。
姚琴后来到广电局应聘,史主任又从中大力帮忙,于是她很快就成为金凰市广电局的一名记者。
本来姚琴对爱情悲观失望。张剑的出现,重新又拨动她内心那根隐秘的弦。除了对警察这种职业的信任感之外,她还觉得这个小警察有一种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这种好感是莫名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像什么是爱情一样,再伟大的语言大师也不能描绘得尽善尽美。
下午一上班,姚琴就打电话向张剑兴师问罪。张剑向她赔了罪,姚琴罚他请客并表示自己要暴吃一顿才罢休。张剑爽快地答应了,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
六点三十分的时候,张剑早早地来到了“有意思”休闲会所的大门口。这会所在金凰城很有名,主要针对年轻消费群体,是“工薪消费,高档享受”。许多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也可能是冲着“有意思”这三个字而来,或许这里面含着一种暧昧的表达吧,其中的意味只可体会不可言传。
等了约二十分钟,姚琴远远地走过来,在满街的人群里,她是那么的扎眼,那么的鹤立鸡群。她柔柔款款地而来,人们都侧目而视,一些骑摩托车的人光顾看她差点出了交通事故。张剑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夜色中的姚琴穿着一袭白衣,活像从天边而来的仙女。
“你早到了呀?”姚琴巧笑嫣然地和他打招呼。虽然这句话什么意思都没有,等于没说,但中国人就喜欢这样,如同见面问“你吃了吗?”,这让外国人很不理解,其实就是中国式的招呼。
张剑回过神来,忙说:“你好,欢迎赏脸”。姚琴打量了他一下,只见他今晚穿了一件棕红色的休闲夹克,下身着青黑色棉裤,显得神采奕奕。
“盛情难却,不敢不来,再说警察请客,哪敢得罪?”姚琴不失时宜地开了个玩笑。然后她冲傻愣在那里的张剑说:“你先在前面带路呀,教人家往哪里走?”似嗔似怪,搞得张剑如痴如醉,一时乱了方寸。
张剑忙引导姚琴上了二楼,在一个靠窗的9号台前坐了下来。这是一处僻静的雅座,桌子的两边是两个秋千架椅子,人坐在上面可以荡秋千,又可以眺望窗外的美景。姚琴一看就知是张剑提前预订了,也就笑而不言了。
姚琴开始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浓黑的眉毛透出一股英武之气,眼睛虽不大,却很清秀,尤其是那两粒如黑钻石般的瞳仁,如同锐利的剑一样让人不寒而粟。他清秀的脸庞,并不很挺的鼻子上散步着几粒雀斑,嘴唇很薄,这是一副说不上帅气但五官搭配还算和谐的长相。
而此刻张剑也在看姚琴,两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姚琴身上的芳香和青春气息形成了一个浓密的包围圈,把他包裹起来。张剑感到浑身有些不自在,这是一种被他喜欢的人注视所带来的神秘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陶醉在这种感觉中。张剑回忆和蒋红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蒋红也曾有过和他脸贴脸的拥抱,但都没有今天的感觉,这也是他和蒋红没有跨过那条界线的根本原因所在。
眼前的姚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脉脉含情,眉毛像上弦的月牙儿,淡淡地悬在眼睛上,高挺精致的鼻子,配上樱桃小口,典型的中国古典美女画像。张剑看得呆了,他陷入一种朦胧的境界中,他的思绪模糊起来,仿佛姚琴就是月宫中的嫦娥,抑或是西王母最小的女儿,她是不食人间烟火所生就的。
有专家说美女也是一种稀缺资源,遇见美女,身体各部位器官都受到良性的刺激,新陈代谢加快,使人心情舒畅。现在俄罗斯把美女提升到战略的高度,防止本国的美女大量外流,造成本民族优良基因的退化,也就是把美女当作稀缺资源来管理。张剑想起在大学时同寝室的小李说过的话:“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男人不好色,猪都会上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见到美女迈不动腿的男人多的是。同寝室只剩下他和小李两个“和尚”时,小李长长感叹:“我喜欢的人名花有主,喜欢我的人惨不忍睹”,于是小李:“通宵达旦网上泡,一进课堂就睡觉,一个电话打回家,什么不说要钱花”。后来张剑遇上了蒋红,只有小李依然是光杆子一个,最终他结识了一个同城的女网友,和她恋爱起来,小李说得很赤裸:“她希望我裸露心灵,而我希望她裸露身体……”
两个人就这样凝视着,张剑感觉仿佛像有无数的磁场线把他们连接起来,连成一个整体。
还是姚琴打破了这种平静,“点东西吃呀,我都饿坏了。”“我在等你发话嘛”,张剑反应很快,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姚琴的脸上飞上了一朵红云。“这里面空调温度太高了”,姚琴一边说,一边敞开身上的白棉袄,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一条红真丝围巾打着蝴蝶结拴在脖子上,蝴蝶结覆盖的胸前一对高耸的大奶头子,似乎隔着内衣要穿透出来。
张剑看得眼热心跳,忙喊服务员拿菜单过来让姚琴点菜。两个人边吃边聊,十分投缘,似有相见恨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