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机器”
“人类需要肉体的温暖”
“机器是愚昧,机器是罪恶,机器是一切痛苦之源”
“消灭机器暴政,世界属于人类”
“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机器连地狱也没有,只能化成灰”
“欺师灭祖,断子绝孙”
“爱让世界延续,没有心的人不会爱”
“机器杀人犯”
“用爱发电,温暖人心”
……
浩浩荡荡的人群从广场上经过,举着各式各样的横幅,写着各式各样的句子,口号声此起彼伏,回响在城市上空。
这些口号无论有多么不同,主题总是一致的:反对人体机器化,反对机器。
今天是一个非官方的主题日,这个主题日有一个带着几分悲壮的名字:人类日。
全球的主要大城市都爆发了大规模游行,这是一场有组织的全球运动。
楚南天不动声色地看着屏幕上的人群,当队伍的前部行进到大街中央,游行的队伍占据了整个广场,他将画面停了下来。
楚南天扭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也正望着楚南天,脸上似笑非笑——他戴着一副精致的无边框眼镜,挺括的深棕色西服透出细腻的质感,宝蓝色的斜纹领带则在严肃中透出一丝活力。他的面孔修饰得毫无瑕疵,无论是特意留出的鬓角,还是高耸挺拔的鼻梁,或者是光滑圆溜的下巴,他看上去就像雕塑一样完美。
一个中国人,却长着古典希腊式的面孔。
他是未来金融集团的执行董事,钟立人,和官方关系深厚。今天的采访,他以游行支持者的身份登场,虽然并没有公职,他的意见在很大程度上能代表官方的态度。
“钟立人先生,请问您对这次最大规模的人类日游行有什么看法?”
楚南天例行其事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并不期望得到什么令人惊喜的回答。
“人民拥有结社、集会、游行的自由,我们的宪法保证这一点。所以,他们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进行的活动。当然,我不是无条件支持游行,如果这样的自由影响到其他人的自由并被认定有碍社会安定繁荣,游行就该受到限制。”
楚南天飞快地在速记本上写下“合法”“限制”两个词。
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楚南天瞥了一眼,是一个未接来电,上边显示着“小六”。
也只有小六才能在手机飞行模式下仍旧把电话打进来。
楚南天随手将手机翻转过来,挂断电话。再急的事,等到直播结束后再回吧。
他扫了一眼采访提纲,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钟先生,这不是第一次人类日示威。从三年前开始,每年的8月15日,都会有人类日游行示威在全球各地进行,而且规模越来越大。据说……”楚南天低头看了看提示屏,屏幕上高亮显示“三十五万”,他很顺溜地把问话继续下去,“人数超过了三十五万。这么大规模的游行,无可避免会引发一些社会问题,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钟立人眉头一扬,“三十五万?楚先生,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数据?各方面的统计汇总,游行总人数大约十六万,其他的数据都是谣言。再说参与的人数众多,我觉得是好事,说明人类日受到广大人民的支持嘛!”
“但是今年人大会议刚通过公民权利保护法修正案,规定在紧急情况下,政府可以将公民的躯体改造为机器……”
“你说的这个修正案第三十二条明确规定,这种行动必须得到指定的技术支持,这是好事,可以避免一些人因为技术价格高昂而失去挽回生命的机会。只不过,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躯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抛弃。所以法律规定是法律规定,我们应该倡导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气氛,这是我们该做的事。”
“但是许多法律专家认为,这条法律可能存在被滥用的可能,强迫违反他人意愿而进行机器化,您认为这种可能性……”
“我们的立法流程是完善的,法律的执行是一件严肃的事,如果有滥用,那么人民不会同意,我们的监督机制也不会同意。”
“但现在已经有不同的意见,这一次的人类日示威比往年规模更大、态度更激进,无疑和这个修正案的通过有一定关系,即便不谈论将来的可能,对眼前的情况,是否有应急的预案呢?比如发生冲突事件。”
“你所指的冲突是指?”
“去年的游行中,我们已经看到了两起机器人袭击事件,还有一些……”
“你说的一起发生在华盛顿,一起发生在东京。”钟立人打断了他。
“但是中国的游行人数最多,难道不该未雨绸缪,防范悲剧在中国上演?”
钟立人露出微笑,他扭头看着镜头。镜头的那边坐着亿万观众,钟立人清了清嗓子,“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必须说明两点:第一,中国的犯罪率一直很低,哪怕对机器人类也是如此;第二,政府不允许任何犯罪行为,无论是游行群众还是反对群众,一切都要在法律许可的框架内解决。政府打击任何形式的犯罪,不会因为是否属于机器人类而有所区分。这点我完全无条件信任政府。”说完他扭头看着楚南天,“这应该可以回答记者先生的问题。”
楚南天微笑着点了点头,心底却不以为然。拥有机器身体的人可以轻易杀死肉身的人,一个血肉之躯的人却绝难杀死一个机器人。发生在华盛顿和东京的事件,都是机器人冲入人群,大开杀戒,结果血流成河、死伤狼藉,当然死掉的都是游行的原生人类。机器人凶手虽然最后伏法,却是被赶来的机器警察击毙的。
形式的平等可以掩盖实质的不平等,甚至加剧实质的不平等,这是连社会学家都争论不休的话题。不能期望在一场面对亿万观众的直播中讨论这个,因为无论正方、反方,都可以找到大量的说辞让直播变得冗长。
楚南天有些厌倦这样的采访,这次采访都在预定的框架内进行,毫无挑战性。他应该去街头,去医院,去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进行采访,而不是坐在这光亮的演播室里,和一个看上去像大卫的美男子谈论一些空泛的话题。
楚南天盯着钟立人的脸,突然有种冲动想问问他是否了解明月科技的纳米整形技术。钟立人的脸蛋实在太过于完美,很难相信他是天生如此。楚南天听到一些流言,政界、商界,无论在台面上观点如何,私下里都积极地拥抱明月科技的纳米技术。技术让生活更美好,至少在这些上流人士身上,这句话千真万确。
楚南天抿了抿嘴唇,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压了下去。
这是一场戏,他必须将它演完,只要他还需要这份工作。
楚南天抬眼向着一旁望了一眼,饶晓华正和摄制组坐在一起,满脸认真,见到楚南天看过来,她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微笑。
女友的微笑让楚南天的心定了定。他低头看了看稿子,继续按照采访提纲向下走。
“钟先生,我想请问一下,关于人类日的发起人被秘密拘禁的消息,是否确实?”
“你说的不会是以色列海法的事吧?那里的事情我无法置评,不过根据联合国第六千七百五十号决议,我们会强烈谴责这样的行为。”
“那么您是代表政府否认这件事?”
“我不能代表政府,只不过政府的正确主张,我都是支持的。中国政府一直遵循联合国的所有重要决议。”
钟立人说着向楚南天笑了笑。
这微笑像是一种嘲讽。
“据报道,人类日运动发起人胡安康先生目前已经失去联系,下落不明。您对此有何评论?”
“如果失踪了二十四小时以上,应该由直系亲属或者相关人向公安部门报案处理。”
“胡安康先生没有任何直系亲属在世。”
“哦,这我感到很遗憾,虽然我是他的好朋友,但是也无法帮忙。和法律相关的事,就走司法的流程,我们作为商人很难说什么,但是有一点确定无疑,那就是我们对于人类日运动的支持不会改变,胡安康先生一贯坚持的理念,也一定会继续保持。”
滴水不漏,比原来拟定的回答更全面。
楚南天清了清嗓子,“钟先生,这次专访的目的,火鸟台希望能对观众有个关于人类日运动的普及。您是否能讲一讲这方面的情况?”
钟立人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大楼似乎都在震颤。
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将演播厅冲得七零八落。楚南天被气浪掀翻在地,额头撞在地板上,疼痛入骨。他忍痛抬头,眼前掠过两个黑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被拉了起来,一阵推搡,靠着墙壁站着。
慌乱中,楚南天还是很快看清了演播厅里的形势。
演播厅的侧墙被炸开一个口子,冲进来五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手里都提着乌黑的枪,气势逼人。两个黑衣人监视着钟立人和自己,另外三个则控制了摄制组。他特意看了看摄制组那边,饶晓华缩在几个摄制人员中,抱头蹲在地上,显然吓得不轻。没有受伤就好!楚南天这样安慰自己。
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用枪指着钟立人,“站到这边来!”他厉声呵斥。他的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似乎在面具下使用了拟声器。
钟立人脸上满是惧意。刚才的冲击波打掉了他的眼镜,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扶镜腿,却摸了个空。
“你们这是犯罪行为!”钟立人强自镇定,然而声音有些发颤。
黑衣人一言不发,跨上一步,枪托在钟立人额头狠狠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钟立人应声倒地。
摄制组那边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这是晓华的声音!楚南天扭头看去,果然是饶晓华。她一直想观摩现场播报,自己好不容易给她争取了这个机会,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晓华,别怕!”楚南天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站在身后的黑衣人用力一推,把他顶在墙上,“老实点儿,别说话!”
硬硬的枪口顶在后脑上,楚南天只能闭嘴。眼角的余光瞥过去,只见饶晓华正偷偷地向自己这边看。
目光相触,楚南天微微点头。黑衣人走过,饶晓华收回目光,收缩身子,似乎有些瑟瑟发抖。楚南天心中焦急,然而也无计可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次开始观察这些黑衣人。
这群人来势汹汹,显然不是什么好人,殴打人的动作娴熟,是不折不扣的职业暴徒。他们的手里都有枪,甚至有两个暴徒手中拿着大家伙。就像干坏事的人通常做的那样,每个暴徒都把脸用黑布包起来,只露出一对眼睛。蒙头用的黑布上印着白色的海盗骷髅图案。这种标志从前只有海盗才用,后来被各种有组织犯罪的盗匪广泛使用,简直成了暴力犯罪的通用符号。然而和一般的骷髅图案不一样,这些黑衣人蒙面巾上的骷髅口中似乎叼着一朵花。这倒是一个富有艺术气息的设计。
他们的体态不像是中国人。
“你们,继续直播。”领头的黑衣人向两名摄制人员发号施令。
两名摄制人员完全被吓住了,慌忙操作机器,对准黑衣人。
黑衣人发出一声怒喝:“拍我干什么?拍他!”手一指地上的钟立人。
两人一哆嗦,赶紧调转镜头。钟立人躺在地上的画面显示在大屏幕上,他的额角破了,鲜血直流。
“现在拍我!”黑衣人又说。
摄像赶紧把镜头挪了回来。
黑衣人面对镜头,开始发言。
“你们听着,我知道你们可以切断信号,但是继续保持直播,否则我会杀掉他!”黑衣人挥了挥枪,向着钟立人一指。
“我们是奥灵之手,我们守护生命,我们要拯救人类的未来。如果我们不做点儿什么,末日就会降临,人类会被机器取代,从地球上消失。机器虽然可恨,但比机器更可恨的,是混杂在人类中的机器奸细!他们不再是人,而是毫无人性的魔鬼,披着人的外衣,做鬼鬼祟祟的勾当,试图把人类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黑衣人对着镜头开始发表演说。
奥灵之手!楚南天对这个名称有点儿模糊的印象,它是极端组织,信奉人类至上,主张人体神圣。虽然楚南天也反对人体机器化,然而对极端组织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它们和那些疯狂的末日神教没有什么本质差别。一切极端组织都是邪恶的,这是人类文明史的血泪教训,然而极端组织偏偏又总能蛊惑人心。奥灵之手,借助人类日运动而兴起,也许就是人类日运动最黑暗的一面。
在楚南天的印象中,这个组织一直在中亚地区活动,偶尔会出现在印度和欧洲,现在突然出现在北京,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今天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要找出魔鬼,让受到蒙蔽的人们醒悟……”黑衣人继续说。
“这里是我的采访现场,你们应该到别处去找你们所说的魔鬼。你们在这里伤人,是在向全世界宣战!”楚南天鼓起勇气打断了黑衣人说话。
黑衣人刷地扭过头,直直地盯着他。
楚南天一阵害怕,然而没有退缩,而是选择迎着黑衣人的目光。
黑衣人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刺耳。
“楚大记者,我们认得你。你是我们尊重的人物,放心,不会伤害到你。我们从来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他回头盯着躺在地上的钟立人,“马上你就会明白这一点。”
黑衣人说完,一把将钟立人从地上拉起来,扭过他的头,让他面对镜头,“看看他,看着这张脸。”
钟立人额角破裂,鲜血直流,面对镜头显得分外萎靡。
黑衣人拔出一把匕首,对着镜头说:“流血了,大家都很同情他,都痛恨我们,觉得我们很凶残,对吗?但是,不要被假象迷惑。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他的真面目。让你们看看魔鬼的真面目!”
说着,他把钟立人的脸拉到了镜头前。
匕首从钟立人的鼻梁上割了下去。
钟立人发出一声惨叫。他的鼻子被削开,鲜血直流。然而暴露出来的并不是白色的骨头,而是银色的金属。
黑衣人拿钟立人的领带在他的鼻梁上擦抹,清除血迹。原本汩汩流出的血液似乎立即就凝结了,只在鼻梁的周围留下一层浅浅的血痂,一个银光闪闪的鼻梁在灯光的映射下分外醒目,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怪异。
空气中飘来一丝血腥的气息。楚南天微微别过脸去,不忍心看那张被毁容的脸。
钟立人肯定做过整形手术,不然不会拥有一张如此完美的面孔,然而他的整个鼻梁都是金属的,这却让人有些意外。也许钟立人把整个头骨都置换了。
让晓华看见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太残忍了!
楚南天向饶晓华看过去,只见她全身蜷曲,缩在角落里,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不停地四下张望。看到楚南天看过来,她默默地咬着嘴唇,像是要哭出来。
楚南天向着她缓缓地摇头,示意她闭上眼睛。
镜头前,黑衣人似乎被血激发出了狂态,声音变得高亢起来,手中匕首挥舞,“你们知道为什么反人体机器化的法案屡屡失败吗?这些有钱人,这些富商名流,这些高高在上的蛀虫早已经被收买了,他们就是人体机器化的样板,怎么可能反对自己?”话音刚落,他狠狠地挥下匕首,砍在钟立人的手臂上。
钟立人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他挣扎着喊了一句。黑衣人顺手一挥,将钟立人手臂上的皮肤割下一块。钟立人的胳膊上顿时鲜血淋漓,一片血肉模糊中,银色的骨头暴露出来,触目惊心。
黑衣人抓起钟立人的胳膊,在镜头前给出一个特写。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他就是一个机器人。一个冷酷的怪物,对人类没有任何同情心。我们要拯救地球、拯救人类,就必须除掉这些披着人皮的机器。他们是怪物,他们是最危险的敌人,是狡猾冷血的蛇。”
楚南天看着黑衣人歇斯底里般地吼叫,反而镇定下来。这些极端分子总是把事情想得过分,似乎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阴谋,而他们则是不幸的受害者。他们的理由总是偏执得可笑。然而正是这样偏执的理由,却能激起广泛的狂热。
“你不能这么说。”楚南天突然间开口。
这像是在炽热的铁块上浇上了一勺冷水。
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投来,眼神各异,却都带着些惊诧。
“我们的确应该反对人体机器化,但是换上更坚韧的金属骨骼并不触及核心。”楚南天继续说,他仍旧面向墙壁站着,却努力扭过头来向那些黑衣人说话,就像在电视辩论赛中一样。
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端着枪,在楚南天身后站定,向着他们的首领看过去,似乎在等待首领的命令。
这些人随时可能夺取他的生命。
恐惧蓦然在心头升腾起来,楚南天极力控制着自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他看着黑衣人,等待着报复。
一个重击?还是一刀?甚至干脆结果了自己。
他忐忑不安,然而始终坚定地站着。对真理的坚持才是一个人最大的价值,他不怕即刻的死亡,就像他从不屈服于来自各方面的或明或暗的压力而改变自己的观点。
黑衣人首领嘿嘿一笑,“楚先生,我们明白你的观点,但现在是你要听我们的主张。这不是在请客吃饭,这是战争,这是你死我活的革命。留着你的那一套,那对我们没有用。”
黑衣人说完举起了枪,枪口正对钟立人的胸口。
楚南天正想开口,只听见噗噗两声闷响,钟立人的身子一阵抽搐,瘫在地上。饶晓华的尖叫声在演播厅里回荡。
楚南天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们居然开枪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殷红的血液从钟立人的尸体上向外流淌,演播厅里一片混乱。
黑衣人带着轻蔑的语气说:“他们停掉了直播。我说过停掉直播就杀死他。”
这是按部就班的谋杀,他们算计好政府必然会停掉直播,他们根本没有打算放过钟立人。
楚南天咬紧牙关,恐惧和愤怒都在推动着他起来行动,理智却紧紧地约束着他。
和这群匪徒拼命没有任何胜算。
黑衣人翻转手腕,看了看表,“十二分钟,我们还有三分钟时间撤退。”他抬头向着另外的黑衣人点头,“带上他们两个。”他指指楚南天,又指指饶晓华。
两个看守摄像的黑衣人走过来,一左一右。
“你们要干什么?”楚南天试图避开黑衣人,挣扎中,放在桌上的手机被碰落在地。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声音很大。
还是小六打来的!
不等楚南天有任何动作,左旁的黑衣人狠狠一脚,咔啦一声,手机的屏幕当即碎了。黑衣人又是狠狠的几脚,将手机踩得七零八落。
楚南天被结结实实地架住。另一个黑衣人拉起饶晓华。
黑衣人首领蹲下身子,匕首在钟立人的脸部划拉,动作娴熟,就像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钟立人的脸部骨架很快暴露出来。
那确实一个金属的骷髅。黑衣人抬起手腕,对准这金属骷髅从各个角度拍照,完成之后起身,“我们走!”
一行人穿行在火鸟台的大楼中。
楚南天从来没有想到过火鸟台的大楼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所有的安全门都敞开着,像是被黑客破坏了安保系统。此刻楚南天无比怀念曾经的那些穿着制服的保安,至少他们不会被一个黑客就全部瘫痪掉。
他们很快走到大楼三十一层的边缘,玻璃幕墙已经破裂,外边就是北京7月间晴朗高远的天空,凛冽的风从破裂处灌进来,呼呼作响。
风声中夹杂着另一种声音,尖细连绵,就像某种蚊蚋的叫声。
一个庞然巨物沿着玻璃幕墙升起,黝黑的躯体上钢铁嶙峋,底部则放射出绚丽的蓝光,仿佛就是这些光线托举了它。
野牛飞行器!楚南天认得这个。在流传的视频中,这种飞行器能够反重力般自由飞行,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力的近地飞行器。
一个极端组织居然能拥有这样的重型飞行器。
不等他细想,两个人推着他从玻璃幕墙的空洞中穿出,进入野牛飞行器的舱内。饶晓华也被推了进来,靠着自己坐着。她瘦小的身子在不停地发抖。
“别怕,有我在!”楚南天安慰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我们会死吗?”饶晓华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黑衣人掏出两条安全带般的绳索,毫不客气地将两人分开,各自绑在座椅上。
野牛飞行器很快升空,在它倾斜转向的一刹那,楚南天看见了地面上如蝼蚁般的人群。无数的警车聚集在楼下,闪着红蓝的顶灯。两个高大的防暴机器人鹤立鸡群般站立在警车群里。
来得太慢了!楚南天想。在北京发生这样一场恐怖袭击,这是谁都没有意料到的事。
楚南天看了看身边的饶晓华,她因为害怕闭着眼睛,兀自在发抖。
楚南天并不害怕,却心情沉重。自己和饶晓华成了人质,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境地。
他回过头。野牛飞行器的加速效果惊人,火鸟台的大楼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在蓝天的映衬下成了天边发亮的一根针。
别了,北京!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和北京的最后一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