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6.07.13晋江独发

罗青云安排杨千又到偏厅暂歇,随后便带毓秀到安置陶菁的卧房。

毓秀进门之前,已经预料到陶菁的状况不佳,谁知实际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陶菁昏睡不醒,面上无一丝血色,俨然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蓝荞服侍在床边,双唇紧抿,眉眼之间尽是忧色。

华砚站在一人之外,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陶菁,见毓秀进门,嘴角才多了一点笑意。

待他走到近前,毓秀便小声问一句,“他受了什么伤?”

华砚看了看毓秀,斟酌回一句,“活捉姜成渝后轰然倒下,昏迷不醒。”

毓秀满心忧虑,“刺伤他的刀剑有毒?”

华砚道,“巫医细细查验过,伤口无毒。外伤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既然他受得只是皮外伤,伤口无毒,怎么会昏迷不醒?莫非外伤之外也受了内伤?”

华砚看了一眼罗青云,犹豫半晌,对毓秀叹道,“我替他把了脉,他这次受的伤虽不重,内里却十分虚弱,似有油尽灯枯,积重难返之象。”

毓秀虽早有预料,听了华砚的话,心里却还是难过不已。

罗青云似有伤怀,似笑非笑地对华砚道,“初见时我竟未看出他是只剩一口气的废人,殿下若要救他,不如将他留在绣山寨。”

华砚还未答话,毓秀就皱眉问一句,“大巫师想把他做成活人蛊?”

罗青云叹道,“他如今半死不活,熬不了多少时候,种成人蛊,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话还没说完,毓秀已摆手道,“活死人之术有违天命,以颠倒阴阳为祸世间,绝不可滥行。官兵攻打锈山寨也是为此,请大巫师自律自查,规行矩步,万不可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罗青云本以华砚为尊,不曾对毓秀另眼相看,如今听她说这一番话时的威势,心中却生出些异样,不觉中已恭敬回了一句,“谨遵教诲。”

众人交谈之时,蓝荞悄悄从陶菁床前起身,站到一旁。

待毓秀看向蓝荞,她才笑着说一句,“尊上若有话要对公子说,我等可先回避。”

毓秀笑着点点头,罗青云却满心不悦,这本是她卧房,竟有人反客为主,赶她出门。

华砚与徐怀瑾面上皆无异色,与蓝荞一同走到门口。

罗青云虽不快,却不好说甚,只得随众人一同出门。走到廊中,她便将蓝荞拉到一边问道,“见你与丛公子形容亲密,为何要留旁人在房中与他独处?”

蓝荞远远看了一眼华砚,对罗青云轻声耳语一句,“我只是服侍公子的侍婢,房中之人才是他夫人。”

罗青云心中吃惊,她之前虽感到那两人之间的暧昧,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夫妻。

“我还以为她是殿下心腹,原来如此……”

毓秀在房中听到门外有人窃窃私语,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待廊中安静下来,她才坐到床边,静静看陶菁的脸。

两人一动不动如此之久,久到毓秀已生出沧海桑田转瞬一逝的错觉,才想起身,手却突然被陶菁抓住了。

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一如从前清明。

毓秀心中怨念横生,从陶菁手里抽手出来,强忍心中酸楚,夺门而出,走了几步,就满身无力地靠在墙上,好半晌动不了手脚。

陶菁心知毓秀没有走远,却无力去追,苦笑着坐起身,半个身子靠在床边,望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内一外,一坐一站,各自纠结,哀叹人到情多情转薄。

华砚回头来寻毓秀,见她靠在墙上,神思哀伤,便等了半晌才上前,“杨将军要见钦差,一同商议对策,我不能露面,只有靠你随机应变。”

毓秀打起精神,点点头,叮嘱华砚几句,前往会客厅。

她进门的时候,杨千又正与罗青云议事。

因看管姜成渝的几个苗人从他身上搜出段翎的军令书,杨千又便心生退意。

“姜成渝果然是奉段翎之令前来,段翎为总兵,我只是一个副将,除非有朝廷明旨,恐怕不能与之对抗。为今之计,只有先放了姜成渝,再由我带人去找段翎求情。”

毓秀摇头冷笑道,“段翎是南宫家心腹,他既已下了军令,就是打定主意要一个结果。他认定绣山寨中有他要找的人,或是要抢的东西,否则也不会不惜以屠寨为胁逼迫绣山寨就范。只凭你一人去求情,他又怎会轻易撤兵?”

杨千又一皱眉头,“末将愚钝,请大人明示,段翎想在绣山寨中寻找的人是谁,竟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

毓秀看了一眼罗青云,“这就要问大巫师了。”

罗青云与徐怀瑾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开口。

杨千又心知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明问不得,只能迂回,“依大人所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毓秀轻轻叹了一口气,“姜成渝攻寨之时,我已遣人往蜀州送信,若救兵来的及时,便可免去一场灾祸。段翎得到消息,得知姜成渝被压制,必派兵前来助阵。绣山寨是存是亡,就看谁快谁慢了。”

入夜之前,两边官兵皆无动作,寨中自守,寨外安营。

毓秀不曾去见陶菁,只有蓝荞一人在房中服侍。

罗青云与徐怀瑾匆匆用了晚膳,请杨千又等人商议攻守战术。

华砚与毓秀听了半晌,自回房中。华砚见毓秀忧心忡忡,一时也分不清她是担心绣山寨失守,还是担忧陶菁的病情。

“秀儿派修罗使送信给姜郁?”

毓秀抬头看了一眼华砚,没有答话。

华砚帮毓秀倒了一杯茶,试探着再问一句,“若姜郁存有私心,非但不来解围,反倒落井下石,我们该如何是好?”

毓秀冷笑两声,摇头道,“只有赌一赌了。”

华砚见毓秀讳莫如深,不敢再多问。

二人对望一眼,都没了话。

夜中虽无事,却有狂风肆虐,山雨欲来风满楼,绣山寨中无一人入眠。

第二日天刚微亮,寨中探马匆忙禀报罗青云,说有大队人马往山寨的方向赶来,距离只有不足二十里。

罗青云请众人前来商议对策,毓秀与华砚听到消息,心都是一凉,认定昨夜姜成渝的败军中有人逃脱,赶到段翎处报信。

杨千又听说段翎亲自领兵,明知无力回天,流了一背冷汗,拉毓秀到一旁私语道,“若非事关重大,总兵不会亲自带两万兵马前来解救姜成渝,我只带了三千人,当中又有三分死伤,如何与之相抗。”

毓秀心中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攥了攥拳,淡然笑道,“杨将军不必多虑,既是段翎亲自领兵前来,便是他顾忌姜成渝的性命,不会不通信不交涉就举兵攻寨,若我能与他相谈,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徐怀瑾闻言,顾不得礼仪,上前对毓秀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段翎怎会不知绣山寨中有皇差,他既执意带兵前来解救姜成渝,恐怕已决心鱼死网破。殿下也好,女官也好,都不能前往敌营涉险。”

毓秀何尝不知徐怀瑾说的有理,但若她不亲去见段翎,恐怕拖不到救兵前来。

不出半个时辰,段翎与先行骑兵赶到绣山寨。

段翎策马到两边兵马阵前,拿马鞭指着杨千又的兵将,高声喝道,“你们奉了谁的军令,敢与朝廷作对?”

梁志下马拜道,“杨将军奉钦差御令,前来绣山寨解围。”

段翎呵呵冷笑,“哪里来的钦差?既是钦差,怎会越过我这个总兵,找上杨千又?你进寨报信,就说绣山寨一干贼人钻研妖术,抗旨拒捕,对抗官兵,已犯了欺君谋反之罪,尽早开寨门束手就擒,否则大兵一出,鸡犬不留。”

梁志低头对段翎一拜,进寨报信。

罗青云思索半晌,面色凌然地对杨千又拜道,“段翎有备而来,绝非恫疑虚喝。绣山寨若遭灭门惨祸,不该连累将军,将军此刻出寨,向段翎认错,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杨千又哀哀一叹,“我并非南宫家嫡系,在边关这些年多受排挤,处处谨小慎微,才得保全。段翎虽专横,却不至于胡作非为,他执意攻寨,必是有高位授意,这当中的内情,钦差大人不肯言明,末将虽不详见,可探端倪,心中自有分寸。事到如今,就算我去认错,恐怕也会被借口军法处置。”

毓秀点头道,“杨将军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却非得出寨见他不可。敌众我寡,段翎又是上将,于公于私,我们都没有与他硬拼的道理。你见了他,只据实禀报便是,我猜他最想见到的人,不是你,而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

杨千又见徐怀瑾一脸忧色,就沉声问一句,“徐先生可有妙计?”

徐怀瑾苦笑着摇摇头,转向毓秀道,“在下不才,并无退敌良策,只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段翎见到殿下。殿下未死是天大的秘密,若是传到南宫氏的耳里,生出不良之心,施以毒手,京中两位大人的冤情,还有谁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