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初,派出村外搜索的人先后返村。
绿杨村暗沉沉,仅一家稍像样的农舍有隐隐灯光。
厅堂点了三盏茶油灯,十余个人一面品茗一面商议,在坐的人除了大乾坤手之外,熟面孔有潜龙精舍的主人昊天教主,金角黑龙洪斗。
洪副帮主坑害了云雾谷三妖仙,心中有愧躲在陵阳镇附近,直至得到三妖仙全部死亡的确实消息,才暗中与大乾坤手会合,不会有人指责他临难苟免了。
“这小狗一定会找上门来的。”那位须发如银,仙风道骨的老道说,“年轻人志比天高,他能接得下贫道三剑聚力一击,决不会就此甘休,如不早作提防,咱们必定损失惨重。”
“道长仍然认为张小狗是无法抵御的?”洪副帮主悻悻地说,“道长的道行,比云雾谷三妖仙高十倍……”
“一比一,我天殛真君或许比三妖仙高十倍,但一比三,本真君可不敢妄言胜算在握。”
天殛真君倒有点谦虚,表明不可能接得下三妖仙联手,又道:“而张小辈在咱们三人全力一击之下,仅摧毁了他的剑,他仍然能用遁形术逃走。洪施主,你如果低估了那小辈,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咱们三人即使能同时聚力击中他的要害,也不易将他置于死地。所以,日后一比一碰头,死的绝不会是他,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当然我明白,一比一咱们不是他的敌手,但咱们有这许多人,没有示弱的必要。”洪副帮主依然坚持强硬态度,“这时示怯撤走,日后咱们这些人还用混吗?”
“贫道并不赞成示怯撤走,而是主张留下能派用场的人,布下埋伏等他,以免枉送一些人的性命。一万头羊,也挡不住一头猛虎。”天殛真君冷冷地,“派不上用场的人太多,反而缚手缚脚,如不及早布置,在这里浪费时间,届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如无充分准备,还是及早撤走方能保住元气。”
“那就及早准备吧!还等什么?”大乾坤手断然下决定,“此人不除,咱们只有逃至江西诧庇的路好走,永远没有机会取代三眼功曹的地位,江湖霸业成空。我们来策划策划,誓除此獠。”
首领下了决定,效率极高,在一刻时辰之内,绿杨村便成了死亡陷阱,不必要的人,分批悄然撤走。
人防虎,虎亦防人。
张文季对三个未经证实的高手深怀戒心,如果真如所料,三人中有老魔天殛真君师徒,这老魔必定是他最可怕的劲敌,怎敢大意前来绿杨村冒冒失失亮相?所以他心中早有打算了。
曙光初现,他出现在村口东侧,第一家农舍的屋顶上,跨坐在脊角向村中留神察看。
不见有人走动,似乎这座村的人十分懒惰,与流传的村落农家,天没亮就起床的习惯不一样。
走动的是家犬和家禽,鸡鸣犬吠声此起彼落,就是不见有人走动。
“唔!警觉心很高。”他自言自语,“禁止村民走动,就可以让入侵的人不能混入。可是,他们为何不派任何内外警戒,任由对头长驱直入?除非……”
除非等候对头前来送死!
对头当然是他,这些家伙竟然知道他会来。
“我碰上了真正的劲敌。”他提高声音自语,“斗智斗力皆旗鼓相当。好哇!咱们就来玩玩,反正我不急,看他们这群老狗,能玩出什么新把戏。”
他坐得四平八稳,打消闯进去骚扰的主意。
四个黑影,突然从右面飞升。
“咦!人呢?”最先飞升的人讶然惊呼,左手的暗器找不到发射目标。
脊角杳无人踪,跨坐着的张文季不见了。
四人无用武之地,逗留片刻便向下跳。
脊角人影重现,张文季依然跨坐在原处。
“奇怪,好像没有几个人留下呢!”张文季的嗓音可以传遍全村,“他娘的!我要找的人一定溜掉了,只留下几个人收拾我,掩护那些胆小鬼溜之大吉,我上当了。”
人影再次飞升,这次有六个人。
他出现在右邻第三家农舍的屋顶,同样跨坐在正屋的屋脊近檐角处。
农舍都是独立式的,出现在第三家,表示他曾经两上两下,相距足有十丈以上。
“他娘的!真该冒险进村,逐屋搜寻那些胆小鬼,他们很可能仍然潜匿在里面。”他仍用震耳的嗓门自言自语,“我这一进去,一定会身上被暗器射成蜂窝,还是小心为妙,不必逞能进去送死。”
对面脊角黑影幻现,只有一个人。
“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是胆小鬼。”身穿宽大青衫,佩了剑的人说。
黑暗中难辨面目,这人中气充沛,年纪不小了,现身的身法快得惊人,似乎是平空幻化的。
“老兄,面对一群蜂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暗器刀剑齐飞的混蛋,我胆小是十分正常的事呀!”他说得理直气壮,不以被称胆小鬼为耻,“你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一点也不胆小。喂!大乾坤手真的走了吗?”
“进村去走走,不就明白了吗?”
“不,抱歉,我不是铁打的金刚,不想挺着胸膛,做各式可怕暗器毒物的标靶。”
“你太岁张是一代之雄,居然说出这种有损威风的胆怯话,可知你这一代之雄,只是浪得虚名……”
“哈哈!我太岁张从没认为自己是一代之雄。”张文季打断对方嘲弄性的话,“也不认为我所说的话是胆怯的表现。至于是否浪得虚名,天下自有公论,至少在这期间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和我公平地一决雌雄,我太岁张的声威,仍是有目共睹的一代之雄。老兄,你是来和我谈英雄的?”
“这……”
“谈胆怯?”
“谈怎样杀死你……”
“哈哈……”
双方都在动,屋下也有人在动。
长笑声摇曳,人影一闪即逝。
一道电火从这人的左手发出,响起一声雷震。
屋下飞上四个人,人一升及檐口,暗器便不约而同发出,先发制人极为阴毒。
张文季不见了,所有的攻击全都落空。
“混蛋!你们上来得太早了,惊走了他。”这人跳脚大骂:“只要你们慢上来一刹那,我的掌心雷必定可以击中他了。”
上来的四个人皆穿了青劲装,不是黑衣人,所使用的四种暗器,其中没有双锋针,可知决不是曾漱玉训练出来的人,因而行动上无法一致。
那些黑衣男女训练有素,默契圆熟,组成七星阵时七人行动如一,速度一致,指挥的人如臂使指,灵活非常,不讲规矩,不理会禁忌,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冷酷无情,纯粹以杀人为目的,出手极为狠毒的杀人工具。
“刘老兄,你的掌心雷已经发了。”四人中的一个冷冷地说:“你的道行只有这么一点点,想击中他不啻痴人说梦。你勾魂使者并不比昊天教主强多少,如果咱门不上来,他一定会乘机反击,死的将是你。老兄,不要输不起,失败了把责任推给咱们,你未免太缺乏担当了,哼!”
“你……”勾魂使者恼羞成怒,要爆发了。
黑影从檐口下滚升,猛地飞跃而起,向屋脊中段站立的四个人猛扑,速度与扑劲十分惊人。
勾魂使者五个人注意力全放在檐口上,做梦也没料到有人以空前猛烈的速度袭击。
黑影像一头怒豹,扑上第一个人的背部,左手一扳那人的脑袋,有骨错声传出,颈骨被扭转折断了。
抱着人倒下,向侧一滚,双脚先后扫断了另两人的一只脚,一照面便摆平了三个。
一声长笑,人向屋下一滚即逝。
一道电光,一声狂震,勾魂使者第二次发出掌心雷,没击中滚走的黑影,反而把五尺圆径的屋瓦震得碎裂,屋顶下陷。
“这混蛋好阴险!”勾魂使者一面大骂,一面跟踪往下跳,“太岁张,你他娘的偷袭英雄……”
剩下的一个人,仅抓住一个断了右脚的同伴,另两个已滚下屋去了,落地“砰匍”有声。
一击即走,势如电耀霆击,把在村中布伏的人,惊得彻体生寒。
谁也禁受不起这出手如雷霆的偷袭,根本不知道太岁张在何处出现,人人自危,斗志迅速地沉落。
太岁张又出现在另一处屋顶,仰天狂笑,引起全村的犬吠,笑声一落人已失踪。
他不断在村外缘的房屋活动,此隐彼现来去自如,有众多的人追及,他就往村外撤,绕至另一角落重现。追的人少,就像猛兽般出其不意扑上,一击即走,必定有人遭殃,不死即伤。
天终于亮了,他终于发觉,村中已经没有大乾坤手的人,人都在他不断骚扰时,悄悄分批溜走了。
池州府城在大江这一段流域中,算是相当大的城池了,所以城门楼的大柱,刻了两行朱漆大字:“江山千里,襟带六朝”。
昨晚张文季和荀姑娘,在绿杨村口与神秘高手恶斗,姑娘杀死了大乾坤手的第一号爪牙,大总管霸剑天王安海,大乾坤手便心中发虚,当时就决定只留下一些人埋伏,其他的人乘夜远遁。
当恶斗发生时,隐藏在附近的群雄,没有插手声援的机会,之后便潜伏候机。天一亮,群雄便发觉绿杨村已无敌踪,十万火急搬回府城,加强眼线侦查大乾坤手一群凶魔的去向。
三眼功曹带了一部分弟兄,落脚在通远门内南大街的南陵老店。
大江两岸是尚义小筑的势力范围,三眼功曹在池州,是在自己的地盘内活动,沿江的城镇是他旗号所达的有效控制区。
两岸远处的城市,就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势力范围了。
青阳县,就不是他的控制区,所以大乾坤手要在九华解决他,以取代他的江湖霸主地位。
在控制区,各路英雄会照料他,而且他身边有不少高手弟兄随行,实力雄厚,足以应付各路牛鬼蛇神的挑衅,有坚强的实力做后盾。
南陵老店戒备森严,各路高手弟兄正络绎于途,集中人手与号召江湖同道,要和大乾坤手算账。
三眼功曹一群人所居住的独院,供役的店伙皆是可靠的人,闲杂人等不许接近,严防大乾坤手派人混入行刺,陌生人皆被阻于院外。
但邻院的旅客出入,这些黑道豪霸当然不便干涉,仅派人留意可疑的人进出。
追查大乾坤手的眼线陆续派出,三眼功曹动员了大江两岸的弟兄全力以赴。
落店的旅客皆已结帐动身,因此早膳后,客店中已没有几个旅客留下,戒备依样森严。
邻院的旅客活动小厅,出现三位可疑的旅客。他们是来客店访友的人,不是旅客。
这三个人一进店,便在眼线有效的监视下。
眼线认出两个人,引起一阵紧张。
剑绝情王琛,最冷酷阴毒的名杀手。
毒爪天狼陈云,曾经在荆山占山为寇,是天下十大绿林巨寇之一。
五年前窝里反,三个副寨主火并忠义堂,手下四百余名悍贼一哄而散,沦落为独行盗,为害更烈,贼性难改。
大乾坤手是流窜性的悍盗,比占山为寇的毒爪天狼神气得多。
在这段风雨不止的敏感时日,毒爪天狼的出现,任何人都知道必定与大乾坤手有关联,同恶相济,双方毫无疑问已经挂上钩了。
但没获得挂钩证据之前,谁也无权把毒爪天狼当仇敌对付。
三眼功曹能有今天江湖仁义大爷的地位,可不是光凭满口仁义混来的;他能获无数江湖朋友的拥戴,也不是玩弄手段欺世盗名而获致的。
不论过去或现在,他都是勇敢、公正、慷慨的大爷。
他不像大乾坤手那么工于心计,那么善于利用手下弟兄达到目的,他永远像个勇于任事的好汉,亲自挺身而出排难解纷。
他带了三个人,出现在客院的客厅。
剑绝情三个人,与两个落店的朋友,在客厅会晤品茗叙旧,名正言顺在客店逗留。
三眼功曹的出现,五人似乎不感到意外。
客厅设有几桌圆桌,供旅客交际联络感情。
三眼功曹四个人,在邻桌就座,淡淡一笑先向五个冷然相候的人,颔首示意打招呼,态度不好不坏,表现出为人四海的江湖豪杰风标。
“林老兄,你如果过来坐,岂不更表现出江湖大爷的风度?”面目阴沉的毒爪天狼,挑衅的意图相当明显,“在下对付买卖以外的人,从不使用杀手的手段暗杀的,信誉保证。”
“好主意。”三眼功曹欣然离座,“林某恭敬不如从命,那就移樽就教啦!在下并不怎么害怕暗杀。”
他接过店伙斟上的茶,手举茶杯含笑接近,脸上的笑意毫无勉强装出敷衍的做作,性情豪放不计较对方言外的含义。
但他的举动,却有显明的敌意。
他手中的茶,是没有必要的,一个首脑人物,实在不必自己带一杯茶移樽就教。
“你那杯茶如果能泼在陈某身上,算我毒爪天狼栽了。”毒爪天狼的口气说得狂,行动却没有充分的自信,离座退了两步戒备,“别忘了在下的毒爪,可以虚空撕裂丈二以内的人兽身躯。”
“这杯茶,是防备剑绝情王大杀手的。”三眼功曹的目标是剑绝情王琛,毒爪天狼估计错误,“剑绝情王老兄的断魂钉,可射中三丈外的蚊蚋。”
“混蛋!你以为手上有一杯茶,就可以防备得了在下的断魂钉?”剑绝情愤怒地说。
“那是一定的,在下见识过比阁下更高明的杀手。”三眼功曹用夸张的口吻说,“你的断魂钉一发,茶杯一定可以击破你的脑袋,至少有十块小瓷片,嵌入阁下的峰躯,阁下最好相信是真的。我三眼功曹上过刀山,蹈过剑海,流过血汗,三十年奋斗,才混得今天的局面。你以为凭你们三五个人,就可以找到近身的机会,一下子就送我下地狱?不要妄想,诸位。”
他摆出强者的面目,强大的慑人气势非同小可。随来的三个人,也跃然欲动。
毒爪天狼五个人,皆被他的豪勇气势慑住了。
“咱们如果真要计算你,不需用这种拙劣的办法,在客店露面以真面目出现。”毒爪天狼打消走险一击的主意,沉静地说,“在下抢劫时,也从不以真面目行事的。”
“你否认你来的意图?”
“当然否认。”剑绝情接口,“在下要杀的人,不可能看到在下的本来面目。”
“那你们来做什么?”
“故意引阁下现身,咱们办到了。”毒爪天狼说,“老实说,阁下的气概委实令人激赏。”
“在下现身了,下一步看你们的啦!”
“这位老兄要见你。”毒爪天狼指指同来的人。
正是眼线查不出底细的中年人,赤手空拳没带有兵刃,面目阴沉冷静得像个无表情的僵尸,一双带有鬼气的鹰目冷电湛湛。
“老兄贵姓,有何指教?”三眼功曹沉声问。
“我姓黄,休问来历。”这人安坐不动,声调阴沉,“我只是个跑腿传信的人,见到你我的工作已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是把话传到,就没有我的事了。”
“谁的信?”
“曾当家。”
“大乾坤手玩起文的来了,异数。信给我,你的工作全部完成了。”
“是口信。”姓黄的淡淡一笑,“要听吗?”
“说吧!”
“敝当家说,江湖鬼蜮,尔虞我诈,互相吞噬,事极平常。”
“对,有如家常便饭。”
“敝当家谋夺阁下的江湖司令权,所用的手段也平常得很。谋江山也好,谋名利也罢,成功就是一条龙。失败了就是条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论成功或失败,必须挑得起放得下。事过境迁,大家把争执和不快,仇恨与血腥,一并忘了岂不两全其美?”
“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姓黄的说,“双方实力仍在,旗鼓相当,真要坚持你死我活,那将是永无穷尽的绵绵杀戮,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大家了解精英尽失的后果,必定明日就此放手,和平共存双方都有好处,就不会坚持报复了,至少可以保全许多人的性命。敝当家知道阁下正在加紧调兵遣将,紧蹑在咱们左右,等候机会大举兴师问罪,给咱们带来许多不便。阁下,你准备牺牲多少人?付得起如此高的代价吗?”
“黄老兄,你不是作说客的材料,你所举的理由,无法让咱们的江湖好汉信服。”三眼功曹沉声说,“咱们黑道人,十之九是亡命,他们不会忍辱偷生,生死了断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傲世的传统信念。我身为司令人,枉死了这许多弟兄,如果我怕付高代价替他们复仇,与你们和平共存,过去的事不再追究,他们怎么说?我这个司令人的地位能保持吗?所以,必须有唯一的结果,你老兄明白我的意思,回去确实禀报贵当家,这是在下唯一的回信,你们可以走了。”
态度坚决,彻底关闭了谈判之门,双方都死了不少人,事实上也必须接受唯一的结果:
你死我活。
“阁下……”姓黄的仍想作徒劳的挣扎。
“不要多说了。”三眼功曹向后退,声色俱厉,“在片刻时辰内,你们可以平安离去,过时后果自负,你们并非按规矩前来要求谈判的代表,当然不能获得安全的保证,你们走吧!”
举手一挥,四人大踏步走去了。
毒爪天狼五个人,极不情愿地离开客店,匆匆出了九华门,走上了南行的大道。
没有人跟踪,三眼功曹是重视江湖道义的人,他们既然依言离去,必定遵守承诺不会留难他们。
“这家伙软硬不吃,难缠得很。”姓黄的一面走,一面恨恨地说,“将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咱们不能同时对付多方面的强敌,张小狗一个人咱们就穷于应付了。”毒爪天狼甚感不安,“再派人应付这些江湖黑道群雄,那就栽定了。”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逼三眼功曹置身事外,让咱们的人全力对付张小狗,值得一试。”剑绝情计上心来,“不能让这些黑道亡命,扯咱们的后腿,既然他软硬不吃,咱们得铤而走险替当家的分忧。”
“你又有什么好办法?”毒爪天狼问。
“咱们秘密绕出通远门,出其不意突袭溥济桥薛家。”剑绝情冷笑,“出其不意,必可成功。”
“青天白日突袭?”姓黄的摇头苦笑,“你在痴人说梦,薛家的戒备,决不比南陵老店差。”
“青天白日不敢妄动,咱们动,一定可以收到突袭的效果,成功有望。”
“这……”
“只要把三眼功曹的妻女弄到手,还怕黑道亡命不受挟制?值得一试,黄老哥。”
“可是……”
“曾当家一心只想逃至江西托庇,把张小狗看成可怕的心腹大患,把所有的人,集中全力图谋张小狗。其实,真正的心腹大患,该是三眼功曹。”剑绝情有条理地分析利害,“此至江西,沿途皆是三眼功曹的地盘,咱们想摆脱他的追踪搏杀,谈何容易?每一寸水陆地面,皆有他的各式各样眼线,沿途不断袭击,咱们应付得了潮水般涌至的大批黑道亡命吗?
摆脱张小狗却容易得多,事实上咱们一直就主动向张小狗袭击,如果存心脱离,早就远出数百里外了。黄老哥,我可不想不断受到大批黑道亡命的攻击,那些亡命恨重如山,危险得很呢!在半途送命,我不甘心。”
“是的,黄老哥。”毒爪天狼也明白利害,赞成剑绝情的计划,“三眼功曹的妻女另带了一些人,不与他走在一起,以为咱们不知道底细,咱们出其不意突袭,成功有望。不成功也可以给三眼功曹难堪,证明咱们随时皆有打击他们的实力,以后不敢轻举妄动。”
“也好,值得一试。”姓黄的意动,“当家的也料定三眼功曹不会罢手,知道早晚会与他彻底了断的,派咱们前来试探,只是尽人事而已。既然咱们失败了,另行设法对付理直气壮。好,绕道走。”
“咱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剑绝情说,“希望老天爷慈悲,让咱们顺利地活擒她们母女。”
溥济桥以东是齐山,十余座峰顶高度相等,是城外的风景区,上面有九顶山洞,周回二十余里,有泉大小九十一,亭台二十余座。
迤西的齐山湖,是本城大户人家置园林别业的好地方。
过溥济桥往西走,小径尽头便是傍山面水的薛家,是一处园林别墅式建筑,进出城十分方便。
桥南端形成一条城外小街,是游山客购物的必经之地,各色店铺一应齐全,距薛家仅两里多一点,两地遥望清晰可见。
林翠珊姑娘生性好动,是静下来就闷得慌的人,她在薛家耽不住,带了两男两女四随从,出现在桥头小街的齐山居,这里卖点心兼卖茶,是游客喜爱的聚会品茗好所在,布置得清雅脱俗。
她闲不下来,希望在外面看看动静。
她老爹在城内南陵老店落脚,大张旗鼓大会陆续赶来策应的群雄,不管任何一方的人,皆被她老爹公然露面所吸引,她躲在城外毫不引人注意。
她老爹已派人盯牢了大乾坤手,时机未至,不需急于寻仇报复,用不着她跑腿。
太岁张,想起这个人她就一肚子火。
居然公然表示要订她为压寨夫人,太过分了,简直太不像话欺人太甚。
假使她和她老爹在一起,太岁张找上头来,肯定会发生大冲突大灾难,结果如何?她不敢想。
可是,除了气愤之外,她真的痛恨太岁张吗?
冷静沉思,结果是否定的。
毕竟是她先招惹了太岁张,也是她一而再向太岁张攻击。
更重要的是,太岁张对她老爹恩重如山,如果没有太岁张揭破大乾坤手的阴谋,没有太岁张一而再示警,她尚义小筑的人,目下仅存的恐怕没有几个了。
也许太岁张让她感到恶劣印象的原因,是因为太岁张不断和一些声名狼藉的女人扯在一起吧!
她一面品茗,一面沉思与太岁张的牵缠印象。
她觉得,太岁张的人才武功,都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人才,也是唯一对她狂放无礼的人,一个敢于作弄压迫她的人,与那些把她当凤凰捧的人完全不同,也是唯一能压制她火爆脾气,具有英雄气概的人。
“可恼的恶棍!”她突然脱口咒骂。
可是,脸上却没有怒容。
“小姐,你怎么啦?”坐在桌对面的女随从,不胜惊讶关切的问。
“哦!没什么。”她脸一红,定下心神敷衍,“我们进城走一趟,向爹讨取那些牛鬼蛇神的下落消息。”
“不要去,小姐。”另一位男随从说,“大爷不许任何人妄动,目下时机未至。那些凶魔正逃避太岁张的追蹑,飘忽不定,消息传来每次都不同,大爷不会说的,去也是白去,何况大爷再三交代,要我们这边的人不可擅自在各地走动。”
“我一定要找到大乾坤手的女儿,看谁的双锋针厉害。”她愤愤地说,“她们的双锋针,杀死了我们不少弟兄。”
“当我们发起袭击时,也就是索回血债的时候了。”女随从凤目中杀机怒涌,“对付这种不讲道义规矩的凶魔,以杀止杀是唯一的途径。”
天色尚早,上午茶客稀少,店堂中茶座客人不到两成,一眼便可看清到底有些什么人。
踏入店堂的五名食客,一眼便看到林翠珊五男女。
“妙哉,运气来了,连泰山也挡不住。”毒爪天狼兴奋万分,在邻桌落坐,鹰目紧盯着柳盾一挑的林翠珊,暗中向同伴打手式。
“真的很妙,好运道真的来了。”剑绝情更为兴奋,“既不必费心,也没有风险,哈哈哈!也许老天爷真的够意思,特别照顾我们。”
林姑娘五个人,脸上有警戒与憎恨的神情。
“是大乾坤手的猪朋狗友,杀手剑绝情与独行大盗毒爪天狼,其他三个不知来路,定然是替大乾坤手助拳的人。”男随从神色颇为紧张,低声向姑娘说,“小心剑绝情的断魂针,他的剑术十分了得。”
“那就准备动手。”姑娘火来了,对替大乾坤手助拳的人怀有成见,敌意甚浓。
“暂勿动手。”男随从说,“他们还没正式表示替大乾坤手助拳,咱们不能主动挑衅师出无名。”
“可是……”
“等他们发动,小姐。”女随从也说,“他们冲我们而来的,让他们挑起寻仇的责任。”
两方的人,皆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忘了其他的茶客,也没留意跟入的一个小村姑。
小村姑胁下挟了一只长布卷,包头发的青布巾下端,掩盖住口鼻,匆匆移至壁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无所谓危险,毒爪天狼。”姑娘黛眉一挑,傲然地说,“本姑娘经常独自在江湖走动,与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周旋,见过不少高手名宿,更会过一些江湖风云人物,所经历的危险不算少,但我都能一一度过难关。你与大乾坤手有交情,来替他助拳也是应该的。刚才你说,运气来了泰山也挡不住。同样地,霉运当头躲也躲不掉。”
“哦!是吗……”
“是的,毒爪天狼,因为你如果打坏主意,本姑娘保证你霉运当头。”
“可恶!你……”
“请不要有失风度。”姑娘厉声说,“算起来你是前辈,大呼小叫有失身分。你如果敢放肆撒野,本姑娘一定杀死你,一定。”
在尚义小筑旗下的黑道朋友,都知道她是武功比乃父更高明的霹雳火,谁都不敢招惹她,发起威来,还真有几分慑人的母大虫气势,以气势慑人的大强盗毒爪天狼,竟然有点心惊。
那两句一定杀死你,一定;区区几个字,表现出强烈的必胜信心,真有让对方心惊的魔力。
五人不久前,受到三眼功曹逐走的挫折,心中已不是滋味,目下又受到轻视,终于激发了无名孽火,涌起无穷杀机,活擒姑娘作为胁迫筹码的念头,已经丢出九霄云外去了。
“我非宰了你不可!”毒爪天狼激怒地跳起来,伸手拔剑。
“王兄且慢。”姓黄的人伸手虚拦,“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老兄一冒火,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让我来,我冥府阴差要完完整整把她带走。其他四个男女,你们可以任意处置。”
冥府阴差黄鸿飞,一个巫教的神奇走阴人,妖术令人莫测高深,据说可以自由出入地府冥界,充任阴司与阳世的连络信差。
江湖朋友对这个人敬鬼神而远之,很少人与他正式打过交道。
三眼功曹的弟兄,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也不认识这个人,闻名而已,见面也不相识,不久前打交道只通姓,因此三眼功曹不知道他是何来路。
这一亮名号,姑娘心中一跳,勇气迅速沉落,心中生寒。
武功超绝的高手名宿,也对会巫术的人深怀戒心,宁可敬鬼神而远之,不与这种人计较。
尤其是定力不够的人,决难与巫道人士论短长,英雄无用武之地,而且胜之不武。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号,的确有震撼人心,令人闻名丧胆的威力。
林姑娘虽则年轻气盛,对武功造诣深且自信,但对巫道人士的巫术仍深怀恐惧,一听名号便心底生寒,自信心为之消沉。
信心一失,大事休矣!
“退!”她忘了攻击是最佳的防御,怯念一起便本能的下令撤走。
可是,她突然发觉自己的一双腿不听意志力指挥,像是立地生根,不肯迈动。
想伸手拔剑,手也动不了。
对面,冥府阴差的怪眼,正不转瞬地盯着她,眼中放射出无比妖异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但听不到声音,甚至感到耳中寂寂,万籁无声。
她想动,动不了;她想叫,叫不出声音。
有些人梦魇,就是这般光景,神智是清明的,眼中也可以看到景物,就是动不了,叫不出声音。
一部分脑功能不曾恢复,就会发生这种情景,所以有些人认为是受到妖魅所魇,或者是被鬼所迷。
巫道人士最超能的催眠术,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催眠一大群人,其至可以控制一大群人的行动,这种行动是无意识的,受术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完了……”她心中绝望地呐喊。
“手到擒来……”冥府阴差狞笑着说,向她伸出右手招引。
可是,手颓然下垂。
一道淡淡的电芒,发自壁角那位村妇手中,电芒一闪即没,没入冥府阴差的右胁。
五寸双锋针不见了,全没入胁胸。
其他的人毫无所觉,看不见速度惊人的电芒。
林姑娘猛地浑身一震,神智立即可以控制手脚活动了。
“谁……谁暗算……我……”冥府阴差嘎声叫,不像是人声,身形一晃,摇摇欲倒。
毒爪天狼大骇,伸手急扶。
“黄老哥……”剑绝情也惊呼。
“他快要死了。”小村姑朗声答,迈步接近,“雕虫小技,本姑娘送他下地狱了,他再也不可能重回阳世,成了真正的阴差。”
“小妖女……”一名扮旅客的人脱口惊呼。
“你也该死!”小村姑是荀明萱小姑娘,她最恨别人称她为小妖女。
小妖女的称呼,阻碍了她与张文季接近的情谊。
电芒再次破空,太快了,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手一动针已没入这人的肚腹。
“你们也得死!”林翠珊姑娘也大发雌威,纤手一抬电芒暴射。
她的四寸双锋针,更是霸道绝伦。
正面与侧方同时夹击,店堂没有足够的空间躲闪,躲也躲不掉,生死已在出手的瞬间决定了。
“呃……”首先是剑绝情遭殃,浑身一震,左手一松,洒落三枚来不及出手的断魂针,这位一代名杀手,没抓住出手的机会便被击中,死不瞑目。
双锋针入体短期间死不了,五个中针人蜷缩在地呻吟,拼命抽搐挣扎。
店堂一空,店伙与茶客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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