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白雪岚只好作罢,一脸惋惜地看宣怀风自己把鞋子穿了。

  随后,白雪岚也回房把公务军服穿了起来,一样的高筒皮靴,紧身皮带。

  两人到了厅里一碰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这副形象十分新鲜漂亮。

  宣怀风把上次剩的那瓶好药膏取出来,给白雪岚脸上抹了一番,不愧是好药,吃完半个小时的早饭,再抬脸一瞧,痕迹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和没事人一样。

  外面大门上司机和护兵都早做好了准备。

  两人共乘一辆轿车,宋壬等坐着另几辆车,前前后后的护卫,排场很大地开到海关总署。

  正好在署的几位处长副处长听说总长来了,都忙忙迎了出来,七嘴八舌地问好。

  白雪岚颇有一阵没过来,况且他也知道最近海关总署人心不稳,只好温言细语抚慰了这些下属一阵,站着寒暄了足足快半个钟头,才把众人都打发了,领着宣怀风到自己宽敞豪华的总长办公室。

  不料,一进门,两人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敲门声又响了。

  白雪岚不耐烦道,“又是哪个混账过来问候?拿着国家的钱,也不老老实实做事,总做些假惺惺的虚文章,不让人安生一会。”

  宣怀风劝他,“你还没见到人,怎么知道人家是来问候的?再说,就算问候一下总长的枪伤,也是一番好意,不算什么过错。”

  白雪岚一哼,“你揣度别人都这么和善,就揣度我坏心眼。”

  宣怀风知道他偶尔会闹这种小孩子脾气,微微一笑,不和他理会。

  把敲门的人请进来,都出了二人意料。

  居然是孙副官。

  白雪岚问,“是你过来了?昨晚不是和我报告了,说你今天要去视察下面,怎么,没去?”

  孙副官抹着额上的薄汗,笑了笑,“本来是要去看看下面的,因为一些急着发出去的文件需要我签名,就又赶回来了。一到总署,好几个人和我说总长来了。”

  他转头打量了宣怀风两眼,也叫了一声好,赞赏有加,说,“宣副官,你这一身够精神,让人眼前一亮了嘛。”

  宣怀风回以一笑,说,“过奖。孙副官穿起军服来也是很精神的。”

  孙副官问,“宣副官,您最近都在公馆里忙,也难得过来一趟,今天正好熟悉一下。等一下要是有需您办的公文,我都叫他们送副官室去吧。副官室就在一楼。”

  宣怀风名义上是海关总长的副官,其实对总署很是陌生,正想走动了解一下,听孙副官这么一说,正合自己的意思,便说,“这个主意好,那你们先忙,我且去逛一逛。”

  出了总长办公室,当然另有口舌灵便的职员充当引导,带他一处一处地观看介绍。

  那头宣怀风一走,这一边,白雪岚就叫孙副官把门反锁上了。

  白雪岚在真皮大靠背椅上坐下,沉声道,“说吧,什么事让你急得赶回来了?”

  孙副官说,“属下今早到几个缴收仓库看了看,叫管仓库的把记录本拿出来看看,有两笔记录对不上。当时属下就奇怪了,索性把本上登记的挑了后面新的两页,一项一项对着仓库里的实物核查,这一查倒好,五六批没收的东西没了影子。”

  白雪岚问,“管仓的怎么说?”

  孙副官说,“管仓的直叫冤枉,说他们十几个人轮的班,各处又常常会调东西,因为公文来不及发到,有时候只要打白条就能取走东西,管仓库的也不敢拦着。问题还不止这些。连一些有记录有公文调出去的没收品,也叫人不放心。尤其是一些走私商手里缴来的烟土,登记上面写署里提出去做销毁处理了,但里面来来去去,经手的就这么几个人名,叫人瞧着很不放心。这些天不是有风声吗?前阵子大烟馆都断货了,这两个礼拜,似乎货又供应上了。焉知不是海关下头出了纰漏?”

  白雪岚一边听,一边冷笑,问孙副官说,“烟土销毁的,谁经手最多?”

  孙副官欲言又止,抬着眼偷瞧白雪岚脸色。

  白雪岚说,“用不着躲躲藏藏的,说白了,是怀风的姐夫,对吧?”

  孙副官点头,但他手上没证据,也不敢把话说死了,犹豫地道,“现在都是猜测,未必就是这么回事,具体的还要再查。年亮富现在当的是稽查处的处长,销毁稽查到的烟土等违禁品是他职份里头的事。也许他真的精忠报国,把烟土都按规矩给销毁了。”

  白雪岚一哂道,“少给他脸上贴金,这人也能精忠报国,那满大街都是岳飞了。”

  孙副官问,“照总长这么说,该怎么处理他才好?”

  “这有什么不好处理的?”白雪岚一丝踌躇也没有,痛快简单地说,“先秘密地查,查到确凿证据就给我拿过来。等我有空腾出手来,拽着这条虫尾巴,把他连血带肉地抽出来。那就干净了。”

  孙副官笑笑,“干净是干净,就怕宣副官那头不好交代。”

  他考虑的也有道理。

  宣怀风对自己很不在乎的,唯独对他姐姐,那是一千一万个关心照顾。

  宣代云现在正大着肚子,万一瓜熟蒂落时,丈夫却出了事,宣代云抱着小婴儿找弟弟哭诉起来,宣怀风岂有不急的?

  白雪岚把手果断地往下一挥,说,“宣副官那里,我自然会给他交代。你别管多余的事,先办你的事去吧。”

  孙副官答应一声,出去办事了。

  白雪岚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抬头望着天花板,轻拧着眉头。

  出起神来。

  正巧,白云飞这日也是早和年宅约过了的。

  一吃过午饭,白云飞就换了衣裳,坐黄包车往年宅去。

  他这阵子来得次数多了,门房也认得他了,让他直接进去。

  宣代云正在屋子里,听见外面小丫头说了一声,“太太,白老板给您教唱曲来了”,掀开窗纱,隔着玻璃一看,便走到门边,两手矜持地交握着,笑看他过来。

  白云飞忙道,“不敢当,怎么劳动您这样等了?”

  宣代云大肚子已经挺出来了,脸色却很红润,说道,“不妨,德国大夫说了,我也该时常走动一下才好。”

  在侧厅坐下,宣代云就说,“白老板,我前儿学的那两句,水殿风来秋气紧,月照宫门第几层,练了许多次,总是不得劲,正想请你听听,指教一下。”

  说着,咳了两声,端着手,敛眉肃容地转着腔子唱了一遍。

  白云飞听了,笑着说,“年太太,您已经是很有天分的了,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不满意吗?我听着就很不错。”

  宣代云对着这么一个年轻俊俏,言谈又很优雅的男人,心情也甚好,态度更可亲起来,微笑道,“你也只说不错而已,可见并不是很好。我只是学着玩的,不指望有资格登台,多少也学出点样子,以后就算当个票友,也不至于被人笑话……”

  说到这,忽然顿住。

  眼睛在白云飞脸上停了一停,疑惑地道,“你脸上这两道痕子,是怎么了?”

  白云飞微一愕,心忖,她心倒细。

  昨天林奇骏都没瞧见,倒是这位没什么干系的太太一瞥眼,就瞧出蹊跷了。[!--empirenews.page--]

  可见人心之不同了。

  他暗地里轻轻一叹,用手掩着半边脸,强笑着问,“怎么,还看得出来吗?昨晚就该全消的了。”

  宣代云更吃惊,问,“是别人打的吗?”

  白云飞把身子侧了侧,躲着她的视线,说,“哪得话?昨天练功,不小心滑了一下脚,脸碰在凳子背上,你看,这不正是凳子背那两道杠杠?”

  宣代云看他尴尬,知道不该再问,说,“你这行也不容易,只练个功……以后还是多小心才行。”

  深深瞅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这时,听差送了热茶来,便一人端了一杯茶,把心思放茶水上头。

  宣代云啜了一口,忽然蹙起眉来,转过半边身子对听差说,“我不是说过了,白老板过来的时候,不要上俨茶,备点润嗓子的冰糖菊花。怎么总是记不住呢?”

  白云飞忙说,“无妨,我也常喝茶的。”

  宣代云说,“这些人,总不为别人着想的,你用不着替他们说好话。”

  要听差把茶撤了,另取好菊花过来沏。

  她体贴到这份上,白云飞心里先有了几分感激,尝着新沏上的菊花,满嘴噙香,另有一番滋味。

  宣代云见他不做声,不禁问,“怎么了?这菊花不适口?”

  白云飞说,“不,不。”

  顿了片刻,慨叹着说,“我只在想,一样米,能养出百样人来。有那么些可恨可恶的,又有年太太这种既美又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