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是朔凡身上藏着的一本游记。”

一句话说完,师辞等了等,见他眉峰稍抬,显然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方才展开道:“那日也是巧,他来传王妃话时不慎将游记掉了出来,就落在我脚边。我顺手拾起来,见封皮上画的山水好看就多看了两眼,没及时还给他,谁知他竟然误会了,以为我是想要借阅,当即十分为难地与我说,这是一位避世的故友留给他的念想,不太方便外借。”

“他都这样说了,我哪好意思再解释说我只是随意看看,只能一个劲儿地夸封皮上的水墨而后将游记还给他,朔凡接过去时笑说如若落霞知道有人这样夸他的画,一定会很高兴,我这才知道原来游记的作者名唤落霞。”

她没说的是,游记封皮上除了山水画还有题字:

「道明二十年夏,与友人朔凡同游棠香山。

摘一颗棠果,采一叶绿草,描一片洁云,闻一声鸟鸣,见一对璧人。

乘兴而行,尽兴而返。

承书相约岁末再见,计日以俟。

——落霞山人文千 」

当时游记掉在她脚边,朔凡是肉眼可见的慌张,接过去后更是用手将署名那处挡得严严实实。

她不是不识趣,便只当没看到也看不懂,片语不提。

但到底留了个心眼,将这段话记了下来。

落霞山人她确确实实不曾听说过,可文千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前世她接触的人极其有限,消息来源几乎只有归遇一人。

问他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眼前不是合适的时机。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他,对她很好,出乎她意料的好。

但师辞知道,其实他心中对她仍是防备着的,因为她见过他全心全意信任她时的模样,个中差异,太明显。

所以她不好在这个时候说更多,再勾起他心中对她更深的怀疑。

信任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急不得。

这一点,早在她重新睁眼那时就给自己预警过了。

归遇听罢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师辞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果真如她猜的一样,他对旁人的闲事根本不上心。

弯腰久了,归遇腰间的旧伤阵阵酸疼,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他直起腰,执扇背去敲了敲,忽又问她道:“对游记有兴趣?”

这一问,师辞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有些犹豫。

她其实能够识文断字这件事,瞒是暂时一定要瞒的,首要原因还是那点,但也不可否认她另有私心。

她想弥补一个,对她来说沦肌浃髓的遗憾。

前世他想方设法教她,她却总不肯认真学。

那会儿她总以为,她与他的时间还有很长,不急在她静不下心的那一时,谁知道后来意外横生,她追悔莫及。

全无基础的自学很苦,很多个日夜埋头苦读,到头来进步却几乎看不见。傅伯曾不止一次提过要不给她寻个先生来,她却一次又一次执拗地拒绝。

可以说,她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惩罚那个不懂得珍惜的自己。

有时梦魇,她会幻想如果。

如果当初他教她时她认真学了,那么当她有所长进,他是会加以奖赏还是提醒她学无止境?见她废寝忘食,他又是会鼓励她继续勤勉还是劝说她劳逸结合?

......

压在心间十几年的一句“先生”,她真的很想......光明正大地,唤他一次。

思及此,师辞低垂下头,苦笑道:“有兴趣又如何,我都看不懂。”

归遇乜她一眼,颇有兴意:“怎么?你那位故人没教你识字?”

他打量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师辞心中道声对不住。

面上不慌不忙地摇头,作出十分遗憾的模样:“教我许多,偏漏了识字读书这一项。”

归遇缓慢地眨了眨眼,沉默的一弹指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

片刻,他开口:“那你是否想学?”

师辞瞬间捏紧了裙裾,忙不迭仰头道:“想的!”

见状归遇低低“嗯”了声,颔首道:“改日我拿几本入门的书来,你且随意翻看起来,首先将笔画熟悉熟悉。”

虽未明说,但这就是要教她的意思了。

师辞欣喜若狂,唇边笑意越扩越大,眼里的喜悦也藏不住,丝丝缕缕流淌出来。

“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定不负先生教导!”

听闻称谓,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直直落进她灿若星河的双眸里。

哑口一时,胸膛中的跳动不受控地烈性起来,与之同时,泛起一股似与她同享的欢愉。

到了,他什么都没说。

而是笑一笑,将先生这个全新的身份默认了下来。

翌日少午。

早朝刚歇。

扶术勤政,本是雷打不动回到静心殿继续处理政务,今日却有些稀奇。

扶术闭目斜靠在前往静心殿的御辇之上,手扶额,时不时摁捏一下。

忽地,开口唤道:“杨奂宁。”

“嗳!”杨奂宁急忙上前来,“陛下有何吩咐?”

“改道,去皇后那儿。”

微沉的语气使得杨奂宁的心噔得一停,右眼皮也不住跳动。

他飞快地眨眨眼,不敢在面上露出半分异常,随即高声唱出改道后的目的地,御辇立刻调转方向,往皇后的栖凤宫去。

到栖凤宫门口,杨奂宁正使人落辇,迎面就见小公主带着一群侍候的宫女,大摇大摆从宫门口走了出来。

看见那道朱红身影,东羲“咦”了声,当即高喊“父皇”并欢笑着向扶术跑过去。

扶术步下御辇,稳稳将女儿接进怀里,笑道:“华儿这是要到哪儿去?”

东羲甜甜一笑,牵起扶术的手转身将他往宫里带:“父皇与华儿果真心有灵犀,华儿正要去找父皇呢,父皇就来了。”

“哦?”扶术没有拒绝,随着女儿的力向前走,“那是巧了,朕也正好有事要问一问朕的华儿。”

这耐人寻味的语调......

无人看得见的地方,东羲眼一眯,心道那些暗卫手脚还真快,面上则天真回道:“华儿先说!华儿的事比较重要!”

如此倒也符合东羲一惯的行事作风,扶术也是当真疼爱这个女儿,不太计较那些规矩,当即大笑两声:“行,就让华儿先说。”

听闻这句,东羲悬着的心稍落下些。

还愿纵着她,可见还不算太严重。

半是娇蛮半是讨巧,东羲先将扶术引去正殿看望了一下她的母后。

帝后间的感情向来不温不火,不算差,但也绝对称不上伉俪情深,能聊的话向来不多,例常关怀几句便陷入了沉默。

其间东羲一直牵着扶术的手,元映晴看出来女儿多半是还有事要与皇帝说,心中稍有无奈。

她这个女儿,主意大得她都跟不上。

生在皇家,也不知这性子是好是不好。

但她终是站在女儿那一边的。

温婉笑笑,便借着看膳食的由头带着一众宫人出去了,给父女两个留下一片清净的谈话空间。

等人一走,东羲却是立刻松开扶术的手,径直跪了下去——

“东羲有错,请父皇责罚!”

本是令人惊讶之词,扶术闻之却半点不意外,好似早就知道了什么。

他神情不改,定定睨着女儿,不直言责怪却也不宽容叫起。

良久,他缓慢开口:“怎么,昨日在宫外犯错了?”

东羲将头垂得更低:“......是,东羲恐怕好心办坏事了。”

不等扶术问,她径直展开详说:“昨日在王叔府上观得一支祈福舞,乍一看就觉得眼熟,看到中途才想起,这不就是翩跹宫里娘娘们给父皇跳的那支舞吗?东羲当时心里只想着,若能让父皇也看一看,一定能让父皇高兴,便也没再往别处想,头脑一热......”

扶术似是无意地盘着腰间青玉,接下话音:“头脑一热便直接将那舞姬讨了走?”

“......是。”东羲话间犹豫丧气,仿佛犯的错大过天去。

扶术目光晦暗不明。

不提其他,只轻言问道:“那人呢?”

东羲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抿抿唇,心虚道:“......赶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8-23 19:26:31~2023-08-25 18:4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