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青连忙将窗牖关上,又对外面使了个眼色,让人将檐下的鹦鹉拿走。
萧霁瑾压着怒气,不紧不慢道:“对外面很好奇,很想出去对吗?”
盛姝捏紧了手帕,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我知道夫君是为了保护我,可每逢中秋元日,我也想如普通人一样,寻亲访友……”
她还想说什么,却一时表达不出,于是道:“我许久没见兄长嫂嫂,也不记得他们的模样,甚至连父母亲去世了都不知晓。夫君,我真的想去见见他们,想同他们说说话,也想去祭拜父亲母亲,跪在他们坟前请罪,你带我出去罢。”
盛姝眉眼垂着,眼角微微湿润。
萧霁瑾右手已经攥紧:“盛姝,你从何时起的这些心思?”
盛姝原本想着徐徐图之,现在却想着倒不如和盘托出,也免得日后战战兢兢。
她吸了口气:“很久以前,看到那本画册时,我便憧憬起外面的世界。可我知道夫君费尽心思是为了保护我,不想惹夫君生气,便一直忍着不说。”
直到她发现双亲离世,而她一无所知,才真正动了出去的念头。
萧霁瑾冷笑:“你果然从来不会听话,只要有一点契机,就会生出逃离的念头。”
盛姝觉得他的话有些怪异,忍不住抬头,却只看到萧霁瑾那张蕴含着怒火的脸。
夫君其实从来不曾动手打过她,可她就是忍不住恐惧。
萧霁瑾站起身:“你就待在这屋子里,几时心定了,几时再出屋。”
盛姝身子剧烈一颤,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蔓延而上,她明明没有过被禁足过,却就是很恐惧,连指尖都开始麻木起来。
萧霁瑾在此时起身离开,盛姝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夫君,我究竟为何不能出去?”
萧霁瑾有些诧异,低下头去,果真看到她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倔强。
盛姝胸口剧烈起伏着,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夫妻之间,从来没有真正起过争执,盛姝每每见他面露不快,就不敢再多说下去,这还是头一次大着胆子顶撞他。
萧霁瑾转过身,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俯下/身将她严严实实困在其中:“没有为什么,你永远别想出去。”
他的眉眼冷峻,深邃的眸子里翻滚着怒气,盛姝贴近了椅背,身子轻轻颤抖着。
萧霁瑾缓缓凑近,在她被吓得惨白的唇上吻了一下,而后起身道:“即日起,夫人在屋内禁足,任何人不许同她说话。”
盛姝像泄了气一样,混混沌沌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门缓缓关闭。
她的兄长在哪?她的夫君究竟是谁?又为何不肯让她出去?
又或者,她到底是谁?
·
萧霁瑾走出别苑,脸色阴沉地上了马车。
浣青小跑着跟出来,讪声道:“主君,夫人真的……”
马车里传来又冷又沉的声音:“照我说的做,不许同她交谈,也不许给她任何消遣的物件。
等她开口求了,再着人来找我。”
浣青不敢有异议,躬身道:“是,主君。”
帘栊后,萧霁瑾道:“走。”
马车行驶起来,很快将那座别苑远远落在漆黑夜色里。
萧霁瑾笃定撑不过三日,盛姝就会开口求他。
六年前,他刚给盛姝灌下一日醉时,盛姝的记忆很混乱,那倔强的脾气却是一点没变。
萧霁瑾就用金链把盛姝锁在床上,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每日让人送去吃食,却不允许任何人发出声响。
一个人在绝对安静而漆黑的环境里待久了,就会逐渐崩溃,盛姝也不例外。
他就是这样磨去盛姝的棱角,让盛姝变成只会依附他的菟丝花……
马车骤然停下,随之传来车夫呵斥的声音。
萧霁瑾掀开帘子,只见一个男子恰好从车旁过去,他穿着灰褐色的粗布衫,整张脸被宽大的帽兜遮住,只露出长着青色短须的下巴。
男子似乎有些慌乱,他右手拽住帽沿,头低垂着,快步钻进了人群,像是落荒而逃。
萧霁瑾看他身影有些熟悉,想要让人追上,转眼却已找不到那人,只好作罢。
马车继续在街衢中穿行,喧闹的人声渐渐消失了,刚回到府中,萧霁瑾就看到了府门前停着的车驾。
侍者上前禀告:“主君,瑞王妃来探望夫人,此刻正在谨兰苑里。”
“嗯。”萧霁瑾下了马车,“去看看。”
他对此并无任何诧异,瑞王一向引以为傲的嫡长子病重,能不能撑到元旦都不好说。
剩下的便唯有妾室生的懵懂幼子和他这个私生子了。
瑞王府的一切迟早是他的。
萧霁瑾进了后院,径直去了谨兰苑,就见院门口站了数名仆从。
他在院门口站定:“通传王妃,正二品同知枢密院事求见。”
“是,大人。”仆从连忙小跑着进去通传。
片刻后,又小跑着回来,道:“王妃请大人进去。”
萧霁瑾这才进了院子,又随仆从进了主屋,这才听到里间的说话声。
他掀开帘子进去,就见称病的梁语心正倚坐在床榻上,瑞王妃则坐在床榻边,亲切地握着她的手。
萧霁瑾拱手行礼,而后开门见山道:“王妃为何事而来?”
瑞王妃年近五十,虽穿着华贵,眼尾的皱纹却已遮掩不住,她笑道:“我听说语心病了,就来瞧瞧她,到底是一家人。”
瑞王妃看到萧霁瑾时眸色微沉,那双狭长的眸子像极了他娘亲的狐狸眼,还有眼尾那颗痣,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如今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个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舞妓,而是锋芒毕露的萧霁瑾。
梁语心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几乎要忍不住,然而一抬头,就见萧霁瑾和瑞王妃气氛不太对。
她连忙开口缓和:“多谢王妃关怀,痊愈之后我必登门拜访。”
瑞王妃转过头,已经又是一副和蔼模样:“好,我喜欢你这孩子,你能来我很高兴。”
梁语心原本以为瑞王妃不好相处,却不想她这般平易近人,心里高兴得紧,想着若有王妃撑腰,那便多了一层保障。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瑞王妃起身道,“语心,你好好休息。”
“王妃慢走。”梁语心欲起身想送。
瑞王妃松了她的手,对萧霁瑾道:“语心还病着,劳烦萧大人送我一程罢。”
萧霁瑾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她一同出去了。
梁语心看着他们离开,叫来绯烟道:“你说王妃方才什么意思?”
绯烟把瑞王世子病重的事说了,又低声道:“我朝初建时,□□皇帝忌惮武将和宗亲,因此我朝宗亲太多只有虚衔,也就只有主君受圣上器重,身居要职。
依奴婢看,瑞王是想认回主君了,夫人您也哄着点主君,莫要再闹了。”
“我不同他闹便是了,”梁语心又问,“盛家二郎还没出来?”
绯烟道:“清晨就出去了,但我们的人跟丢了,到现在也没见他回去,不知去了何处。”
梁语心眉头微拧:“怎么就跟丢了?”
绯烟道:“盛家二郎军营出身,跟丢倒也正常。”
“罢了,”梁语心问,“乱葬岗里救出来的那丫头呢,醒了没有,我要见她一面。”
绯烟按住她:“夫人,那婢女大公子养着呢,这事您别掺和了,就让大公子去办吧,免得主君再迁怒您。”
梁语心倚回去:“那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绯烟给她按捏大腿:“大公子已经约了盛家二郎明日相见,夫人看着就好,若明日盛家二郎不去,您再想法子。”
梁语心:“那就先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