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金玉王朝 青豆

  带着宋壬往外走,到了门口,忍不住又掉头霍霍地走过来,再叮嘱一次,“一定要给他用吗啡,我知道现在这个东西紧缺,常常要省着用。你要是敢对着他节省,别怪我不客气。”把枪拿出来,在医生和护士面前挥了挥,眼里闪着凶光,一字一顿说,“不,客,气。懂吗?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陪葬。”

  说完就转头出去了。

  白雪岚到了走廊,像快发狂地雄狮一样走来走去,走了十来圈,才停在宋壬面前,恶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问,“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壬脸色也很难看,摇头说,“我也搞不清楚,就知道宣副官的车忽然到了京华楼大门,刚好几个周火的兔崽子逃到门口,正撞到宣副官下车,他们看见了宣副官身上的军装,以为也是围剿他们的,当场就朝着宣副官开枪了,还打死了宣副官身边的两个护兵。”

  他看看白雪岚,那张平常总带着微笑的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都不见了,只覆着一层浓浓的心痛不安,像被刀子剐了心肝似的。

  宋壬叹了一声,安慰道,“总长,宣副官一定吉人天相。说到底,还是您有远见,前一阵子教会宣副官用枪。我刚刚看汽车前面的歹徒尸首,有两具是眉心中枪,两个护兵枪都没有来得及端起被打死了,这两枪,不用问,是宣副官开的。他枪法真是极准,要不是够机灵,还击又快,毙了那两个匪徒,恐怕等我们赶到大门时,就已经……”

  白雪岚看着关起来的手术室,仿佛自己的魂都被关在里面一般。

  勉强站了一会,实在受不住这种煎熬,一转头又走到墙角那边,冷冷瞅着那给宣怀风开汽车的司机,沉着脸问,“今天宣副官不是去江南馆子吃饭吗?怎么到京华楼来了?”

  那眼神,几乎是要择人而噬了。

  司机不敢和他对望,低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宣副官说回海关总署,回了海关……海关总署又,又说到京华楼。”

  白雪岚问,“京华楼在响枪,你是不是聋了?不知道绕道走?”举起手,刷得扇了他一个耳光。

  司机被打得半边身子歪在墙上,捂脸哭着解释,“我……我也说听见京华楼里有动静,想停一边看看状况,是是……是宣副官听见好像是枪声就急了,说总长有危险,我要是不听命令就毙了我……”

  白雪岚听得心如刀绞,脚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把头朝着天上一仰,闭上眼睛,无力地说,“走吧。”

  司机赶紧缩着脖子走了。

  白雪岚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墙上,把拳头塞到嘴里用力咬着,久久没动静。

  白雪岚在医院的走廊上,也不知道时间是如何般黏滞地走走停停,他一直把脸朝着墙壁,心里藏着一股恐惧,不敢去看表,也不敢回头去看手术室的门。

  每每有几次,眼前仿佛闪过一幕,手术室门打开了,医生们低着头出来,如丧考妣……白雪岚心猛地一抽,赶紧把这一幕的想象狠狠打消,就像将一大桶冷水泼在刚刚燃起的火苗上。

  哗!

  火灭了。

  可那一大桶冷水里仿佛还装着碎冰的,不祥的火苗虽然灭了,剩下的满地残骸却冷得刺骨。

  无缘无故地,白雪岚忽然记起了宣怀风刚到白公馆时做的傻事。

  他喝了烟土水,倒在白雪岚怀里,那一次好不容易救活了。

  这一次呢?今天又如何?

  还有,他不是曾经为了那些话生气吗?还和自己在枫山吵了一架,就因为那一句什么谁死在谁手上。

  他这样敏感,是感觉到命运的悲兆?

  难道,他真的会死在我手上?

  我到底发了什么疯,说出那些不祥之言?!

  白雪岚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他怕自己一直做的许多事都在把宣怀风往死路上带,也许是的。他不逼着宣怀风到自己身边,宣怀风就不会去喝烟土水;他不逼着宣怀风当副官,不得罪那么多的人,宣怀风就不会挨子弹。

  白雪岚站在那,如立身于狂风骇浪中。

  忽然,身后某种动静把他的神经猛然牵动了。

  他霍得转过身,乌黑的瞳子盯着手术室的门。

  可那门纹丝未动,反而是走廊另一头,伴着凌乱的脚步声闯来几个人。

  看来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年太太走得太快,随时要摔倒似的,被身边的人抢着搀住了,到白雪岚跟前,她才仿佛把吓掉的魂魄找回来几缕,抬头对着白雪岚,颤着唇问,“白总长,怀风呢?他人呢?”

  白雪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逃避了一个女人的目光,垂下眼说,“正在做手术,腹部中了子弹……”

  话音未落,宣代云发出一声呻吟,闭着眼睛就软倒了。

  “年太太!”

  几人赶紧把她扶着,让她坐在走廊一张长椅上。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陪她来的人竟是白云飞,见她急得晕倒了,一圈人围着,有人唤医生,有人掐人中,自己插不上手,白云飞便赶紧去找护士要一杯温水。

  等他端着杯子赶回来,宣代云被掐了人中,悠悠醒来。

  她睁开眼,无神地看看他们,只问,“出来了没有?”

  白雪岚料她是不知道自己只晕了一会,生怕宣怀风已经做好手术了,回答说,“没有,只怕再等一会就会出来了。年太太,你千万保重身体,不然怀风知道了,更要担心的。”

  宣代云点点头,气若游丝般道,“我不碍事,一时急得血冲头了。”

  又看了周围一圈,迟疑了一下,问张妈,“怎么,姑爷还没过来吗?”

  张妈一脸凄惶,说,“司机已经去打电话了,兴许这会就要到了。小姐,你可别吓唬我,你刚刚一这样,我的老命都要吓没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宣代云知道她慌起来,是要唠叨个没完的,截住她道,“我知道了,你歇一会吧,这是医院,吵着医生动手术可不好。我们就在这里,都等等。”

  说完,便闭上眼睛,半边身子挨在椅上,忍耐着什么似的默默等着。

  张妈听见说会吵着医生,被唬得果然不敢做声,就在宣代云身边不安地站着。

  白云飞到了这时,才到了白雪岚身边,压着声音问了一句,“宣副官没大碍吧?”

  白雪岚其实早瞧见他,但刚才顾着宣代云,没和白云飞说上什么,见白云飞相问,脸上掠过痛楚之色,低声说,“他一定吉人天相。治枪伤,这德国大夫是最好的,而且药也齐全。”

  这与其是说给白云飞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

  白云飞善于观人的,瞧白雪岚的神色,知道白雪岚心里也正惶恐,便不往下问伤情了,只说,“我听说,等手术是很折磨人的,里头动刀子,外面的人等得一颗心掰成几瓣,其实大多数是自己吓唬自己。等伤者从里面一出来,那就是拨开乌云见青天了。只是宣副官受了伤,到时候怎么调养呢?也不知道枪伤是不是要忌口,不过,参汤大概是无碍的,就是现在真正的老野参不好到手,外头卖的恐怕不地道。”

  白雪岚知道他是怕自己胡思乱想,故意找点别的话头,让时间好熬一点,强笑道,“他要养伤,别说人参,就算天上的月亮我也能弄来。倒是你,怎么今天和年太太一道了?”[!--empirenews.page--]

  白云飞直言相告,“我这阵子教年太太唱曲,很得她的照顾,这两日她送了一件礼物给我,我就登门拜谢去了。就在年宅的时候,年太太接了电话,说宣副官出事了,送到德国医院里。我和宣副官也算朋友,就过来看看。”

  正说着,一个人忽然从走廊那头过来,走到宣代云面前,就说,“太太,先生不在衙门里。”原来是年宅的司机。

  宣代云问,“别的两个常去的地方呢?也不在吗?”

  司机说,“不在。”

  张妈在一旁说,“你也不问一问别的人,看看是到哪里去了?大白天的,姑爷总该有去办事的时候吧?”

  司机说,“有问的,人人都说不知道,说先生很忙,总不见人的。”

  宣代云多少也猜到,听了司机这样说,俏脸覆了一层严霜,仿佛一口气顶在喉头,可待要开口,又瞥了一眼前面紧闭的手术室门,一口气仿佛就泄了,叹了一声,说,“算了,这会没工夫理他,由他快活去吧。”

  张妈说,“唉呦,小姐,这怎么行?小少爷好歹是他小舅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该来看一眼。”

  宣代云说,“你别唠叨了,听得我头疼。”

  又把眼睛闭上了。

  众人在走廊继续默默地等着,这手术仿佛永远也不会完,不管怎么难耐,那白色的门硬是没有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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