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聂乐言也在发愣,自己的手好好地放在桌上,怎么就被人突然握住了?

  她明明是被钟晓玲硬从床上拉起来救场的,可事实是钟晓玲自己倒借故先溜了,留下她与这么一个客户面对面谈设计合同续约的事。偏偏半个多小时过去,还是毫无头绪,聊起话题来根本驴唇不对马嘴。

  只是那样一恍神的工夫,她便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抽,却不料对方捏得更紧,她皱起眉:“洪先生?”

  对方不以为意地笑一笑,仿佛自己的手正握着餐具一般自然:“合同的事,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不过用了两三秒的时间,她回过味来,脸色一变立刻勃然大怒,差点就要一巴掌挥过去,结果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几乎来不及反应,那道阴影已经压迫到了身前,恰好迎着窗外晴好的阳光,面无表情的脸上线条沉冷。

  她还没说话,胳膊便已经被江煜枫一把拉住,顺势拽了起来。他的力道极大,似乎根本没有控制,所以带得她一个踉跄,也自然而然地摆脱了那位客户。

  听见客户在身后的质疑,仿佛颇为恼怒的样子,但聂乐言懒得搭理,也根本无暇搭理,因为自己很快就被一路拖到餐厅外的走廊里去。

  “你干嘛!……”她最后好不容易挣脱他的钳制,气息未定地问。

  “我倒要问问你在干嘛。”江煜枫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其实下颌仍紧绷着,眼里却仿佛换上一层轻薄的鄙夷,“你的眼光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地步了?竟然和这样的男人也能拉拉扯扯?”

  他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偏偏要故意羞辱她,于是她也没好气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江煜枫冷笑一声:“我只怕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

  似乎听到十分好笑的事,聂乐言毫不掩饰地翘起嘴角,“你也有名声?”更何况,恐怕他交往过的女人,也未必个个清白。

  她转头就走,整条走廊里僻静得很,连个恰巧经过的服务生都没有,或许是贴了暗金色压花壁纸的缘故,又或许只是为了刻意营造出静谧优雅的氛围,大白天的竟也显得光线昏暗。她却越发觉得晕,头晕乎乎的,每走一步,整个身体也仿佛在飘。幽暗的走廊倒更像是一条长而窄的隧道,暖气就在这窄小封闭的空间里呼呼地吹着,让她透不过气来。

  可是身体却一阵阵发冷,明明暖气充足,但还是冷,所以她现在没力气与他计较,只想快点拿回自己的大衣与手袋,回家吃药睡觉。

  只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你就这么急着回去被人揩油?”

  “是啊是啊。”她头也不回地敷衍他。并没有忘记那晚他的强吻和刻意羞辱,心里也不是不记恨。

  谁知下一刻肩膀便被不轻不重地扣住。

  他的手探上来,堪堪印在她的额前,带着温凉的触感,她怔了一下才扭头避开,“公共场合,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其实并没有发烧,只是有一点感冒。

  “怎么刚才你和别人动手动脚的时候反倒不闪不避的?”江煜枫说着,到底还是将手从她身上移开。

  “我现在没空和你吵。”她说,“最近公司连着丢了好几个老客户,现在看来这个也是保不住了,我还得想想回去怎么向老板交差。”又用眼角瞟他一眼,颇为狐疑的样子:“你不会一个人来这里吃饭吧?”

  两人正一前一后地往回走,江煜枫说:“还有宁双双。”又像忽然想起来一般,问:“你不是设计师么,怎么拉生意这种事情也要做?我很好奇,你们公司对于被骚扰的女员工有什么额外补贴没有?”

  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聂乐言几乎懒得再开口。

  回到餐厅里才发现那个客户老早就走得没影了,而自己的手袋和大衣还放在座位上,候在桌旁的服务生似乎正感到为难。

  她把账结了,又和跑过来的宁双双打了个招呼才离开。

  倒是没真急着回家,计程车在半路掉了个头,直奔公司而去。

  结果发现无耻逃兵钟晓玲并不在办公室里,她只好先去找BOSS,坐下之后直截了当就说:“那个姓洪的真下流。”

  聂乐言也算是当初跟着一起打天下的元老了,平时说话随便一点并不稀奇,所以KYLE只是靠在转椅里,皱眉问:“怎么了?”

  把经过描述了一遍,又自动省略掉江煜枫这段插曲,聂乐言说:“反正这类人以后我都不想再接触了,就算你要扣我奖金我也无话可说,今天没当场扇他两巴掌还真是可惜。”

  KYLE笑了笑,“干嘛要扣你奖金,错不在你,况且这客户本来也就不是你负责。”

  说起这个,聂乐言才更加觉得奇怪:“钟晓玲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如果她也在场,恐怕还不会有这种事。”

  KYLE收了笑容略一点头:“都过去了,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你今天不是请假?回家去吧。”

  可是走到公司楼下却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深色裙装和火红的呢子大衣,慢慢悠悠地一路晃过来。

  “钟晓铃!”聂乐言气都不打一处来,胸口蹭蹭冒着火,忍着头疼立刻迎上去,“你去哪儿了?居然把那个烂摊子甩给我一个人,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做人有你这么不仗义的么!”

  “怎么,没谈成?”钟晓玲将手上两只购物袋往身后微微一掩,但到底是那么大的目标,聂乐言见了几乎吐血:“你!你去逛街了?!你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去逛街?!”

  “稍安毋躁嘛。我以为你搞得定的,所以才趁机出去买点东西,我妈下礼拜过生日,念叨了很久说想要一件羊绒大衣。你看,我逛商场的时候还看见一条围巾,觉得很适合你,所以买来送你。”

  “……多谢。”看在对方献宝般的表情上,聂乐言的气焰终于稍稍低矮了一些,但还是觉得抑郁,“你那客户素质真差,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否则提一次骂一次。”停了停又说:“我看你最近十分散漫啊,加班次数也少了,还时常开小差。怎么,工作四五年,终于产生倦怠情绪了?”

  其实她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结果钟晓铃看着她沉默了一下,却突然问:“有没有考虑过换工作?”

  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跳槽。”钟晓铃说:“一直在同一家公司做,难道你不觉得厌烦?换个新环境,或许能有更大发展。”

  “我?……暂时没想过。”猛然提起这种事,聂乐言倒真被她弄得有点懵,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太阳穴越发的疼,强忍着说:“我只是随便讲讲而已,该不会是你想换工作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或许是她的脸色真的很不好,钟晓铃叮嘱道:“你快回家吃颗药睡一觉,保准明天就痊愈了。”

  感冒药的效果很明显,吞下一颗之后,聂乐言裹着被子一直睡到夜色深沉。

  最后还是被电话声给吵醒的,欢快的乐曲一遍接一遍不屈不挠地循环唱着,她清醒之后接起来,只听见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喧闹声,然后还有李明亮的声音:“小聂,快来快来!就缺你一人了……”

  她一头雾水,“来什么?”

  “唱K啊。今天我生日,如果你没在加班的话,就立马打车给我过来,我们在皇城。”

  她却躲在被窝里不想动,懒懒地挣扎:“现在么……”

  “又想拒绝了是不?我说你这人也太差劲了吧。去年我过生日,你恰好在香港出差;前年呢,是和男朋友在外头吃饭;让我想想,你大前年缺席的理由又是什么……”

  “好啦好啦!”这么记仇,她几乎被他打败,只得迅速坐起来,义正辞严地说:“以前那都是特殊原因。就凭咱俩的关系,我今天肯定到场!你先挂电话吧,半小时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