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石清清嗓子:“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夏这人特别没分寸,一直让我帮他干这干哪,我怎么分得清哪件对他来说是大事呢?”
顾平安失笑:“孟石,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能问出这个问题,你猜猜老夏都跟我说了什么?”
邹卓垂下头翻着手里的文件夹,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惊讶。
顾平安审讯手段也太老道了吧,这也是她在基层派出所学出来的?
孟石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他攥着拳头,似乎在压抑着怒火。他早就知道老夏不靠谱,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全招了。
顾平安就笑道:“孟石,老夏一发现不对劲,马上跑来你家找你,还想挟持你妻子。而你呢,居然还想着堵他的嘴,他要能听你的,怎么可能会跑来你家耍威风。只从他的口供里我们也能找到你干坏事的证据,你不想说就算了。”
“什么证据啊?你可别吓唬人,我真没干过坏事,就是老夏让我帮他吓唬一下他大舅子,你说我就一个技术员,身不高体不壮,我怎么吓唬呢?我就哄了老夏两句,结果他当真了,后来又说我骗他!”
邹卓问:“他为什么要吓唬他大舅子?”
“他没跟你们说吗?”孟石也真够机灵的。
顾平安马上一拍桌,她指指墙上坦白从宽的大字,冷笑道:“孟石,他说没说,我们还得跟你汇报一下吗?他全招了,我们也得多方证实一下他的话是不是真的吧。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孟石被她强硬的态度吓住,这女警察看起来信心十足,胜券在握,好像已经知道真相了!
他心里直打鼓,回想着自己所做的每一步,确信没留下证据,这才说:“老夏眼看三十了,他急着结婚,但他大舅子特别看不上他,他就让我帮着教训一下。”
“为什么找你呢?”顾平安问。
孟石苦笑:“就是钱魁电死后,他好像觉得我特别有本事,其实这事真跟我没关系。老夏这人一根筋,我就只能哄他,说过几天他大舅子就倒霉了,到时候肯定没空再管他的闲事。”
他表情有些尴尬,“结果他大舅子出意外摔断了腰,因为当时处理不当给截瘫了,他就以为我又出手了。”
顾平安皱眉,哪儿来这么多巧合,孟石是阎王爷吗?说让谁死,谁就死了,说让谁倒霉,谁就倒霉?
她又接着问:“那你这不是超额完成任务吗?老夏也太过分了,居然说你不肯帮他。他看你有能力,又让你对付别人对吧。这个人你不想对付,还是不敢呢?”
孟石听她这么说,更以为老夏全招了,他又气又恨,哼了一声:“我不是说了嘛,他就是个蠢货,我帮了他,他也不感激我,反而怪我把事搞砸了,他说只想教训一下他大舅子,没想让他变残废。”
孟石说完又慌忙摆手:“警察同志,这事真跟我没关系啊,真是意外!”
邹卓轻笑一声:“你这意外也太多太巧了吧,先别解释,接着说,然后呢。”
孟石叹口气,手扣着裤腿,很气恼的样子:“老夏居然让我接着搞他丈母娘!你说我能干这种缺德事吗?”
顾平安问:“为什么要针对他丈母娘?他想让他丈母娘也残疾?还是更严重点?”
“因为他大舅子截瘫,媳妇也跑了,他丈母娘想把他媳妇留在家里伺候他大舅子,照顾孩子,老夏当然不干了,他那天喝完酒就跟我说要不放把火吧!”
孟石说着抬头问顾平安:“这事老夏恐怕没跟你们说吧!警察同志,我跟你说,这里边最坏的就是他了,钢筋是他让我帮着偷的,也是他想让我害钱魁,结果钱魁自己出了意外。这老夏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整他媳妇的娘家人,你说他多坏吧,把大舅子诅咒残疾了,又想放把火把人家一家子全烧了,就不拖累他跟他媳妇了!”
邹卓原以为这是一起偷盗引起的杀人案,哪想到居然这么复杂,他在本子上画着人物关系,眉头紧锁。
冯娇却情绪激动地瞪着孟石,她情感似乎很充沛,很同情大舅子一家。
顾平安始终盯着孟石,他说的应该是半真半假,“孟石,你欠老夏钱吗?”
孟石愣了下,摇头道:“没有啊!他说我欠他钱?”
顾平安摆手,“那他是救过你的命吗?”
“没有!”孟石语气笃定又愤怒,“老夏到底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啊?”
顾平安就笑道:“你不欠他钱,他也没救过你的命,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的无礼要求呢?他又为什么敢跟你提这种要求?正常人肯定会骂他一顿,叫他滚蛋,而你却哄他,甚至答应要帮他忙!”
孟石吓了一跳,手攥着裤腿紧张道:“警察同志,我没答应啊!我是开玩笑的,钱魁的死真是意外,老夏大舅子的事,我是说着玩的,谁能想到他真出了事!还有他让我放火的事我更不可能答应,这种罪孽深重的事,开玩笑都不敢啊!我还怕他想不开跑去自己干,劝了他半天!”
顾平安似笑非笑,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只是诈诈你’的表情,“孟石,你说得自己清清白白,怎么,老夏没给够你报酬吗?”
“什么报酬?你别血口喷人啊!他之前给我的钱是我帮着他装修新房赚的,我们几个同事都去帮过忙,我去的最多,还帮他联系了旧家具,省了不少钱。他很感谢我,就给了我两百块钱!这钱是在他新家楼道里给的,当时他邻居也看见了,这没什么好瞒着的,就是光明正大给的工钱。”
提到钱,孟石好像又恢复了自己的节奏,看来这个环节他事先在心里预演过。
顾平安却道:“把大舅子摔伤就给二百?那放火把丈母娘家烧了,得多少钱啊?”
孟石很气恼地道:“警察同志,我真没拿钱!也没答应去放火,他大舅子出事跟我没半点关系,不信你们去查啊。”
接下来他什么也不肯说了,只说自己倒霉认识了老夏,“他蠢得要死,他大舅子明明是自己出的事,非说是我干的,还叫我去放火!警察同志,你们赶紧查查他有没有精神病吧,一般人真干不出这种事来。”
顾平安知道孟石早有准备,就算这一死一伤都是他干的,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所以他说话才这么硬气。
不过但凡做过都会留下痕迹,细细找,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审讯告一段落,她想去见见老夏还有苗苗,老夏不是个能藏住情绪的人,哪怕他没亲眼看见孟石害人,把给钱的环节落实,也是证据。
一出审讯室,顾平安就看见黎队抱肩站在那儿,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了。
黎旭确实听了有一会儿了,他越听越意外,顾平安以前在市局的时候在藏拙吗?还是说当时她是文职没有发挥的余地?
可不管是外勤还是文职,她遇到持枪歹徒能利落拔枪相对,还能有针对性的劝降,面对嫌犯能连蒙带诈问出真相。
这样的人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吗?
顾平安不知道黎旭在怀疑他,她见到他简直是双眼放光,能不能参与4.7案就看他了。
“黎队,你们开完会了吗?4.7案不会就这么结案吧?我怀疑江大力是冤枉的,他抢枪伤人是真,杀害那两名打猎的市民也不假,但我觉得杀害董家一家五口的凶手,另有其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
顾平安还担心这位刑侦队的队长也有市局人的通病,见他语气温和,她觉得希望更大了,认真分析起来。
“江大力的仇恨是针对他妻子钟燕和疑似钟燕姘头的董忠杰,他不想跟钟燕离婚,如果当时他就暴怒想杀人的话,钟燕会是第一个受害者。当江大力到了董忠杰家里,发现董忠杰不在,只有他的两个孩子还有父母妻子。这种情况下,江大力肯定会在他们面前揭露董忠杰和钟燕的奸情,怎么会突然杀人呢,居然连孩子都没放过。而且他杀的这些人都是董忠杰跟钟燕之间的障碍啊,起码董忠杰的妻子应该跟他站一边才对,不太可能突然爆发冲突。”
黎旭饶有兴趣地听着:“推测在理,但也只是推测,江大力是个暴力狂,任何让他感觉受到冒犯的事都可能触发他身上的暴虐因子。他又带着刀,一旦被触怒就可能挥刀伤人。”
“已经确定死者身上的刀痕跟他带去的刀一致吗?”
黎旭没想到顾平安反应还挺快,知道关键所在。
“法医正在比对,相信很快会出结果。”
顾平安见4.7案并没有因为江大力的死就草草结案,这才松了口气。
她干脆直言:“黎队,我就是觉得江大力没杀那一家五口,我劝降时他也明确说了他不是凶手,而且你说他逛了一圈又是抢枪又是杀人后怎么又跑到派出所来了。”
“哦,那你说为什么呢?”黎旭像是在考她。
顾平安想参与4.7案,自然要认真表现,“江大力找到董家时,人已经死了,他看到五具尸体慌了,马上逃走,途中碰到了路人。他担心自己会被当做凶手,结果在早餐摊上慌里慌张地被民警盘问,他害怕自己被抓后没法解释,就砍人抢枪。然后破罐子破摔又杀了两人,他杀人后可能会有一个冷静期,这时江大力自己分析是董忠杰和钟燕连手作局陷害他,于是他跑到派出所想查清楚真相。”
黎旭还是没明确表态,只敷衍地夸了句:“还行,推理学得不错,在学校学的吗?”
顾平安含糊地应着:“黎队,我跟江大力正面接触过,能不能申请加入4.7案专案组?”
黎旭指指她身后的审讯室:“这案子你不办了?”
顾平安回头见门已经关严,就低声道:“这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认为孟石是主犯,他利用意外害人,为自己谋取利益。只要再把老夏跟苗苗审一遍,认真查找,肯定能找到证据。”
黎旭意味不明地笑笑:“不错,审了十分钟就确定了主犯,很厉害。所以你在这案子和4.7案中选4.7案!”
顾平安点头,期盼地看着他:“可以吗?黎队?”
“可以啊!”
顾平安没想到黎旭这么好说话,长得帅会办案脾气还好,真不愧是市局之光啊。
她瞬间忘记了原主被黎旭审讯时的憋屈,激动道:“谢谢黎队!请问专案组的办公室在哪儿?我想看下详细案情和现场情况。”
黎旭挑眉看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谁跟你说4.7案设立专案组了?”
顾平安呆住:“啊?没有吗?”
“没有,暂时也没什么可查的了,既然不想处理意外杀人的小案子,那你可以回去了。”
顾平安傻了,“这么大案子怎么能没有专案组呢?”
黎旭笑道:“要不顾大神探给咱们设立一个?”
顾平安气恼地瞪他,这什么人啊!
她可以收回市局之光的评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