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菁也就罢了,反倒是蓝荞让华砚吃惊,一个风尘出身的弱女子,生死一瞬,居然面不改色,倒让他刮目相看。
难怪陶菁对其钟情,这女子的确有她的过人之处。
陶菁欲将蓝荞护在身后,蓝荞反倒握了陶菁的手,挡在他身前。
华砚眼睁睁地看着蓝荞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劈落射向陶菁的箭。
她用剑的手法娴熟精巧,绝非一日之功,再加上她用的这一柄特制的剑,华砚难免要怀疑她的身份来历。
刺客从四面八方奔驰而来,华砚更确信心中的猜想。
蓝荞护在陶菁身边,以一敌五,不容人近他半分。
华砚守着毓秀的车子,有刺客试图闯入,皆被他击退。
这二人对阵刺客虽有余力,华砚却担心拖得久了,体力渐渐不支,露出破绽将毓秀置于险境。
他心知修罗堂迟迟不现身必有缘由,却又忍不住心焦,直到毓秀推开车门,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他才重复平静。
陶菁似笑非笑地看着华砚,事不关己的表情着实让人恼怒。
华砚眼看着毓秀一步步往陶菁的方向去,本想跟上前,却一直甩脱不了围着他缠斗的几个刺客。
毓秀步步逼近,陶菁脸上的笑容才僵硬起来,心里纠结着是否要走上前迎她。
刺客中有三人已对着毓秀冲了上来,毓秀顷刻生死,陶菁才不得不出手。
他虽赤手空拳,却半点不弱,挡在毓秀之前夺了刺客手里的剑,冷笑着对她说一句,“如今我连半条命都不剩了,你也要拿走?”
毓秀看向陶菁的目光没有半点温度,“蓝荞是什么人?”
陶菁挥剑劈开刺客刺向毓秀的暗器,冷冷回一句,“你非逼我说她是我的心仪之人,恐怕也是多此一举。”
毓秀冷哼一声,“她是不是你心仪之人我管不着,可我不能容忍一个有如此身手、不知身份来历的女子擅入我西琳容京。”
陶菁看一眼与刺客缠斗的蓝荞,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让你介意的,究竟是蓝荞的身份,还是她与我的关系?”
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宜纠结儿女情长,毓秀的心境却十分复杂,“我在寻仙楼见到她时,只觉得她容貌倾城,气质脱俗,与寻常烟花女子不同。你的心归于何处,我管不着,可若是你所谓的心仪之人是会扰动全局的棋子,我就不能不介意了。”
陶菁半晌没有回话,四目相对,二人眼中只有彼此,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消失无踪。
华砚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刺客围攻毓秀时,他为了周全毓秀,手臂被剑划伤,一道血红的伤痕触目惊心。
毓秀这从陶菁脸上收回目光,一转头望见华砚胳膊上的鲜红,怒如水火,戾气横生。
陶菁心中生出醋意,禁不住勾起嘴角,在毓秀耳边说风凉话,“救兵在明里,暗里的才不得现身?”
毓秀失声冷笑,“你怎知明里有救兵?”
陶菁笑毓秀欲盖弥彰,“若非明里有救兵,护卫你的暗卫早已现身,只是再这么拖延下去,华砚恐怕支持不住。”
毓秀明知陶菁刻意挑衅,面上却不动声色。
陶菁不依不饶,“莫非是明里的救兵要引出暗处的救兵,才故意拖延?”
话就在嘴边,毓秀思索半晌,还是忍住了。
陶菁见毓秀无动于衷,心里失望,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蓝荞与华砚联手杀敌,都十分钦赏对方的身手,毓秀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看二人配合越来越默契,竟有惺惺相惜的意味了。
一场鏖战像是没有尽头,若是寻常人像华砚一般受了伤又不包扎,恐怕早已流血休克。
刺客一时失算,也有些吃惊,对阵时渐渐慌乱起来。
往来胶着时,飞歌响透山谷,马蹄声由远及近。
毓秀听到高亢奔放的飞歌声,就知道快马而来的是绣山寨的苗人。
刺客都知道苗蛊的厉害,眼看苗人快到眼前,不敢恋战,纷纷逃去了。
华砚把剑插回剑鞘,任毓秀小心帮他撕布缠住伤口。
几人立在雪中,严阵以待,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百十来个蜡染绣衣的苗寨人就奔到跟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竟是一个年轻貌美的苗女,依她的装束,似乎是绣山寨的大巫师。
巫女下了马,款款走到华砚面前,挑眉笑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会招惹那等凶烈的杀手?”
华砚转头与毓秀对视一眼,对巫女笑道,“在下姓华,这一位是内子,旁边一对夫妻是在下的朋友,我们原是西琳人士,因私走了一趟南瑜,却不知怎么招惹上山贼。”
巫女见华砚不躬不拜,嘴上虽称在下,面上却一派凌然,心知他是有身份的人,口气便和缓许多,“尊客既不是行商做生意的商贾,莫非是官府中人?”
他们的穿着用度,的确不像行走江湖的绿林,若说出身世家,难免要编出一个名号,被人听出纰漏,反倒丢失颜面。华砚心高气傲,思索半晌,索性不应是不答否,只默然不语。
陶菁走到华砚身边,对巫女笑道,“大巫师怎知我们不是行商走货之人?”
巫女一见陶菁容貌,两颊就飞起红云,眉眼间平添娇羞之色,“尊客既猜得到我是大巫师,我自然也猜得到尊客不是行商走货之人,这天下间哪里有做生意的身怀如此身手,你等若不是官府中人,就是走镖的镖师了。镖师在外押运,不会携带家眷,因此我认定你等是官府中人。”
华砚正色道,“承蒙大巫师出手相助,我等还要赶在天黑前落脚,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一语未了,蓝荞已将金银厚礼送了上来。
巫女不接礼物,一双眼只看着陶菁,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既然尊客要找地方落脚,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随我回绣山寨暂歇。”
她这一句说完,十几个苗人已围了上来,架势不像是请人做客,倒像是押人囚禁。
毓秀担忧华砚的伤势,又不想与苗寨人起冲突,唯有顺势应承下来。
华砚见毓秀应了,也不好说甚,面无表情地对巫女道了一声谢,转身护送毓秀上车。
二人走出几步,听到身后巫女与陶菁攀谈,“小女姓罗,双字青云,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陶菁笑声爽朗,引得毓秀不得不放缓脚步,竖起耳朵听他答话。
半晌却只听到一句,“在下姓丛,单名临江之江。”
毓秀心里别扭,又说不清这莫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一行人进了苗寨,毓秀不敢用罗青云派人送来的金疮药,叫人取了自备的伤药给华砚包扎伤口。
几人各自梳洗整理,休整不足半个时辰,就被请到正堂。
堂中烧着火盆,罗青云端坐高位,她下首座上坐着一个白面布衣的书生,容貌秀雅,气度非凡,长相打扮都不像苗人。
毓秀猜那白面书生是绣山寨的智囊,才要对华砚耳语一句,一扭头,却见他似有惊诧之色。
白面书生看到华砚面容时,面上也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毓秀笃定二人本是相识,心里好奇,就小声对华砚问一句,“你认识上头坐着的军师?”
华砚对毓秀强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我在林州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他怎么会在绣山寨。他本是林州乐郡乐平县令崔勤的幕宾,名唤徐怀瑾。”
毓秀听到崔勤的名字,心中忐忑,禁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徐怀瑾,思索他为何在此地。
罗青云一双眼本都在陶菁身上,待徐怀瑾起身小声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她才将目光转向华砚。
华砚并无退却,坦然迎上罗青云的目光。
上下对峙半晌,堂中寂静。
罗青云被华砚的风度所摄,双眉紧皱,扭头对徐怀瑾问一句,“你可看清了?”
徐怀瑾望向华砚的目光似有犹疑,回话却斩钉截铁,“在林州时我与殿下虽只是短暂相处,却也可笃定天下间再无人有这般风度。”
堂下的俊美君子神姿仙容,气度的确不凡,罗青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他不是池中物,只是想不到他竟是华砚。
只因华砚早已是一个死人了,且恰恰是因为他的死,才牵扯出之后的许多事端。
罗青云转而望向毓秀,方才华砚说毓秀是他内子,可她的打扮不像已出嫁的妇人,想来是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亦或是供其驱策的心腹,故意被拿来掩藏身份的。
毓秀见罗青云一脸恍悟,分明已经得知华砚的身份。
罗青云站起身,与徐怀瑾一同走到堂中。
每近华砚一分,她心中就感慨一分。
华砚肤色莹白如雪,脸上的表情亦十分寡淡,单看形容,的确少了几分活人气息。
罗青云个性直爽,干脆伸手抓华砚的手腕,想试他的脉搏,谁知竟被华砚一个闪身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