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胫而走的舆论持续发酵,宁筱萌忧虑叶星冉会来找巩桐的茬,巩桐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叶星冉这么快就找来了。
觉察到教室前门,那个浑身上下无不精致装扮,光彩照人的女生,宁筱萌比巩桐的反应更加快捷迅猛。
她气势汹汹地站起身,要去给好友撑腰的架势。
相对而言,巩桐反应平淡,和叶星冉隔空撞上视线,看着她调转方向,走向了后门。
巩桐沉吟须臾,起身准备出去。
宁筱萌上前拉住她:“桐桐,我和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她想干嘛。”
巩桐摆了摆手:“不碍事,这是学校,她不会把我怎样的。”
“谁知道呢。”宁筱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叶星冉个高腿长,走路飞快,已然站来了后门,瞅见她俩难分难舍,一眼看破了宁筱萌的想法。
她背着日式双肩包,傲娇地双手环抱在身前,主动说:“把心放进肚子里,我不是妖精变的,吃不了她。”
“那你找她做什么?”叶星冉人美家世好,出手阔绰,学校不少女生以她马首是瞻,恭维她,害怕她,宁筱萌可不吃那一套。
叶星冉受不了除江奕白以外的质疑,倨傲地回:“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没必要告诉第三个人。”
她们几个俨然成了教室其余人围观八卦的对象,汇聚在场所有的眸光。
巩桐怕她们两个先当众吵起来,那样的话场面也太难看了,保不齐又会被离谱地传开。
她安抚好宁筱萌,让她留在教室等待便好,快速和叶星冉走了出去。
叶星冉没把她带去别的地方,双双倚靠教室外面走廊的围栏而站。
“你不用紧张,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求证清楚,贴吧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吗?”叶星冉落落大方,开门见山。
巩桐比她矮上一截,心态好似也相应地矮一截,浅浅颔首。
叶星冉和很多人有一样的疑问:“奕白哥哥当时为什么会在你们班?”
“来补觉。”巩桐如实说。
叶星冉愣了一秒,禁不住笑出了声:“我就说昨天开班队活动的时候,他跑哪儿去,敢情是找地方补觉啊。”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边笑边夸:“去补觉顺便助人为乐,嗯,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巩桐不是没有听过她脱口对江奕白的喜欢,上一次她还是当着江奕白本人的面说的。
只是每听一次,巩桐的心脏就狠狠抽一下。
她的坦率直白,大胆表露,她永远也不会有。
“行了,我问完了,没事了。”叶星冉在书包里面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袋,递上前,“这个给你,当谢礼了。”
巩桐微微一怔,注意到是一盒进口巧克力,价格不菲,王洁给她精心准备的小吃推车里,时常会出现。
她没接,费解地望着她。
叶星冉透过明净的窗户看向教室内部,以宁筱萌为首的吃瓜群众们,她笑眼弯弯,不可方物的美貌极具攻击性:“你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以为我是来找你麻烦的吧?”
巩桐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叶星冉定睛向她,潦草一眼便将她观察透了,确信地说:“我又不傻,你和奕白哥哥肯定没什么。”
巩桐今日赶来学校不足半个小时,已是第二回入耳这样的话,不知是喜还是忧。
她和江奕白天壤之别的差距应该显而易见地摆在明面上,只要稍微了解他们一点的人都能不假思索地下结论——他俩绝无可能。
而更直接,更残酷的原因是:江奕白眼高于顶,连各方面出类拔萃的叶星冉都不屑一顾,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你只是问了我两个很简单的问题,不用给我谢礼。”巩桐摆手拒绝。
叶星冉执着地往她怀里塞:“你和赵柯是同桌,赵柯是奕白哥哥的好兄弟,他俩都不怎么搭理我,以后我还会拜托你传一些奕白哥哥的小道消息呢。”
巩桐愕然,用力推开这个烫手山芋:“不用了,我和赵柯一般不聊江奕白。”
“赵柯大嘴巴,今后肯定会聊到的,反正我把你当朋友了,以后常联系。”叶星冉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先例,不管不顾地塞进她手里就走了。
巩桐望向她自信昂扬,速速离开的身影,抱着那盒进口巧克力叹了口气,先回了教室,以后再找机会还给她。
叶星冉不相信她和江奕白有异样的牵扯,但架不住别人胡乱发散思维。
整整一上午,巩桐无论走去哪里,都能感受到校友们探究的目光,耳闻窸窸窣窣的非议。
中午,宁筱萌被张老师叫去办公室分析月考成绩,迟迟不见回来,赵柯也不知道跑去哪里疯玩,巩桐在教室刷题到同学们走得所剩无几,一个人慢吞吞地去食堂。
折返回去,她特意挑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花园小路。
不料走到一半,巩桐的视网膜上倒映出曾经一度心心念念,无数次渴望在这座校园不期而遇的男生。
江奕白如常随性地敞开秋季校服,单肩甩着黑色书包,步履拖沓,倦怠地揉着眼角,好像是才睡醒不久,终于记起要赶来学校上课。
他们间距十来米,彼此的目光还未触及,后面为数不多的学生便在八卦:
“快看,江考神要和十三班那个女生碰上了。”
“这边这么偏僻,现在又是午休,他俩不会是约好的吧?”
“他们真的有一腿啊?”
“江奕白为什么会看上她?”
“十三班那女的除了长得白了点,没啥特色吧,连叶星冉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巩桐孤身站的是下风口,在幽幽凉风间入耳这些赤/裸无情的评价,她咬紧了牙关,掉头绕上了旁边的岔路。
她脚步前所未见的急促,尽可能远离那个清风朗月般美好的少年,不给他热烈明亮的一身,沾染半点污渍。
江奕白和他们隔得远,听不见那些杀人于无形的言论,但他清楚地瞧见那个留着乖顺学生头,胆小怕事的女生,瞥他一眼过后,换了一条路走。
他不由放缓脚步,蹙起了眉。
鬼使神差的,江奕白抵达高二教学楼,没急着上楼回一班,而是挪动脚尖,拐去了十三班。
巩桐步履不停,有意抄了近路,很快坐回了十三班。
但她还没有在位置上调节好不自觉加快的呼吸,余光穿过窗户晃见,她躲闪的少年阔步走到了屋前的香樟树。
看他晶莹的琥珀色眼眸前送的方向,是冲着他们班来的。
约莫是为了和赵柯插科打诨。
这个节骨眼上,但凡和他近距离同框,都可能产生出乎预料的连锁反应,巩桐想都不想地扯出一本数学练习册,去请教位于第一排的学习委员。
江奕白走到十三班教室后门,恰好入目她起身逃离。
一次也许是巧合,接连两次就解释不通了,江奕白搞不明白她又怎么了。
他昨天好歹出手帮过她,至于一夜过去,她就对他避之不及,像躲瘟疫一样?
江奕白懒散地斜靠门框,拍了下赵柯的肩膀。
赵柯桌面两侧的书堆得奇高,留出中央一小片位置藏手机,此时他正弓着肥厚的后背,津津有味地打游戏。
肩膀忽地被人猛拍,他条件反射地反扣手机,惊慌失措地昂起脑袋。
“哎呦我的江哥,你快把我的魂儿吓没了。”赵柯下意识地以为是老师找上了门,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膛,安抚大起大落的心脏。
“真吓没了,爸爸会安排人给你招魂。”江奕白唇角噙着幸灾乐祸的笑,“保准一招一个不准。”
赵柯哀嚎两声“命苦”,指了指他的书包,诧异地问:“哥,您老人家这是才来?”
江奕白:“嗯,上午睡过了。”
他昨晚又熬了通宵,琢磨设计图的下半部分。
赵柯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你这学上的,跟玩似的。”
江奕白浑然不在意,默了须臾,状似随意地指向他旁边的空位:“你同桌呢,去哪……”
一句话还没问完,赵柯急切地捂住他那根手指,起身将他往外面扯。
江奕白不明所以,嫌弃地甩开他:“做什么?”
赵柯和他站去僻静的角落,神秘兮兮地问:“你是不是没看贴吧?”
江奕白的时间和精力万分有限,压根没看过那种无聊的玩意儿。
赵柯三言两语把目前贴吧上的暴热内容叙述一遍,江奕白眉皱成川,丝毫不担心会不会撞到巡逻老师的枪口上,堂而皇之地掏出手机,找到那条帖子。
他迅速又细致地看完,把书包扔给赵柯,径直迈进十三班。
江奕白站去讲台边缘,犹如鹰隼般犀利的眼锋一扫,找准在座位上和后桌嘻哈打笑的陈昊。
他大步靠近,不由分说揪起他的领口,蛮横又冷硬地下命令:“删贴。”
陈昊错愕一瞬,装傻充愣:“什么帖子?我不知道。”
江奕白近期接的设计图画得极度不顺,情绪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不屑和他废话,直接用手肘扼制他的脖颈,将人往墙上抵。
教室里的同学立马围到近处凑热闹,巩桐吓得丢掉了练习册,慌忙跟过去。
“我最后说一遍,把帖子删了。”江奕白手劲强势,暴起的青色脉络在冷白的手背蜿蜒。
“老子就不删,你能把老子怎么着?”
陈昊昨天就憋了一肚子火,眼下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教训,不可能软下来。
“你他妈有种打老子啊?这么着急为那个贱人出头,你和她没什么,老子第一个不信。”
江奕白一个字也不会再说,上去就是一记重拳。
他初中跟随退役的奥运冠军练过拳击,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就把嘴碎的渣子揍懵了。
一旦动手,事情的性质便大不一样,朝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同学们惊呼的惊呼,劝架的劝架,还有好几个班委跑去办公室找老师。
巩桐惊得脸色惨白,水润鹿眼满是动荡的不安,拼命想往中央挤,奈何大家都是这个打算,个子和体型不占优势的她根本凑不进去。
陈昊脸部传开一阵剧痛,原地反应了几秒,爆了一句粗口,登时就想还手。
江奕白完全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他轻而易举钳制他乱动的拳头,戾气横生地问:“删不删?”
“老子就不。”陈昊咬牙切齿地回,“有种你打死老子。”
江奕白和人渣讲不通道理,第二拳已经起势,教室后门忽然响起一个高亢的喊声:“住手!”
“江奕白,你快给我住手!”
是被班委搬来的张老师。
江奕白的拳头挥到一半,僵持在空中,和众人一同回过了头。
他怒火中烧的双眸没有望去后门,而是越过一干人等,经过了外围那个惊恐万状,三魂六魄濒临离体的女生。
张老师火急火燎地赶来,厚重的眼镜都快跑散架了。
他扶住岌岌可危的镜腿走去事发现场,对准江奕白和陈昊严肃呵斥:“你们两个给我去办公室站着。”
他再大手一挥,没好气地说:“其他人赶紧散了。”
班主任发号施令,同学们不敢造次,纷纷四散。
巩桐由人群推搡着,被迫退后了几步,却没走太远,又忧又惧地盯着江奕白。
而那些散开的同学的目光却轻易散不了,偷偷摸摸地瞄他们几个,八卦意味占据上风。
作为闹事者的江奕白好似没事人一样,视线快速从巩桐身上收回,萦绕的怒气徐徐浇灭,听话地松开陈昊,跟上张老师的步伐。
不过走之前,他觉察到周遭怪异的打量,停下来,冷声告诫:“我和她没关系,少瞎传。”
当事人亲自辟谣,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瞅向巩桐。
巩桐双手纠缠在身前,面色难堪,自知江奕白是在帮自己解围,不愿让自己再置身于舆论风潮,但亲耳听见他撇清干系,仍然感到闷堵难受。
纵然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和他原本就没有牵绊一说,却抑制不住地天真幻想,他们之间存在一丝半缕的联系。
哪怕这份联系只是他认识她,脸熟她。
巩桐定在偏角,眼睁睁看着江奕白和陈昊被班主任带走,动了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的心思,然而面对拥有绝对权威的老师,又欠缺勇气。
她暂且捡起练习册回座位,不时瞥一眼窗外,心中的擂鼓没有一刻停歇,桌上练习册上的汉字全部扭曲变形,钻不进她的大脑。
赵柯也抱着江奕白的书包回了位置,见此宽慰她:“放心吧,江二白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他还是校长的宝贝疙瘩,老张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是是他先动的手。”巩桐的心焦溢于言表。
赵柯纠正:“是陈昊那孙子先说脏话挑衅,昨天也是他们先招惹的你。”
“可是……”
赵柯打断她,有力地唤:“巩桐!”
巩桐猛然一惊,扭头对上他狐疑的眼神,惊觉自己对江奕白表现出来的关心似乎过了度。
她心下更慌,生怕被他这个江奕白的好哥们瞧出端倪,咬咬牙说:“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对不起他。”
赵柯神情微变,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知道你自责,但你别啊,江二白乐意帮你就让他一帮到底呗,反正他每天来学校学那些已经会了的知识也无聊,教训几下社会渣渣,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巩桐烦乱无序,牵强地扯了扯嘴唇,不需要听他说,她也明白,江奕白略次三番帮她,仅仅是好心。
很快,有同学来喊她:“巩桐,老张叫你去办公室。”
她是江奕白和陈昊一事的起因,张老师找到她再正常不过。
巩桐不敢有分毫耽误,快速地,七上八下地赶到办公室,刚好碰见江奕白和陈昊出来。
陈昊肯定挨了严厉的训斥,脸色奇臭。
巩桐惴惴不安地瞥向江奕白,后者正巧朝她看了过来。
男生面向暖阳正盛的室外,眸子坠有天边明灿的光,眼神偏淡,给她传递的无声言语透出一份安稳。
巩桐乱哄哄的思绪莫名安定了不少,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喊了“报告”,得到张老师应允后,走了进去。
张老师了解了前因后果,没有对她讲一句重话,反而和善地说:“你想考去一班,老师很支持,也很鼓励,我希望咱们三中的学生都有这种拼劲儿。”
巩桐迷蒙地眨了眨眼,以为他找自己来会聊到江奕白和陈昊的打架斗殴,妄想在他这里探探江奕白是否会遭受惩罚的口风。
“当然啊,要想提高成绩,用对方法尤其重要,我仔细分析了你这次的月考成绩,偏科比较严重,先说说你的数学吧……”
张老师拉着她聊了小半个小时的学习,耐心备至地给予相应的方法和建议。
巩桐听得相当认真,不过末了走出办公室,她感觉心下空空,目前最想搞明白的事情,依旧一无所知。
她轻轻叹息一声,想着赶紧回教室,八卦的同学们约莫已经向陈昊探听清楚了,她应该能耳闻一二。
高二教学楼的一楼不设办公室,张老师的办公室和其他老师一致,挤在二楼,巩桐正要朝向楼道走去,怎料着急忙慌地拐弯,冲撞了一堵人墙。
她低着头,感受到额角碰撞结实部位的痛楚的同时,鼻间嗅见一股宛如雨后森林的清新气息。
巩桐立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惊乱地仰起脸,果真见到了江奕白那张有些懒倦,颇为惊世骇俗的面庞。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后退,没胆量去想自己冒冒失失地撞到了他哪里。
江奕白站姿从容不迫,寡淡的视线从左侧胸前的位置移开,不甚为意地定向她:“多大点儿事。”
巩桐前额的痛感不轻,但她顾不上管,诚惶诚恐地瞟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唇瓣微张,欲言又止,千万个疑惑堵到嗓子眼,又不知道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想问就问。”
江奕白似是看透了她汹涌难耐的心思,面向她,声线清冽:“我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一点,发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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