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动手吗?”殷长衍说。
“若你以为我在生气,那你也太乐观了。我不会让你好过。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赵鹏重重地踢了一下木盆,转身离开。
两人撕破脸。
从这天起,但凡是殷长衍交上去的月事带,都有虫卵。
以芸娘为首的姑娘们大怒,扣掉月事带所有工钱。
殷长衍连着五天口袋里灌风。
找到望春楼,“鹏哥,你饿吗?我家已经没米开锅。”
赵鹏这几天也没什么进项,有一分郁闷。当然,这不能让殷长衍看出来。“上头不给我发,我拿什么给你发。”
“你收起虫卵,上头就肯发钱了。”
“我不。”
殷长衍蹙起眉头,“你没钱领,我也没钱拿,再这么搞下去,我们两败俱伤。”
“我最多轻伤,但对你是致命伤。”
殷长衍拧眉。
赵鹏说,“你那是什么表情,要不是你给我下药,我不会对付你,也不用搞到现在大家都没钱拿。虫卵我会一直放下去,直到你饿死。”
赵鹏畅快极了,等着看殷长衍气急败坏的表情。
殷长衍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你对我娘子起坏心思,我如何能放任不管。”
指尖夹了一张纸,纸上画着“耳朵”。
望春楼的“纸上有耳”。望春楼客人办事儿时或多或少有些难以宣之于口的花样,把花样说给“纸上有耳”,姑娘们拿到“纸上有耳”就可以提前做准备。
小晴临走的时候留下“纸上有耳”,以备不时之需。
“都录下来了?”赵鹏面容平静,眸中透着一股狠意。
殷长衍拎起纸点了一下,两人的交谈声环绕四周,“嗯,十分清晰,并且声情并茂。”
“找死。”赵鹏舌尖抵着牙齿,抄起棍子朝殷长衍走去。
在他的计划中,先把殷长衍打个半死,然后撕了“纸上有耳”。这件事就按死在这儿。
可事实上,他连殷长衍的衣角都碰不到。
赵鹏不再自信满满,心头唐突打起了鼓。
不可能,殷长衍这个窝囊废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太好了,抓到他的衣襟。接下来就是用木棍敲开他的头颅。
一个极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殷长衍看了一眼天色,说,“我该回家做饭,你别再纠缠。”
修长雪白的指甲扣住他的手腕,分明没用什么力,他却动弹不得无法摆脱。
赵鹏猛地意识到,他究竟有多自大才会认为自己抓住了殷长衍,根本就是殷长衍让他抓。
剧痛从手上传来,十指歪曲弯折成诡异的角度。
殷长衍“讶”了一声,丢开他的手,“你的指缝中有虫卵。如果学不会做事抹去痕迹,你的每一个行为、每一次呼吸都是往别人手里递把柄。”
赵鹏和殷长衍不合,故意在月事带中加虫卵的事儿传遍望春楼。没有姑娘愿意要赵鹏经手的月事带。
小晴提议,“芸娘,要不让殷长衍直接送?他长得俊、洗得又干净,交给他我挺放心。”
芸娘满意地轻抚着木香阁送来的床,风铃木所制,赵公子一定会喜欢。
“认出风铃木的人是叫王唯一吧,她跟殷长衍是什么关系?”芸娘说。
“芸娘耳聪目明。”小晴笑嘻嘻道,“王唯一的夫君是殷长衍。”
“好,那就给她这个面子。”
“多谢芸娘。”
芸娘越过赵鹏,直接让殷长衍送月事带的事儿一下子就传开了。芸娘是望春楼最为出色的姑娘,她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等。
别的效仿不了,月事带总可以吧。姑娘们纷纷放话让殷长衍洗月事带。
一时间,望春楼所有的月事带都往殷长衍手头上涌。甚至还有姑娘托人加钱,只为了把自己的月事带送过去。
殷长衍五天的亏空一下子全补上了。
院子里堆满了几乎快要冒尖儿的月事带木盆,殷长衍扫了一眼,打包的动作一顿,“够了,不要了。”
浆洗婆子们酸得要死,“那可都是钱,装什么装。”
“洗不完。”
“少吃两口饭不就能腾出空闲功夫,或者叫你家那口子帮着洗。”
“我得做饭。她不干这个。”殷长衍摇了摇头,两手托起几个木盆放到浆洗婆子们面前,“你们拿一些走。”
“你说真的?!这怎么好意思。”浆洗婆子们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相信。
手快快地攀上木盆往自个儿身前圈,诶呦喂,怎么这么沉,压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就说小殷贴心,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咱们。”
“长得又俊,干活儿又利索,谁嫁给你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小殷,姨这里有两个柿子,可红可软,你带回家跟娘子一起吃。”
叫家里那口子过来搬吧。
后来,两个人使了吃奶的劲儿,木盆分毫未移。
奇了怪了。方才殷长衍一个人扛得轻松地跟什么似的,他们怎么连推都推不动。
殷长衍背着两大包月事回家。
行至半途,突然觉得后背软塌塌、黏糊糊的。
放下包袱一看,软柿子压破了,甜丝丝的味道窜入鼻间。
路侧右边峭壁上有一颗歪脖子柿子树,结得柿子又红又圆。位置太险,常人够不到,只有鸟禽叮啄留下的坑洞。
也因此柿子得以留存。
殷长衍手脚并用攀下峭壁,摘了满满一兜柿子。
王唯一坐在院子里,脚边摆了很多凤仙花。
小晴买床的事儿办得好,芸娘赏了一小包赤瑛粉。这东西色泽鲜艳明丽,掺入凤仙花中染指甲,有流光溢彩的效果。
一拿到手,小晴就给王唯一送了半包。
王唯一别提多开心了。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女修,也有为悦己者容的时候。比起锦衣华服,修士间更流行给指甲上涂一层浅浅的掺了赤瑛粉的凤仙花汁。
赤瑛粉价格高昂,远不是她这种级别的弟子能肖想的。
忙活了一大早,调出三瓶凤仙花汁。
总觉得颜色不对。
要是同门在就好了,他擅长搞这些东西,能调出最好看的凤仙花汁。
脚步声由远及近,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也是奇怪,殷长衍扛的东西越重,脚步就越轻。
“回来了。”王唯一头也不抬。
鼻尖飘过一丝淡淡的月事带味道,她下意识呼吸短促了一下。
殷长衍敛起眸子,离她远了一些,拆开包袱抖散月事带。
取来皂角罐子,袖子挽到肘部。家中唯一的凳子在她屁股底下,他蹲在大木盆旁清洗月事带。
耳边响起衣料摩擦声,一截藕粉色碎花裙摆停在眼前。
正搓洗月事带,手腕被一双白嫩、秀气的手拉了起来。
“小心脏......”殷长衍脱口而出,气息细弱。
“殷长衍,过来一下。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与其说殷长衍被拉起来,不如说他不抗拒跟着她走。
他被牵去井边,王唯一舀起一瓢水冲掉脏污,拿帕子擦干净手。
“这叫赤瑛粉,混上凤仙花汁,涂指甲别提多漂亮了。”先拿殷长衍试个色,哪个好看她就涂哪个。王唯一端详了一下,“你指甲太长了,我给你修一修。”
回到屋里,取了一把剪刀。
王唯一坐在小凳子上,殷长衍双手搁在她膝盖上方。
温暖的阳光,静谧的午后,院子里偶尔响起修剪指甲的“咔嚓”声。这种陌生的情境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好了。”
殷长衍刚要抽回手,就被她按住。
“怎么走啦,我还没涂呢。”
殷长衍停下动作。
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拇指在指腹上来回摩挲了一下。往日是尖细的,扎人的。长度没变,但是现在圆润、平滑到令人有些不适。
细毛笔蘸了凤仙花汁在指甲上轻轻勾勒涂画,凉意透过指甲盖减了一分痒。
王唯一小心翼翼地捧着手,神色认真的画着。
色太重,跟刚挖过碳似的。擦掉擦掉。
太淡了,涂了跟没涂有区别么。换、换、换。
这个不错,鲜而不艳,美而不俗。
“行,就这个。”
王唯一小心翼翼地将赤瑛粉兑了进去,细毛笔蘸了一些画在殷长衍指甲上试色。
简直美到炫目好吧!
换根手指头试一试图案。
鸢尾花好看。
怎么她画出来像是一坨屎盘在那里。
涂掉涂掉。
王唯一涂第五根手指的时候,毛笔尖有些带不起凤仙花汁。抬眸一瞅,赤瑛粉将凤仙花汁吃了透,瓶子里已经见底。
所有的赤瑛粉凤仙花汁都美到殷长衍手指上。
王唯一如遭雷劈,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心口堵得慌,郁结地站起来。
恹恹道,“没事儿了,你干活吧。”
今天殷长衍月事带洗得比平日快一刻钟。
趁面条下到锅里,他解开布兜,洗了几个柿子。
王唯一偷偷瞧,无比赞叹自己的手艺,可真美啊。
美在他指甲上绽放,她能时时瞧见,也不算辱没了用心调的凤仙花汁。
这么一想王唯一又快乐起来了。
“给我的?”王唯一接过柿子,又红又亮。咬一大口,绵软香甜,“好吃。”
吞了一个又一个。
殷长衍坐在炉灶旁,安静地吃柿子。他手中的就比较小,有点儿涩,背后有鸟禽啄咬留下的坑洞。
吃完饭,殷长衍刷好锅出门上街。皂角粉见底了,得再买一罐。
王唯一弄了一天的凤仙花,身上沾着汁水,头顶全是叶子,指甲缝里还能抠出泥。
听见大门“哐”地一声关上,只当殷长衍去望春楼。望春楼离家有些距离,来回一趟得费不少功夫,刚好她洗个澡。
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用井水兑了冲洗身子。
舒服呐。
怎么这个季节还有蚊虫吗?给她大腿内侧偏后的位置叮了个包,怪痒的。
低头瞧不见。
得蹲下,膝盖分开看。
不知道跌打损伤药治不治蚊虫叮咬?
过于专注,没意识到殷长衍进了院子。
殷长衍搁下皂角罐子,往房间走,门掀开了一个巴掌宽的缝儿。
愣怔一瞬,转过身去。
王唯一脑子一热,脸腾地涨红。误会大了!
听她解释,不是他想得那样,她特别清白正经的一个人,做不出×慰的饥渴事儿。
“我腿后面被蚊虫叮了个包,我看看它在哪儿好涂药。你可千万别误会!”王唯一扯着脖子喊。
夜晚,子时。
搁平常这个点儿,王唯一早就睡得不知道天南地北。
今晚愣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殷长衍推开门,解开衣服上床。
床铺的另一侧凹陷下去。
他怎么不说话。他要是不说的话,就换她来。这件事儿憋在心头,她一宿都别想闭眼。
王唯一揪紧被子,打商量道,“今天洗澡,你什么都没看见。”
黑暗中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嗯。”
王唯一心满意足睡觉,很快呼吸平稳绵长,有着细微的鼾声。
殷长衍阖上眸子,本该入眠的时候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他看到了。纤秾合度的胴体,肤若凝脂、雪白滑腻,她受惊且羞,身体覆了一层湘妃色。而干净通透的眸子将诱惑压了四分。
雷打不动、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王唯一做梦了。
接着昨晚那事儿。
梦中殷长衍没走,定定地看着她。
最先是一根极轻极柔的蚕丝搭在指尖,等她注意到时,皮肤各处都搁着蚕丝。
蚕丝是殷长衍的视线。
原本像隔了一层在看别人,突然知觉、触感、羞耻回归本体,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殷长衍视线落在她身上各处。
脸通红,皮肤覆盖了一层湘妃色。
手忙脚乱急着遮,遮了上边又顾不到下面。
算了,没救了。
双手摊开捂脸,自欺欺人“不认识我”。
一股暖流缓缓淌下。
王唯一睁开眼。
缓了一会儿平复心情。
这春梦做得高级,腿间还有实感。
灰色床单上多了一坨深色块状。
来月事了。
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没有怀上孩子!
悄悄揪着小被子轻掩住腿间,不能叫殷长衍知道,指不定得多尴尬。
又一波儿暖流,王唯一双腿合拢。
黏答答的好不舒服,要清理。
他怎么还不起床?
平日她睁眼的时候他早就出门了。
快要失去耐性,身侧床铺一轻,殷长衍坐起来。
身形虽薄腰线却紧致,肘部搁在膝盖上,手腕骨节分明、凸出来的一块骨头将皮撑出好看的弧度。阳光洒在修长的指甲上,赤瑛粉流光溢彩。
腿又直又长,在矮小的床铺上不得不稍微屈起。
发丝散在脑后,惺忪睡眼有点儿空,估计脑子里也是空的。
殷长衍顿了一下,转过头。
天边刚褪去鸦青色,阳光射进窗户,在殷长衍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
由于背光,他的表情不甚明晰。却能肯定在看着她。
王唯一不自在,下身的触感就越发明显。知道他看不出什么,但就是别扭,“你看什么。”
“你来月事。”
他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能一脸坦然地说出这话。
“能闻到。”
还好还好,不是看到床单上的痕迹。呃啊啊,难堪,没脸见人了。见鬼了,他会读心?册子里怎么没提过这回事儿。
“是你太好猜。”
尴尬到想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求你快从我眼前消失。”
殷长衍一走,王唯一从床铺上爬起来,烧水清理自己。
垫了几层草纸,去买换洗衣物。
院子里的月事带没有一样的,布也是花花绿绿,都是望春楼的姑娘们亲手缝的。打听了一圈,也没有铺子卖这个。王唯一买了布料和针线,对着它们头疼一整天。
从入门到放弃,不会缝。
还是垫草纸吧。
扒下床单丢到盆里清洗,血渍渗透进褥子。
......连床一起换掉,叫季川流给她挑个床吧。
殷长衍走过街口,裁缝铺子老板正开门,“巧了这不是。这个月的布头质量好,我给你留了点儿大块的。娘子,给殷长衍拿来。”
屋里娇娇俏俏地应了一声,“哎。”
“我不要布头。”殷长衍说,“有没有细棉布?我买一尺。”
“没问题。”
王唯一坐在小凳子上捏着针线缝月事带,指腹上少说也有四、五个血洞,被扎得吱哇乱叫。
草纸又粗又硬,咯得那里不舒服。而且很不耐吸收,没一会儿就软趴趴,稍微多夹一会儿就要烂在裤子里。
门口传来动静。
“回来得真早。”王唯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缝月事带。
要不是这玩意儿没卖的,她才懒得缝。
布料摔在地上。什么鬼东西,不缝了不缝了。
不行,得用。
不情不愿捡回来。
指头都要被扎漏风了。
缝了那么久,布还是那块布,没一点儿月事带的样子。
绝望,继续用草纸。今晚漫漫长夜可怎么熬。
殷长衍拍了拍她肩膀。
抖肩甩掉,“烦着呢,别动我。”
“给。”
一个细棉布做的姨妈巾,针脚细密、铺棉厚度适中,摸起来软绵绵的。
“殷长衍你也太能干了吧,简直就是我的救星!!”王唯一欢天喜地捧着月事带往房间走,感慨道,“你都不知道草纸有多磨人,我一定破皮了。”
破皮?哪里?
殷长衍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