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在线 !

  白云飞连续意外了三次。

  忽然接了电话,要他赶去白公馆,这是第一个意外。

  一到白公馆,不是去书房,而把他迎到了白雪岚的睡房,那自然是第二个意外。

  刚坐下,白雪岚也没问他的意思,就吩咐听差把外面等他的黄包车叫走,意思说他今晚在这歇下。

  这,就是第三个意外了。

  连续三个意外之后,又有听差把热酒热菜端上来,在房间里摆了满满一桌,并两套碗筷。

  白雪岚吩咐了听差后,就没怎么做声。

  虽然是他特意把白云飞叫来的,但白云飞来了,他这主人也没露出多少热情,只自顾自地出神。

  白云飞看看酒菜,又看看白雪岚,忽然叹了一口气。

  白雪岚这才把头转过来,问,“你叹什么?难道我这里不配留你一个晚上吗?”

  白云飞说,“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正琢磨自己今晚的用途而已。”

  他这人很善解人意,和他聊天,向来都很解闷的。

  白雪岚听他话里有意思,也有了点说话的趣味,把侧着的身子歪回来,懒洋洋地问,“你自问有什么用途呢?”

  白云飞笑了笑,说,“无外乎两个,一是给人解闷,二是当人家过桥时踏的桥板,你说对不对?”

  白雪岚也不禁笑了,便问他,“那你自问今晚又该是哪一种用途呢?”

  白云飞说,“白总长向来物尽其用的,该不会两个用途都不放过吧?”

  白雪岚哈哈大声笑了一番,指着白云飞说,“难得你这么个有趣人,唉,怪可惜的。”

  无头无脑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往下讲了,只说,“你大概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既然摆了酒菜,好歹吃点吧。”

  自己拿起筷子,端着碗,便痛快利落地吃起来。

  白云飞不好光看着主人家,也拿起筷子,少少吃了几口菜就停了,拿起酒壶帮白雪岚倒酒。

  白雪岚立即伸手过来,把面前的酒杯一翻,反盖在桌上,说,“那酒是为你预备的,我不喝。”

  白云飞看他脸色没刚进门时那么糟,说话也大胆了些,瞅着他问,“不会是酒里有什么新鲜名堂吧?”

  白雪岚一眼瞅回去,淡淡道,“要对你怎样,用得着在酒里弄花样吗?我戒酒了。”

  白云飞倒能忍气吞声,受了他一句冷话,自然而然地手缩回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慢慢地饮。

  白雪岚吃饱了,搁了筷,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也是缓缓地一口一口小啜。

  房里灯光亮堂,两人静静隔桌坐着,十分安分,全没有外人想象中的迤逦风光。

  这样默默了许久。

  白雪岚一盏茶喝完了,才抬起眼,打量着白云飞说,“你不是说给我解闷吗?呆坐着干什么?过来吧。”

  白云飞问,“真的要我过去?”

  白雪岚说,“难道我特意请你过来,就是要你离我远远地坐着?”

  白云飞站起来,走到白雪岚身边。

  白雪岚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一拉,他就跌坐在白雪岚膝上了。

  白雪岚的嘴刚好抵在白嫩嫩的后颈边,张口在上面咬了一下,热热的鼻息喷在脖子肌肤上。

  白云飞发出一点声音,动了动脖子。

  白雪岚腾出一只手,拧住他的下巴,让他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两人的***几乎只差着半个拳头的距离。

  白雪岚眼里闪着邪火,盯着他,咬牙下了决心似的把唇往前面送了送。

  白云飞以为他要吻上自己。

  四片唇几乎要贴到一起时,白雪岚忽然又改了主意,硬生生停下动作。这么亲近的距离,白云飞满耳都是白雪岚沉重的呼***。

  白雪岚把眼睛紧紧闭了,俊美的每一根曲线都抽紧的脸,像古罗马铁铸的雕像一样。

  好一会,他重新把眼睛睁开。

  里面可以称为火焰的东西仿佛都不见了,冷清得仿佛冰天雪地一般。

  他松开了抱住白云飞的手,看着白云飞,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白云飞只好还他一个苦笑。

  自己站起来,又回到刚才的位子上坐好,才说,“没本事给您解闷。那我今晚的用途,应该是当一块过桥的踏板了?”

  白雪岚冷静了一会,重新露出平日优雅着戏谑的姿态来,淡笑着说,“你倒很乖。刚才我要是真的来了兴趣,你又怎么和别人交代呢?”

  白云飞也不扭捏,坦然地道,“你指的是奇骏吗?他这一点上很有风度,从不过问的。何况我这个行当,总不能不出来应酬一下。凭心而言,他也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只是胆略差了一点,免不了受家里管束。”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被揉搓得有些凌乱的缎子长袍,举手时,宽大的袖口略微往下吊着,露出半截白净的手腕。

  白雪岚瞧见了,不由问,“他不是送了你一只金表吗?怎么不见你戴?”

  白云飞默默笑了一笑,把手垂到桌下。

  白雪岚也知道他一些家事,问,“又送到当铺里去了?这又是令舅干的事?照理说,他不该缺钱才对,你每个月的包银都是他代你管着的吧?上个月我还和天音园的老板说,你现在是大红大紫的人了,包银也该涨一点,想来他也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白云飞诧道,“我正为这事奇怪。本来就想涨包银的,只是不好开口,没想到天音园那头主动就给我加了两百块钱,现在一个月能有八百。原来您当了我的贵人,这可多谢了。”

  白雪岚说,“不过一句话的事,不值什么。不过,八百一个月,难道还不够使吗?一般人家,足可过得安安康康,连老妈子也请得上两三个。”

  白云飞便又默默的。

  白雪岚温和地说,“你不用不好意思,令舅和令舅母都是***鸦片的,我也知道。但就算两人都***鸦片,那玩意四块钱一两,一个月花个两三百就尽够了。我问这些多余的话,只是担心你,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自己也染上了什么不好的嗜好。要这样,就真让我失望了。”

  白云飞静静听着。

  起初也就淡淡的,听到后面,眼里竟有了雾气。

  半晌,抬起眼来,强笑着说,“您今天能说出这番话,足见盛情。请您放心,我虽然现在唱戏,倒也并没打算破罐子破摔。就算是客人,也只挑那些有知识的,看着不错的来往。至于鸦片那种害人害己的东西,更不会去碰。”

  白雪岚点头道,“你有这一点灵性,那就很好。”

  白云飞说,“不过,您说鸦片四块钱一两,那就大错了。这几个月,因为您的海关打击鸦片,到处都短货。物以稀为贵,烟鬼的瘾头上来,只要能***一口,卖老婆卖房子都肯的。所以现在一两鸦片,二十块都有人肯花钱来买,竟翻了四五倍的价钱。”

  白雪岚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毒入得深了,只能刮骨疗伤。既然刮骨,自然有些人要疼一些的。”

  白云飞说,“至于我舅舅和舅母,更是另一种情况。有一种比鸦片还厉害的新玩意,叫***,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白雪岚微微一愕,双目神光电射,沉声道,“***流进城里来了?什么时候的事?”[!--empirenews.page--]

  白云飞被他身上忽然散发出的凌厉霸道气势所慑,未免有些心惊,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仿佛被牵进了不该过问的大事里,暗暗懊悔自己多嘴,匆匆地说,“我怎么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冒头的?只知道舅舅***上了,比鸦片还过瘾。可它比鸦片贵多了,鸦片四块钱一两的时候,它就要三十块钱一包。现在价钱更到天上去了,有时候弄一包,足足要八九十钱。这不是要人的命吗?那块金表当了三百五十块,也只够他们过四五次瘾的。”

  他瞥了一眼白雪岚,低声道,“这段日子,别说卖毒的,就只是***的抽的那些人,有钱的要多花钱,没钱的犯了瘾的更惨,通通都恨透了您。我人微言轻,只劝您一句,多少也为您自己留点退路才好。”

  他说这番话的时间,白雪岚脑子里已经电光火石般把走私商、大烟馆、警察署、本署下人员……那些乱七八糟一挂钩的龌龊关系扫了一遍,眸子冷冷的,从鼻子里嗤笑一声,泰然自若道,“你上的新戏不是《梨花魂》吗?好几年没听这本子了,倒挺新鲜,你唱一段让我过过耳。”

  过了这个要命的话题,白云飞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我给您唱一段,不好可别见笑。”

  取玻璃杯倒了温开水,喝一口润了润嗓子,刚要开口,忽然瞧见白雪岚脸色微变,把手举起来猛然截下,做了个警醒的停止动作。

  白云飞骤然一惊,压低声音小心地问,“怎么了?”

  白雪岚指指窗外,“听。”

  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