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过期青梅

羊毛卷少女名叫邓诗玉,袁先生老朋友的孩子,这个老朋友长袖善舞,交友甚广,曾帮袁先生牵线搭桥吃掉一大块地皮,袁先生为表亲热,在购置联栋别墅时,也给邓家送了一套。

当然,送的那一套肯定没袁家自住的好,毕竟连普通居民楼盘都有留给关系户、轻易不面世的楼王,更何况这个附带高尔夫球场的顶级住宅区了,三六九等那是比封建社会还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邓家居所虽然有个大花园、供五辆车并停的车库,但在透露这些消息的下人口中“也就是个住的地方”。

邓家收了房子后也在这里住过一段,邓母常常来袁家跟袁太太讨教孩子经,两家一时亲密无间,据说邓诗玉从幼儿园开始就跟袁睿思一个班,因为她生得好,活泼嘴甜,很得袁太太欢心,现在还能在袁家家庭影册中找到邓诗玉的身影。

但如今再提起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故事了,——邓先生夫妻早于四年前离婚,离异后邓诗玉就被母亲带到美国生活,再没回来过。

那栋承载着青梅竹马儿时记忆的别墅空置许久,一时之间竟然收拾不出来,现下邓诗玉母女俩回来,还要借住在袁家。

同住一个屋檐下,陈茉免不了被人抓住科普袁睿思这段“纯真、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过去,故事中的主人公袁睿思忙于竞赛集训,接陈茉回来后就没在别墅出现过,只有偶尔才在微信闪现,要陈茉转告王姨给他邮寄什么东西;

另一个主人公邓诗玉,则把陈茉看成了夺人所爱的仇人,袁睿思不在身边,也懒得掩饰自己对陈茉的轻视,常常在嫌弃下人的同时也捎带提陈茉,形容她“开车仔的孩子”。

可惜陈茉并不为此自卑,这世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只占少数,大多数人都跟她一样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肯干、能干,愿意供养孩子读书,这已经是好运气了,为什么住进袁家她就要向上跟这些富家小姐比呢?

邓诗玉当着下人的面故意喊住她:“你爸爸是给袁家开车的?”

陈茉就说对,还说:“可惜你没坐过我爸爸的车,他开的很稳。”

邓诗玉哼了一声,“谁稀得坐他的车!”说罢眼神一转,眼见又要放招,陈茉不想跟暂居在袁家的客人多做纠缠,立马开口打断施法:“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谁知道这句话刚落地,就听见一声:“关你什么事?!”

邓诗玉几乎跟尖叫一样用那种尖细、高昂的声音反驳,抱臂冷笑道,“你也配跟我比?!”

陈茉从她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恶意,好似自己揭开了谁遮羞的面纱,她真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心思探究邓诗玉的内心世界,耸耸肩,“你问我,我才问你,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自这次交手后,邓诗玉就跟陈茉杠了起来。

陈茉早上换口味跟着袁太太吃粉,邓诗玉就说她真会巴结人,难怪袁睿思被她哄得迷三倒四;陈茉笔芯用完托刘叔带文具,邓诗玉从旁听见,就啧啧个不停,“真是能表现,连假期也要装出一副刻苦学习的样子,装给谁看呢?要是我跟你一样不要脸,袁家现在还能有你什么事?”

袁家下人、特别是陈父前同事,知道两位娇小姐之间的龃龉,乐于在陈茉身边闲聊传话,向她通报邓小姐今天新想出来的形容词,什么“寄居在袁家的吸血鬼”、“臭水沟里的老鼠”等等一系列侮辱词汇,多不胜数。

不知道是为前同事的女儿鸣不平,还是借着邓诗玉的口抒发自己的恶意。

陈茉安然听着他们挑拨,直视他们讲话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啧啧可怜陈父的声音……没人捧场,那些人轱辘话讲了一遍又一遍,只能无趣的砸砸嘴,偶尔一个临走前“推心置腹”的说她:“人善被人欺,你总是这样可不行啊,你以为被别人骑在头上的日子好过?”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跟她吵?我不想这样。”陈茉入住袁家以来,一向小心谨慎、寡言少语,下人渐渐忘了她之前爆发呵斥的样子,见她耐心讨教,心中翻滚的那点心思再也压不住,脱口而出:“你不会去找袁太太……”说到一半,看见陈茉微笑,突然回过味儿来,不敢再说,匆匆走了。

陈茉目送他们走远,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反锁,直接趴在沙发上吐出一口郁气。

这些人真把她当傻子,谁不知道他们的德性呢?

一个个在袁家待久了,自觉有点“元老”的意思,拿着钱活还干的拖拖拉拉的,让人心烦。平日袁太太不在意这些小事,王姨又好说话,他们享福惯了,突然来个大小姐脾气的邓诗玉,一顿乱棍这嫌弃那嫌弃,偏偏还都能挑出道理,他们被训斥的次数多了,自然心生怨气,就把主意打到陈茉头上,想借着她的力,把邓诗玉这个客人赶出去。

于是三天两头拱火,生怕袁家还不够热闹。

以前是小,是不知道,是没开窍,吃过他们一回亏,陈茉就学聪明了,她不跟这群人精子玩心眼,只坚守一个理念:凡是从他们嘴巴里出来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会信。

邓诗玉那些话有多少加工成分暂且不表,还是那句功利的话,邓诗玉的态度对自己没什么影响,哪怕她恨自己恨的要死呢,陈茉的日子也不受影响,她在这个家过的怎么样,全看袁太太。

现在有一点不妙。

那个亲自跑到高铁站接人的小少爷,终于引起了袁太太的警觉,再加上邓诗玉这个神助攻,陈茉总觉得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袁睿思但凡冒出一点早恋倾向,哪怕女方跟袁家门当户对,袁太太都不会开心,——她这个养母精明强干,一直为自己两个优秀的儿子骄傲,恐怕从他们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为儿子规划好了人生路线,这中间任何一个动摇“军心”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陈茉不想成为这个假想敌。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儿子早恋不好,嫌弃儿子的女生更加不好,要是没出这件事倒也罢了,但现在陈茉但凡表露出一点跟袁睿思割席自证的意思,袁太太对她的观感只会无限下滑。

陈茉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在心底骂袁睿思一通,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了,想不通,看不懂,那就维持原样。

她这天正对着镜子试衣服,邓诗玉又在下面高声发表自己言论,“要我说,开车仔才是你们中间最有心眼的,不过一场车祸,哪里就到了用人命换人命的地步,我看啊,他是知道自己命贱……”

陈茉听着听着,忍无可忍,推开门。

一改入住别墅以来沉默、谨慎的形象,握着扶手冷冷的往下看,问邓诗玉:“一大早的,我还以为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见个奇景就控制不住自己满嘴喷粪,没个规矩。合着是邓小姐。今天我倒要问问,你邓大小姐又高贵在哪儿呢?是你多了一个鼻子两个嘴巴成为人间奇葩,还是前清爱新觉罗留下的格格?”

“前一个我没看见,要是后一个,我家里确实都是泥腿子,要不是新中国掀了老黄历,我今天见了您还真要打千问一声格格万福金安!”

邓诗玉似乎没料到一向回避的陈茉竟然敢反驳自己,听到这一长串连磕也不打的讽刺愣了片刻,低头挨训的下人、往来穿梭忙碌的仆人不由得瞪大眼睛,好似都要看她这个拿腔拿调的“娇客”吃瘪,她一时只觉得气血上涌,天旋地转,撑着沙发扶手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仗着你爸那条贱命才能寄居在袁家的破落户,还敢骂我?”

陈茉真被邓诗玉挑起火气,冷笑一声,直接把楼道花瓶照着邓诗玉砸下去,众人没料到她来这一招,纷纷哎呀惊叫着躲开,邓诗玉挤在他们中间好不狼狈,堪堪躲过,听见花瓶坠地瓷器四散的重响,又气又恼,强撑道:“有本事你打死我啊,寄居在袁家的养女竟然打人啦,袁阿姨,您赶紧过来看看……”

陈茉抬脚下楼打算跟邓诗玉辨个明白,谁知道刚下一个台阶,王姨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风风火火跑过来,拉着陈茉的手阻止她往下去,张嘴先呵斥下人:“活都干完了吗?主人家的事情好看吗?”

训的一干下人耸眉耷眼,四下散去,这才朝邓诗玉说:“邓小姐,你妈妈找你过去。”

邓诗玉哪里看不出王姨偏袒陈茉的意思,心中不服,就是不接台阶:“你可看清楚了,这是谁先动的手,我今天差点被砸死,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哼,我妈找我,用得着你传话?”

王姨丝毫不恼,还建议她:“要是不信,你大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哦,这眼神是不服气?其实我一个下人,你只要告到太太那里,她肯定会给你出气的。不过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小茉怎么着也是太太的女儿,袁家就没女儿在自己家吃亏的理,就算太太今天罚了我,你能落得什么好?”

“说的好听一点,你们母女是客人,说的明白一点,只不过太太念着以前的情分照顾你们母女。邓小姐别怪我话直,我跟在太太身边多年,自认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太太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拿她的善心做文章了,好了,你妈妈应该等急了吧?”

邓诗玉恨恨地跺脚,对陈茉说:“你给我等着!”

陈茉的怒气早就在王姨说话时散了一半,等邓诗玉一走,脑子登时清醒过来,先朝王姨道歉:“我今天太冲动了,她说话难听,我一时忍不住……”

王姨叹气,拍抚着陈茉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为她整理衣领,安慰她道:“王姨明白,太太也知道,这世上哪儿还有比小茉更省心的孩子呢?”

陈茉还想再说,王姨却摇摇头,劝她:“上去吧,这次不是你的错,谁知道她妈妈怎么想的,竟然把那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养成这样,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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