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刘家,在这个地界已经三四百年的时间了。据说在明朝,刘家就有人做过知县;再到了清朝,有人做过京官,于是这一脉人家便繁茂起来。
到了刘牧之这茬儿,祖谱上记载的已经繁衍了三十多代,整个刘姓已经分出七八支。若说刘牧之的父亲刘爱生这一脉,再向前数几代人,一直都是刘家的长房传下来的,且这一支刘姓人家善于经营,不仅保持了刘家祖辈留下来的产业,并且有所发展。
刘家的祖训较严,读书耕作两不误。刘爱生年轻的时候,逢上大清王朝的最后一次乡试,他去参加了,中了举人,但并没有谋得一官半职,此时社会已经不再安定,他的所学有些老套,并不打算出去闯荡,在刘家大院里安心经营祖业。
刘爱生中了文举,也是当地的一件美谈。当地还有另一人,也被传为佳话,那就是附近不远的武家庄,出了一位武举,他就是武天浩。
至于武天浩的名气,其一他是六合拳的传人,更重要的是他会使金龙刀,据说那刀,刀背上雕有金龙,且刀的份量很沉,一般的人根本就抡不动它。
再后来的事情,那就是武家与刘家结为亲家,一文一武都是当地名望之家族,结为亲家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从外表看起来,刘家的一切事情都是那么兴旺,那是让外人羡慕的好生活,且最近这几天又要做什么祭祀,这些都是普通人家不敢想的事情。
刘爱生看起来,身体还是很硬朗。这次的祭祀一定是很重要的,要不,他也不会样样亲自过问。
能够做神虫的厨子都已经来了,有七八个人,杜管家把刘老爷请到院子里,这些厨师站在那里,等着刘老爷问话。
刘爱生穿着棉袍,头上戴了一个皮帽,1938年的这个冬天,尤其地冷,他一开口,就飘着水汽。
有一个厨子站在刘爱生的跟前,刘爱生说:“你说道说道,你会做什么?”
他说:“前几日,人家有喜,做过面老虎,有这么大,彩的。”他用胳膊比着,看样子有两尺大的那个劲头。刘爱生笑了,问:“那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厨子乐,说:“对,有小子做老虎,有千金做鲤鱼,给了不少赏钱,人家高兴。”
刘爱生问:“那大鲤鱼能做吧?”“当然。”这个厨子应着。
刘爱生接着问话。有两个说自己做过神虫的,刘爱生便要重点问几句,其他的几个厨子要围着听人家的手艺,人家不说。刘爱生让其他人离远了站,问:“我要求神虫的脖子要立起来,起码有两尺高,你怎么做呀,面软,还不塌了?”
那人诡怪地一笑,说:“白面里面用一根玉米杆做撑子,把它立起来,还有,面要生的,不能发。”
刘爱生笑。又接着问另一个,那人也偷偷地将决窍说一下,都差不多,无非他用玉米杆,另一个用高梁杆,一个用生面,一个和面要硬点儿。
用谁呢?他正琢磨,又问两个大厨的姓氏,竟然一个姓刘。他当即做了决定,让姓刘的做主厨,带着另一位做。一共要做两条神虫,一雌一雄。雄的由那位姓刘的厨师来做。
这样安排了,两位厨师都很高兴,受了重用。
其他的厨师负责做鲤鱼、虎、桃等上供的祭品。
另有七八个婆娘,分别做小面鱼儿、小果子、小猴儿、小猪儿、小老虎,都是十二生肖里的小动物——除了龙不能做,这些东西是不上供桌的,都做的像喝酒的小杯子那么大,在热锅上烙熟,两面都是焦黄的,吃起来脆脆的,甜甜的。
女人们做的东西是不能上供桌的,那是侍候小孩子的,必须做得好吃、可口,这样孩子们才会高兴。这么大的祭祀,必然要有小孩子来参加,这样才有生气。
花生米是必须要炒的,因为它的香味可以飘满整个大院。
鞭炮是必须准备的。调皮捣蛋的男孩成了宠儿,每人拿了炮仗,在大门口,在院子里,一会儿砰地响一下,他们的口袋里装了炒熟的花生,边吃边放,还动辄吓唬大人或同龄人,把鞭炮往人堆里扔。不过,这不打紧,大人们也借机与小孩快乐一把。
除非他们把鞭炮扔进牲口圈里,长工会过来呵斥几句,因为,受了惊吓的驴,叫起来很嘹亮,比较惹人讨厌。
刘爱生把事情安排下去,一会儿,厨房里烟气腾腾,热闹起来。一个漂亮的女学生过来,喊:“爹,我大哥回来了。”这女学生,看起来二十刚出头,是刘爱生的女儿,排行老三,叫刘牧栋,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这其中有缘由,以后再说。
刘爱生的大儿子,叫刘牧国。他已经回到刘家大院,带了一个跟班的,个子挺高,干净利索。他先到了堂屋,不见他爹,便坐下来等着。
一会儿,刘爱生的脚步声近了,刘牧国快步迎出去,叫:“爹,这么大冷的天,你不用操持了,让他们下人去办得了。”
刘爱生说:“我不操持不行的,你是长子,天天在外面跑,还跑什么生意呀,咱家这些祖业还不够吗?”
刘牧国说:“不是的,我这不就想在外面看看吗,总不能一辈子老是待在这个院子里吧。”
刘爱生看着刘牧国带的伙计,问:“他是谁?”
刘牧国:“说是个帮手。”刘爱生说:“看起来像是练过把式的。”刘牧国笑而不语。
这时,刘牧栋回来了,原来她去厨房拿了几个小点心,边吃边说:“大哥,他们做的可真好吃。”
刘爱生说:“我说你这个丫头,怎么到青岛读了几天书,一点儿妇道人家的样子没有了,坐要有坐相,吃要有吃相,不能这么边走边吃,要饭的才这么边走边吃。”
刘牧栋笑了,过来扶刘爱生,一副讨好的表情。刘爱生坐了,说:“老二该回来了。”又对刘牧国说:“你先看看你媳妇吧,还有你娘,给你的伙计安排个住的,让三儿在这陪我说几句话。”刘牧国施了礼,去后面的院子。
刘牧栋问:“爹,你这次怎么搞得这么大排场?”
刘爱生不说话,想了半天,叹了一口气,说:“二十年了,总得祭典一下。”
刘牧栋不懂,问:“什么事情二十年了?您祭典什么?”
刘爱生没有回答,却听到外面的声音:“刘老爷,看来您安排得差不多了。”
刘爱生站起来,只见一个道长站在门口,连忙请他进来。
那道长有六十多,头发却不曾白,精神很好,手里拿了一个拂尘。刘爱生请道长入座,又对刘牧栋说:“三儿,你回房间吧,爹有事情与道长说几句。”
刘牧栋很不高兴地出去了。
刘爱生按了书架上的一个花瓶,两个柜子向两边滑开,闪出一个门洞,二人进了密室。
两人稍坐,刘爱生问阳明子:“道长您看最近天相如何?”
阳明子摇摇头说:“二十年大限已到,天机难料,但这杀机已临。”
刘爱生说:“道长,无论如何,请你再帮我刘家一次。”说着,他深深地行礼。
阳明子扶起刘爱生,说:“成败乃天意,我定然尽力而为。”
刘爱生小心地问:“道长,金咒到底是什么?我刘家堂堂正正,不怕金咒的。”
阳明子一脸的忌讳,为难地说:“天机,天机,无解,无解。”看来他有意地回避。
刘爱生看一眼阳明子,脸上尽是无奈,无限的恐惧从他的内心升起。
刘爱生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是命吧,牧之的命苦啊,恐怕就不好说的。都是这龙脉图搞的。”
道长摇了摇头说:“我们的所作,都是为了芸芸众生。”
正在这时,他听见外面人有喊话,他估计是二儿子刘牧之回来了。刘爱生起身,用眼看着道长,充满祈求,道长点点头,但不说话,又摇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