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镖射死了贺凌云,公输灵宝激动的飞身跳出林子:“弟兄们,上啊!”
土匪们见得了势,气焰大涨,呐喊着冲出林子,向群龙无首的士兵们冲去。
“火球,扔火球!”公输灵宝指挥着蚂蚁一样满地乱窜的土匪们。
一个土匪点燃引线,狠狠的将火球抛掷出去,依照公输灵宝教授的方法撤退。火球在士兵中间炸开了花,血肉横飞,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负责推攻车的土匪这时候也按捺不住,提前跑了出来,推着钉满利剑的车子向还在地上挣扎的士兵们冲去。
“哈哈哈哈……”她赢了!公输灵宝跳了几跳,踩上贺凌云的尸身,张狂的大笑。
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她的小腿突然一痛,伴随着疼痛而来的巨大力道让她脚下一崴,几乎摔倒。公输灵宝诧异的低头一看,一只羽箭正中她的小腿,箭头穿过靴子上的铁扣,刺进了她的绑腿,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如果没有铁扣,恐怕她的腿此刻已经被射穿了。
“哇啊啊啊——”公输灵宝疼得眼泪直流,“怎么回事?!”
这时候两侧树林里人影一晃,两支队伍窜出林子,将公输灵宝他们包围。为首的正是贺凌云,他穿着轻便的皮甲,手里张弓拉弦,羽箭直指公输灵宝:“你输了。”
眼前这不男不女的小毛孩,就是之前把他耍得团团转的人吗?贺凌云双眸冷凝,咬牙切齿。这人根本不懂兵法!他第一次撤退后改用包抄计,让县令的人马穿上铠甲,混在队伍里打头阵,又找了与自己身形仿佛的人做替身,自己则带着人马从两翼包抄,哪知道竟然逮住了这么个小耗子,他还不怕浪费的派了一队人马从后山包抄呢——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不是死了嘛!”公输灵宝拔下卡在她靴子上的箭,一瘸一拐的跳到被自己射飞的人头边,很不甘心的拿起血淋淋的头盔,晃晃倒倒,倒出一颗人头,却哪里是贺凌云。
“你耍诈!你赖皮!”公输灵宝指着贺凌云鼻子骂,小脸上尽是黏答答的血污,诡异又妖邪。
贺凌云怔了一下,谨慎的将弓弦拉满:“你是怪胎吗?你当打仗是什么?儿戏?乖乖的束手就擒,本将还能饶你不死。”
这帮土匪使用的武器太蹊跷,很多他都没见过,这人得留活口,才好细细审问。
公输灵宝目光游移,观察四周,她手下的喽罗早在贺凌云的人马出现时就气焰尽消,现在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坐成一堆,乖乖的等着当俘虏。
大势已去,罢罢罢,她还是先独善其身吧。公输灵宝眸子一歪,瞥了一眼孤立在远方山崖最高处的大榕树,那棵大树掩映在山气雾霭里,远得叫人看不分明。
难度可真够大的!她沉吟,蓦地举起手臂一扣机括,乌黑的弩机下方竟窜出一道银光。
贺凌云慌忙头一偏,脸边却还是一痛,右颊生生给划了道口子。
“死不悔改!”他爆怒,指下羽箭飞出,向公输灵宝射去。
公输灵宝却更快,她腾身一跳,靴子助她高高跃起,倏地一下钻进树林。
“妈的,别想逃!”贺凌云脾气也上来了,猛地一把丢掉弓箭,施展轻功跳进树林。
“大人——”贺凌云的属下们惊呼,却哪里还看得见自己长官的身影。
那个臭男人竟然还在追她!跑了两里地的公输灵宝回头瞥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法宝长靴竟然没把那男人甩掉。
太可怕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公输灵宝回想起自己做出靴子向父亲献宝时,父亲促狭的笑眼。
你这靴子,碰到轻功好的人,就不灵了……
她去过戒备森严的地方,也碰到过所谓的大内高手,但她一直都没碰到过她甩不掉的人。是他轻功太好,还是他太固执?
“好吧,地狱无门你自投,干脆叫你死得很难看!”公输灵宝冷笑一下,往那条路上跑去。
那是一条她特意开辟出的山路,是她此刻唯一的逃生通道。
可恶——他活了二十四年,怎么能跑不过一双鞋子!贺凌云边追边生气,肺都要炸了。他一向秉承武人的骄傲,看不惯投机取巧的人,不管是工于心机,还是工于机巧。他喜欢打硬仗,真刀真枪、真血真肉的拼,刺激又过瘾。可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他从没这么憋屈过,如果前面那只小耗子没穿那双鬼鞋子,他早就能抓住他,一把掐死,再挫骨扬灰了!
熟悉的山道映入公输灵宝眼帘,让她备感亲切——亲爱的机关们,妈妈回来了!
为了跑得更轻更快,公输灵宝解开手臂上的弩机,毫不吝惜的扔掉。贺凌云看穿了她的意图,也边跑边丢盔弃甲,轻装上阵。
山林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穿梭得比鹿还快。
蓦地公输灵宝掏出一把小刀,在一棵树上划了一下。贺凌云看见她停下脚步,只顾着扭头看他,也闪神一愣。就这一闪神的工夫,一根钉满了铁刺的木棒刷地一声向他挥来。
见鬼,又来这套!贺凌云一凛,侧身躲在一棵树后,等那机关消停了,就要走出来继续追击。结果步子才迈了一半,公输灵宝又举刀一划,一个大木杵从树上掉下来,差点砸到贺凌云的脚。
“你有完没完?”贺凌云怒了。
“还早呢!怕就滚回去呀!”公输灵宝嚣张的反唇相讥,拔脚就跑。
“你给我等着!”贺凌云提气猛追,还没追上几步,他的身子猛地下陷,眼看着就要掉进陷阱。情急之下他咬着牙双手一撑,腰身凌空一挺,硬是翻出了陷阱坑。站直了身子定定神,回头一看,陷阱坑里插满了削尖的竹子。
“真够毒的!”贺凌云喘着粗气,两眼冒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刀网、木笼、石球、蒺藜阵……整整一条山路的机关,硬是没打倒贺凌云,公输灵宝越到后来越心慌,砍绳子的手也越来越没有把握。
好可怕,呜呜呜……她想起父亲的告诫。
灵宝,物役于人——再强大的机械,终是为人所用,你把机械想得太伟大,过于依赖它,总有一天你要吃到苦头的……
爹爹,我不怕,我不相信人的血肉能胜过木石钢铁,人是最脆弱的东西。
呜呜呜……这个臭男人例外,这个臭男人是怪物……
最后一个机关放完,公输灵宝慌了。她用力跳上树木的枝桠,拼命的往前窜,哪知用力太猛,右脚上的靴子终于因为使用过度,机簧里的金属突然断裂。
她的双脚落在枝桠上,右脚失力一崴,左脚的靴子却将她弹出去。公输灵宝顿时身体失去平衡,惨叫一声,扑在了前方一根粗枝桠上。
小腹撞上枝桠,她疼得两眼一黑,挂在树枝上动弹不得。
“抓到你了!想装死么——”
公输灵宝后领一紧,知道自己已经被贺凌云抓到。
“不用装,你马上就可以真死了!”贺凌云气息凌乱,粗嘎的放狠话。
不要——她才不要死,公输灵宝心下大乱,提了一口气拼命的挣扎。即使只剩单脚有机簧,她也一样能跳出去!公输灵宝反手挥出小刀,趁贺凌云躲避的空挡,左脚踩上树干,借力一蹬。
“还想跑!”贺凌云大怒,伸出五指抓住她的背心,和她一起鱼跃出去。
因为机簧的关系,公输灵宝跳得又猛又远,而贺凌云则相反,两相拉扯之下,公输灵宝背上的衣服哧啦一声,被贺凌云扯裂。
“呀——”公输灵宝尖叫一声,抱住一棵树干中断跳跃,任由贺凌云重重压在自己背上。
“放手!臭流氓!”她挣扎着,结果背后的衣服从领口一直裂到腰带。
一股女儿家特有的嫩香扑入鼻息,贺凌云自中蛊毒以来一直禁欲,往日熟稔的香味和软滑雪白的肌理让他一时呆住,忘了自己应该回避。
“放手呀!臭流氓!”公输灵宝急了,扭过身子来发火,结果变本加厉,连前面也一并亮相,“啊——”
她的惨叫让贺凌云终于确定,眼前这不男不女的家伙原来是个——雌的。
他拒绝用“女”这个字眼来形容公输灵宝,在他看来,胸前欠缺那两团温香软玉的妙物,根本不配称其为女人。
“放手啊!”公输灵宝怒视着怔忡中的贺凌云,举起拳头打他。
没有了机械的辅助,公输灵宝粉拳的力道轻得连给贺凌云捶肩都够不上,然而乱纷纷的拳雨却有一记正中了贺凌云背后的金蚕。
他双眸一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背后的金蚕开始蠕动翻腾,剧痛像刀子一样开始刮扯他的五脏六腑。
贺凌云的变化让公输灵宝愣住了,她做了什么?让他有那么剧烈的反应?她刚刚好象打了他的背?
半信半疑的举起拳头再试一下,贺凌云竟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呃,好恶心!公输灵宝看见贺凌云把血都吐在自己胸前,不禁皱起眉头。不过,恶心归恶心,倒是个脱身的好法子。她果断的又捶了两记,贺凌云果然乖乖的又吐了两口血。
这男人真是怪物,她的机关打不垮他,两记粉拳倒把他给解决掉了。公输灵宝此刻已经一身是血,她看见贺凌云失去知觉,便伸出手指凑近他鼻下试探——气若游丝。
就要死了吗?公输灵宝沉吟,死了倒是可惜了——第一个打败她的机械的男人。
想到此,她的心蓦然一动——爹爹,女儿今天得到教训了……
“我走了。我把你推下树去,如果你还能活下来……我就恩准你入赘我家做女婿。”公输灵宝扁扁小嘴,拍拍贺凌云灰败的脸颊,像在用誓言开一个玩笑。
她双手一推,贺凌云便毫无知觉的滑下树干,重重摔在地上。
“该走了。”公输灵宝望着地下的贺凌云怔忡了一下,起身单脚用力,往山崖最高处的那棵大榕树跑去。
她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好容易跑上了山崖。山崖上那棵大榕树已经活了几百年,粗壮得几个小孩也合抱不过来,雾霭氤氲在它的枝桠间,让它显得沧桑又神秘,好象得道成仙的老人。
公输灵宝用力一跳,攀住一根树枝,两脚凌空蹬了几下,终于猴上了榕树。她脱掉脚上的靴子,抱着靴子赤脚顺着树干走,穿过葱郁的树冠,来到树身的正中心——树身的正中心搭着一块方圆一丈的木板。木板上搁着一物,很是庞大,被公输灵宝细心的用油布蒙着。
“走了——”公输灵宝暖暖的一笑,亲昵的走近它,哗地一声掀开了油布……
紫眠带着龙白月,骑着木牛流马沿着山道跑,半天之后终于和贺凌云的队伍碰头。他们交谈了一下,便大体弄清了各自的情况。
“你说贺大人已经追进林子半天了?”紫眠皱眉问,“可知道大致方向?”
一个士卒伸手一指:“往这个方向去的。”
紫眠顺着士卒的指点,一路望去,视线落在远方山崖最高处的大榕树上。就在这个时候,那大榕树上飞起一只大鹏,振了两下翅膀,扶摇直上——
“那是……”紫眠吃惊的睁大双眼。
龙白月也发现了,吓得结结巴巴的:“那不是鸟,那是……木头的?”
“是木鸟,”紫眠收去惊愕的眼神,敬佩的笑意浮上面颊,“想不到我今日有幸看见,你猜上面坐着谁?”
“公输……灵宝?”龙白月嗫嚅着。
紫眠点点头。
“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龙白月咋舌不已。
“因为她的家族啊……”紫眠笑着叹了口气,“八九不离十,她是公输般的嫡系后人。”
“公输般?”
“恩,也就是世人口里的——鲁班。”
龙白月虚弱的翻了一下白眼,无言的看着那木鸟张开双翼凌空飞去,渐渐杳然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