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金玉王朝 青豆

  宣怀风被颇久违了一段日子的男人气息一熏,心脏乱撞乱跳,又羞又惊,勉强支撑着说,“光天化日的,你又想干什么?快点松手,让人看见不成样子。”

  白雪岚问,“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总对我装糊涂呢?”

  宣怀风说,“好,我不装糊涂。明白的说,你没权利这样为所欲为。”

  白雪岚道,“我要是为所欲为,早就吃到许多肉了。这些天我都忍着吃素,你难道没瞧见?我饿得也太久了。”

  宣怀风见他把唇靠过来,连忙把脸一侧,据理力争道,“你说的都是歪理。要吃肉,要吃素,原本是你的事。凭什么就把别人看成自己的食物?”

  白雪岚早就饿极了,偏遇上一个爱说大道理的。

  不过若就这么强吃了,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白费了这些天苦忍的心力。

  只好先做点功夫,哭笑不得地接宣怀风的话,“好,我不把你看成食物,看成爱人,那可以吗?”

  宣怀风反而态度更强硬了,“说到爱人,那更不可能。你我之间,不可能有爱情。”

  白雪岚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宣怀风说,“我从前对你不可能有爱情,以后也不可能对你有爱情,这就叫不可能。”

  白雪岚一心想哄他,却一点成效也不见,未免被他说得恼火起来,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能。你从前对林奇骏充满爱情,现在对他还是充满爱情吗?依我看,倒也未必。可见沧海桑田,人心总会变的。”

  说完,不管好歹地靠过来,把宣怀风按在树上狂亲狂吻。

  宣怀风听他提起奇骏,一番话仿佛刀剐似的,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跳着疼,浑浑噩噩让他狠吻了片刻,感觉白雪岚的手摸到身上,霍然一震,不知哪来的大力,猛一下把白雪岚给推开了。

  白雪岚后退一步,眼中那股不知是情火还是j□j的光芒更炽,瞬间又扑过来。

  宣怀风举起手不假思索地一扬。

  啪!

  劈头甩了白雪岚一个耳光。

  巴掌着肉的声音,仿佛成了这旧王府后花园里唯一的声息,在石柱廊墙上一层层惊心动魄地回响。

  两人僵硬地对峙。

  白雪岚仿佛被打懵了,石膏像似的站在原地,下一秒,又仿佛全醒了过来,熊熊怒火从眸子深处直烧到外面,英俊脸庞变得狰狞无比。

  一瞬间,宣怀风觉得白雪岚一举手就会掐死他。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脊背骤然撞上身后的树干,疼得他暗暗蹙眉。

  退无可退下,警戒地绷紧全身每一块肌肉,不肯屈服地和白雪岚对视。

  但白雪岚虽然一副随时要扑上去的样子,却没有再扑上去。

  他的五指怀着最大的愤怒和失望,缓缓地,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宣怀风听见在死寂般的后花园里,指关节带着极大力量活动时发出的卡拉卡拉声。

  这种指关节的动作,大概非常能发泄心里的一些怒火,白雪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慢慢地,眼睛里要吃人般的锐芒仿佛被什么磨平了似的,一点点削下去。

  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小了。

  一切都是连带着的。

  随着夕阳黄金般的光芒消散,树荫的影子从拉长到逐渐黯淡、消失,白雪岚的脸也不再狰狞。

  怒火消失的同时,替补上来的是说不出的沮丧。

  宣怀风看见那样的沮丧,也无法再全神贯注地警惕,他慢慢放松绷紧得快断掉的四肢,复杂地看着白雪岚。

  宛如冬夜喝到冰化的柠檬汁,那种酸酸冷冷的怅然,浸透了两人的骨髓,连指尖也是无力的,不复生机。

  不知隔了多久,一点声音软软地敲打着耳膜。

  宣怀风听了片刻,才醒觉那是白雪岚的叹息。

  白雪岚一边叹息,一边转身,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宣怀风就算竖着耳朵,也没听清楚那沉重的语调里到底藏着哪几个字。

  站在大树底下,看着白雪岚朝月牙门那头一步步踱去,步伐很慢很稳,带着决断的味儿,仿佛一辈子也不会回头。

  忽然间,宣怀风想起白雪岚曾经唱过的那《西施》。

  只觉得光阴似箭,无限的闲愁恨尽上眉尖。

  宣怀风懵懵的,独立树下,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少时间。

  渐渐四周都黑下来,门下廊下电灯全亮了,远远近近,照着亭台楼阁影影绰绰,他倒像个无主的孤魂。

  终于,他挪动了站得发酸的双腿,慢慢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正朝白雪岚的房间那方向去,不禁站住脚。

  惆怅了一会,便换个方向,往自己房间去。

  可到了隔墙下,脚步又停了。

  他的心乱极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他不该再想白雪岚,偏偏发了疯似的就是忍不住要想。

  他总弄不懂白雪岚,明明很好的一天,为什么就闹得不欢而散。

  他觉得和白雪岚相处,需要很多勇气和毅力,白雪岚就像一个奇怪的黑石洞,你伸手进去,有时候摸到宝石、珍珠,或者热腾腾的好饭菜,但有时候伸手进去,那黑石洞会忽然无缘无故地翻脸,变成个老虎钳子夹住你的手,让你挣也挣不开。

  可今天,他甩了这黑石洞一耳光。

  宣怀风忽然的满心不是滋味。

  打人的手有点发麻,仿佛曾经被针扎过一样,里里外外地不自在。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好。

  他不待见白云飞,他背弃了奇骏,他还打了白雪岚,一个中了枪伤的人。

  天下的恶事,自己都做遍了。

  宣怀风是只要发现错了就敢于承担的,一瞬间,他就涌起去向白雪岚道歉的冲动。

  他又换了方向,大步往白雪岚的方向走。

  只是走到一半,他又猛地刹住脚步,他知道白雪岚想要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变成送上门的一块肉。

  一块肉,毫无价值,也没有廉耻。

  电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宣怀风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扯得变形了,痛苦无比。

  他是j□j的动物吗?

  他曾经是那么深爱奇骏的,但现在却疏远了奇骏。

  他很想否认这一切和白雪岚那些疯狂***靡的夜晚没有干系,但他做不到。

  那么,是说看起来高贵无比的爱情,会轻易被肉体上的满足打倒吗?

  他从不知自己是这样堕落贪婪的生物。

  宣怀风像被击溃了,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

  “谁站在那儿呢?”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宣怀风赶紧擦了眼角,把所有愁苦都隐藏起来,转过身沙哑地说,“是我,怎么了?”

  “哎哟,是宣副官您啊?”正走过来打算查探的听差立即换了笑脸,呵了呵腰,“入夜了,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呢?我见墙壁下头一个影子立着不动,以为是什么别的人……您大人有大量,可不要怪我,这些天总长再三吩咐,公馆内外安全都要加强。”

  宣怀风没听他说,因为看见他是从那一头走过来的,试探着问,“你是从总长那边过来的?他正忙什么?”[!--empirenews.page--]

  听差回答,“总长正闲着,叫我给白老板打个电话,就是唱戏的那个白云飞,叫他过来一趟。”

  宣怀风原以为白雪岚还在生闷气,一听却大出意外,忙问,“叫他过来干什么?”

  听差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低声道,“您说,这种时候叫他来,能干什么呢?不就是给总长解闷嘛。”

  宣怀风脸色微变,但这里电灯照不清楚正面,听差也没看出来,只听他沉默了一会,说,“既然是总长的吩咐,你快去打电话吧。我今天累了,要早点休息,别和总长说在这里撞上了我。”

  至此,道歉之类的念头通通打消。

  宣怀风回到自己房间,把房门关起来,在里面上了锁,坐在书桌旁闷闷不乐。

  今天果然有总署送来的文件,一大叠整齐地放在桌面。

  他拿起一支钢笔,吸了墨水,一份一份翻开慢慢批阅。

  以为会慢慢静下心,驱赶了那份焦虑,但勉强批了二十来份,却越批越烦,一个字也看不入眼。

  他担心自己情绪糟糕,在文件上批错了字反不好了,只好放了笔,仍将文件分成已批未批,案头左右各放一叠。

  一时又觉得房里空气压抑,站起来重新把房门打开。

  岂料,站在门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更想往外走,他一咬牙,索性走到九曲桥那头,站在水边,一个人瞅着水影发呆。

  刚好,两个护兵巡逻经过,走近了看到是他,都立正敬礼,叫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嗯了一下,问他们,“今晚总长有客人拜访?”

  一个护兵说,“是有客人,不过不是他拜访,是总长特意请过来的,就是常来的那个唱戏的。”

  宣怀风问,“他和总长都在书房吗?”

  护兵说,“不是的,都在总长房里呢,还要了不少酒菜。总长还要听差的把门口等人的黄包车打发回去,传话说客人今晚不走了。”

  宣怀风仿佛被谁猛然抽了后脑勺一下,眼前有点发黑。

  站了一会,才发现两个护兵还在等着自己,挥手道,“没事了,巡逻去吧。”

  这一下,连水影也安抚不了心里那股抑郁难受了。

  宣怀风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头,狠狠掷到水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把孙副官送过来的梵婀铃取出来。

  走到门前小院里,一手持琴,微微侧头,下巴抵着琴,一手持弓。

  闭上眼,琴弓在小提琴弦上轻轻拉动。

  抑郁如泣的音调,便从琴弦上缓缓地飘荡起来了。