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疗养院。
沈睿站在沈笃义的病床前,微笑注视着三叔。
一直以来,沈睿和沈笃义的关系都很微妙,二者是嫡亲的叔侄,然而却并不是那么亲密,沈睿对他永远是那么的谦恭有礼,可是这种谦恭总好像隔着一点什么,沈笃义一生无子,对这个已逝二哥的独子似乎多有偏爱,但表现出来的却只是一种淡淡的关心。
这些年来,叔侄二人便是这么带着隔阂又不疏远的走过来的,沈睿的从政之路离不开沈笃义的关照,否则以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做到副处级干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他们却始终亲近不起来。
沈笃义和沈睿心中都住着一个心魔,这个心魔二十年前便住在了心里。
病房里很安静,沈睿注视三叔,微笑道:“三叔,最近头还痛吗?”
沈笃义摇摇头,道:“好些了,疗养院的环境很好,身体恢复得不错。”
沈睿笑道:“三叔您平日工作忙,这次正好给自己放个假,为革命工作一辈子,身体也该休息了。”
沈笃义仍然一副淡淡的模样:“身体闲下来了,可心却闲不下来,我啊,这辈子都是操心的命。”
“有大伯操心呢,三叔您不必想太多。”沈睿笑得很灿烂,仿佛了无心机的纯真模样。
沈笃义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沈睿,你最好收起那套自以为是的官腔,在我面前耍那种项庄舞剑的把戏,简直是班门弄斧,我是你的亲叔叔,有什么话直说,犯不着故意搞这种看似无心之语的挑拨离间。”
沈睿的脸色有些难看,接着又恢复了微笑。
“什么都逃不过三叔您的眼睛,官场上来往习惯了,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在三叔面前真的没必要这样,是我错了,您别见怪。”
沈笃义缓缓道:“沈睿,你这孩子从小到大挺聪明,会做人,也会做事,心志也坚定,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不过我告诉你,你最大的缺点是心胸狭隘,说话行事失之大气光明,太盲目相信钻营算计,这是你最大的毛病,你若不改掉这些毛病,将来的成就恐怕只能止步于此了。”
“是,三叔,侄儿受教了。”沈睿恭谨的低下头。
沈笃义摇摇头,他很清楚这个侄子的为人,看似温和谦恭,实则顽固无比,心性颇为阴狠歹毒,嘴上说着受教,其实根本只是敷衍之辞。
“知道三叔喜欢养兰,最近侄儿从黔南为您求来了一株绝世兰草,聊作三叔雅趣。”
沈睿说着便从身后搬出一盆兰草,其形秀美,叶绿滴翠,花色胭脂复染,红白相间,青翠的抽心叶上,两朵通红微紫的花瓣像两只绿草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展翅欲飞,如画般幽雅脱俗,一看便是兰中极品。
饶是沈笃义这把不为物喜的年纪,此刻也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株兰草,目光中充满了赞叹。
“好兰,好兰啊……果然不愧绝世之名。”
沈睿轻笑道:“这是瓣莲兰花,由兰艺高手杨老先生发现并培育的,此兰名叫‘梁祝’。”
“梁祝,梁祝……名副其实啊,好,好!”沈笃义啧啧赞道:“这样的兰花难得一见,委实不错。”
目光盯着兰草,沈笃义头也不抬道:“有什么事快说吧,你若没事就走,我得好好看看它。”
沈睿笑道:“这是侄儿送给三叔的一份孝心,感谢三叔使力把我从西北贫困县里调回京城。”
沈笃义捧着兰花的动作一滞,接着淡淡道:“别谢我,用不着,你父亲的死,我也有一定的责任,调你回京也算是聊作补报吧,你大伯如今大权独揽,我已渐渐被架空,这恐怕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侄儿不懂,为什么大伯这么干脆就答应把我调回来了?”
沈笃义道:“很简单,上次叶欢大闹沈家,你大伯借了儿子的势,趁机削弱我和老四的权,而我被老爷子命令停职,只能节节退让,我只对你大伯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调你回京。”
抬眼盯着沈笃义,沈睿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低沉道:“老爷子这次很明显是拉偏架呀……所以,让我回京是您和大伯博弈过程中唯一的条件,他不能不答应,这是易子,对么?”
沈笃义眼睛盯着兰花,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沈睿轻轻笑了:“可是三叔,您不觉得我回京城后,处境更危险吗?”
“什么意思?”
“三叔,您难道忘了我为什么会被大伯发配西北?”
“我知道。”
“三叔,刺杀叶欢的杀手是我派去的,这件事大伯必然清楚,我回了京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大伯若要整治我,给他儿子叶欢报仇,岂不是易如反掌?”
沈笃义冷笑道:“我和你大伯虽然不对付,但我很清楚他不是那么心胸狭窄的人,否则他若真想给儿子报仇,你以为在西北他就动不得你了么?沈睿,你的心眼儿仍然那么的狭隘。”
“防人之心不可无,三叔,我在沈家没有依靠,无论是自己的性命,还是自己的前程,我都必须靠自己去争取。”
“你想说什么?”沈笃义眼睛微微眯起。
“三叔,您得帮我,帮我也是帮您自己。”沈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
和高胜男从香山下来,叶欢与她道别后便给老妈周蓉打电话过去。
自从进了军营,老妈来看过他多次,因为担心儿子在军营里吃不好,周蓉更以军民共建的名义每月按时按量给特种大队送去各种山珍海味,如今的蓝剑大队战士们可算是吃刁了嘴,一般的食物都看不上眼了。
母爱是博大的,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比得上母爱的无私和深沉。
叶欢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心里洋溢着满满的温情,他知道电话一接通,总会听到母亲关切的问候,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叶欢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听这些细碎的叮咛,甚至是唠叨。
电话接通,周蓉劈头就问道:“叶欢,你在哪里?有钱用吗?要不要妈给你卡上划点钱去?”
“不用了,妈,现在我好歹也算是亿万富翁了好不好?您不能老把我当那种只朝父母伸手的孩子呀。”叶欢无奈笑道。
“哼,你就算七八十岁了,在我眼里依然只是孩子……叶欢,听说你开了个私人会所,生意行不行?”
“还凑合吧,我投了七千万,结果两个月就收回了三四个亿了。”
周蓉高兴的笑道:“儿子,不错呀,是块干事业的料,现在有空吗?来腾龙集团总部吧。”
“我没事上那儿去干嘛?”
周蓉嗔道:“当妈的想跟儿子吃顿饭,行不行?”
“行,别说吃饭了,荤菜唐僧肉,素菜人参果,您想吃什么我都陪着您。”
周蓉无奈苦笑:“你这张嘴呀……”
……
叶欢赶到腾龙集团总部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公司还没下班。
走进腾龙集团的一楼大堂,美丽的前台小姐迎上来,客气有礼的询问叶欢找谁。
叶欢淡淡一笑,也不说明来意,这位正儿八经的腾龙集团太子爷现在也学会了低调,当然,此时他也很渴望出现一个炮灰角色,比如集团里的某个员工对他的低调各种鄙视,各种看不起,然后他再厉害轰轰掏出手机,集团高层惊惶失措的跑下楼迎接,最后在那狗眼看人低的员工惊愕恐惧的目光下,傲然的抬起下巴走进电梯……不过很可惜,腾龙集团的员工明显受过很好的培训,让太子爷满腹戏瘾无法展示。
在大堂给周媚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穿着黑色职业套裙和黑色丝袜的周媚脚步蹬蹬的下楼接他。
大堂前台的接待小姐们见总裁最信任的助理亲自下楼迎接,不由又惊又畏,急忙退开两步,恭谨有礼的朝周媚微微鞠躬,同时看向叶欢的目光也多了很多畏惧。
能让周小姐亲自迎接的人,来头自然不小。
周媚走到叶欢面前,笑着打量了他一番,道:“军营里的日子不好受吧?你比以前黑多了。”
叶欢叹气道:“确实黑多了,对了,如果在晚上的话,你能看见我吧?”
“应该……能吧。”周媚不确定的嘻嘻笑道。
叶欢神情有些黯然:“我都不知道自己黑成啥样儿了,前天晚上路过天桥,有个落魄艺术家给路人画素描,我凑热闹让他给我画一张,结果那家伙瞧了我半天后,愣只是把我的衣服画了出来,我整个人却半分也不见,你想想,画纸上就一套衣服立在上面,多瘆人呀……”
周媚愣了愣,接着捂着小嘴咯咯大笑。
叶欢垂头丧气道:“最缺德的是,那家伙居然还给那幅素描取了个名字,叫‘包公巡夜’,你说这京城的人怎么就那么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