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管家从刘爱生住的堂屋走开,出了院子,来到东厢房。这是他住的屋子。
杜管家进了屋,坐在那里琢磨,又站了起来,后来自言自语地问自己:“这个小孩是谁?”他的左手中指戴了一个戒指,他不自主地用右手摸着,他的戒指上,刻了一个小老鼠,是阴文。
这个人似乎很警醒,忽然像被扎了一下,向窗户看去。
外面正刮着西北风,对着窗户,呜的一声。
杜管家还是不放心,推开门探出头看看,又一阵风卷着雪来了,像刀片一样刮他的脸,他又缩回去。
一个人影返回来了,在杜管家的窗户前盯了一会儿,想了想,顺着墙溜走了。
片刻,杜管家吹了灯。
又刮了一阵风,东厢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人影飘出来。
话说这一年的腊月,真是奇冷无比。地上到处是雪,在夜幕下闪着阴冷的清光。
不仅这寒冷的风让人不安,还有山里的兽类也让人不得安宁。
武冬梅是被山里野狗的嚎叫和日本人的枪声惊动的。
傍晚的时候,山岛带着一个小分队的日本士兵来到了金蛇谷。他们是骑着摩托车来的,到了山口就将摩托车停了,带了人步行进谷里。
当地人永远都无法理解这些日本士兵为什么会对野狗产生兴趣。
这些士兵,看来已经被那些野狗吓坏了,他们不敢轻易接近这些瘟神,他们进了谷,扔出几块肉,果真有七八只不要命的野狗,冲出来抢肉,狡猾的野狗,怎知日本士兵的人心险恶。
这些士兵,弯着腰,有人拿着枪,有人拿着绳索,前来围剿。
山岛站在几个士兵的身后,命令士兵快点儿抓。
这些野狗,果真非同凡响,见到那些士兵围了过来,并不害怕,呲着牙,用身体护住肉。
山岛再次命令士兵下手。一个胆大的士兵伸出杆子,去套一只野狗的脖子。可是,那只野狗可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一掉头躲过了绳套。另外两个士兵也操着杆子摸上来。
有一只野狗,突然伸长了脖子,像一头狼似的,对着天空长叫。
眨眼间,从山谷深处出现了一片萤火,再一看,至少有十几只跑过来了。
山岛吓了一跳,迅速命令士兵快点儿开枪。
啪啪,有人开枪了,可是这些野物并非家狗,而是一群亡命之徒。枪击反而激起了它们的野性。
在士兵推送子弹的间隙,最前面的一只躲过了射击,嗖地跳起来,直扑士兵的咽喉。
刚才已经被围住的七八只,也开始反击了,负责套狗的那几个士兵,没有带武器,只拿了杆子,想不到那野狗跳起来,有一人多高,直扑人的头部。
山岛掏出手枪,啪的一声,冲在最前面的野狗中弹而倒,疯狂的野狗群暂时冷静了。
三个士兵迅速套住一只身型小的野狗,它拧着脖子狂乱地跳,上来一个士兵掐住了它的脖子,又扑上来两人,把嘴罩套上。
山岛命令再套一只。于是这些士兵又扑向其他的几只野狗。
无奈,带枪的几个士兵无法挡住狗群的冲击。这些野狗扑来了,身上带着尸体的腐臭,一股浓烈的腥臊直呛人的鼻子。
有一个士兵已经被咬了腿,原本他已经做了准备,绑了厚厚的垫子,但是,那只野狗一旦咬住了腿,如同铁钳卡住了一般,它的嘴部的咬合力巨大,尖利的牙齿很快穿透了阻碍,咬住了士兵的肌肉。
士兵惊心动魄的呼救声,竟然压住了野狗的嚎叫。
他突然跳跃着,像被火苗烧着了,妄想甩掉那只野狗,但是,它随着日本兵的跳跃也不停地起伏。
这个士兵的哭嚎终于变成了鬼叫,山岛纵身一跃跳进来,抽出战刀,只见一道白光,那只野狗被砍掉一半,立刻有人上来帮助把挂在伤员腿上的半只野狗的长牙撬开。
伤兵立刻大声哭嚎:“我要死的!”
山岛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大叫:“懦夫!”
很快,其他士兵又捕住一条野狗。这些日本士兵哪里还敢久留,又开了几枪,带着战利品回撤,可是那些野狗紧随着追上来。
山岛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一边命令开枪,一边快速地冲上摩托车。
那两只被捉的野狗,发出悲惨的求救声。
士兵奔跑的脚步声是零乱的。武冬梅可以从脚步声中分辨出有多少人。
然而,另外的声音,让武冬梅感到恐怖。
这种声音,细碎得像风刮过了沙漠,卷起砂子的扑打声,呜……呜……她听到了兽类低沉的吼声,她听了这种声音,禁不住毛骨悚然。
野狗的低吼间歇地响起,它们集体奔跑的声音形成了共鸣,四肢卷起的雪沫在月光下星星点点……
武冬梅来到门口,向山岭上看去,四周已经布满了萤火,她知道这是听到了召唤的野狗,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武冬梅缩回屋子,按住了狂跳的心,她知道,日本士兵犯了大忌,他们触怒了金蛇谷的守护神。在这里,真正的统治者是野狗。
自然,山岛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驾着摩托,顶着风往回返,风吹得士兵们睁不开眼,也听不清山里的声音,但是,他们想不到,野狗的奔跑速度并不比摩托车慢,有几只野狗已经跑在摩托车的前面。
这时,日本士兵才注意到路两边的山里,飘浮不定的眼睛,像飞动的萤火虫,他们这才感觉到了恐怖,所有的枪,都压上了子弹,随时准备射击。
而武冬梅担心的事情是,丧心病狂的野狗会不会见人就咬,会不会咬了当地的百姓?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要小心,因为,卧龙居离这些野狗太近了。
眼看就要到兵营了,野狗进行最后一次的拦截,几只奔跑速度快的野狗,突然闯到了路的中央,妄想挡住摩托车的去路,但是,刺眼的灯光吓得它们向暗处避闪。
避闪就意味着懦弱。人的心狠总是胜于野兽,山岛一声令下,几个士兵开火射击,那几只野狗扑倒在地挣扎,伴随着哀嚎。而摩托车,从它们的身上,无情地辗过去了。
野狗的追击遭受了挫败,虽然跟踪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它们一步一步地向日本兵营靠拢。
卧龙居的两只小狗,趴在窝里,呜呜地叫着。
而远在十几公里的刘家大院,那里的几只狗,也在焦躁不安地走动。
杜管家住的东厢房那里,也养了一只狗。可是,杜管家并不在屋里。
山岛带着小分队刚刚靠近兵营,看见兵营的大门洞开,跑出来一队防化兵,穿着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防化服。这些人来到离军营三四百米远的地方,这儿靠了山根,有一个天然的土坑,防化兵把这儿围住了。片刻出来八个防化兵,他们抬着三个已经死亡的士兵,来到坑边将尸体扔进去。
原来,已经有三个感染的士兵病亡,他们的身上散发出像野狗身上一样的腐臭。
过来两个防化兵,拦住了山岛的小分队,不让他们接近。一个防化兵在他们经过的路上喷洒消毒水。
又跟上来两个防化兵,提着油桶,将汽油泼在三具尸体上,然后躲开,有人扔上一把火,火焰忽地跳起来,焦臭味随着北风向南飘扬。
山岛摩托车里的野狗不停地叫唤,追上来的野狗被燃烧的火堆吓住,骤然停下了追击,它们或蹲或坐,在树丛里,或者在雪堆后,观察着。
负责警卫的防化兵看到火已经燃烧得很旺,这才放行。
山岛带着队伍靠近兵营的大门,早就有人准备好了两个大铁笼子,将捕来的野狗关进去。
山岛命令军医快速将已经被野狗咬伤的士兵接走,这个士兵大声地嚷嚷。军医让两个卫生兵把伤兵的腿包扎好。
山岛同情地问:“有办法吧?”
军医答:“最好的办法,是趁病毒没有发作,尽早地将他的腿锯掉。”
山岛狠了狠心说:“那就快点儿执行吧,保住性命要紧。”
军医点头嘿地一声,想了一下又报告:“我只是一个随军医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手术,还没有做过大手术。”
山岛弯下腰鞠了一躬,说:“拜托了,救命要紧。”
山岛鼓舞了军医一番,命令士兵解散,自己去司令部报到。路过野村的房间,只见他已经穿上了黑色的武士服,他的面前,有二十个武士穿着黑色的衣服,正襟危坐。
野村盘腿坐着,双目微闭。
山岛停了一下,想一想,继续向前走。
山岛进了司令部,只见四五个中队长都已经坐在那里,笔直的样子如同石碑,两三个通信兵正在跟青岛总部联系,报告这里已经死了三个士兵。
酒井气急败坏地抢来电话,大声地喊:“你们派来的医生什么时候到?我们这里病情没有办法控制!”酒井说完摔了电话,通信兵急忙把电话捡起来。
他怒气冲冲地转过身,看到山岛已经进来,两道冷峻的眼光盯了山岛,山岛咔地立正,喊:“报告,病毒活体已经抓到。”
酒井冷冷地问:“抓了几只。”
山岛答:“抓了两只野狗。”
酒井问:“还有其他情况吗?”山岛答:“有一个士兵被野狗咬伤了。”他低下了头。
酒井气愤地叫:“八格。”他一扬手摔过来一个杯子,山岛挨了一下。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惨叫,接连不断地叫。酒井吃惊地看着山岛。
哭嚎的声音来自隔壁。山岛一步跨出去来到隔壁,这里是一个临时的卫生室,军医正在给那个受伤的士兵做锯腿的手术,没有想到那个士兵疼得受不了,在手术床上挣扎着哭嚎,有四个卫生兵使劲地压着他。
“干什么,你们!”山岛冲进来,大声地叫。只见军医两条胳膊全是血,拿着手术刀,转过身来惭愧地说:“第一次做这种手术,麻药打得不够。”
没有想到酒井也进来了,问明了情况,抱歉地对哀嚎的士兵说:“对不起,你受苦了。”然后,他又对着军医施礼。这才转身回到司令部。
哭嚎的声音继续,增加了惨烈的气氛。
几个中队长还坐在那里,看到酒井回来,又板正了身体。却有一个通信员进来,喊道:“报告,三中队又有一个士兵发高烧病倒,已经隔离。”
酒井挥手让他下去,他再次抓来电话,问青岛那边军医何时到。这时,电台给来消息,路上有雪,军车行进速度慢,估计半夜以后才能到。
山岛上前轻轻地问:“大队长,不知青岛派来的军医有办法治疗吗?”
酒井无奈地叹口气,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青岛特高科的人,通告他,“百灵鸟”已经放飞,请按计划行动。
酒井连忙解释,兵营已经染上奇怪的瘟疫,局面无法控制。对方生硬地命令:“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完成龙脉图行动!”
酒井灰暗着一张脸,点头嘿一声。
酒井挂了电话,看着那些中队长,用沉痛地语调说:“今天晚上,我们等医疗队到来,各位一定注意稳定部队的情绪,切不可发生混乱,如果有人趁机扰乱军心,格杀勿论。”
几个中队长面部表情严肃,不敢说一句话。正当酒井训话之时,通信兵走过来小声地说:“青岛的佐藤山木来电,请问您接电话吗?”
酒井点点头,来到电话旁,佐藤山木说:“酒井君,‘百灵鸟’已经放飞了。”酒井说:“我已经接到消息了。”佐藤山木问:“你们那边的情况如何?”酒井不情愿地说:“形势无法控制。”
只听佐藤山木说了一句:“当地人也有被野狗咬伤的现象,莫非,那个潜伏千年的金咒又应验了?”佐藤山木的语气语意深长。
酒井恍然大悟,即便是今天晚上医疗队到达,他们也不能对症下药,根本就无法控制病情,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变。
“入乡随俗!”酒井拍拍自己的脑袋,计上心来,大声地叫着,让士兵以最快地速度把二狗子翻译找来。
二狗子翻译是偷偷地跑回家的。他知道这些日本士兵得了奇怪的病,他怕死,他就趁机跑回家了。也是,这些日本兵只顾着自己的生死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不在。
山岛带着士兵把二狗子翻译从床上揪起来,这个家伙感觉自己犯霉运了,与这些日本兵混在一起说不定被传染,那是死,不过可能过几天才会死,还有不死的可能;如果不听这些日本兵的指挥,那就是立刻死,所以他提心吊胆地跟着日本士兵来了军营,把一个娇滴滴的婆娘扔在家里,有英雄赴汤蹈火的情怀。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酒井十分客气地对他说:“快点儿,用最快的速度,把全城的郎中都找来。”
二狗子翻译是极度地聪明,要不他怎么在这个虎狼窝里扒食呀,他明白了,日本人想用中国人的办法控制病情。
二狗子翻译随之灵机一动,说:“太君,郎中是可以找到的,但是郎中不能逼,人命关天,可以悬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拿出好的方子。”
酒井明白了,说:“听你的,大大地悬赏,只要你把这些郎中都找齐,我就奖励你。”
二狗子翻译第一次感觉自己在日本人面前的地位提高了,他认真地策划了一下,不仅要找郎中,还要张贴告示。
片刻,所有的摩托车出动,他们直奔县城的各个药铺,发动机嘶鸣的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