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6.07.20晋江独发

大婚礼毕,帝后双双登上金波玉龙辇,游街往天坛而去。

姜郁一双眸子沉静冷漠,似湖水澈蓝,整个人却像被喜服包裹的一块冰。他的人虽然紧紧靠在毓秀身边,她却感觉得到他从里到外散发出的寒。

姜郁向来不爱张扬,穿衣都选黑白灰,着青戴绿都少有,更遑论如此张扬的大红。

极致的红与极致的蓝,衬得他整个人越发清冷如雪。

姜郁明知毓秀在看他,却故作冷淡不想理会,他还在介意彼时之前她没有对他伸出手。

毓秀被桃花盈身的乱象,让他心塞不已。原来当真如神机天算所说,她这一生命犯桃花,注定移情。

思及当年钦天监正为他占卜的那一卦,姜郁不自觉握紧拳头。

帝后在山呼海啸中祭天回来,换衣赶赴荣华的大婚宴。

西琳皇族零落,宴席各主位坐的都是豪门权贵亲族家眷,与各州各部封疆大吏及部族首领的使节,大婚宴虽比不得登基大典后的豪宴奢华,来道贺的人也挤满了整个地和殿。

正北一席只有四个人:毓秀与姜郁坐在正中,帝后下首分别是姜汜与灵犀。

左右相分坐东西首席,两人之后是博文伯,九宫侯,神威将军,定远将军,以及六部要员。

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带着一二亲眷现身婚宴,众人两行排开,开席之后觥筹交错,比白日里百官跪拜的场面还要壮观。

左相之右是其三子凌音,右相下首是其嫡长子姜聪,博文伯无子,带的是幺女舒雅,相陪九宫侯的是四子洛琦,神威将军身旁的是华砚,定远将军年纪尚轻,子嗣年幼,带来赴宴的是其二弟纪诗。

由左相起始,朝臣依次向帝后敬酒,毓秀与姜郁喝过一杯又一杯,都有些受不住,姜汜看着不忍,就起身到毓秀身边代她行酒。

过不多时,姜郁也喝得两颊发红,灵犀走到堂中,高声笑道,“皇后今日大喜,不宜多饮,我替皇后行酒。”

举座哗然。

下头端杯把盏的臣子把举出去的杯子又收了一半回来,僵在空中不上不下。

毓秀难堪不已,偷瞄一眼姜郁,他面上竟无半点尴尬。

华砚与毓秀目光交汇,双双苦笑。感觉到一旁姜郁冰冷的视线,毓秀不得不把目光从华砚身上收回来,对下首一干众人强笑道,“劳烦公主代皇后行酒。”

一言既出,朝臣们便纷纷举起酒杯,敬亲自下殿的公主。

一轮酒罢,灵犀已微醺,脸颊微红,款款回座。

左相向儿子使个眼色,凌音端起酒杯走上主席,躬身在帝后面前行跪拜礼。

凌音虽是宰相公子,在举业上却无所建树。既身无官衔,贸然上前敬酒就显得唐突不合礼仪。毓秀碍于左相的情面,只得勉强与之对饮。

世家公子大多如华砚一般谨慎淡然,相比之下,姜郁太过清高,凌音又张扬浮华,他为人虽没有败坏德行的大劣,许多风流韵事却一早就在京城内外传遍。

凌音从小就对读书兴致寥寥,心思都在舞弄音律上头,一把琴弹的登峰造极,连北琼与南瑜的国手也时常来西琳同他切磋请教。

左相家中虽三番四次为凌音安排差事,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推脱,一早就宣称要入宫侍奉君主。左相不但不反对,还推波助澜,当初更有心与姜家争皇后之位。

可惜姜家有右相与太妃主持大局,又有公主上书,左相这一仗输的好不凄惨。凌音鲜少尝有败绩,对于失利于姜家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出列敬酒,大有刻意而为之的意味。

毓秀猜到凌音敬酒的用意,她一边与凌音碰杯,一边打量眼前的风流公子。

越看越心惊。

凌音的一双碧眼比妖艳妩媚的女子还要魅人心魄,眉毛常挑着,脸上的笑三分古灵精怪,三分愤世嫉俗,四分温柔入骨,当真是祸国殃民的长相。

毓秀发呆的样子引得凌音越发开怀,他又大胆上前一步,手撑龙桌,把脸凑近毓秀的脸。

毓秀与凌音对饮时已站立起身,凌音突然的靠近吓了她一跳。

姜郁冷冷看着凌音,目光凌厉。

灵犀似笑非笑地看热闹,姜汜明知不妥又不好出面。

毓秀平稳心神,从侍从手里接过酒壶,亲自为凌音满上一杯,想不着痕迹地把他打发下去。

凌音看着八分斟满的酒杯,明知毓秀有意暗示,却故作不查,“今日陛下大婚,与臣对饮两杯,皇恩浩荡,不甚惶恐,来日若臣也有幸入宫,请陛下再与臣共饮三杯。”

凌音的话像是只对着毓秀说,声量却大到一旁的姜郁也能一字不漏地听到。

姜郁才刚刚坐上后位,就受到如此挑衅,自然心中不快。

凌音对姜郁的冷颜视而不见,一双眼只看着毓秀,“臣颇有酒量,愿代陛下行酒,陛下大可吩咐臣留在你身边伺候。”

姜郁听凌音三番两次自称为臣,面上不悦,就转头看了一眼毓秀。

毓秀瞥见姜郁的表情,思索半晌,温言对凌音道,“凌公子的琴弹的出神入化,来日定要为朕奏一曲。”

凌音明知毓秀话里有逐客之意,就顺势说一句,“陛下有旨,臣必从之。陛下要听琴,何必待来日?”

话说的别有深意,毓秀笑着点点头,目送凌音躬身退下。

凌音才落座,九宫侯便示意四子上前。

洛琦从小就长的高,成年之后更挺拔的像根竹竿,个子比姜郁还要高出半个头,毓秀要仰着脖子才看得到他头上的银麒冠。

洛四公子为人严谨,常年不苟言笑,一双银眸无悲无喜,不含情不隐韵,单单只昭显一个正字;相比华砚的淡然,姜郁的凌寒,他更多了几分刻板,就算受父命上来敬酒,也把献殷勤做的循规蹈矩,别说像凌音一般暧昧逾矩,他根本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九宫侯在下首深恨其不争,摩拳擦掌亲自上前,对毓秀赔笑道,“犬子三番两次被陛下拒绝,却念念不能相忘。”

姜郁心里好笑,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姜汜忍俊不禁,灵犀干脆笑出声。

毓秀不知该哭该笑,底下一双双眼睛看着,没有一个人看出洛琦对她有什么心心念念不能相忘之情,洛公子就差在胸前挂一块“被逼无奈”的牌子,亏得九宫侯一把年纪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就事论事,毓秀的确拒绝过洛琦两次,第一次没选他做侍读,第二次没选他做皇后。可洛琦敬酒的时候明明没有一点悲愁怨恨,面容沉静淡然,似乎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根本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

直到九宫侯冲上来说了这几句话,才彻底毁坏斯文,洛琦像个被摆弄的木偶,手脚也不似之前利落。

这边还没敬完酒,博文伯就带着自家女儿走到毓秀面前。

九宫侯和博文伯冤家路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毓秀看了一眼姜郁,姜郁虽然没看她,心里却是一样的疑惑,世家公子上前敬酒情有可原,博文伯带女儿来打的是什么算盘?

“小女自幼就对陛下十分仰慕,还请陛下恩赏与她共饮。”

舒雅面容姣好,静则娴雅,当真人如其名,是个温顺美丽的大家闺秀,毓秀着实惊叹于她的容貌风度,与她把盏时笑容灿烂,才想说几句客套话,伯爵之后说的话却让人始料不及。

“来日选妃,望陛下不要嫌弃静雅是女儿身,只念她容貌才华,一视同仁才好。”

洛琦与舒雅站在堂前,一个眉头微蹙,一个满面通红。姜郁脸上抽出一丝玩味,姜汜已掩面,灵犀难得看到她姑母这般姿态,禁不住摇头大笑。

毓秀越发不知所措,是她选妃又不是朝廷举贤,女儿家入得了朝,如何入宫。

舒家三朝权臣,博文伯又是已故廉皇后的亲姐,毓秀不好不给她颜面,“伯爵年少成名,是我西琳第一才女,静雅风华非比常人,若有一日她能继承伯爵的衣钵,岂不……”

话没说完就被博文伯笑着打断,“舒家五个女儿个个是才女,轮不到舒雅继承衣钵,无奈臣膝下无子,望陛下体谅臣一片苦心。”

毓秀还未答话,九宫侯却在一旁冷笑,“伯爵此言,分明是有意戏弄陛下。女妃入宫,如何得嗣?”

博文伯受了讥讽,面色阴沉,“皇嗣之事,来日陛下自有主张。小女知情识趣,温柔可人,实为良伴,好过不解风情,不苟言笑的榆木。”

二人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下首众人听了尴尬,却不便解劝,右相看足了戏,才笑着上前解围。

定远将军本想带其弟上前,见局面变得如此诡异,一时也不敢妄动。

毓秀忍受闹剧半晌,忙里偷闲与华砚相视一笑。

神威将军望见华砚看向毓秀的眼神,心中哀哀,起身拜道, “犬子陪伴陛下多年,不能与陛下结发,甚是惋惜。恰逢良时,愿亲为陛下吹奏一曲,贺大婚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