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家一向都很厉害,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世家。颜如缺偷偷溜出去玩耍的时候,听到百姓夸赞某某世家分发米面粮油,让他们度过灾年。朝堂上一多半的大臣也都是出自世家,最最可气的是,每年民间选举四大才子和四大美人的人选,也都是出自世家。就连每年的状元郎探花郎和榜眼都是出身自世家,所以颜如缺经常能听见父皇叹息世家人才的强横。
好像她和父皇都不太喜欢世家呢。
哼,厉害也就算了,还高高在上的样子,家里的小女郎们都不带理人的。
年幼的颜如缺哪里知道,她八岁时参加簪花宴的时候,正是皇家和世家的初次交锋的伊始。
早在簪花宴之前,前往赴宴的小女郎们就被家里人再三叮嘱,要离小公主远一些,谁也不知道小公主什么脾气。谁都知道颜君泽爱妻疼子,小公主年纪又小,万一娇气一些,在世家和皇家明争暗斗的时候沾上什么麻烦,可就对家族不利了。
后来长大之后的颜如缺多多少少可以猜到一些缘由,但那个时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长安公主不喜世家了。
年幼时颜如缺发现父皇母后对世家的态度都是微妙又厌恶的,这个认知,让年幼的颜如缺有志同道合的那么一点欣慰,但她从这点志同道合里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丝的慌乱,这点慌乱也就让颜如缺更加的讨厌和世家相关的一切。
多重情感的作用之下,她对沈路这个人也就越发的好奇起来。
因为那个准状元郎是寒门出身,来自于距离京都有上千里,且地理位置偏远的县城,他家境贫寒,也就没有能够在京都居住下来的盘缠。朝堂少人,而父皇又格外惜才,特意让皇兄给那个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在京都安排了距离皇宫近的住宿。
颜如缺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她早就对这个传闻中的人物充满好奇,如今自己的亲哥哥就承担着照顾这位准状元郎的人物,所以颜如缺无数次缠着哥哥要带她去见见这个‘准状元郎’。然而每每如缺提议要去看看这位人物,却都被哥哥板着脸拒绝,说是言渊在备考,不能有人去打扰他温书。
原来是温书,那可要好好温,颜如缺还等着他一举夺魁好好的气一气世家呢。先前颜如缺还总是气愤哥哥小气,但自哥哥以这个理由拒绝如缺后,如缺也不闹腾了,乖乖的等着殿试。反正琼林宴她这个公主是可以去的,到时候如缺自是要见见这个状元郎的!一直到后来的时间里,殿试之前,颜如缺再次听到有人提起来这个人,用了一个新的名字‘沈路’。她这才后知后觉的眨巴了眨巴眼睛,意识到原来那个准状元郎不叫‘那个状元郎’,他是有名字的,名沈路,字言渊。
期待值拉的太满,倘若一切都与期待南辕北辙,那会使人产生厌弃,比如颜如缺所期待的簪花宴。反之,倘若一切都和期待里相差无几,甚至还要超出期待值,那便会使人新生欢喜,比如颜如缺所期待的琼林宴。
颜如缺是在无限憧憬的,满怀期待的心情下,兴致冲冲的去参加琼林宴的。她自从少时簪花宴的不愉快之后,很少对什么宴会抱有这样高的热情了。
红衣如火,眉心一点朱华,颜如缺再不是那个粉雕玉砌的奶声奶气的孤单小娃娃,她是全大楚唯一的嫡公主。好像颜如缺尊贵又娇衿的降临琼林宴,已经是在场所有人天大的面子。年幼的如缺丢了自己的面子,当年她沮丧又失落,所以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失望。
颜如缺是这样想的,她高傲美丽,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然而——她在琼林宴的园子里迷了路。
四周花团锦簇,不远处紫竹林里头还窝着一丛丛零星可见的小白花。
嗯,风景很好看,但是路在哪里?
颜如缺迷茫又困惑,她早就为了见这个大名鼎鼎的沈路状元郎做足了准备,本以为万事俱备,处处周到,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天知道颜如缺在得知殿试状元郎真的是沈路的那一刻,简直要开心疯了,可再开心,也抵不住她是个路痴的事实。
阿贝也不在身边,难道又要和儿时的簪花宴一样,再多一条成为迷路的公主这种话柄吗?
“这位姑娘,可是迷了路?”
一道声音宛如天籁,颜如缺巡着声音去瞧,她在视线聚焦的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道声音的主人松形鹤骨,芝兰玉树白衣胜雪,只在衣摆绣几只青色修竹,能看出来绣工并不出色,白衣布料有些地方因为洗过很多次,磨损的痕迹很重,但能够看出来衣服主人的珍惜。最为重点的是,这张脸,绝对是颜如缺从小到大,见过的最为惊艳的一张脸。
他朱唇长眉,明明形容昳丽,却又因为骨鼻剑脊冲淡了那股秀气,显得清冷如高山之雪。不同于宫里的,不同于颜如缺见过的所有男子,他没有用华丽的发冠束发,也没有留着眼下最时兴的鬓边两缕发,而是束发于顶,成髻以纚包,用木簪冠之。偏偏鬓角又修整,额头恰到好处的留下一朵美人尖。
一时之间,颜如缺竟然看呆了。
“是…迷路了呀。”颜如缺呆呆的,圆嘟嘟的脸颊绯红,她还在想这个未曾谋面的青年到底是谁的时候,就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哎,言渊,你在这里呢。如缺?!你也在这,阿贝找你都急哭了。”
颜如缺睫毛卷翘,抬眼的时候像小蝴蝶一样,她只看到宛如谪仙的青年站在了阳光里,比她从前对素未谋面状元郎的所有想象加起来,还要好上无数倍。
“皇兄——”颜如缺娇嗔的蹬了一眼颜如凛,都怪皇兄出来喊这一嗓子,她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呢!
“言渊,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妹妹,老早就缠着我说要见见今年的状元郎,我怕耽误你温书,就一直没带她来。”颜如凛走在沈路和颜如缺中间,带有警告意味的看了一眼颜如缺。
那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颜如凛对政治再不精通,也能嗅到风雨欲来的前兆,他和沈路虽然交好,但也知道此人并非池中物,定然会处于漩涡中心,沾染满身风霜。而他最最疼爱的妹妹,只需要安安稳稳的找个闲散王侯嫁了,幸福过一辈子就好。沈路此人,才学有之,样貌更是顶尖,只可惜太过危险。颜如凛知晓妹妹颜控又慕强的性子,他提前阻止了沈路和颜如缺的见面,但没想到,他俩还是会相遇。
沈路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登科及第的学子们并不会马上授予官职,而是在三个月后才会知晓自己的官职,在此之前他们都要进入皇宫太学为那些年少的贵胄子弟们讲书。
颜如缺别的不擅长,但对于爬墙一事格外精通,一个公主,竟然擅长爬墙!她已经过了跟随沈路学习知识的年纪,但她还是想办法爬墙去听,即便有朝一日父皇问起来,颜如缺也是不怕的,一切为了学习嘛,有何不可呢。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老师,您对这句话的解释,为什么和我们之前所学的不一样呢?”有出身世家的少年因事借读在皇家学宫之中,对沈路这句话的解释产生了疑问。
“你们之前所学的解释是怎样的呢?”沈路并没有因为孩子打断自己的讲话而感到气愤和不耐烦,而是身体微微前倾,认真的倾听学生的观点。
“族学里的夫子说,我们欲行大道,需要内醒己身,保持一颗公平公正的心,这样才能造福百姓。”
沈路在心底叹息,世家族学的老师定是为了家族利益,不会讲出有悖于家族利益的话来。只是这样的解释,根本不是这句话的本意。
“在大道施行的时候,天下是人们共有的,这是老师您的解释,学生不太理解,天下为公的意思是,所有人共有吗?而不是世家和皇家吗?”那学生见沈路没有讲话,又将他的话重复一遍,他在心底里觉得可能沈路的解释更准确一些,但这又违背了他一直以来所学的知识,推翻了族学老师的授课内容。
沈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学生,他不愿将自己与世家的争斗牵扯到一个孩子身上,沈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世家是人,皇家是人,百姓亦是人,相信你在心底早有答案。”沈路移开视线,正好和墙头上一张笑意盈盈的粉面对上。他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向来是沉着冷静的情绪第一次产生大的波动。
天知道沈路第一次讲学的时候,就无意间在墙头上看见了公主笑眯眯的一张脸,简直心脏都要吓出来。那么高的城墙,倘若公主有个什么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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