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伦·拉尼尔的著作《你不是个玩意儿》有关人工智能,颇具争论。书的中心论点,是技术想要我们变得更像技术本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杰伦相信,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类会倾向于远离人类自身,令自己变得更像机器。比方说,他认为我们倾向于以一种不可取的方式,改变我们的行为,从而使用那些设计拙劣的计算机,使用今天的互联网,使用许多高科技玩意儿。为了使用机器,我们的思考开始变得更像机器。更让人担心的是,我们也许为了使用蠢笨的机器,把自己也变得蠢笨不堪。没准我们说话会变得更慢,没准我们会使用更简单的语言。也没准,我们会对我们的情绪和自由严加限制,这样才能让计算机读懂我们。而且没准因为互联网“想”让东西变得免费,我们就会免费生产东西。杰伦看来,这就好像一个漫长光滑的滑梯,而我们则在滑梯上,向“变成玩意儿”的底端滑去。所以他警告说“你不是个玩意儿”。
在我看来,我们像上面那样变得更笨的例子确实存在,但从总体上看,我觉得杰伦是错的。因为在我们同技术的关系中,在人类及技术元素的长期趋势中,这是一个重大事件。不过,在某个领域里,而且是个很有意思的领域里,杰伦的分析是全然正确的:艺术家越来越像玩意儿了。
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当今流行文化的各个角落,你会发现,那些最酷的艺术表达形式中,总有一些是通过人类模仿机器创造出来的。那些眼花缭乱,舞步动感的舞蹈就是最佳的例证。你在YouTube上见识过这些舞者:他们中的好手的动作和今天那些试图模仿人类移动的机器人一样停停顿顿,看起来确实好像机器人在跳舞一般。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些模仿者的机械舞,比任何机器人跳的都要好许多。
机械舞的风格繁多,其流派也瞬息万变。机械舞的各个种类中的人才、术语、文化也因此各不相同。以下是维基百科关于机械舞舞步及舞蹈风格的亚种,所列出的不完全分类:
Animation,一种模仿电影角色在定格动画中移动的舞蹈风格和舞蹈技巧。技巧包括通过收缩肌肉,同时运用与strobing及robot相似的技巧,使舞者的舞步变得僵硬、不流畅,从而使舞者的舞蹈看上去像是一帧一帧的动画。该技巧的灵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辛巴达七航妖岛》(The Seventh Voyage of Sinbad,1958年拍摄)等雷·哈里豪森(Ray Harryhausen)创作出来的Dynamation Films。
Animatronics,一种模仿电子动物机器人的舞蹈风格。该风格同robots风格相关,但在每个舞蹈动作的最后,加上了一个hit或bounce动作。
Boogaloo,又称boog style,部分灵感来源于动画电影和卡通节目,利用臀部、膝盖、头部等不同人体部位的转动,能给人留下一种舞者身体内没有骨骼的印象,是一种松散、柔软的舞蹈风格。
Dime stopping,一种在步伐稳定时突然停止,似乎舞者试图立即停止的舞蹈技巧。该技巧经常在动作开始,或结束时,与pop动作组合使用。
Fast forward,即比平常速度快的动作,就好象视频中的某段快进播放一样。
Flexing,在该动作中,舞者会有弹性地伸展肢臂,动作中通常会包含暂时性的肩关节脱臼。该动作也可以令肢臂的伸展显得更加夸张。这种动作风格通常也被称为“Bone-breaking”。
Floating、gliding和sliding,是一套步伐技巧,分别试图创造出舞者身体平滑地漂浮在地板上,或者舞者腿部的行走方向与舞者运动方向不一致的假象。其中包括被迈克尔·杰克逊发扬光大,被其称为moonwalk的舞步。
Puppet,是一种模仿木偶,或提线玩偶的舞蹈风格。舞者通常单独表演,或由舞伴在一旁扮演提线操纵木偶的角色。
Robot/botting,一种模仿机器人,或人体模型的舞蹈风格。
Scarecrow,一种模仿《绿野仙踪》中稻草人角色的舞蹈风格。据称起源于1977年,由布加洛·山姆(Boogaloo Sam)开创。在该风格中,舞者的手臂伸直,姿势僵硬,但双手和双腿却显得放松。
Slow motion,以非常缓慢的夸张动作移动,使得舞者看起来好像是慢动作一样。
Strobing,一种机械舞风格,能够留下舞者在闪光灯中移动的印象。为达到这种效果,舞者需要将普通动作(比方说向某人挥手打招呼)同快速、短暂、断断续续的动作结合在一起。
Toyman,该动作基于特种部队(G. I. Joe)、马特·麦森指挥官(Major Matt Mason)这类可动玩偶,由一名名为托伊曼·斯基特(Toyman Skeet)的电子布加洛(Electric Boogaloos)老成员开创。该动作中舞者的手臂最多弯曲至直角角度,以模仿可动玩偶的关节。
Tutting,该风格灵感来源于古埃及艺术(以埃及法老图坦卡蒙命名)。该动作利用人体创造出几何形的姿势(例如box)和动作,其主要特点是利用直角。该风格主要关注于手臂和手部动作,而且包含有一些分支,比如说finger tutting。
Vibrating,即用力收紧肌肉,使其产生振动。
YouTube上的例子太多太多,我们很难从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从头说起。如果真要举出一个好例子,足以表现人类以机械般的精确和风格舞蹈之美的话,就看看这个关于“finger tutting”——即以手指“tut”出几何图形的视频吧。而在结尾时,你会看到这是三星的一则广告——这在另外一层上向我们暗示了,人类对于机械的态度,对我们的文化产生了多么深远的影响。
但同时,请别忘了朝鲜体育场中,对机械精准度模仿的舞蹈的更早版本——团体操。在团体操中,人类成为了描绘巨大动画的一个机械像素。除此之外,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中国舞者方阵那机器人般的精准更加令人生惧。
在流行音乐一度风行的电音音效里,我们也能找到人类对机器的模仿。电音音效技术并没有让人类的声音变得更加完美,更像人类的声音,反而让声音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突变体。它抓住了人类和机器互相模仿的怪圈。电音音效并不是一种机械声音,而是一种试图成为人类声音的机械声音。我猜想,未来几年中,流行音乐的下一步发展,将会是人类——在不借助电音音效制作软件的情况下——模仿电音音效歌唱。换句话说,未来的歌手唱起歌来,就像是机器人一样。
电影里面也有类似的行为。《钢铁侠》和《阿凡达》中的主角越像机器人,他们就越有英雄气概。这不正是人类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向机器人和技术化身靠拢的写照吗?
既然技术不是新东西,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还在醉心于模仿机器?我觉得,这是有原因的。
首先,这是一块空白的艺术领域。除了人们过去几年中,在这块领域中施展的少数雕虫小技(比方说《绿野仙踪》里面的铁皮人,《弗兰肯斯坦因》中的人造人等)之外,演绎机器生命的艺术新大陆,还远没有被人开垦。
其次,在对机器生命的思考上,我们有了更好的理解。我们都在自己的手机和GPS设备上听到过机器人的声音,因此模仿它们也变得更加简单。况且世界上的机械臂和人性机器人已经足够多到让我们去假扮其中一个,而其他人也能理解我们假扮的是什么。随着机器人继续改进对我们的模仿,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差异会变得模糊起来。而那些模仿机器人的艺术,那些“tutting”和“botting”的艺术,也会让人无从分辨。但我们还只是开了个头,机器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仍然明显,仍然有模仿的空间。
最后一点也很重要,我们正在慢慢改变对于机器人的态度。从机器人出现至今(差不多50年的时间里),我们人类曾将它们视作低等的非人,我们曾因它们缺少我们所拥有的意识的精神内质而视其可鄙。以任何一种人类可以衡量的办法来看,机器人都算不上人。但慢慢地,机器人却在许多狭小的领域里超越了人类。每一次,当机器人的表现比我们更好的时候,“像机器人一样”的比喻就向着褒义的方向更近一步,变得越来越有价值,越来越被我们羡慕。当我们车内的计算机可以比我们更快、更好、更可靠地制动车辆时,作为一个机器人,便不再像曾经那样,是一种耻辱。就像我们羡慕机器人在平衡自行车或摩托车方面比我们做得更好一样,我们也会羡慕它们能够记住比我们更多的东西。
今天,我们可以从机器人身上模仿它们的震动和不真实。但有一天,我们或许再也不能模仿他们流畅的舞蹈,我们或许再也不能模仿机器人那过于真实的声调——那时候,我们只能羡慕它们,而且没准我们会在羡慕机器人的某个漫长世纪里,给自己也拧上发条。或许望子成“械”的父母会这么询问孩子:“等你长大成‘器’了,你打算去做什么啊?”
杰伦·拉尼尔担心我们因为模仿机器和玩意儿削弱我们自己。但如果我们的机器和玩意儿能够帮我们立下雄心壮志,从更好的角度为我们带来启发;如果我们自己想要变得和我们那些机器创造物一样强大;如果我们抛弃偏见,开始羡慕机器人,事情又会是什么样呢?
2011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